五个人的饭局也没喝酒,都不是爱喝的人,就单纯聊天聊到九点多,一直到最后没人说话了,到了默契地陷入沉默的时候了。
包厢里没安静多久,门被服务员推开了,手里拿着一个蛋糕盒,“打扰一下,你们的蛋糕送到了,外卖员打电话关机了,留的是咱们这个包厢号。”
包厢是段明逾定的,他没买蛋糕,愣了一下,“谁订的蛋糕?”
后面又跟进来一个服务员,捧着一束花。
“我订的,手机没电了。”夏槐序站起来把蛋糕接了过去,让服务员帮忙清一下桌子,“花是心远买的。”
蛋糕被放在桌子中间,挺大的一个,夏槐序坐在椅子上,看着乔心远拆盒子,他就爱干这个。
“太匆忙了,没来得及买什么正式的礼物。”夏槐序说,“蛋糕和花充当一下吧,你俩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得庆祝。”
乔维桑拿着剩了半杯果汁的杯子在转盘上磕了磕,笑着冲段明逾和陶可顷微微举了一下,“好好的。”
乔心远把花束递给了陶可顷,还侧身抱了他一下,当年站在台阶上没好气儿吓唬人家的样子不复存在,变成拥抱,竟然也一晃过去十来年了。
花是大红色的弗朗花与剑兰叶,很简单的搭配,但纯粹的绿色和热烈的红意外的相得益彰,很好看。
段明逾看了一眼就笑了,跟乔心远说:“肯定是你哥选的。”
乔心远不跟他争这个,因为确实是乔维桑挑的。
几个人围着桌子站着,看着乔心远打开蛋糕,夏槐序把盘子拆开,递给乔心远,让他切,“水果蛋糕,小孩儿们爱吃。”
“谁是小孩儿啊?”段明逾特别夸张的喊了一声,“那天谁跟我说有的人都三十了不能惯着啦?”
“我和小陶都没有三十呢!”乔心远不干了,“就是小孩儿,咋啦?”
“嗯,真年轻。”夏槐序点点头,忽然问乔心远:“元旦那天我怎么说的来着?”
乔维桑“哎”了一声,不让说,乔心远才不听他的,想起来就说了:“老牛吃嫩草啊。”
“对喽。”夏槐序笑着给自己倒了杯果汁,举到中间和他们碰杯,“大家都好好的。”
杯子丁零当啷地碰了几声,马上又一年要过去了。
最开始每年年底的聚餐只有他们三个,后来多了个乔心远,又这么多年过去,变成了五个人。
长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夏槐序却觉得好像挺快的,他作为面前这四个人一路过来最直接的旁观者,完整地观看甚至参与了这两段感情,个中辛苦他最清楚,那些曾经他们以为天大的难关,竟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想得多的永远都是大人,他们三个都是这样的人,还好被爱的人不用长大,三十了也有人觉得是小孩儿。
“夏主任你吃嫩草不?”乔心远吃着蛋糕问夏槐序,指了指他们仨,“你们仨一个样。”
“我啊?”夏槐序吃了一块香蕉,少见的有点儿懒洋洋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说:“我也不知道。”
“哎,好吧,”乔心远好像挺失落的,“你要是知道了记得告诉我,我给你介绍我同桌。”
“那也太小了,”段明逾摇摇头,不同意,“你夏主任是那有空陪小孩儿折腾的人吗。”
“他得找个性格差不多的。”乔维桑挺赞同段明逾的话,“温柔懂事儿还体贴的是不是,俩人相敬如宾过日子,特别适合你这种人。”
“是好话吗这。”夏槐序说了一句,也没解释。
蛋糕吃了一半多,剩下的都没有碰很干净,切了切,分给了餐厅里的服务员,陶可顷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和段明逾走在后面出去的。
夏槐序走在他们四个中间,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听到后面陶可顷小声跟段明逾说话。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陶可顷嘟囔着说,“明天,就明天。”
“我同意让你搬了?”段明逾的语气带着笑,是跟逗乔心远玩儿不一样的,完全哄着说,“自作主张啊。”
“我就要去。”陶可顷不闹人,说这种话也是求着段明逾,慢吞吞的,“行吗?行不行?”
夏槐序往前迈了一步,不打算听人家两口子的悄悄话。
五个人三辆车,夏槐序先走,四个人成双成对的站在路边送他,夏槐序放下车窗,“能不这样吗,大过年的不吉利。”
“走吧你,孤家寡人。”段明逾喊。
孤家寡人自己回了家,洗完澡,给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就躺下睡了。
三个人里就他还寡着,夏槐序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在他印象里,自己读博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忙的,有假他也会休,但坐在这个位置上注定是要奉献自己的,难得的假期大部分时间用来补觉健身和休息,没有多出来的时间做别的了。
挺无聊的,但夏槐序并不是会因为孤独而去做什么的人,他永远都把一切事情放在他可控范围内,走在自己该迈出的下一步上。
至于这个下一步里又会出现什么,他向来听天由命。
新年第一天比前一阵子都冷,看着像要下雪,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原因,路银塘今天一醒就觉得骨头缝里疼,又酸又胀,昨晚睡得不好,几乎没怎么睡着,现在才六点多,他把药拿出来,按照夏槐序跟他说的吃了,又去厨房拿了片面包慢慢吃着,去沙发上窝着了。
窝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路银塘吃完面包,去书房把过开学要教的备课本给胡乱写了写,一只手不好使劲儿,越写越烦,最后把笔扔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他和夏槐序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他回复的消息,到现在夏槐序也没理他。
烦他了?
路银塘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他也没说啥啊。
呆着坐了十来分钟,安静了一早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路银塘转了转眼珠,看到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七点了,他把手机拿了起来。
是夏主任。
夏主任:昨晚手机关机了,才看到。
夏主任:成,过两天记得来固定石膏,给我当面演示一下。
上面是昨晚路银塘回复他的那条消息。
已上路:先这样再那样就收起来了,不可言传。
路银塘举着手机,看得都有点儿眼花了,才想明白,夏槐序这是没烦他啊。
已上路:还是你给我固定吗?
五分钟后。
夏主任:周三来是,其他时间来,提前告诉我的话也可以是。
意思就是这周就只有周三出门诊呗。
路银塘迅速把这话翻译了一遍,觉得这人反应还挺快,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已上路:哦。
猜去吧。
路银塘喝了口热水,继续写教案。
新年第一场雪架子挺大的,酝酿了整整两天,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凌晨下了起来,路银塘起床后一拉窗帘都愣了,雪积了厚厚一层,在清晨的路灯下反着光,雪花簌簌落下,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手受伤后一直没出门,怕又摔一下,不过他本来就不爱出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今天路况什么样,偏偏他今天得出门了,去医院。
没跟夏槐序说,他不想让夏槐序觉得自己多想专门找他似的。
他起得早,和医生上班的时间一个点儿到的,正是人多的时候,出租车只能停到医院门口,路银塘裹着羽绒服,打石膏的那只手硬是没能伸出去,被他缩在了怀里,就那么把拉链拉上了。
门诊的几部电梯上下来回了两趟,路银塘愣是没挤进去,他虽然不着急,但没什么耐心,第三趟下来的时候他抬腿就往里走,旁边一个魁梧的大哥侧身怼了他一下,又把他挤出去了。
路银塘深呼吸了一口,正想开口,旁边一人先喊起来了:“有没有素质!没看见人胳膊都没了啊还好意思挤人家,不知道礼让老弱病残啊?”
声音很清脆,小孩儿似的,说完就推着路银塘进了电梯,把那个大哥给挤出去了,按上了电梯门。
路银塘顶着一电梯人同情的目光,闭了闭眼,先把羽绒服拉链给拉开露出了受伤的手,然后才摘了口罩,对旁边的小孩儿说了声“谢谢”。
对方瞪着眼,盯着他打着石膏的手,“你有胳膊啊……”
话说到一半,小孩儿抬起头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小孩儿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几声,“路老师?”
路银塘看着乔心远嫩得跟鸡蛋清似的脸蛋,啊了一声,“乔医生,好巧。”
乔心远立马脸红了,哪怕做了这么久医生了,但被自己高中老师这样叫,他还是很不好意思,“你别笑话我了。”
“没笑话你,”路银塘笑了,“为师替你感到你骄傲。”
“得了吧,你嘴还这么贫呢。”乔心远看了眼楼层,“路老师,你去骨科啊?”
“对,挺明显的吧。”路银塘抬了抬石膏。
“今天是他们科主任问诊,你来着了,他可厉害了。”乔心远看着电梯到了创伤骨科这层,扶着路银塘的胳膊肘拉着他出去了。
“多厉害啊?”路银塘顺着他问,也没解释。
“当然是他们领域的高精尖人才啊,你见过三十五当上科室主任的吗?”乔心远说起来还挺得意的,“给你个提示,你认识他。”
“哦。”路银塘点点头,特别配合自己的好学生,“是谁呢?”
乔心远一点儿不在意被自己老师糊弄,“夏槐序你记得不,我哥跟我说过你俩还有段明逾是同学。”
“记得,”路银塘站在走廊上不动了,“你跟着下来干啥,你不是心理科吗?”
“我陪你去啊。”乔心远瞪大了眼说,“我给你走个后门。”
“……不用。”路银塘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我排号就成。”
“你挂的是夏主任的号吗,他的号可难挂了。”乔心远说。
路银塘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电梯门开了,夏槐序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走了出来,迎面撞上这俩人,脚步顿了顿。
“又上我这儿捣乱来了。”夏槐序把口罩拉下来,看着乔心远说。
“夏主任,快点儿的,”乔心远冲他招了下手,“这是我老师……”
夏槐序走过去看着路银塘,冲他点了下头,对他说:“来了,正好跟我进去吧。”
“……”乔心远半张着嘴,看着被夏槐序带走的他老师,一下忘了要说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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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心远:0.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