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念签了最大一笔广告订单,现金流有了保障。他立刻重金招了几个人,拓展App上的功能。雪精灵现在下载量很大,app其实已经开发得相当不错。但谢一念还想做的更好,他一直觉得这公司发展的意义远比当下挣钱重要。这一点和范逸的想法不谋而合。
而范逸那边,冬令营一期10天,日程已经过半。除了个别的一两个小孩子生病以外,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范逸估计这一年春节会刷新历史最高客流量。
这一天他和秘书在小餐厅吃午饭,秘书给他看了一条报到武汉地区出现不明肺炎的新闻。
“是非典么?”范逸问。
“说不是。”
“多少个病例?”
“现在30多。”
之后确诊病例越升越快,几乎是每天翻倍地往上涨。到冬令营还剩下三天的时候,确诊病例已经到了300多。这时候很多人已经开始关注这件事。范逸从各种渠道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都不太好。又过了一天,是农历的大年二十八,确诊病例超过500。范逸拿来了冬令营所有队员的资料,找到了两个来自武汉的孩子。
农历二十八的晚上,公司高层连夜开了会,商量对策。这一期的冬令营明天结营,下一期的三天后开始。首先是要排查这一期冬令营的所有队员,那两个武汉的孩子接触的所有人要隔离。
当天夜里,官方宣布了武汉封城。
第二天的上午,范逸来到滑雪大厅。这里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带着哭闹的小婴儿来滑雪的父母,四五岁的第一次穿上雪鞋的小孩子,过道里收拾餐具的服务人员,大厅门口站成一排拍照的雪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那时脚下还是一片荒芜。他对叔叔说:“这里需要建一个四层楼高的大厅,四周是玻璃的。中间有个可以吃到各地风味的自助餐厅。滑完雪,边在窗子前吃饭,边晒太阳看风景。”
他站在二层的窗子前,阳光特别好。他闭上眼,眼里都是金灿灿的,耳朵里全是人群嬉笑吵闹的声音。
“逸总,徐经理又再催了。”
范逸睁开眼睛,他看到对面雪道上,一个姑娘带了个巨大的兔子耳朵,正往下冲。
“他说现在必须要定了,下一期的冬令营……”
“取消吧。”范逸说。
那个姑娘在大厅门口摔了,起来雪板飞了,兔子耳朵也掉了。旁边一个男生过去扶她,两人笑得十分开心。
“那费用?”
“全部退了。这一期,那两个孩子的情况,跟所有入营的家庭汇报,密切观察。今天结营,结营式取消,走的时候每个孩子配一个口罩。”范逸说。
随后形势急转直下,第二天,大年三十,本来人山人海的超市商场几乎见不到人。第一期冬令营的群里,家长都在问两个武汉来的孩子是谁,有传言营里有孩子确诊,在C市医院就诊的视频都在网上转疯了。
谢一念这一天被十几个朋友骚扰,问他承龙冬令营是不是有确诊病例。他看到那段视频,第一时间就问了范逸。一个多小时之后,范逸给他回了个“假的”。他这才放了心,而后新闻几乎是以分钟为单位更新,他先是做了临时放假四天的决定。中午的时候,郭总来电话,第一笔付款要延期,谢一念同意了。到了下午,他权衡利弊,宣布放假到正月十五,工资先按全额给。
他每看见一条新闻,每做一个决定,都在想范逸会怎么办。他作为承龙CEO会怎么办,作为雪精灵的股东会怎么办。
晚上的时候,他看到网上武汉医院里患者求医的视频,终于预感到事情可能比预料的更差。
谢一念八点多到了家,家里没人。他不想打扰范逸,也没心思游戏,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新闻。
看到有些烦躁的时候,手机“叮”的响了一声。谢一念赶紧拿起来看。
是小石的消息:“一念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老家了。”
“回吧。”谢一念回。
“叮”,又响一声。
“一念哥,没担心,这阵子过去就好了。好在咱公司也没太多经营成本。”
谢一念懒得打字,发了条语音:“知道了。”
“叮”,手机又响了。谢一念一皱眉。
“一念哥,你也注意点,没事别去人多的地方。”
“行了我知道了!这么多废话你。”谢一念不耐烦地说。
本来这些天应该是App照片收入最高的时候,大家心气都很高,他还承诺了春节要给大家发奖金。
今天下午他宣布放假的时候,公司的气氛的确不太好,他的脸色也不好。
谢一念看了眼表,10点。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又刷了一会儿新闻,没有一条好消息。他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拨了范逸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范逸就接了。
“喂,”范逸的声音不大,好像离得很近,隔着手机,谢一念也能感觉到温柔,“怎么了?”
“没怎么。”谢一念小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范逸想了想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你先睡。”
“哦……那挂了。”谢一念说。
“嗯。”
但范逸并没有挂。谢一念等了几秒钟,电话还是通的,于是他先按了挂断。
范逸进门的时候,只有卧室的床头灯是亮的。他脱了外衣,洗了手,轻手轻脚地上床。谢一念背对着他躺着。他靠过去,把一条胳膊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
结果谢一念腾地翻了个身,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还没睡啊。”范逸笑了,边说边抚摸他的背,“想我了?”
“嗯……有点慌。”谢一念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不怕,”范逸说,“雪精灵不营业也花不了几个钱。都会过去的。”
谢一念点点头,又闷闷地问:“那你那边呢?冬令营还办么?”
“不办了。”
“这个雪季……雪场怎么办?”
“先照常开,关了雪就没了,再造雪成本太高了。”范逸说。
谢一念在他怀里苦笑:“开一天门,就要花那么多钱。现在的情况,根本不会有人来滑雪。要是这个雪季……都这样废了,怎么办?还有餐厅,你在北京的餐厅怎么办?”
“呦,念念也学会算账了。”
谢一念抬起头,眼角有点红,却在咧着嘴笑。
“我,我就是觉得你……每天都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可……什么也没有得到。我……我也不能帮你。”谢一念话说得断断续续。
“谁说没有得到?得到了好多东西。”范逸说着,拿着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都在这儿呢。”
“还有这个宝贝。”说完他拍了拍谢一念的背,把他完全圈在自己怀里。
谢一念在他怀里流泪。记忆中他从没有这样委屈过,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好像这三十年的潇潇洒洒、云淡风轻,全抵给了这一天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