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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番外·两个人

重生之真不挖煤 萝卜桑 12049 2025-08-11 07:02:48

曾经徐皓概念中的亲密关系,有很多词汇可以与之关联。

欲望、婚姻、家庭。每个词组无一不建立在传统主流的社会背景下,去推动这一段亲密关系往前走。

他曾以为自己人生的步调就是往前走。

重生与他而言是从来都不是两段人生,而是径直前行的同一条路。

在这条路上他两次遇到相同的人,做出不同的人生抉择,有了不同的经历。二十六岁生日过后的第五天起,他第一次涉足完全陌生的明天。

明天,有人最不喜欢聊的概念就是明天。

这人曾是他的挚友,后来以一种无可替代的方式,成为了他的爱人。

有一天徐皓看着对方,心思放空,难得走神。目光注视超过五秒钟,对方的目光就回过来了。闫泽单手扣上平板外壳,问他,“怎么了?”

徐皓有种被抓包的错觉,收回视线,“没什么。”

闫泽“啧“了一声,倾身过来单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刨根究底的样子,“有事你就说咯。”

一来一往经不住盘问,徐皓笑着看他,“真没事,我就看看你不行啊。”

闫泽不怎么信地盯着他,“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徐皓与他正视,“这话说的。咱俩天天见,也没见你少看我了。”

“我那是……”闫泽话说一半,忽然顿住,像是意识到话中的潜台词。

他看向他时只有一种感情,对方呢?

闫泽垂眼分辨着对方脸上的表情,随后身体后倾坐了回去,“能一样么?”

“一样的。”徐皓视线放在电视上,对方问的没头没尾,他也回答的没头没尾。

闫泽又扫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两个人肩挨着肩坐在一起,闫泽半截身子往下滑,腿松垮地伸出去,徐皓坐得稍高一点。电视里放着不知名的外国电影,听不懂的语言在窃窃私语。本来是当背景音放的,没想到会真的看。

过了很久,闫泽偏过头来,声音微哑下去,若有所思地盯着徐皓的下巴看,“想来根烟行不行。”

语气听着不像疑问句,有商量的成分在。徐皓知道他想干什么,视线没从电视上移开,只是表情露出一丝无奈,配合他表演,“不行。”果然就听旁边人话锋一转,一点也不坚持,语调慵懒,拖长了声腔,“行,不抽了。”

说着,压着身子过来,呼吸凑在嘴唇上,“让我拿点补偿。”

电视看不成了,徐皓仰着头接受这个吻。除了某些特殊又关键的时刻外,闫泽总喜欢压着他,亲密举动往往略带侵略感,做得很主动。虽然徐皓不太适应被动的感觉,不过考虑到体位都定了,其他时候让让对方也没什么的。

大家都是男人,偶尔配合一下对方的情趣,也是提升两人生活幸福指数的关键之一。

而徐皓的这种让步亦令闫泽非常受用,看反应就知道。时间长了,这家伙不再纠结谁上谁下,徐皓索性由得对方发挥癖好,每天不是强吻就是咬人。他们的亲密关系在磨合中达到一种非常和谐又微妙的平衡,这种相互的妥协放在以前,大概是光听了都会被嗤之以鼻的程度。

深吻过后,两人都有点喘。闫泽贴着他暗示,“做不做。”

徐皓稳住气息,按住他下沉的肩膀,“等等,网上说要控制频率。”

“网上不准。”闫泽用嘴磨他的喉结,单手拇指蹭开嘴唇去触摸单侧虎牙尖锐的弧度,哑声呢喃,“你都看什么网站?我找黑客搞掉它。”

纠缠一会,还是做了。

做完,徐皓压着对方的肩膀抽身,坐到一旁。闫泽则仰头向后,单手抓着头发尽数往后撩了一把。简单整理过后,二人平复着气息,半天没说上话。

这会没人说戒烟的事了。徐皓从金属烟盒里捡一根烟先点上,闫泽也顺势拿了一根。两个人一起抽烟的时候,闫泽惯常不用火,偏过头来烟头就着徐皓的烟头轻轻嘬两下,烟就着了。

一股轻微的铁锈味涌进喉咙,徐皓抽了两口,敲烟蒂时侧头去看旁边人。这家伙一身完事儿后的垮劲儿,前倾着上半身若有所思地抽烟,抽得很慢,烟杆松垮地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要掉不掉的样子。

事后烟的感觉很微妙,两个人坐一块抽,这感觉就更微妙了。

前提是这人别在神态慵懒地沉思了半天后,从嘴里慢条斯理地嘶了口烟,忽然转过头来问他,“徐皓,你爱不爱我?”

徐皓好险没被这口烟呛着。自打上次放话说“你想确认几遍都可以”,这问题一天能听见五遍。就比如今天,出门问一次,进门问一次,刷牙问一次,睡前问一次,完事儿还得问一次。而且这么回答还必须得干脆利索,不能走神,犹豫超过三秒,对方眼神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徐皓毫无犹豫地点头,“爱,爱死了。”随后举着烟对他示意,“两天一根,不能再多了。”

闫泽又抽了一口烟,低声“唔”了一下,算作回应,明显没怎么上心。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慢慢抽着,感觉时间流淌得异常缓慢,连同心里一点情绪发酵起来。像盛满温水的玻璃杯,再多一点温度,再多一点内容,表层水的张力就要破了。闫泽眯着眼单手扫了一把不小心落在桌子上的烟灰,语气漫不经心,好像随口一提,“那你爱我什么?”

徐皓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在对方口中听到这个问题。

倒不是说这个问题他没想过,只是从前都是粗略一想。没人问,也不曾具体总结过。

沉默拉到五秒钟,闫泽眼底情绪翻涌起来,他猛地抽了一口烟,扭头看过来。这时徐皓轻皱着眉头,慢吞吞开口道,“……无可替代吧。”

徐皓想得非常认真,以至于烟凑到嘴边了,也没有抽一口,就维持着这个动作静了七八秒钟。随后他才将烟杆塞进嘴里,看向闫泽,咬着烟重复着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无可替代。”

淡蓝色的烟雾漫过两人的视线,与初秋的日光纠缠,气氛又沉静下来,视线交汇形同一次碰撞,没人说得准里面有什么。

沉甸甸的目光压垮了一截松软的烟蒂,落在价值不菲的针织布料上,灼出细密的孔。

有人倾身过来交换了一个吻,难得温和,几乎不带情欲。相同的烟锈味交织成两个人的气息,有人贴着他的呼吸浅问,“怎么从来不听你问我呢?”

另一人说,“不用问了吧,你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你有多爱我了。”

闫泽挑起眼睛看他,“多爱?”

徐皓退开一点身体,用没拿烟的手比了一下对方的眼睛大小,“这么爱。”

闫泽把夹着烟的手举到一边去,推了他一把,笑,“少来。”

徐皓也是笑,神色有些无奈,任由他推着往后倒,“这类话我真的不太会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闫泽笑着把烟按灭了,又凑上来吻他,低声道,“冇事,我夠用咯。”

十月中。

某天徐皓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回家,递给闫泽之前,问,“月底有没有时间?腾出一个周给我。”

闫泽一身正装没换下来,显然也刚到家没几分钟。他单手松了松领口,把领带扔到一边,笑得放纵,能看出心情很好,“你说了算。”

随后目光在徐皓手上的牛皮纸袋上停留一瞬。徐皓把牛皮纸袋收了一下,示意他正经一点,“我跟你商量呢,把要紧的事避开。我可以改时间。”

“没有要紧的事。你想占用我多长时间都可以。”闫泽左手伸过去,打算从徐皓身后把纸袋拿过来,眼睛一直跟着他的眼睛,“什么东西这么神秘,给我的?”

徐皓让开身体,“拆之前答应我一件事。”

闫泽拿过纸袋,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差不多一本书的厚度。他没直接拆,而是问徐皓,“什么?”

徐皓把手压在牛皮纸袋上,“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好了,不要生气。”

闫泽轻嗤一声,扫他一眼,“我有那么小心眼?”

徐皓心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两人走到沙发上一同坐下,闫泽把纸袋拆了,取出一本还算厚实的牛皮本子。他单手拿着本子,扬起手来和徐皓招呼,“我可看了啊。”

徐皓心想我说不行你还能不看了?不过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的日记,还是感觉不太自然,于是想伸手去拿,“等等,要不我拿着给你看吧。”

闫泽不太赞同地“啧”了一下,用手肘顶着徐皓的身体往另一侧歪身,把手伸出去不让他抢到。两人在沙发上并不激烈地争了几下,谁也没动真格,却不巧有两张轻薄的纸从本子夹页中滑了出来。

徐皓看见了,准备去够,被闫泽抢先一步抓在手里。

闫泽的视线始终盯在徐皓脸上,见对方表情在这时出现了变化,这才眯着眼去扫了一眼手里的纸。

随即目光停滞一瞬。

未想到竟是两张电子机票单。

10月29日起飞,S市直飞Auckland,两张头等舱。

他看着手中两张纸,手上一时间没了动作,静了十几秒钟后才又看向徐皓,“我的?”

“不然呢。你的名字还有谁能坐?”徐皓又要去抢他手中的机票,“去不去?不去还给我。”

“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闫泽这下真的不肯给了,抬一只手架在半空中,跟护什么似的,连旁边的日记本都顾不上了。他快速地撂了一句话后,又去看回手中的机票。

徐皓见对方表现得很重视,就拿起手机,打开日历一边看一边对他解释道,“我本来考虑要不要去非洲,但是看动物大迁徙最好的时间在8月,时间不合适。后来一想,索性就去南岛。先在Auckland待一两天,转机去Christchurch。然后在当地租车,自驾去Tekapo。时间充裕,以放松为主,不会太累。你觉得怎么样?”

闫泽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仰头靠在沙发上,把两张机票对准屋顶灯光,透过光看那上面喷墨的字。听到最后他整个人深陷在沙发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包围了,低声自语,“我还没有去过新西兰。”

徐皓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着他说,“你之前送的礼物都太贵重了,我总不能也回送你一座岛。想了想,倒不如一起去创造经历。以后再过生日,我们就去看世界吧,就我们两个人,去从没去过的地方,你觉得呢?”

闫泽喉结滑动了几下,片刻后才找回声音,说,“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他像是受到了一些冲击,还没回过神来,道,“你这样我真恨不得一天365天都给你生日。一个周太短了,两个周吧。”

徐皓笑了,“行啊。”

静了片刻,闫泽忽然又从沙发上支起身来,目光变得有些敏感,盯着徐皓看,“为什么是Tekapo?”

徐皓亦静静地回望他,随即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肩颈处,坦然地叹息道,“总觉得你好像很在意,我也说不上来,大概那里对我们意义不同。”

说着,徐皓捡起手旁的日记本,“总之,不管你相信与否。梦里去过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再去一次,梦里没去过的地方,以后也都会去到。经历可以覆盖经历,我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做一切想做的事。我只是不想你被这种事情搞得很难受。”

闫泽注视的目光动了一下,轻嗤,“谁难受了。”

徐皓说,“没难受你又踹花盆又查户口的。”

闫泽不说话了。

徐皓不是一个特别会表达感情的人,越深层的感情,越惯常用行动来代替语言。年轻时他冲动起来会送喜欢的人很多物质堆积的礼物,因为对方需要,就以为这种付出可以换来真心,实则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想来也是的,送礼物的钱甚至都不是自己赚了,凭什么要别人真心?

单方面补全需求只会形成依赖,并不会促成爱情。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事。

说起来徐皓在处理感情问题上一直算不得聪明人。成年人把爱情当作游戏,可以利用感情置换既得利益。他两辈子学不会,索性装瞎,不学了。

只是没想到有人在这方面会比他更盲目,硬逼着他把从前闭上的眼睛再睁开。而后每一个传递过来的眼神都像是在对他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没有安全感。

与之对视时,不知从何处起,徐皓的心情竟好像可以再回到二十一岁。对方需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牛皮本子拿在手中,徐皓随手翻了两页,敞开递给闫泽,道,“行了,看吧。你想问我什么都可以,我不想在你在乎的事情上有所保留。”

单方面补全需求或许不会促成爱情。

徐皓想。

但往来会。

闫泽没抬头,也没接牛皮本,只盯着手中的机票,像不认识字那样看个没完。

片刻后他的嘴唇抿了一下,轻皱着眉头,直到垂下头去,如同与什么作激烈的抗争,一只手撑着额头看向地面,有气无力道,“算了,不看了。”

这下换徐皓意外了,“为什么?”

闫泽把头垂得很低,手中紧攥着两张机票,露出艰难的神色,“不看了。趁我还没后悔,快点收走。”

徐皓看他意思不像开玩笑,不解其意,只得把笔记本装回牛皮纸袋里,随手扔在桌子上,省得待会有人反悔。

纸袋撞到一旁的金属烟盒,发出不清晰的碰撞声。烟盒内空空荡荡的,像被烧蚀后什么也不剩的子弹弹壳。

子弹弹壳?真是个奇怪的联想。

徐皓随手把烟盒拿起来看了眼,青灰色金属质感,拿在手里好像一件冷兵器,又像一件中世纪的遗留物。外界从未见过这种锋利又奇怪的香烟包装,口感更是绝无仅有。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收藏来的。

徐皓把玩着烟盒,神色中有一点放空的思绪,转过脸问他,“是什么让你改主意了,机票?”他心里不爱装事,索性有什么问什么。

“不全是。”闫泽深喘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以一种几乎从未出现过的目光注视着徐皓。

他像是刚煎熬着走过迸发的火山口,岩浆滚烫,燎荒似的,牵连出满身刮骨疗伤一样的狰狞痛感。眼底却很温和,如同将将掉落还未冷却的烟蒂,在心上灼出细密的孔。

闫泽抬起没拿机票的左手,用食指和拇指去比徐皓眼睛的大小。他克制着动作,动了动嘴唇,低声对他说,“是这个。”

徐皓举着烟盒没动。

足足好一阵,他才想起这个似曾相识的动作,是上次他表达可以接收到对方感情时的一个手势。

于是徐皓没再说什么。

某一刻他会感到有齿轮在突破界限的拧紧,拧得两个独立的意识可以不再被分割。恍惚间好似回到了某段不停下坠的经历中,净土接触岩浆般的血液,理想就会在心里发芽的。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属于这里了,踽踽独行路上被人拉了一把,才发现这片不受污染的土地上,原来可以生活两个人。

--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醒来,闫泽克制着动作去抓身边人的手,要花很长的时间,确保他真的还在。

有时他去客厅点一盏灯,在沙发上一抽半宿的烟。有时靠在门边,看着爱人沉睡,不愿惊醒对方。

但对方还是会醒。

后来闫泽就在客厅硬捱,直到那个人从卧室中走出来。

徐皓全身困倦,一言不发,卸力坐到沙发上,然后从烟盒里捡一根烟,陪着他抽。

客厅烟雾缭绕,旁侧一盏昏黄的台灯。二人并肩而坐,异常沉默,好似身处不同时空,任凭深夜侵袭不远处的视野。

最开始他试图让他回去睡,手伸过去的时候会换来一个回拥。更多时候意识直接沉底了。有人的身影随着台灯的光晕在海面上浮沉,令他连另一只手都抬不起来。

和这人在一起时,他灵魂滚烫,发现意志可以凌驾一切。

两个月后,精神状态步入正轨,他们开始戒烟,如此一戒就是一年半。

两周年纪念日那天,二人没有出门。在家吃过饭后,喝了点酒,打算再看会电视。徐皓那段时间工作积压得很多,恰巧电影频道中放的又是法语片,没什么故事剧情,看了没几分钟,他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头无力地靠向一侧,被闫泽捞了一把,靠到他肩膀上,随之半边身体的重量跟着沉过来。有沐浴露中雪松的气息发散,混合一些酒气。

徐皓睡得很沉,电视音量被人调低,片中暴雨声的声音跟着压了下去,只剩一男一女冒雨奔跑。

播放的是外婆生前很喜欢的一部电影。闫泽幼时看过十几遍,至今台词都顺得下来,却没想到会于这天在电视上重映。

闫泽看得不算认真,间或会把注意力放到徐皓倚靠过来的身体重量上。

他单手握住旁人垂落在身边的手,用指腹摩挲着对方的手指关节,还有手掌干燥的热度。

电视中有人低语好似调情,问,如果我说我爱你,会怎么样?

下一句还未到来,闫泽忽然不能自持地翻身低头吻住了他,任凭耳边暴雨不止。

沉睡中的人没几下就被扰醒了,徐皓睁眼的时候难得有点茫然,喉咙里颇为疑惑的轻轻嗯了一下,去抓他后脖颈。

刚睡醒的人嗓子都是哑的,带了点困倦,说,“等等。”

还未等闫泽有什么动作,对方已单手撑起匀称结实的上半身,熟稔地换了个姿势。还是半个身体斜倚在他身上,头顺势搁在后背宽大的靠枕上,不甚清晰地低声说,“让我再睡一会。”

他们在一起时,徐皓极少会表现出这种依靠的动作,于是连同他的心一并被靠疼了。那一刻他很想问他,你能不能多依靠我一些,能不能更需要我一点?

他没有问。

再问下去就是爱了。他不敢问,他怕不自觉去想象对方的眼睛,他怕这条路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种积压的不安定随着感情稳定愈发暴露出来,他想要的越来越多,忍不住想霸占爱人的身体,思想,目光,甚至一切。直到对方表弟不经意牵连出一个人。面对逼问,徐皓看着他,目光开始闪烁。

感情上的缺陷在夜晚狰狞得冒了头,再将猜疑推至顶峰。

他痛苦地看着他,心中震痛,不可置信。

他忍不住想问他,你认错谁了。你把谁认成我了,你把我认成谁了?

难道我竟可以被代替的吗?

难道随便再来一个什么人,你就可以放弃了我吗?

那我怎么办?

拜伦先生,你要我怎么做。

这一切有时会令闫泽想起曾经分别的五年。初见时此人偶然间的神态总令他印象很深,后来淡了,开始以一种奇怪的形象出现在他的梦中。

不消退,也不具象,逐渐构成一个模糊的整体。

有时他会走投无路地站在他面前,问他,拜伦先生,我该用什么留住你。

在对方余晖般沉静的目光中,就连牵连起的疼痛都是温和的。

闫泽始终无法相信徐皓口中的梦,即使他把一切讲得很逼真。

于毁灭性的痛苦中,有人说过爱了,可是他听不到。

直到有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应感情,用两根手指覆盖着他的眼睛时,他逐渐开始动摇。

诚然,他的眼睛里全是他,无可重复,亦无可替代。

他呢?

一样的。徐皓这样说。

两年间,从这人沉默地陪他在沙发上抽烟起,爱其实已经被重复过很多遍。每一次伸手,每一个行为导向,都是有人在说,我爱你,你难道感觉不到。

二十八岁生日前夕,闫泽收到两张机票。

当对方迈出真正毫无保留向他递出日记本的那一刻,闫泽选择向他妥协。

纵使这种猜疑有时如附骨之疽,难以剥离,可徐皓的眼睛不会骗人。有感情像岩浆一样在灵魂中流淌,烤得他全身沸腾的血都要干了,要让他如何视而不见。

两年前法国尼斯的海边,对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几乎是奔跑而去,自此背井离乡,不过问原因。

他从没问这只手为何会以这种形式伸过来,他以为爱是占有,是毁灭,是牺牲一切。却不知爱还有一种途径,可以是双手相握,和另一个人互相尊重,并肩而行。

他以前不曾意识到相信被爱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后来发现,原来这种感情可以凌驾于本能之上。

余晖如同那个人观望而来的眼睛。

热烈,沉静,永不回头。

--

11月在南半球是春天,时差比中国快四个小时。转机到Christchurch时,适逢当地上午11点。他们出了机场直接去取车点,搞了一辆相当硬派的越野车。靠左行驶的车道徐皓开不习惯,索性闫泽开全程,他在副驾摆弄手机。

高速路往返两个车道,地广人稀,出城不多久就会看到大牧场,放眼望去是草地和一大片奶牛,被简易的栅栏围着,动物不会冲出来。徐皓一边研究地图一边提醒右边司机位,“限速一百,别超速。困的话跟我说。”

这种道路说是高速,实则比较窄,往来车非常少。笔直一条长道往前开,路程无聊,徐皓担心开车的人容易犯困。不过闫泽不以为意,“别管我了,你睡吧,到了我喊你。”

徐皓没睡,先是把音乐调出来,再指挥闫泽往路过的一个小镇上开,那边有大型超市。Tekapo作为景区,本地物资有限,徐皓吃过一次亏,觉得去之前最好是买些水果,吃食,以备不时之需。

从超市出来时两人一人拎一个大塑料袋,买了一堆有的没的。他们一起逛超市的机会不多,从物架上挑东西的时候,反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闫泽拎着一瓶本地产的酒问徐皓要不要晚上尝尝,徐皓说行,然后去选水果,问他想吃什么。闫泽说,奇异果吧,好像是他们这特色,徐皓拿了两盒。闫泽又顺手拿了樱桃和蓝莓。

给车加油的时候徐皓转手去买了两杯手冲咖啡,回来的时候闫泽刚付完钱。他把咖啡递过去一杯,两个人靠在车上一人一口喝着咖啡。闫泽皱着眉头打量手中的咖啡纸杯,“一股橘子味。”

徐皓说,“人老板说这种咖啡豆就是这种特色。要不你尝尝我的,一股炭烧味。”

于是俩人又交换杯子尝了口,咖啡豆新鲜度还可以,风味各有不同。不多时有别的车开进加油站,他们就上车了,把咖啡插在各自的车座旁。

Christchurch到Tekapo二百多公里,不超速的情况下,不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抵达Tekapo湖大概不到下午三点,沿途黄绿色的草地居多,有湖泊穿插其中,白色金属框架的桥梁,远山盖了一层雪色。天蓝得没边,云就压在山顶上。

这种光景和那次青海湖自驾有些相似,视野同样广阔,但没那么原始。而且Tekapo湖是薄荷色的,和青海湖那种深蓝色的水域不同。

时隔两年,心情也不太一样,

他们驱车开到酒店定位,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外在院子里安排他们停车,帮忙办理入住。

一座独栋小楼,挨着湖景,虽然条件有限,胜在干净。有厨房,家电一应俱全,就是浴缸有点小。

卧室在一楼,起居室和餐厅在二楼。二楼外面是露台,上面放置着一个圆桌和两把简易椅子,有一部分新长的枫叶从庭院中探进来。徐皓目光快速浏览了一下房间布局,然后登上露台,看着远处风景,不由得舒了口气。闫泽还在楼下和老外沟通入住细则,听得出他不太耐烦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窗,英语回应得很简洁。但这老外倒是热情,非常健谈。

老头用新西兰特有的英语口音问他,你们是单纯来玩的,还是,度蜜月?

闫泽敲击车窗的手顿了一下,有点没听清楚似的问,什么?

老头哈哈一笑,示意他不用紧张,“新西兰很早以前就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你们不用紧张。在我的国家,这实在不算什么。”

过了一会徐皓从露台上下来,听闫泽的话莫名变多了,与老头小声交谈着什么,人还在微笑,“我们还没有……当然,感情很好。……会的,谢谢。也祝福你。”

徐皓打开车门,取行李的时候看向两人,先是礼貌地冲老头问了句好,又问闫泽,“在聊什么?”

这句话问的中文,闫泽回头看着他笑,“他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情侣。”

徐皓心想,废话,这么大的屋就一间卧室一张床,不是情侣难道是亲兄弟?

老头很热情,虽然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但主动上前拍了下徐皓的后背,拥抱了他一下,说,“祝福你们。”

徐皓只当是礼节性问候。微笑与之告别后,两个人把行李运进屋,又所有采购的食品放到冰箱里。

拉开卧室窗帘,落地窗外是一个私人池塘,灌木围着水生长,里面竟然有野禽在游泳。再望出去,没有人烟,不是山就是湖,还有云和天。院子里有一颗苹果树,

上面有鸟在啄嫩叶,不知是什么鸟。

徐皓把窗户拉开,纱窗隔着蚊虫,新鲜的空气可以涌入室内。他人坐在床沿观赏着屋外的景色,不多时闫泽也过来了,在旁边坐下,看他神色专注就问他,在看什么。

徐皓伸手往窗下面的池塘里指,说,你看那个。于是闫泽看过去。

有只黑绿色头灰白色身体的鸭子把头扎在水里,两只鸭掌十分笨拙地蹬空气,过了一会冒出头来,甩了甩水,再重复扎下去,就这个动作一直重复了好几遍。

闫泽笑了,说,这鸭子怎么回事。徐皓也笑了,觉得这只鸭子屁股扭动得很可爱,说,我也不知道,我从看见它它就一直这样。

两人就这样很没意思地笑了一阵,直到鸭子跑了,才站起身,打算出门看看。

当地紫外线很强烈,闫泽从箱子里找出两幅墨镜。两人换上一深一浅两件冲锋衣,款式相同,十分遮风,身型显得挺拔又干练。临出门前,由于徐皓不背包,闫泽就找了一个斜挎的腰包挂在身上。

原本他脸上挂着墨镜,一身挺酷的打扮,偏偏腰包上挂着一个灰蓝色毛线鸭崽,好像要带着一个什么宠物出门似的,有点奇怪。

徐皓从后面伸手使劲捏了捏鸭崽,线团密实,质地还挺硬。语气很无奈,“大老远的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闫泽说,“带出来溜溜。”蹲下身穿好鞋往外走。徐皓跟着他出门,说,“别告诉我你把它当活的养了。”

“那没有。”闫泽随手扯了一下腰包的带子,“要是活的刚刚你那么捏早就把它捏死了。”

徐皓心想不就捏了两下,怎么还听出一点心疼的意思来了。

二人出门后,先去爬了一个半小时的山。山的海拔不高,植被和灌木较为低矮,山顶风景望出去一览无余。下山时游客多了一些,风很大,衬得天更晴朗,身体瘦小的人被吹得人东倒西歪。

有人气喘吁吁地靠在下山路一旁休息,却见有两位高个青年半跑着往山下走,动作轻松,时不时说上句话,背后腰包上的鸭崽跟着动作晃动,不由得感慨体力真好。

他们一路步行到当地有名的一个教堂,比想象中小很多,人还不少,没什么可看性。再往后不远就是Tekapo湖,路面布满细碎的石子,矮矮的杂草丛随处可见,

河岸倒是和青海路有些相似。

这时候太阳的余晖从天边绽落,把湖面映得金澄澄的。徐皓挑起墨镜,看着周围的景色,说,“晚上我们就来这里看星星吧,离住处不远,就几百米。”

闫泽把墨镜挂在鼻尖上,偏过头看着他笑,“你说了算。”

晚饭时间,闫泽不想去餐厅吃现成的,执意要回住处,说冰箱里有不少食材。徐皓不同意。他烹饪食物的水平只够给泡面加热水的。上次在马修公寓煎牛排差点把厨房烧了之后,对这门手艺他就放弃了。而闫泽什么时候下过厨房?切柠檬都跟排地雷似的,左右就会一个鸡蛋醋汤,比他也强不到哪去。两人就这么回去吃不得饿死。

最后还是拗不过寿星往回走了。进门时,闫泽单手摘下墨镜架在额头上,动作随意地把外套脱了扔到一旁椅子上,转身就去厨房,对他说,“我会做,你等着就是了。”

徐皓沉默了,心想闫泽什么时候学的?他怎么不知道。

目送闫泽先切了点黄油,再把鸡翅和牛排从冰箱拿出来。动作生疏,但还算有条不紊。徐皓支着两只空手站在一旁,道,“那需要我做点什么?”

闫泽摆弄煎锅,试图把黄油晃匀了,往外一指,“看电视。”

徐皓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他从冰箱里把水果拿出来,去起居室的水池把水果洗好,又用刀把奇异果一切两半。清洗过两个咖啡勺,插在切开的奇异果上,厨房那边也冒出肉味了。

徐皓再次走回厨房,一脸不相信,“要不还是叫客房服务吧。你这熟了没有啊?”

“啧,当然熟了,你就看这颜色。”闫泽不以为意地拿着锅铲往锅里指。什么颜色徐皓看不明白,原理就是用黄油过火正反煎一下。当然了,这么说感觉简单,徐皓反正是没学会。

不过闻起来是挺香的。

闫泽煎完肉,围着小楼上下跑了几趟,最终把用餐的地点选在露台上。外面温度不高,但是风景很好,用他的话说,很有情调。正赶上闫泽过生日,徐皓没那个审美选择情调,只能配合对方享受情调。拎着酒和水果登上露台时,闫泽正在点蜡烛。

徐皓又诧异了,“你从哪搞来的烛台。”

闫泽甩掉手上的火柴,说,“客厅里就有,你没看到?”

徐皓还真没注意,心想,不愧是蜜月房,真是什么设备都配套,而且他俩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吃上自制的烛光晚餐,感觉也是挺微妙的。虽然食物只有牛排、鸡翅,

一个茶杯蛋糕,配合着几种水果和一瓶当地干白葡萄酒。

徐皓不由得又想起那根事后烟,两个人坐在一起,实在有种粗燥的浪漫感。他笑了下。闫泽落座时问他在笑什么,徐皓微笑着摇头,给两人的玻璃杯填上酒,举杯对他示意,嘴里没个正形,“小闫,又长一岁,生日快乐。”

闫泽拿起酒杯与他轻轻相碰,“你不就比我早生三个月。”

徐皓喝了口酒,说,“那怎么了,大一天也是大,叫哥吧。”

闫泽也喝酒,笑声含在杯子里,“操,不可能。”

过了一会,闫泽又道,“今天我生日,我是不是应该有许愿的特权。”

“当然,你想许什么愿?”徐皓随口问他,把茶杯蛋糕插上一根生日蜡烛,用火机点上,往他眼前推去。他俩都不爱吃蛋糕,所以每次过生日都用茶杯蛋糕应付了事,两年下来,都习以为常了。

蜡烛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映在两个人的眼中,忽明忽灭。闫泽目光注视着微弱的烛火,拎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愿望可以说吗?”

“一般是不行,但我不一样。”徐皓用刀切牛排,内层夹一点红,外层熟度刚好,口感娇嫩,竟然十分可以。作为这个家第一个把生肉弄熟的人,他感觉有点倾佩了。

徐皓插着一块牛肉对闫泽说,“你和我说了,愿望还是准的,说吧。”

“那倒也是。”闫泽放下酒杯,没动刀子,意味不明地注视着他,“那我可说了啊。”

徐皓制止他,“等等,是不是应该先吹蜡烛。”

蛋糕上的蜡烛一口气就吹灭了。周围还剩两个烛台以及露台上本来就有的一盏灯,氛围显得有些昏暗。

闫泽取出两个黑丝绒盒子,在将要融化的日落景色中,一个放在徐皓手边,一个放在自己眼前,然后顺势用左手握住了徐皓拿刀的右手。

他握得很紧张,能感觉到手中渗了些冷汗,精神却迎来空前的高涨,他低声对他说,“先别急着回答我。”

“先让我把愿望许完。”

徐皓目光接触到戒指盒的时候顿了顿,一时无言,把刀叉放下了。他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将落下去,晚上的天边呈现深红色,云层滚叠,又压抑,又壮阔。星星没有出来。

等了一会,徐皓问他,“许完了吗?”

闫泽抬头看向他,视线穿过被风拉扯的烛火,说,“许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将到嘴的话说出口,却被徐皓开口两个字打断,“可以。”

闫泽一愣,“什么?”

徐皓语气很平常,好像在说太阳落山了,现在马上六点了,“新西兰不看公民身份,可以直接登记。我们……”

“等等!你不要说。”闫泽呼吸一滞,猛地将手掌下的那只手攥紧了,他意识到徐皓想说什么,非常仓促地打断他,“让我说,让我来说。嫁给我吧。”

徐皓愕然,“什么?”

“不是,娶我也行,随便,怎么都行。”他本来准备了几句话,也打过腹稿。但被徐皓抢先了一句,剩下的措辞就全都被打散了。闫泽紧张得手有些抖,接近无语伦次,“我是说,结婚吧,徐皓,我们结婚吧。”

徐皓沉默了两秒钟,笑了一下,抬眼看着他,“谁先说有区别吗?”

“有的。”闫泽紧紧攥着他的右手,说,“被求婚的那一方会被偏爱的。”

“谁说的?”

“都这么说。”

“不准。”

“准的。”

徐皓拿起手机。对方手劲重得离谱,他只能用一只手滑动手机,“那预约登记吧。”

闫泽哑着嗓子说,“给我一个答案。”

徐皓说,“预约登记啊。”

闫泽说,“不行,给我一个答案。”

一个答案?

徐皓放下手机,意识到对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先是摇头笑了一下,然后回握住闫泽的手,颇为认真地对他说,“行,我愿意,闫泽,我们结婚吧。

太阳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沉落下去,世界陷入黑夜的拥抱。

闫泽喉咙滑动了几下,声音沉哑,“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徐皓顿了顿,抬起上半身,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你的仪式感好重。”

“不重。”闫泽漫过桌子,与对方互相贴了一下嘴唇,“别人求婚都是要下跪的,我刚刚被你打断了一下,太紧张了,忘记了。”

徐皓说,“你可别跪,我受不起,说不定被你一吓,跟你一起跪了。”

闫泽没忍住笑了,由于太激动,笑出来的气音有一点哽咽,说,“操,那成什么了。”

徐皓说,“直接拜天地了。”

饭没吃上几口,晚上他们做了。不知是不是有环境和感情关系加成,今晚的状态尤其热情,无缝配合,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等折腾完后,洗过澡,再弄干头发,也差不多到了看星星的时间。

凌晨一点,Tekapo的观星点没有灯,不开手电筒,黑夜浓郁得如同胶质,什么都看不见。

徐皓拿着个手电筒在前面带路,闫泽也拿着个手电筒,紧跟在他后面。不过十分钟的路,两人走得挺慢,徐皓问他,“你还行吗?”

闫泽说,“不太行。”顿了顿上前两步,把手搭在他肩上,并肩一起走,“这里太黑了,你离我近一点。”

徐皓说,“是啊,不黑看不到星星。”

走着走着,徐皓忽然觉得眼下环境有点熟悉,这个动作,也莫名有点熟悉。他步子慢下来,看了一眼闫泽,“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怕黑的?”

闫泽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松松垮垮的,逐渐摆脱了紧张,说,“不知道,反正后来发现跟你在一起就还好,别的时候还是不太行。差不多就是从青海湖那会开始的吧。”

可为什么上辈子你来这里的时候也不怕?徐皓脑子里没由来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走了一阵发现徐皓不说话了,闫泽问他,怎么了?徐皓回神,拿手电筒扫一下,说,差不多到了。

两人在路边坐下来,抬头一看,天上星星果然多得跟沙子一样。

闫泽把手电筒关了,舒一口气,语气散漫,“啧,人类真是渺小。”

时间被无意中凿了个口子,漏泄出一点久远的痕迹。徐皓觉得喉咙有点痒,不自觉地去摸口袋,没摸到香烟打火机,只摸到了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拿出来,随手打开,一个金属质地的戒指,做工古朴,精细,十分复古,上面刻了几个字母。徐皓捏在手上,对着星光观察,看不太清楚。

两个月前,闫泽委托相熟的法国顶级设计师私人定制了一对戒指。男士对戒,样式不好太花哨,不过成果他还算满意。闫泽从口袋中取出烟盒,抽了一根含在嘴边,再递给徐皓。

点烟的时候,徐皓终于就着火机的光看清楚戒指上的字了,问他,“我的戒指上为什么刻着Mr. Byron?”

闫泽叼着烟含糊道,“可能就是感觉你跟拜伦的感觉有点像,我一读他的作品就会想到你。我也说不清楚。”

徐皓吸了口烟,闻言点头,“那你的戒指上刻的什么,也是这个?”

“不是。”闫泽单手取出自己的戒指盒,用空闲的右手打开,再用夹着烟的左手去拿。他惯例把烟夹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两根手指修长有力且干净。穿戴戒指的时候,烟杆被他叼在嘴上,复又松散地夹在手指间。

他举起左手,夹着烟,对徐皓微笑着示意,“我的是一节法语。”

夜空就在头顶,银河带一如既往被光芒撕裂开来,又静止得像一张照片。微弱的火光在闫泽的脸上伴随摇曳,背后是无尽的黑夜与荒原。

徐皓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很长时间才咳嗽了两声,问,“是什么意思?”

奇怪的是,明明刚才他手上戒指的字很难看清楚,此刻视线落在闫泽的食指上,又觉得上面的字迹那么清楚,细到每一处字母连笔,都清晰可见。

大约是察觉到了徐皓隐晦跟随的目光,专注得有些反常。闫泽略一联想,忽然哼笑一声,意义不明地说,“怎么,做梦的时候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徐皓也笑了,说,“我没有梦到过这句话。”

闫泽偏过头来,打量一眼他的表情。夜太暗了,神色看不清晰,只听声音挺坦然的。闫泽用鼻子哼了哼,不太爽快,含着烟说了句什么,也听不清楚。

细长一小节法语环在金属质感的戒指上,在星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泽。上面刻着“Allumer la bougie”。

这串法语和无数颗星星在夜色中交错,光耀,又鲜明。

徐皓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心里那点情绪压下去,不打算深究了。而后他长叹一声,把烟气吐出去。

闫泽慢条斯理地抽烟,问他,“怎么了?”

徐皓用手搓了搓鼻子,换了个话题,“我也想过生日了。”

闫泽说,“你想去哪里,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徐皓说,“不是我想去哪,我是看你愿望许得这么准,我也想许愿。”

闫泽说,“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徐皓说,“说出来还准吗?”

闫泽学着他的话术,拖长声线,“我不一样,说给我听没事的。”

徐皓说,“行,那就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照顾好自己。”

闫泽立刻从嘴边撤下烟,看过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结婚了。”

徐皓说,“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还用许愿吗?”

闫泽在石头上敲了两下烟,说,“那你换个愿望,你就祝自己长命百岁,什么事都不要有。你没事,我肯定照顾好自己。”

那如果我有事呢?

徐皓没说话,把烟在石头上掐了,叹息有些晦涩。他在心中默默改了愿望,全当迷信一把。

登记当天早晨下雨了。大约下午开始放晴。从登记处出来的时候,天空一道灰一道白,还有一道被阳光染成金色。

他们互换戒指,戴到无名指上,然后交换了一个吻。毕竟在外面,吻得比较克制,但徐皓还是被咬了一下。

两人往停车处走,徐皓擦着嘴角说,“你一天不咬人难受是吧?”

“我没咬,你难得主动吻我一次,我只是回吻而已。”

“谁回吻用牙的?”

“不小心蹭到了。”

两人在国外的状态确实更放松一些,左右没个认识人。闫泽走在徐皓左侧,搭着对方的肩膀,忽然举起自己的左手,对徐皓示意,“那天你问我我没讲话,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我是属于你的。”

他向他展示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一小节法语,Allumer la bougie,被戒指箍着,指骨分明。有人嗓音低沉,旁若无人地说着情话,“你看,上面说我会爱你,一直,永远。”

有云遮过眼睛,复又露出蓝天。

徐皓闻言侧头吻了他一下,说,“走吧,回去了。”

而那对金属质地的戒指,在多云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两颗熔尽又掉落在地的弹壳。

曾经,徐皓概念中的亲密关系有很多词汇可以与之关联。

他也曾以为自己人生的步调就是笔直地往前走。

直到命运被迫暂停两次,他看见同一个人的眼睛。

那人看向他的这一眼,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永恒活着的这一天。

明天是这个人最不喜欢聊的概念之一。

他接受到一个人的感情,暴烈,温和,不顾一切。

自此所有亲密关系的构成词都被打破了。

命运只留下余烬般的两个人。

往后,不再有明天。

作者感言

萝卜桑

萝卜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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