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高山兀鹫被惊醒了。
他扭着脖子看向声音的来源地,只看到了两个相互覆盖的毛茸茸。
——依旧是黑色的那个盖在灰白色的那个上。
那庞大的体型在任何时候都很具有优势,不论是狩猎、奔跑、防御,还是在这种进行遮挡的环节,总之高山兀鹫伸着脖子努力了半天,顶多只能看到被藏在下方的,一点灰白色的绒毛。
邻居这样的动作对于高山兀鹫来说并不陌生,前年的春天、大前年的春天,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高山兀鹫很清楚,这是一个可以造迷你毛茸茸的姿势。
只不过……
奇怪,以往这个环节不都是在春季发生吗?
今年怎么早了这么多?
还是说春天已经来了其实我不知道?!
高山兀鹫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他眨动着黄豆大的眼睛,盛满好奇的眼神来回扫动,又因为黑狼那过于强壮的、遮挡住一切的身形而没有任何收获。
高山兀鹫睁着一双迷茫的小眼睛,他看了看半山腰,又扭头看了看悬崖石块上没有完全消融的落雪。
所以,今年两个毛茸茸真的提前开始了?
这份疑惑掩盖了他最初被惊醒的那声“嗷呜”叫,很容易就被转移注意力的高山兀鹫开始深思“时间与季节”的哲学性问题,尝试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毕竟这只独行的高山兀鹫,向来很善于思考。
在这位悬崖邻居思考的同时,半山腰上的情况也在同步着,甚至比高山兀鹫搅动的思维更加迅捷。
比豹反应速度更快的狼,毕竟那连接起来的感官可是双份的——
在小雪豹刚刚有向前爬过去吃肉的苗头时,戈尔率先一步觉察到了对方的意图。
在此刻的特殊状态下,即便黑狼低头固定住小雪豹后颈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某只迷迷糊糊眼里只能看见肉的小豹子,还是往前动了不到一厘米的长度。
没办法,谁让顾祈安就是个小馋豹呢?
于是那不到一厘米的移动距离,即便有戈尔特意去阻止,但还是被懵懵懂懂的小豹子给钻了空。
一厘米长吗?
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
人类的大拇指指甲盖有一厘米宽,一个香水瓶的小样有一厘米粗,一根勾线毛笔的笔头有一厘米长……
微小的计量单位在脱离身体之外的地方时,会显得不那么重要,可当这不到一厘米的长度放在身体里……
嗷呜——嗷呜呜呜——
噫呜呜、嗷呜——
嗯,总之在某种更加隐秘且敏感的情况里,可怜的小雪豹在此刻露着桃心状的嗓子眼,哭得好大声。
是戈尔都哄不好的那种。
从那股狂风暴雨劲中过渡来的黑狼,很快就褪去了那份侵略性十足的野兽皮囊,他又变成了温柔、稳重的绅士,有些无奈又心疼地低头舔咬着小雪豹的耳朵和后颈,借此来安抚身下哼唧不停的伴侣。
可怜的小雪豹。
可怜的豹豹小肚皮。
以及可怜的……嗯,不能说、不能说。
戈尔此刻怜爱极了,在没有进行这场名为动物爱情的结合活动之前,他就爱这只小豹子爱得不得了,更何况是经历了这一遭之后呢?
即便是动物,也无法不对情动促成的结合而倾倒,这是令他们具有更加紧密关系的重要联系。
锋利的,用于咬死猎物、撕扯血肉的狼牙眼下变成了最温柔的安抚器——
他用牙尖轻轻含着小雪豹的耳朵尖尖,一点一点地轻扯着,又顺着对方的后脑勺一路下滑,獠牙每前进一寸,就会叼着顾祈安的皮肉而颤动,直到那在动物交配中极具有魅力的后颈。
很多动物在交配的时候都喜欢咬住伴侣的后颈,或许是情之所至,或许是避免对方挣扎而逃离自己的控制,对于此刻的戈尔来说,这二者均有。
是防止对方挣扎伤到自己,也是为安抚对方逐渐适应。
黑狼知道自己的重量对于身下的小雪豹是一种负担,但又加上特殊状态无法移动,因此戈尔虽是趴窝,可也撑着将身体悬起来一点,尽可能给小雪豹留下更多的空间。
很好,很体贴的男朋友,满分。
值得被夸奖。
但此刻的顾祈安不想说话。
他还没从那股被扯着的劲里缓过神呢!
遭罪吗?
还算不上,就是有点太太太刺激了。
原本又累又困的小雪豹被刚才那一下给弄清醒了,他重新变成了小乌龟把自己蜷起来,甚至连有点儿饿的肚子都顾不上了。
尤其在清醒后,某些感官急速复苏,于是他颤抖着尾巴艰难蓄力,恶狠狠地抽了几下戈尔的后腿。
可恶!怎么还背着豹偷偷锁结呢?!
就不能提前告诉豹一声吗?!
说好得不对彼此有小秘密呢?!
戈尔:无辜.jpg
主要这一环节,他是真没办法自己控制。
不过在顾祈安看来恶狠狠的力道,对于戈尔来说,和打情骂俏差不多。
温柔地简直像是小雪豹在用尾巴亲吻他的后肢,亲完了一下还有第二下、第三下。
小雪豹:可恶,更生气、更想打狼了.jpg
戈尔:贴贴豹的尾巴.jpg
看来,即便是此刻为负距离的狼豹伴侣,也有思维不同频,并产生甜蜜蜜小误会的时候。
……
狼在交配期间的锁结时长通常在5-30分钟,甚至有长达两小时的。
好在小小狼是个体贴的小小绅士,它知道这只承受着自己的小雪豹又累又饿又困倦,因此它很温柔,也很小心,几乎藏起了野兽的侵略性,也尽可能加快着自己的速度,在不到二十五分钟的时候,让两个连在一起的毛茸茸慢吞吞分开了。
可怜的小雪豹,他依旧需要时间来治愈这份过于强烈的快乐。
分开后,野兽身上某种自带温度感的味道泄出几分,相互混杂着,一方浓郁霸道,另一方温和无害。
当它们彻底交错着融合在一起后,便生出了一种对于嗅觉敏锐的动物来说矛盾十足的感官——那绝对是会让路过的动物为之侧目的奇妙气息。
但好在,这片空旷的草甸以及坡度平缓的半山腰上,不曾有其他的外来者让本就害羞的小雪豹陷入另一层尴尬里。
此刻,戈尔小心翼翼从小雪豹的身体上方起来。
他顾不得自己腹侧濡湿的毛发,只先低头抵着小雪豹的身体将对方翻成躺平的模样,潦草舔着清洁了两下,便在小豹子娇气的哼唧声中侧身,快速将提前放在隔壁石块上的肉给叼了过来。
趁着空隙,他要投喂这只饿坏了的小家伙。
肉块被戈尔细心地撕成两指宽的肉条,最长不过一掌,方便躺着在嘴巴里咀嚼、吞咽。
他小心地叼着肉条,喂到了已经彻底躺平的小雪豹的嘴里。
累到浑身没劲的顾祈安耷拉着舌尖,慢吞吞咀嚼着嘴巴里的肉,那双蓝眼睛雾蒙蒙一片,恍惚十足,几乎失去了焦距。
连虹膜周遭都聚拢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很漂亮,让这双本就清透的眼眸像是一对价格高昂、有市无价的浅色蓝宝石。
漂亮归漂亮,无神也是真的无神。
某只累惨的小豹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同样是发情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狼哥……怎么就这么有精力呢?
这是传说中吃菠菜长大的大力狼吗?!
嘴里吃着被投喂的肉,中途顾祈安撑着眼皮、抬了抬脑袋,将视线落在了他精力旺盛的男朋友身上。
身强力壮、耐力惊人、精神气足的黑狼男朋友正在矜矜业业地服务、照顾他的娇气伴侣。
一会儿撕扯着肉条给喂到小雪豹的嘴巴边上,一会儿低头用舌面梳理着对方之前贴贴时弄乱的毛发,一会儿又用尾巴扫一扫皱巴的野猪皮子,忙得不亦乐乎,整个狼都散发出一种圆满的餍足感。
眼里有活,干活快乐。
那是名为幸福的滋味。
此刻,被饥饿和疲惫伴随的顾祈安深深地羡慕着戈尔的好体力、好精神,直至在咀嚼的空隙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令豹惊喜的现实——
哇噢,他和狼哥……真的有夫夫之实了诶!!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雄雄关系了,而是有肉体交流的黄心小情侣了!!!
先前因感官刺激而变得迟钝的羞耻感缓缓而来,顾祈安眯着眼睛,慢吞吞吃肉填充着肚子,一点点品味着这份甜蜜又疲惫的滋味。
不得不说,狼哥给他的惊喜还是挺大的。
毕竟在此之前,顾祈安总觉得他狼哥应该不会这种事情……这可是公狼和公雪豹诶!
跨物种的同性与同性,几乎可以说是世所罕见的个例,且对于黑狼来说,这和野生动物本能记忆中的繁衍活动完全不一样。
尤其对于动物来说,在物种、基因所天生留下的本能记忆里,他们选择的交配对象从最初期就应该是自己的同类,是雌性的兽类,而不是同性,以及其他别的物种。
甚至在结合行为之后,更让顾祈安惊喜的是黑狼的温柔。
顾祈安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头狼——是野生动物——也是不折不扣的野兽,野性、本能使然,谁都无法确定兴奋中的兽类还能继续保持冷静和温和。
因此在进行这场亲密接触前,顾祈安心底的紧张忐忑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害怕被伤害的不安。
他知道狼哥很喜欢、甚至是很爱他,但他也会怕狼哥兴奋阶段下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力气和獠牙。
对比黑狼的体型,即便是大猫,也显得娇小很多。
但现在,一切的担忧烟消云散。
这头年轻的雄性黑狼在一整个过程里,都足够照顾他、足够体谅他,即便是在最结尾的冲刺阶段,也都尽可能避免伤害到这只脆弱又娇气的小豹子。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忽然庆幸他狼哥是狼,顶多只锁结一下,多等一段时间就自然放开了,如果是其他什么豹子、狮子、老虎一类的猫科动物……
听说长倒刺的那种超级痛诶!!
不过,这么一总结,他狼哥在这一方面,还是挺聪明、挺懂行的……
你的处男、我的处男好像不一样?!
所以这就是天赋吗?
豹怎么没有?!
小雪豹:气鼓鼓.jpg
嘴里的肉被咽了下去,原本饿得慌的肚子也逐渐消停。
困到眼皮都撑不开的小雪豹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缓缓睡着,而刚刚撕好新肉条靠过去的戈尔,则注意到了已经打着轻微鼾声的小豹子。
他心爱的小豹子睡着了。
重新恢复绅士状态的黑狼眼神温柔极了。
他囫囵吞下嘴里的肉,小心舔了舔小雪豹可能被唾液沾湿的嘴巴,见对方睡得很沉,这才起身开始更加细致地清洁小雪豹的肚皮,以及更隐秘的地方。
事后清理的环节,永远承担在成熟又有责任心的戈尔身上,而不是让已经足够疲惫的伴侣自己清洁。
属于小雪豹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又很快被黑狼用舔舐的方式清洁着,在某些方面他总是很霸道,似乎想把小雪豹的气味全部占有似的,一寸都不放过。
甚至在黑狼更隐秘的心思深处,他并不希望自己毛茸茸小伴侣身上柔和清甜的味道,会吸引到其他讨厌的家伙。
比如之前眼睛珠子黏在小豹子身上不动的外来狼和外来雪豹。
记仇的戈尔:盯——
早已经身处十万八千里之外、仅与顾祈安戈尔有一面之缘的灰狼/雪豹:阿、阿嚏!谁背地里偷偷骂我啊?!
等戈尔彻底把熟睡中的小雪豹清理干净后,黑狼才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狼狈——
一部分是自己,还有一部分则来自小雪豹。
这位年轻的绅士面向自己就没有那么温柔小心了。
他清洁自己的速度很快,像是赶着时间有急事似的,十分钟——也可能只有七八分钟,黑狼便结束了这个环节,对比落在小雪豹身上、断断续续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的清理服务,他待自己可谓随便得厉害。
像是交易中正品和赠品的差别。
半个多小时前还黏糊在一起、身上相互笼罩着对方气味的毛茸茸此刻又干净了起来,只有很淡很淡的腥绕在周边,但并不明显。
虽然“劳累”了小半个晚上,但对比又累又饿的小雪豹,戈尔依旧精神。
他把猎物剩余的肉又放回到角落,只趴卧在顾祈安身边,一会儿欣赏对方的睡颜,一会儿满是溺爱地舔着对方的脑袋、身体,将小雪豹身上有些轻微炸起来的毛发捋顺到完全服帖。
直到许久,当高处的月亮彻底被稀薄的云层遮挡,仅绽出朦胧又恍惚的微光后,戈尔才将小雪豹彻底捞到怀里,贴着对方沉沉睡了过去。
这场被提前的发情期,让他终于和心爱的小雪豹拥有了更加紧密的联系。
满足,愉悦,欣喜。
在梦里,他也一定会梦见他的小豹子。
晚间的风停了片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拂了起来。
有一点烈,呼呼得响在耳畔,偶尔还会卷着草甸上尚未融化的积雪雪粒掀着翻几个跟头。
悬崖上——
模仿思想者的高山兀鹫在一阵又一阵的大脑风暴后,把自己核桃大的脑子给累到了,没坚持太久,便又在簌簌的风声里睡了过去,偶尔抖抖翅膀,似乎梦里也并不安生。
夜间的深山草甸、裸岩山脉陷入了除风声之外的寂静,所有的生灵似乎都进入了休眠状态,只有深空的星星依旧闪烁着,乐此不疲。
遥远的山野处,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能看到敏捷攀过山岩的猞猁。
这般敏捷的大猫也是享受静谧的独行者,他们只匆匆自黑狼和小雪豹的领地路过,偶尔会因为空气中传来的两种混合气味产生疑惑。
每当这个时候,猞猁会暂时停在山岩之上,转头看向气味的来源处,但因为相隔的距离太远,他并不能窥见半山腰上相拥而眠的狼豹。
奇妙的味道。
两个非同类雄性的味道。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处于生物发情期时所流露而来的腥。
猞猁摇了摇脑袋,又晃了晃身后的尾巴,深夜里冒着幽光的眼瞳一闪一闪,掠过几分惊叹和好奇。
他其实很想去一探究竟的,但为了自己的猫身安全,这头猞猁并不想深入这片被狼和雪豹占据的领地——
虽然有时候他强大的同类可以做到野外屠狼[注],但这仅限于老狼、怀孕的母狼以及幼狼,同时对上狼和雪豹,这并不是机敏的猞猁会做出的愚蠢选择。
这一刻,对实力的估量超越了最初的好奇,独行的猞猁舔了舔嘴巴,选择继续自己的路程。
不过这对奇妙狼豹的组合,大概会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很久吧……
在这片草甸进入休息时段时,黑狼和小雪豹领地之外、相隔十几公里的地方,则是已经将此处选定为自己领地的成年母狼阿茹娜。
夜色之下,这头已经在外独行长达一年时间的年轻母狼,正和自己的伴侣一起享用着他们的夜宵——
那是一只很肥兔子,不过可能因为年纪有些大了,所以肉有点儿老,但这并不影响它的鲜美程度。
一只兔子不算大,分给两头成年的狼吃只能打打牙祭,不过阿茹娜和她的伴侣本身就不饿,等吃完了野兔,两头相伴了小半年的狼腻歪在一起,交换着舔舐彼此的毛发,偶尔还会给予对方一个饱含情感的狼吻。
阿茹娜的伴侣是一头同样年轻的公狼。
比她年长一岁左右,是头纯种的西北狼,背部毛发从浅灰渐变到深灰,腹部、四肢的毛发则偏向米黄;鼻头黑亮,眼瞳橙黄,背部、腿部的肌肉发达,极善于奔跑。
不得不说,这是一头长相端正、帅气的公狼,甚至要比阿茹娜的父亲巴图还更帅一点。
巴图:???
阿茹娜和这头年轻的公狼,是在她与乌尤分别后结下的缘分。
那时候,刚刚与妹妹分离的小母狼阿茹娜对于独行的生活产生了轻微的不适应,她一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日夜交替着奔跑前行,通过嗅闻空气里的味道来判断路线、选择方向。
累了就靠在云杉、草甸上休息,饿了就追捕周边的小型猎物,无聊了去扑腾野草间藏匿的昆虫,孤独了……
她或许会在深夜里发出短促的狼嚎,但会因为无狼回应而草草结束,只独自舔舐着自己的前肢,在没有同类温暖皮毛陪伴的夜色下酝酿睡意。
原本很多对于曾经的她来说都是有意思的事情,都在那段时间开始褪色,乐趣逐渐消失,在没有同行的妹妹陪伴在身侧后,阿茹娜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怎么会变得这么空旷、冷寂。
持续的孤独和沉默萦绕在这头第一次独行的小母狼身上。
很多的个得不到回应的间隙里,阿茹娜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决定,甚至偶尔她会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选择回去、重回有陪伴的狼群里。
但很快,这样的想法会被坚强的小母狼所打消,她不甘心止步于此,在属于父亲母亲的狼群壮大的同时,还是幼崽的她,便也生出了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狼群的愿望。
如果只是孤独,她可以继续忍受。
这样独自的坚持一直持续到深夏。
一路向着东方前进的年轻母狼风尘仆仆,在饥饿的驱使以及近期难见小型猎物的情况下,她将目光落在了一头离群落单的野猪身上。
这是一头雄性野猪,尚未完全成年,体型也相对小些,但嘴巴位置短粗的獠牙却不可小觑。
即便他是个早早就脱离母亲照顾的未成年“大孩子”,可与同样落单的小母狼阿茹娜对比,这头野猪的体型根本谈不上“小”,明显威胁度、攻击性都不低。
可那时候的阿茹娜实在太饿了。
她别无选择。
要么饿倒在这场组建狼群的艰难前期过程中,要么拼搏一把,猎杀一头同自己体型差不多的野猪,以保证她有体力继续进行之后的路程。
几乎不用太久的思考时间,阿茹娜选择了后者。
狼群的团体狩猎中,她和乌尤配合后向来是冲在前方的,狩猎中、大体型的猎物对于有其他狼群成员配合的她们来说并不难。
后来离开狼群,只有她和妹妹乌尤搭档,她们的狩猎对象便换成了中、小体型的猎物;可等前进的路上只剩下阿茹娜自己后,她的猎物体格再一次缩小,变成了野鸡、野兔、野鼠。
阿茹娜也想尝试狩猎有蹄动物的幼崽,但没了同伴配合的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样的生活,尤其她没有戈尔那天生优越的体型,在力量上有一定的缺陷和困扰。
她需要时间来成长并习惯。
于是夏末的那天,实在忍不住对猎物渴望的年轻母狼准备冒险一次,她盯着那头未成年野猪,一点一点靠近,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残酷。
即便是没有成年的公野猪,对于饿了许久的独行母狼来说,这场狩猎活动中充满了不利。
当脾气暴躁的野猪顶着那对短粗的獠牙,发疯似的向阿茹娜撞来时,疲惫的小母狼只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更激怒猎物的伤痕。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今天就要结束在这儿了。
就在阿茹娜绝望之际,转机出现了——
不远处传来了狼嚎,雄厚有力。
也正是因为这道天籁,让陷入劣势的阿茹娜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即便她疲惫、饥饿到四肢都有些乏力,但依旧瞅准了机会,在野猪愣神之际,狠狠一口咬住了猎物的鼻子。
那一口下去的力道很深,几乎耗尽了阿茹娜奔波后和猎物纠缠中的全部力气。
便是野猪的鼻子都被咬开大半截肉,鲜血直淌,滋润了母狼干渴的喉咙,也激发出了几分猎食者见过血气的野性。
吃痛的野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而从另一方赶来的、先前狼嚎声的发出者——一头雄性西北狼也同样加入战场,在危机时给予了阿茹娜重新反抗的机会。
两头成年的西北狼,一只未成年的公野猪,原本的战事发生了转变,在他们的合作下,暴躁的猎物陷入无力的挣扎,最终因为失血过多而彻底瘫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撑到极限的阿茹娜也失去了坚持的力道,气喘吁吁地软倒在猎物身侧。
她很强大,也很厉害。
那份绝地反击的勇气让这头陌生的雄性西北狼觉得耀眼至极,心脏似乎都在撞击着激烈运动后颤抖的胸腔。
出于某种奇妙的情绪,这头公狼撕下一块野猪肉,小心扔到了阿茹娜的面前,并背着耳朵后退,爬到猎物五六米之外的距离,为疲累、饥饿的年轻母狼留下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的。
当时,休息好后的阿茹娜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很久。
非发情期,她对这头公狼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只在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野猪后,轻吠几声选择离去。
留在原地的公狼似乎并不着急,他慢吞吞填饱肚子,随后感知着空气中遗留的气味分子,最终选择跟了上去。
那个夏末之后,阿茹娜与这头公狼之间的距离总是保持在一公里左右,一前一后、不远不近,有种古怪的默契。
每当前者想要尝试狩猎中、大体型的有蹄动物时,远远跟在后面的公狼就会及时加速,在安静地配合对方进行狩猎活动后,又把猎物的主导权全部交给了母狼,全然不在乎自己。
后来,两头年轻的西北狼就这样保持着他们之间奇妙又平和的关系——
阿茹娜不作驱赶,而公狼也并不放弃。
直到这年冬天的第一场落雪,他们又一次合作猎到了一头雌性野山羊,习惯性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等待阿茹娜用餐的雄性西北狼,却头一次被这头骄傲、坚强又独立的年轻母狼叫住了。
她在呼唤他。
她在邀请他一起享用食物。
——这是她接纳了他的意思。
那一刻,早已经脱离狼群、独自游荡了两年多,甚至穿过深山内的省份界限,一路走到贺兰山深处的雄性西北狼头一次感受到这么浓烈的快乐。
他高兴到忍不住发出了悠长的狼嚎。
从那天开始,他们正式成了搭伙的伴侣,并等待下一年春天的繁衍,共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狼群。
而他们——年轻的小母狼阿茹娜,以及这头执着又耐心的雄性西北狼,他们也即将成为自己狼群中的首领——成为未来孩子们的父母狼。
正如他们的父母一般,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时间回归到现在,结束夜宵和舔舐环节的小情侣靠在一起,他们亲密无间,动物本能对时间的感知,令他们已经彻底做好了迎接春天的准备。
当春季到来,就该是他们进行繁衍活动的时候了……
而春天,很快就来了。
时间的流逝总给生灵一种时快时慢的感觉,当然,人也这么觉得。
在先前人类工作人员将红外相机固定在云杉林边缘后,这群对自然生灵有着浓烈热爱的人,基本会相隔三个多月再进山进行野外工作,主要为了收集相机内储存卡的数据,以及更换电池延长红外相机的使用时限。
就这样三个月、三个月的轮换收集,不知不觉倒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最初人们尚不曾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整理电脑文件的工作人员看到一堆被命名了年份、月份甚至是时间的数据相册后,才恍然发现从遇见戈尔、恩和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这两年的时间,保护机构内不同年龄段的工作人员,有的有了对象,有的走进了婚姻,有的拥有了孩子,还有的甚至已经当上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两年了啊……”愈发成熟的工作人员有些感慨,他对不远处参与纪录片拍摄准备工作的教授说:“教授,恩和估计已经成年了。”
“这么快!”
教授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意外。
虽然每次看到红外相机里的照片都能明显看出小雪豹早已经有了近似成年的体型,可对于他来说,这个小家伙还是当年那个主动碰瓷戈尔的雪豹幼崽。
在人类父母的眼里,孩子就算长得再大,也还是他们的孩子。
成年,意味着性成熟,也意味着恩和与戈尔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转变期,近来注意力都被纪录片拉扯走的教授心脏狠狠跳动几下,语气略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这次动物间谍的拍摄方式,能不能拍到戈尔、恩和……真是忍不住继续好奇这两个小家伙啊。”
“我们也好奇。”
办公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纷纷笑着,“等今年春天、温度回升的时候,再去维护一下咱之前挂上去的红外相机吧,到时候还能看看戈尔、恩和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变化。”
另一人感慨道:“希望那时候戈尔、恩和还没有换领地……”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工作人员对于黑狼和小雪豹的后续故事兴趣不减,甚至已经做好春季将近之际,再一次进山收集资料的准备了。
他们期待着和戈尔、恩和有关的一切。
在人们惦记两个毛茸茸的同时,刚刚睡醒、依旧觉得身体有些疲累的小雪豹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然后,几个连锁的喷嚏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尾巴酸和屁股痛。
哦~
是谁如此身娇体弱?
恩和豹豹!
是谁睡醒屁股辣辣?
恩和豹豹!
小雪豹:不嘻嘻。
前一晚上,被黑狼困在怀里、一动不能动,只能甩着虚软无力的豹尾巴撒气的顾祈安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让他联想到过马路的树懒。
而今天,一场不那么酣畅淋漓的睡觉之后,当太阳晒在了眼皮上,并慢吞吞转醒的顾祈安,只觉得睡觉的时间怎么那么短,短到他一闭眼、一睁眼就结束了!!
压根没睡够的小雪豹还带着点儿起床气,他气哼哼地喉咙里发出可爱的“呼呼”声,一转头就对上了精神奕奕的戈尔。
同样都是只睡了半个夜晚、进行了深度交流了毛茸茸,怎么狼哥你还这么精神焕发?!
心理不平衡的顾祈安磨了磨牙,有些气但也有些隐秘的高兴。
他像是个小毛毛虫似的蹭了两下,在戈尔纵容的视线和动作里,咬住了对方的脖子咬了咬。
撒气似的,但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青空之上,日光正灿烂着。
有着良好生活作息、习惯早睡早起的高山兀鹫已经拍打着翅膀去征服万里晴空了。
而陪着小雪豹睡懒觉到现在的黑狼则温柔地望着蹭在自己颈间的小豹子,狼尾轻轻拍打着石面,足以看出他经过一整晚都不曾消散的兴奋与愉悦。
咬着黑狼脖子撒气撒够的顾祈安哼唧着后撤脑袋,酸软无力(前一天晚上打戈尔打多了)的尾巴甩了甩,浑身上下被清洁干净的感官迟钝上涌,让这只容易被满足的小雪豹又高兴了起来。
嘿嘿,他狼哥真贴心,亲亲贴贴的事后工作都不需要他操心!
小雪豹:给狼哥打100分!!
而此刻,被顾祈安在心里打上了100分的男朋友,目光正紧紧盯着小雪豹不放。
那银灰色的眼瞳中,似乎正跳动着星火,闪烁着“还不够”、“还想要”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