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玩。”
沈岭的声音有些哑，下巴冒出短短的黑色胡茬，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着淡淡的疲惫。
向彭彭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深深的厌倦。
即使已经33岁，岁月在沈岭这张脸上留下的痕迹却异常吝啬。轮廓依旧深刻英挺，和五年前那个意气风发、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沈岭差别并不大。
只是那时总是挂着一副邪魅笑容、满嘴花言巧语的沈岭五年后变得话少了，也不太爱笑了。
向彭彭当初离开，自然是清楚自己躲不了一辈子，终究会被找到。但他以为沈岭折腾不了多久就会觉得没意思，毕竟他沈二少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但他没有想到，沈岭这五年磋磨出来的，是更深的执念。
“是觉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吗？”向彭彭并不相信沈岭的话，嗤笑一声，“可惜我真没那精神陪你玩了啊，您高抬贵手，换个人吧，我和我对象感情挺好的。”
“我不会破坏你们。”沈岭缓缓握紧了拳头，又飞快地松开，他张开嘴好像想说很多很多的话，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向彭彭都不会信。
最终，他只重复道：“我保证。”
向彭彭仰头看他，视线无意掠过沈岭额角，竟瞥见一根刺眼的白发。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良久，向彭彭才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但你别让我找不到。”沈岭立马接：“至少让我能看见你。”
向彭彭没说行或不行，转身走了，一丝留恋都没有。
或许是五年来的伏低做小终于令向彭彭看见了沈岭的决心，相信了他的话，所以向彭彭没有再消失，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城市。
沈岭弄了个微信小号，悄悄摸摸加了向彭彭，不能亲自过去看向彭彭的时候，就无数次地翻阅向彭彭的朋友圈。
尽管朋友圈里只能看见六条动态，其中两条还是和姜起吟的日常。
起初沈岭是当做没看见这两条动态的，他翻来覆去把另外四条翻来覆去看了个滚瓜烂熟，心头仍是难受，最终还是认命般地点开。
一条是向彭彭拍的自己和姜起吟一起和面的手，两个人的手沾了面粉，看起来有些变形搞笑。
另一条是拍的电视屏幕，上头放着最近一部风评不错的爱情电影，照片光线昏暗，下方能隐约看见向彭彭和姜起吟搭在一起的腿。
沈岭咬着牙看，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他先将姜起吟挑剔了个遍，嫌弃对方和面技术差，又吐槽十点钟才和面不知道几点能吃上这吃的是早餐还是午餐？又觉得他们是不是昨晚闹得太久早上才起不来……
心里阵阵地疼，沈岭又自虐一般地看下一条，继续吐槽姜起吟审美差，什么烂电影都搬出来要向彭彭跟他看……
沈岭将姜起吟在心里凌迟了二十八次，愤怒逐渐远去，只剩下无尽的心酸。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向彭彭和姜起吟过得挺好的，他们不会吵架，性格很合得来，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他只是羡慕而已。
羡慕那个陪在向彭彭身边的人。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行差踏错，那现在向彭彭身边的人，应该是他沈岭才对。
“沈总——”
正出神，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助理来叫他开会。
沈岭关掉手机，静了片刻后起身。
他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很僵，当初他为了找向彭彭，根本无心工作，导致生意上连连亏损。老爷子和大哥都难以理解他为了个男的把自己作成这样，交谈间有一两句话稍微有些贬低向彭彭，沈岭直接爆发，和他们吵了起来。
老爷子身体本来就不好，被他这么一气，差点出大事。大哥也对他失望，收回了他手里的大部分公司。
如今沈岭手里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公司，收益差，事情多。
他当然可以直接撂担子不干，但是他没有，他需要繁杂的事务来麻痹自己。
向彭彭不喜欢他频繁打扰他的生活，于是沈岭给自己定了规定，一个月去一次。开车到他家楼下，等着一场单方面的见面。
大多数时候，沈岭不止见到了向彭彭，也会看见姜起吟。
向彭彭从来不是玩弄感情的人，他的每一段恋爱都是认真的。
姜起吟人好，温柔，平和。向彭彭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他们会一起做饭，一起散步，路过那辆保时捷很多次。
“咱们邻居有开这个车的么？”姜起吟笑着说：“看见它好几次了。”
向彭彭随意掠了一眼，和姜起吟肩膀贴着肩膀，无所谓地说：“不知道，可能是走亲戚的吧。”
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沈岭就坐在车后座上，车窗摇下来一条窄窄的缝隙，指尖的烟灰续得很长。
某一刻，烟灰坠落，在沈岭心底发出“轰——”地巨响。
再后来，沈岭买了辆理想，这下连向彭彭都认不出来了。
他彻底隐入车内，只做一个无声的窥视者，再未主动现身。
人不出现，东西是经常送的。
起初是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东西，向彭彭所在公司合作的某个供应商，会“恰巧”在节日送来高品质的时令水果礼盒，指名给向彭彭团队；或是某个节日送来的一束白色茉莉，卡片上只写了祝福语，没有落款……
向彭彭看着工位上的东西，眉头微蹙，他当然知道是谁的手笔。
沈岭在用一种沉默的、近乎卑微的方式，固执地、小心地刷着存在感。他试过拒收，但前台小姑娘为难地说对方已经付了全款，退回去也是浪费，他总不能因此为难不相干的人。
还好沈岭拎得清，不会随意送东西到他家里，姜起吟经常过去。
同事见状还揶揄过向彭彭，“是你对象？还是哪位追求者啊？”
向彭彭摇摇头，他没在公司里透露过自己的性取向，只说有对象在相处中。
东西送得不频繁，逐渐的也没人关注了。
向彭彭无奈地在心底劝自己：随他吧，只要人不出现，东西……收不收在我。
他不想再为沈岭耗费更多心力去“想办法”，只要沈岭遵守承诺，不打扰他的生活，这些无声的物质填补，权当是沈岭自我慰藉的途径罢了。他收下，或许能让沈岭安分点，也省得生出更多事端。
东西没有被直接丢进垃圾桶，对于沈岭而言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这微小的接纳，成了他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源，支撑着他继续扮演那个沉默的影子。
他想，总有一天，向彭彭会回头看一眼吧。
接下来的三年里，向彭彭和姜起吟的感情依旧，向彭彭从未、从未多看过角落里那道虚影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