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问瑾爱洁,回到院子第一件事便是沐浴焚香。林家家底极厚,曾祖父是富甲一方的豪商,名下产业无数,祖父将家业发展壮大,到了父辈开始走仕途。
林问瑾跟随父亲步伐,十七岁高中,六年来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因着家大业大,身为监察御史的林问瑾吃穿用度皆是最佳也无人会多问一句。
宅中下人身上的衣料可以媲美楼里头牌的姑娘,容念像只误入锦绣凤凰堆的土鸡,被林家的奢靡乱了眼。
四个奴仆拎着热水跑了十几趟才将林问瑾屋内那大得不像话的浴桶给填满。
林问瑾洁净时不让人伺候,容念只好蹲在紧闭的门前等待对方的吩咐。
风尘仆仆多日,容念身上也沾了不少灰不大舒坦,林问瑾刚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泡了会,就听得外头的谈话声。
容念问路过的奴仆,"这位小哥,我在何处洁身?"
林家从不苛待下人,西北方向有专门的洗洁室,寻常时候三日一洗,但室内无遮拦,所有的下人皆可以进出。
奴仆正要带容念过去,在屋内的林问瑾忽地扬声唤道:"容念。"
这是林问瑾初次叫容念的名字,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应声,"大人何事?"
林问瑾让他进去。
屏风后有白雾腾腾,林问瑾让容念进屋,却不让他近身伺候,晾了容念两刻钟。
熏香袅袅,容念有些昏昏欲睡,听闻声响,迷迷瞪瞪地抬眼,恰见一身素白里衣的林问瑾从屏风后出来。
林问瑾身量颀长,束起的墨发濡湿,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容念看痴了,许久才回过神,不知为何有些结巴,"大人有、有何吩咐?"
林问瑾缓步越过他,稀疏平常道:"进去洁身罢。"
容念困惑地盯着林问瑾。
林问瑾不悦地蹙起好看的眉,"怎的,嫌我用过?"
容貌糊糊涂涂,这才明白林问瑾居然让他进浴桶,他支吾道:"不是有洗洁室吗?"
林问瑾一个眼刀扫过来,"若是不想洗,往后都别洗了。"
容念不敢再多言,连忙绕到屏风后。
浴桶里的水依旧热乎,一想到是林问瑾用过的,他面皮噌的发热。
容念快速洗洁干净,再出去见林问瑾时,林问瑾已然披了外衣,正坐在梨木凳上看书册,清冷的眼望过来。
容念披头散发,一张脸被热气蒸得潮红,只穿了亵衣亵裤,局促地站在林问瑾面前。
林问瑾连手都没抬,"你过来。"
容念忐忑地走过去,已入了夜,屋内燃了烛,灯火通明,他微微瑟缩着肩膀站在了林问瑾跟前,小声说:"奴才的衣物在包袱里……
林问瑾不搭理对方的话,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单薄纤瘦的身躯,怯生生的神情,稚气未脱却又出众的五官,一双黑亮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从那样地方出来的人,多多少少在无意中染上些娇态。
林问瑾默默抿唇,只要他想,他可以对容念做任何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过分的、不过分的事情,转念一想,容念既已追随他来到京都,又入了他的院子,便是他的人,他就算做的再过分、再恶劣又何妨?
放在桌上的五指微微收拢,沉寂良久,可林问瑾最终只是冷淡道:"把衣衫穿好。"
容念往后都要在林问瑾的厢房里守夜,这是林问瑾特地为容念定下的新规矩。
天冷了,屋内烧着银炭,倒也不冷。
守夜的容念只能坐在地上靠着墙面入睡,虽不大舒坦,但舟车劳顿多日,很快就沉沉睡去。
翌日,林问瑾穿上朝服面圣。
容念又看痴了,等林问瑾迈步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没有要带上他的意思,他还没看看京都繁华的街道是何等光景,再者,离了相识的林问瑾,他独自留在林宅很是不安。
情急之下攥住林问瑾的朝服,"大人不带上奴才吗?"
林问瑾冷冷瞥一眼容念的脸,"方到京都就迫不及待招摇过市么?"
无故被斥的容念顿感委屈。
好在林问瑾答应他等这几日处理完公务再带他外出,只是这段时间,他需留在宅中,哪儿都不能去。
容念又期盼起来。
之后两日的林问瑾公务繁忙。
林问瑾在府中时,容念通常是安静地侯在一旁,吃住都随林问瑾,而只剩下他一人时无聊至极。林问瑾院里的人皆是精挑细选过的,严肃沉闷,不爱与人搭话,容念看着那一张张板着的脸,半点儿不敢上去讨嫌。
京都似乎不如容念想的那般有趣。
他像一只被林问瑾关起来的鸟雀,连林宅的墙都翻不出去。
第四日,林夫人身边的老仆来院子,指名道姓要见容念,这自然是孟云的授意。
得知容念吃住都与林问瑾一起,孟云如何能无动于衷?
母亲耳提面命,要他攀住这门亲不假,他亦是真心爱慕林问瑾,怎能让个卑贱的奴才坏了他的好事。
林夫人素来溺爱他,孟云想借姨母之手赶走容念。
容念不长记性,忘记了林问瑾吩咐过不准他踏出院子一步,因着那是林问瑾的母亲,他犹豫几瞬便前去。
他见到了年逾四十的林夫人,不知为何,女人虽面容威严,他却丝毫不怕,甚至觉得亲切。林夫人初见容念,亦是对这个孩子说不出的好感,但说到底只是个奴才,又似是迷了林问瑾的心性,再加上一旁委屈的孟云,多重缘由下,她并未表现出半分慈爱。
林夫人问容念的家世。
容念说自己十七岁,在华县长大,母亲不久前离世。
是个苦命的孩子。
人见到了,林夫人却不忍苛刻,盘问了会觉得容念心思单纯,便把人放回去。
孟云气得眼红,"姨母,表哥将他安置在院中,我怕……"
林夫人拍拍孟云的手,"万事有姨母做主。"她望着容念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了盘算﹣﹣若林问瑾真心喜欢,留着做个偏房亦无不可。
容念回到院子里,百般无赖过了一下午,等林问瑾散职回来,兴高采烈相迎,浑然不知大祸临头。
林问瑾关了门要他跪下,他还不知错在哪里,错愕地瞪大眼睛。
"我何时准许你踏出院子一步,容念,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不跪足半个时辰不许起身。"
林问瑾说一不二,容念跪得双膝针扎似的疼,等到了时辰却起不来了,只好坐在地上。
恰逢用膳,他跪坐在林问瑾脚下,肚子咕咕两声。
林问瑾夹了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
容念张嘴咬住,突然红了眼睛,大力地咀嚼香甜的糕点。
"哭什么?"林问瑾捏住他塞得满满的两腮,强迫他抬起头来,试探一般,"后悔随我来京都了?"
容念抽了抽鼻子,用力将黏腻的糕点咽下去,含糊道:"奴才没有。"
京都的规矩太冰冷,林宅的林问瑾比在华县时还要严苛﹣﹣他只是有点想家,想早早离世的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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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没认出来。
现在认出来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