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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过后,林锦云和蒋兰开始了冷战。
林锦云只要在宿舍就只顾埋头工作,如非必要基本不开口说话。
蒋兰见她有意冷落自己也生出股倔性,干脆也冷起脸不说话,只在有需要喊她吃饭时才开口。
两人就这么僵着,谁都不先让步。
蒋兰没想到林锦云会气这么久,她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这回却因为这事连着两天都冷着自己。联想到林锦云前几天的低迷状态,她猜测林锦云生气的原因可能并不只是表面上看来的这般简单。
可蒋兰并没有改变主意。
周一这天她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地洗漱好就出门去了食堂。
学校食堂外包给了一个姓罗的负责人,大家都管他叫老罗。老罗看蒋兰来得早,就带她转了一圈食堂内外,明确了她要干的活,又把她介绍给其他几位同事。
马上就有人认出蒋兰,稀奇地问她:“你不是那个经常来打饭菜的吗?怎么也来食堂干活,我还以为你也是老师呢?”
又有人更好奇更大胆地问:“你平常都给谁打饭菜啊?”
还不等蒋兰开口,就有人又接话道:“你是和初中部那个林老师一起住吧,我住你们同一层的,经常看到你打了饭菜往她房间去,你们是亲戚?”
蒋兰只是笑着点头。
这时,她敏感地想到一个问题:林锦云之所以这么生气,甚至前所未有的跟她冷战,会不会是因为嫌自己这份工作给她丢人了?
这个猜想令她心里一阵发凉,职业与文化的落差所造成的自悲感顷刻间如水漫涨。
存了这份猜想,一整个上午她都显得心事重重。
林锦云中午回到宿舍看到屋里没人,桌上没饭,心里一沉,拿上饭盒下楼往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她往后厨望去,却不见蒋兰的身影。
有相熟的同事好奇她今天居然自己来打饭,便走上前来攀谈几句,她只好边应付同事边收回目光去点菜。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魂不守舍。
饭后林锦云又去后厨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蒋兰,只好先回宿舍去。
她刚回宿舍没多久之后,蒋兰也回来了。林锦云瞧她一副略显疲倦的模样,很想问她第一天工作的感受,辛不辛苦,累不累。但又想到在厨房工作哪有不累的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转眼到了晚上下班,林锦云回宿舍一看,依旧是没人没饭菜。
她有些认命起来,心里也没觉得那么难受了,拿了饭盒就往食堂去。
到了食堂她又像中午那般不停往后厨望去,却依旧没见着蒋兰。
她很好奇蒋兰到底在哪干活,便找了位打菜大姐问起来。
这大姐也才刚来不久,林锦云跟她比划了很久才让她想起有蒋兰这么个人,问道:“是不是找刚来的那个?”
“对对,她在哪?”
“在后门那边洗碗哩。”
“洗碗?她不是只做水案吗?”
“水啥?”
“水案。”
“啥案?”
“水案!”
“哦,啥叫水案哩?”
“......”
林锦云近乎崩溃,强忍着耐心同她解释:“就是洗菜切菜、杀鱼宰鸡那些活。”
“哦,你直接说做丁板不就得了。那她咋洗碗哩?我听见她自己跟老罗说要去洗碗的。”
林锦云一听忙往食堂后门走去。
食堂后门紧挨着墙壁安了一排长长的洗碗池,蒋兰此刻正站在池子前和两个女工刷洗着不断送来的脏碗筷。
面前的一池水已经显出浑浊,靠近一闻还能闻到一阵颇为浓烈的异味。
旁边两个女工边洗着碗边用家乡话聊着天,有个女工聊得太投入,竟忘了手里的碗还没洗,一顺手就把脏碗丢进第二趟的过滤池中。
蒋兰瞧见了,赶紧走过去又把那个脏碗捡起来拿回清洗池里重新洗。
那女工这才发现自己漏洗了一个碗,可也并没当回事,看了眼蒋兰后又继续和旁边的同乡聊起天来。
恰好一阵北风刮过,这女工冷得猛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便丢下手里的碗跑到隔壁的开水房去喝水,另一个女工一见她走忙也跟着跑去开水房。
很快,开水房里响起了两人的谈笑声。
偌大的洗碗池边,只剩下蒋兰一个人在冷风中默默洗着碗。
林锦云看着这一幕,感觉心都快要碎了。
她哪还管什么冷战不冷战,端着一张比腊月天还冷的脸,直直走过去问蒋兰:“不是说做水案吗,怎么又去洗碗?”
蒋兰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惊得掉了手里的碗。
她又慌又急,忙用手肘推着林锦云,嘴里催着:“你先回去,这边很脏,我回去跟你说。”
两个女工听到动静伸头出来看了一眼,问蒋兰这人是谁。
蒋兰不回答,扭过头更急着催林锦云回去。
林锦云却不动脚,盯着开水房大声道:“三个人的活,怎么就一个人在这做?”
“别管这些了,你先回去,别人看到不好。”
“看到就看到,这有啥!”
这时,两个女工终于走了出来,两人都拿眼睛瞄了瞄林锦云,慢吞吞挪到水池前接着洗起碗来,边洗边低声用家乡话嘀咕着什么。
蒋兰瞧见她两这举动,心里更急了,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朝林锦云急道:“先回去,好不好?”
林锦云抿着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又回到办公楼,一个人坐在教研室里写期末总结,直到办公楼熄了灯才慢慢走回宿舍楼。
蒋兰一见她回来,忙去保温箱里端来一碗红枣炖花生。
林锦云却说自己不饿。
“不饿也吃一些,你身上是不是来不方便了?这个喝了能暖身子。”
林锦云被她说中状况,红着脸烦躁地拒绝:“说了不吃了!”
之后便是沉默地洗漱、铺床、脱衣。
蒋兰见她这样,心里很难过,默默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问:“是不是我不去食堂干活了你才肯消气?”
林锦云脱外套的手一顿,扭过头反问她:“为什么去洗碗?明明跟我说现在只做水案的。”
“......”
“我现在问你,你却不肯回答我,我能不生气吗?”
“在食堂干粗活不够体面,我怕给你丢脸,只有洗碗不用抛头露面,工资也还行。”
“这是什么话?我从来没觉得在食堂干活是丢脸的事!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是不想你辛苦。”
“那前几天呢?前几天就一直在不开心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锦云撇开脸不愿说原因,开始顾左右言他:“总之,我从没觉得你做这些会丢我的脸。我不反对你去食堂干活了,只要你不去洗碗,其他做什么都随你。洗碗太辛苦了,还不如就做水案。再说也不适合你,你是能掌勺的人。”
“那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林锦云却不说话了。
蒋兰知道她心里还是有别扭,但就是憋着不肯说透。
她却不问了,到底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
两人都决定不再多聊这件事,各自回床歇下。
可刚躺下没一会儿,林锦云就突然感觉到腹内隐隐作痛。
最初只是不太剧烈的钝痛,可痛感却越来越沉重,没过多久便伴随着强烈的坠感和腰酸,现在连大腿根也痛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正经历着痛经,身体不自觉缩成一团,疼得头上直冒着冷汗。
很快,蒋兰觉察到对面的动静不对劲。
“锦云?”
林锦云正疼得厉害,连回答的力气都使不上,只哑着嗓子吱唔了一声。
蒋兰马上起床开灯。
灯光瞬间亮起,蒋兰看到林锦云正缩在被子里,额头冒着虚汗,半边脸颊煞白着,眉心痛苦地皱成一团。
蒋兰顿时明白过来,忙去脸盆架上拿了条干毛巾疾走到床边给林锦云擦汗。
“难受怎么也不吭声?我去弄热水。”
她赶紧打开柜子,找出一个橡胶热水袋。
好在她每晚临睡前都会烧一保温瓶的热水留待第二天刷牙洗脸,这下也有热水灌水袋。
蒋兰把灌好的热水袋往林锦云被子里塞了进去:“你捂着这热水袋,捂紧了,我去弄点姜汤给你。”
她说完又不放心地按了按林锦云的手,给她压好被子便去阳台开电炉煮红糖姜水。
姜的辣味混着红糖的甜味很快飘散开来,只等了一会儿,蒋兰就端进来一碗热辣甜香的红糖姜汤。
她见林锦云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几分力,只好先把碗放在一边的窗台上,接着双手从背后搂抱着林锦云,托起她的上身半靠在自己身上。
她又捂了捂林锦云身上的被子,接着端过碗来对着汤水猛吹了几口,又轻抿了一小口,觉得不烫嘴了才把碗凑到林锦云的嘴边,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把姜汤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