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绵第一次见到林墨堂时,是在十五岁。
体育课上,他在学校里唯一一个篮球架下坐着看书。在周围脏兮兮的环境里,他看起来有种违和的干净。
没有人跟他玩,他总是受欺负,因为他很聪明。
从小城里来的老师教他们普通话,只有安绵学的很快,他声线很细软,也不带口音。安绵长得也跟他们不像,他很白净,很漂亮,衣服破旧发白却总是一尘不染。
同学们或是背后或是当面,都骂他又装又爱做美梦。一辈子在小山村里又出不去,整天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最开始安绵会解释自己没有打扮,只是花时间把衣服洗干净了,后来渐渐就任由他们嘲弄,不再说话。
他从英语书里抬起眼睛,看见不远处的那条泥巴跑道上,校长一脸讨好地跟在一个个子很高的alpha身后。那个alpha看起来非常年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气质。
“这是谁啊?”安绵有些好奇地自言自语,“是市里来的吗?”
“关你屁事啊!你又做美梦啦安绵!”从他身后走过来一个尖嘴猴腮的beta嘲笑他,“你不会想嫁给他吧!”
周围几人“哈哈哈”地狂笑起来,对着安绵推搡了一番。
“你妈都快死啦你还想着别的alpha!真不要脸!”
安绵被推倒在地上,他飞快地扬起一把泥沙糊住他们的眼睛,抓住机会爬起来就往学校后的巷子里跑。
最后还是被隔壁班的二虎他们抓住,二虎让小弟按着他,对着他的脸就要亲上来。
安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踢中他的裤裆,拼了命地逃到巷子外面。
他边跑边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来,在转角撞在一个人怀里,狠狠地摔倒在路边。
他下意识抱住头,以为是二虎的人堵在巷子口。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被一股淡淡的香味包裹住。
安绵直到后来也觉得,那是他在自己不怎么丰富的世界中,闻过的最最最好闻的味道,比以前城里来支教的最温柔的老师身上的香水味还要好闻。
是那个走在校长前的alpha,他蹲下将安绵从地上扶起来。alpha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衣服,是那种安绵在村长家电视里看到的,有钱人才会穿的西装。
安绵盯着他胸口的闪闪发光的钻石胸针,不敢抬头。
“你的手和膝盖都摔破了,去处理一下吧。”alpha掏出一张手帕,轻轻在他手心破皮的地方将细碎的小石子沾去。
他将手帕递给安绵,转身朝身后的一个人说:“许知,你带他去包扎伤口。”
“好的林总。”名叫许知的人恭敬地应道。
“跟他去吧。”alpha友好地朝安绵笑了笑,“没事的。”
安绵的班主任站在他身后,冲安绵使眼色:“安绵!这是林氏的林总,快叫人!”
安绵没有听过林氏,他愣愣地看着眼前alpha英俊不凡的脸,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知将他带进一间办公室,这里是整个学校最好的地方,里面铺着地毯,连校长都只在接见一些重要的人时才会进去。
许知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omega过来,给他包扎好了手掌,在他膝盖的伤口也做了消毒。
“你在这里休息吧。”许知说,“没人会进来。”他说完就走了。
安绵点点头,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安绵用满是绷带的手拿出口袋里的手帕,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上面的味道很淡,跟那个alpha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村里没有特别系统的生理课,只教过omega不能随便跟beta和alpha接触,不然会很不检点。
村里的beta居多,安绵是少有的几个omega之一。他母亲也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omega,是他父亲去城里打工认识的。
除了村里总是色眯眯地盯着他,抓着他对他动手动脚的二虎,安绵从来没有很近地接触过其他的alpha。
他闻过那张手帕,而后整个耳朵都红透了,觉得自己这样很不知廉耻。
他知道那个alpha不属于这里。
那个alpha离开的那天,安绵偷偷在学校门口的小亭子后面看他。他似有所觉,突然朝着安绵的方向看了一眼,安绵慌张地躲了起来,直到听见那辆车逐渐远去。
他后来有一次在村长家的电视里,从财经频道再次见到那张脸。知道了那个alpha的名字叫林墨堂,是A市最有名的企业林氏的大少爷。
他听校长说,林墨堂得知他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孩子,资助了他很大一笔钱,足够支撑他到大学毕业的学费和生活费。
虽然后来不知为什么校长又告知他那笔钱只够资助他到高中毕业。但是安绵依旧拼了命地学习,想着也许有一天,可以再见到林墨堂,再对他说一声谢谢。
安绵见过的世界太小太小,他那时甚至不明白,什么是云泥之别。
他只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小山村,他想去A市。
他的beta父亲对他和母亲动辄打骂,怪他母亲吃药花很多钱,耽误自己打牌喝酒住大房子。
安绵总是护着母亲,丝毫不畏惧地跟他顶嘴,说这些钱明明是他学习之余打工挣来的。
尽管每次这样都会激怒父亲,但只有这样,父亲才会暂时放过他母亲,把他推到仓库里往死里打。
“你去卖啊!小婊子!你不是长得漂亮吗!”这是他父亲打他时最常说的话。
安绵没有办法反抗,他只能抱着身体缩在墙角,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声音。麻木地听着门口母亲的拍门声和绝望的哭叫,等着下一次棍棒或者椅子砸过来。
父亲从家里翻出零钱又出门买酒,安绵从地下爬起来。他揉了揉身上红肿的伤痕,母亲一边哭一边给他涂药。
安抚好母亲后,安绵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他锁好房门,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铁盒,轻手轻脚地将它打开。
他拿起那张浅蓝色的手帕,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安绵迷茫地看着窗户外面弯曲的山路,和门口杂草丛生的泥巴小道,贪恋地将脸蛋贴在柔软的手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