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夏惊讶他的提议, 按照他们的约定到拉萨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布达拉宫,珠峰大本营这些都是她个人计划。
“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她问。
言峥半倚路边栏杆,“不会。”
叶问夏学着他一样, 将身体部分重心放在栏杆,“为什么忽然想去珠峰看流星?”
“珠峰大本营海拔五千多,你一个人过去不安全。”言峥说,“等从珠峰大本营回来, 我们就分别。”
他说的不无道理。
这两天她在看拉萨附近租车的地方, 她对路况不熟悉, 想着再租个司机,但临时租来的司机自没有同行半个月的言峥熟络安心。
“确认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她又问了遍。
言峥还是一样回答:“不会。”
叶问夏笑道:“那麻烦你了。”
言峥也弯唇,瞧她冷得通红的手, “上车吧。”
叶问夏点头:“好。”
车内暖烘烘的, 叶问夏将他大衣脱下来从正面反穿。
即使有太阳,玻璃上也起了一层水雾,盐粒大小的雪花落在上面, 很快化开。
叶问夏将手放到空调出风口暖着, “拉萨会不会很冷?”
“晚上冷, 白天跟巴塘差不多。”言峥说,“但是很干。”
“我看网上说,会睡着睡着感觉喘不上气, 起来吸氧,真的吗?”她问。
“刚上去那几天是这样。”
叶问夏了解, 又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今天晚上能洗头洗澡了吗?”
言峥:“不能洗头。”
叶问夏瞥嘴:“那什么时候能洗头?”
言峥:“到波密就能洗。”
“行吧。”
僵硬的手指恢复知觉, 她戳了戳屏幕,切换下一首。
到左贡时间尚早, 叶问夏下车时用手背贴上自己额头。
“我有点头晕。”她说。
言峥将行李放下,“除了头晕还有没有其他哪里不舒服?”
“没了,可能是刚刚在山顶吹了风。”
言峥:“先进房间休息,我去冲红景天。”
上次高反的难受她还记得,不敢再不当回事。
言峥很快冲了红景天,他冲的较淡,喝起来没那么涩,但叶问夏还是皱了皱眉。
他将那颗水果糖给她,“压压味道。”
又将从老板那借来的新的体温计拆开,递给她的同时转过身去,“量下体温。”
叶问夏将体温计放在腋下,到时间后拿出来,“没发烧。”
言峥将温度计甩了甩放回去,“先睡一觉,晚点吃饭喊你。”
他们中午吃得晚,现在也都还没饿。
叶问夏本没有睡意,但玩着玩着手机眼皮开始打架,醒来时已经快九点。
言峥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言峥:我在客厅。】
【言峥:醒了回一下。】
发送时间半个小时前。
叶问夏在屏幕上敲字:【醒了。】
几秒后,门被敲响。
“是我。”
叶问夏坐起来一点,“进吧。”
他还是白天那套衣服,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跟那天在医院一样,拆开摆放整齐,然后坐在一旁等着。
叶问夏从床上换到桌前:“你可以喊我出去吃。”
言峥:“外面冷。”
他言简意赅,叶问夏又想到半小时前的消息:“你不会在外面一直等着吧?”
言峥:“嗯。”
叶问夏:“下次你可以打电话叫醒我。”
言峥眉梢微扬,忽地笑了下,“好。”
她没太懂他忽然笑什么,但当下填饱肚子最重要。
“你好,楼下那个越野是你们的车吗?”隔壁女生敲了敲门。
言峥应:“是。”
“可以麻烦挪一下车吗,我们现在要出去一下。”女生说。
“马上。”言峥起身,“你先吃,我去挪车。”
“好。”
房间门带上,叶问夏找了个下饭综艺。
她吃饭本就慢,等吃完还没见言峥上来,穿上外套出去看。
一楼没人,询问了老板才知道他在后面院子里。
民宿院子很大,两侧土壤里栽种着常食蔬菜,绿叶还残留未干的水珠,脆弱不堪的花枝终于在一阵劲风中折断,空气漂浮淡淡烟草味,还有打火机盖帽声。
叶问夏微侧头,借着月光看见站在屋檐下的人。
言峥正接电话,指尖猩红明灭可见,她没听别人打电话的爱好,正要转身离开听见言峥说话又猛地停住。
他嗓音很低很沉,像是被压抑到极致:“不清楚,等完成我妈的遗愿再看。”
几乎是同时,她明白过来那个对他很重要人的愿望,还有那个盒子,以及他说的那句“现在想催也催不了。”
他并不是在旅游,也不是在搬家,而是在弥补遗憾。
所有事都好像有了解释。
难怪他沿途都拍全景照片,不管去哪里都背着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唯恐磕了碰了。
“嗯,先这样。”
他快打完电话,叶问夏心下一紧,连忙跑开,到大厅装作找水喝的样子。
言峥从后面回来,跟平时一样,半点不见刚才的情绪。
“找水?”他问。
“对。”
他轻车熟路到后面给她倒了杯温水,看她喝完。
“接了个电话,没看到你发的消息。”他说。
叶问夏点点头,将一次性纸杯丢掉,“我们明天到哪儿?”
言峥:“八宿。”
他顿了顿,以为是关心什么时候到波密可以洗头,“后天就能到波密。”
叶问夏“噢”了声,转身上楼。
离开前,言峥又让她测了次体温才走。
戳开置顶的闺蜜群,下意识要跟好朋友分享,但打完字又删除。
这样在背后讨论别人的痛苦,很没道德。
退出群聊,又点进言峥头像。
他们对话寥寥无几,除了转账就是问什么时候出发,目的地在哪儿,冷寂幽森的头像此时也带了压抑。
第一次的,叶问夏点进他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
仿佛这是个新注册的账号,没有过往,没有生活,也没有未来。
叶问夏说不太清现在什么感受,像是发现强大的狼王皮毛下伤入骨髓的伤口,血已经结痂,时不时会撕裂流血,但他已经痛到麻木。
她发现,自己不太能接受言峥拥有这样的痛。
她希望,他可以过得很好,至少不是这样不可挽回的伤痛。
顶端弹出消息。
【言峥:晚上不舒服马上给我打电话。】
叶问夏眨了眨眼:【好。】
.......
次日,左贡下起了雨。
地上湿漉漉的,雨刮器不断驱散着雨滴,冷风从窗户缝隙中跑进来。
“今天头还晕不晕?”言峥问。
“不晕了。”
车厢安静下来。
言峥又问:“没睡好?”
叶问夏否认:“没有啊。”
言峥:“那是不高兴?”
叶问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像心情很差吗?”
“至少不是开心。”
叶问夏反驳:“你又知道?”
言峥轻笑:“因为你开心时候声音都是甜的。”
她自动补完没说完的后半句,“我现在声音不甜?”
“不一样。”言峥想了想怎么形容,“你开心的时候像刚出炉的草莓蛋糕,现在像草莓蛋糕的奶油要化掉。”
叶问夏撇嘴,又笑:“没有不高兴,我在琢磨一个事情。”
言峥:“什么?”
叶问夏:“你昨天说的喜欢那个人是谁。”
言峥显然没想到她在琢磨这个,“很好奇这个?”
“是啊。”叶问夏点头,“那一定是个很优秀很善良的女孩子吧。”
言峥默了默,承认,“是。”
“那你还不主动一点追求人家?当心被别人抢了先,到时候你就哭吧。”
言峥被她刻意加重的语气逗笑,复又敛起笑:“缘分没到。”
叶问夏不理解,“什么叫缘分没到,你主动了才有缘分,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帅就想等着对方来追你,当心人女孩觉得你又凶又不好相处,直接转身走了。”
言峥抓到里面的重要词汇,“我凶?不好相处?”
“第一感觉是这样的。”叶问夏坦然相告,“但相处下来其实你这个人很好,但前提是你得给人和你相处的机会。”
言峥品着她的话,将问题抛回来,“所以你也会选择主动?”
“以前会,现在不会。”叶问夏说。
言峥:“嗯?”
拐过弯,前面又进入一片草原,路面变得平坦开阔。
叶问夏单手撑脸,也没再隐瞒,“我跟同一个人表白了三次,都被拒绝了,所以我再也不想主动表白追人了。”
言峥眼眸微动,“那现在呢?”
叶问夏:“现在什么?”
言峥:“还喜欢他?”
“不喜欢了。”再提起祁书尧,她心情早已变得平静,“在我最后一次从他那里得到答案时候,就不喜欢了。”
只是在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时,会想原来祁书尧也是会爱人的,他那双眼睛并不是真的掀不起波澜。
经过雪山时,她降下车窗。
“我再也不要主动表白了!”
声音被风吹散,她回头对言峥笑:“喊出来不会有人听到的,你跟我说的。”
言峥摇上车窗,避免她又吹得头晕,“想说什么?”
叶问夏摇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希望你也能开心点。”
“我很高兴。”他说,“这是我再次喜欢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