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咱们晚上吃什么?”
余醉和汪阳去办事了,秦文打开冰箱准备给陈乐酩做顿晚饭。
陈乐酩举着一条胳膊跑出来:“让我来让我来!”
他右胳膊上的石膏还没拆,但已经可以把套在脖子上的绷带拿下来了。
“我来吧小文哥,我可会做饭!”
秦文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一边玩去吧少爷,怎么能让你做饭。”
“哎呀没事!我还要感谢你这几天照顾我呢。”他手上没劲儿,转过身拿屁股把秦文顶出厨房。
秦文哭笑不得,说帮他打个下手。
他不同意,一副祖传厨艺概不外传的模样。
秦文只好出去看着电视等着吃,还发微信和汪阳炫耀:“少爷在给我做饭。”
【汪汪汪】:小心他给你下毒。
秦文一乐,“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话音刚落葡萄就来了。
陈乐酩再次拿屁股顶开门,转过身来手里的大托盘上放着五桶泡面。
秦文两桶,他吃三桶。
口味丰富,随意选择。
“……这就是你说的大显身手?”秦文嘴角直抽。
陈乐酩嘴一抿眼睛一红,跟只小狗似的可怜兮兮:“我就一只手啊,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
秦文立刻笑逐颜开:“没事我就爱吃泡面。”
他口味重,喜欢吃辣,上来就把两桶香辣的拿过来,唏哩呼噜没几口就吃完了,汤都喝了不少。
陈乐酩挑着面条拿余光偷瞄他好几眼,边吃边偷笑。
吃完饭两人各自洗漱。
搁以前陈乐酩得在洗手间墨迹老半天,汪阳总说他在给自己洗香香,这次两分钟就出来了,扒着门边探出个卷毛头叫唤:“小文哥我去睡啦!”
秦文还在刷牙,闻言含着牙膏应了声,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拿毛巾擦着脸走出来。
“今天这么乖?才九点就睡。”
“嘿嘿,今天你带我嘛,不能让你操心。”
秦文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都要眩晕了。
这宝贝疙瘩要是他弟弟就好了。
“走,我去给你铺床。”
怕床铺太硬硌到他的手,秦文又从柜子里拿出好几床被子铺到床上。
陈乐酩往上一躺就跟老鼠掉进热气球里似的,噗噜噗噜往下陷。
“这也太软啦。”他摆正枕头,给自己盖上被子,朝秦文眨眨眼,“晚安小文哥。”
秦文给他掖好被角,“晚安少爷。”
卧室灯关上,只留一盏小夜灯。
秦文出门走向自己的客房,也准备睡了。
他前脚刚走,陈乐酩后脚就把灯打开,从柜子里拿出一大盒巧克力,给余醉拨了个视频过去。
响铃第一声后就接通了。
余醉坐在椅子上,背景是个灯火通明的会议室,看到倒霉弟弟趴在床上翘着两只脚吃东西。
“怎么在床上吃东西?”
“唔。”陈乐酩含着巧克力球嚼嚼嚼,给他看,“巧克力,没有渣。”
“这么晚了还吃巧克力,不是准备睡了吗?”
“小文哥给你说的吗?”
“嗯,说你今天很乖,早早就上床睡觉了,结果是阳奉阴违,他刚走你就偷吃。”
陈乐酩嬉皮笑脸的,“没有,是想睡的,但有点睡不着,和你睡习惯了。”
他把手机拿近一点,整张脸都怼上去,“什么时候回来啊?”
余醉心窝里软成一片,“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想我了?”
“嗯,你不在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吃巧克力。”
“嘿嘿,酒心的,吃了好睡觉。”
“少吃几个,一会儿醉了。”
“已经醉了呀……”陈乐酩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迷蒙,把手机支在枕头边,像每天晚上蹭着余醉肩窝睡觉那样蹭蹭自己的手臂。
余醉看着他眼皮越来越重,眨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沉沉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余醉隔着屏幕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晚安kitty”,然后挂断视频。
“咚”一声响后,陈乐酩缓缓睁开眼。
姿势不变地等了几分钟,果然等到秦文进来帮他拿开手机和吃光的巧克力外皮。
陈乐酩一动不动闭眼装睡,一直装到秦文走后半小时。
他从床上起来,摸黑穿上外套,轻手轻脚走到秦文的房间,在他耳边打了两记响指。
人没一点反应,睡得非常沉。
两颗安眠药下去他最少也要睡到明天早上。
而“独守空闺”的自己好不容易在酒心巧克力的加持下睡熟了,余醉不会给他打电话把他吵醒。
只要在明天早上天亮之前回到床上,谁也不会知道他今晚干了什么。
陈乐酩暗自窃喜,戴上帽子口罩,在地下车库挑了辆黑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出去。
他要去处理王长亮的尸体。
天气转暖,山上的雪要化了。
到时候封锁解除,尸体再掉出来,他不仅会露馅,还会给自己和哥哥带来麻烦。
车子钻出地下,静悄悄地融入黑夜。
出口两侧道闸红光闪烁。
余醉坐在监视器前,眼睁睁看着弟弟从摄像头边开了过去。
灯火通明的根本不是会议室,而是监控室。
他坐在上下两层总共八个屏幕前,除了最中间显示地下车库的屏幕外,其余的分别是家里的厨房,家里的洗手间,陈乐酩的卧室,还有秦文的客房。
也就是说从陈乐酩往泡面里加安眠药开始,到他堂而皇之地对哥哥演戏,再到他得意洋洋地拿钥匙走人,都是在余醉的眼皮子底下干的。
上一秒闭眼装睡,下一秒爬起来搞事,嘴里兜着蜜似的说想他,脑袋里净想着怎么骗他。
要不是他胆子小搁不住吓,余醉现在已经在回去抽他的路上了。
“咳……那个,你也别太生气,他不是还没干什么呢吗……”
余醉周身气压低得吓人,汪阳连声都不太敢吭,蚊子叫似的小声再小声地劝了句。
“还没干什么?”余醉转头盯着他。
“我那么跟他说别乱跑别找事,先把身体养好,那么重要的右手,他都他妈听狗肚子里去了!”
“砰!”地一声余醉把手机砸向显示器,屏幕被摔个稀碎。
裂开的手机屏幕上是陈乐酩刚吃的巧克力的购买页面。
余醉还一度给弟弟找借口找到“他给秦文下药只是想秦文睡个好觉”的离谱程度,还习惯性地识图搜了下巧克力的牌子,想着这么爱吃要不要给他多买一点。
结果他还在这搜巧克力呢,陈乐酩就拖着个残废的右手跑出去了。
余醉拿掉嘴里快被咬烂的烟蒂,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香烟外面那层纸皮完全破开,里面露出来的香叶烟丝被嚼碎成一团。
即便这样都没压下他胸腔里的火气。
他盯着监控里扬长而去的车屁股,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汪阳看他这幅样子,后背过电似的滚过个寒战。
他知道余醉这次是真气狠了。
别说余醉,连他都生气。
他们这拨人为了陪陈乐酩玩这场小孩子的游戏,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别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恨不得两只眼睛全闭上给他打掩护。
甚至怕他露馅,还把南山山顶的所有证据都帮他打点好了。
更不是没给他处理王长亮的机会。
半个月后余醉会假装出差,一走三天,完全够陈乐酩把自己留在爆炸现场的小尾巴给清扫干净。
结果陈乐酩连半个月都等不了,手伤一个礼拜,骨头恢复的关键期,大晚上的跑到雪山上抬人,纯他大爷的欠抽,惯得无法无天了。
余醉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枪别在腰上,又拿出副耳机戴上,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汪阳还想劝两句,刚出一个音。
“哐——”
余醉把椅子踹翻在地,“叫秦文起来,别装死了。”
“……”监控里秦文从床上坐起来,戴上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
“倒霉孩子真能作啊。”
他朝摄像头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怎么说?”
汪阳也火急火燎拿家伙,“赶紧跟上,倒霉孩子这回是真完蛋了。”
出门时正撞见靳寒和霍深往这边走,想找余醉商量事,就见他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怎么了这是,抓奸啊?”霍深问。
“还不如抓奸呢。”汪阳一个头两个大,“去抓离家出走的狗崽子。”
他快跑几步跟上余醉,脚下皮鞋踩过柏油路面的水坑。
水坑倒映着天上的星星,变成一洼夜幕。
夜幕之下,陈乐酩开着车披星戴月地赶往南山。
路上空旷,他车速又快,半小时就到了。
爆炸的车已经被拉走了,只剩一片黑灰和破损的山壁。
他没有上去,凭借记忆找到当时把王长亮推下山的方位。
那里是个陡坡,被积雪掩埋着。
他撅了根树枝在十公分厚的雪层里捅来捅去。
雪地又硬又滑,他平衡能力本就不佳,找没几分钟摔倒好几次,有一次是用右手杵在地上的。
三角骨的位置传来一股剧痛,那种疼仿佛是从骨头里直接炸出来的,跟拿一把小刀把他连接骨头的肉和韧带都给割断似的。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跑都跑出来了,今天必须要把事办完。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没用他费劲巴力地往上爬太久,王长亮就自己滑下来了。
下来时还把他拌了个跟头。
陈乐酩气得要死,拿出毕生所学的全部脏话把王长亮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
是泄愤,也是壮胆。
深更半夜地在山里挖个死人,这谁不怕。
天寒地冻,风阴恻恻的,呼呼地从周身吹过时,像人在说悄悄话。
陈乐酩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王长亮托起来放到背上。
刚放上去他就觉得不对劲儿。
怎么这么轻?
好像连一百斤都没有。
但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对死人的份量没个概念,也实在是吓得够呛,完全不想细看那张脸。
他吭哧吭哧地把王长亮背下山,放在提前准备好的黑色袋子里,往后备箱一丢,回去把拨开的积雪大致恢复原样,又开车赶往迷路海码头。
夜色比来时更浓重几分,重重山影隐藏在雾里。
前路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好像一只怪兽张开的兽口。
陈乐酩没来由地心慌。
总觉得今天这事办得太过仓促,没有经过周密的计算。
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后脊骨无端生出凉意。
他抓着方向盘的左手又滑又黏,另一只右手在往外渗血。
殷红透过纱布,按在方向盘上一按一个血印。
他整条右臂都疼得抬不起来,虚虚地窝在胸前发抖。
山路颠簸,晃得他全身的伤都疼。
他一会儿看前面灰蓝色的山路,一会儿又扭头看后备箱,脑袋里满是恐怖片中放在身后的尸体突然坐起来,或者一个扭头尸体就趴在他脖子边的画面。
“傻逼王长亮!死了还要吓人!”
他咒骂一声给自己鼓舞士气,甩甩脑袋赶走那股莫名的胆寒,一脚油门踩到底,不管不顾地朝迷路海码头开去。
冬季休渔期,码头没人巡逻。
只有值班室的老爷爷瘫在躺椅上听戏。
他背着王长亮,避开各个监控,从值班室后面绕到渡口,上了一艘小钓鱼艇。
晚上十一点了。
海边静谧无声,偶尔推过来几道白浪。
他开船的技术比开车和开飞机都要好,得到过余醉认证。
自己家码头上随便一条船他都能给开走。
夜间海面能见度低,但影响不大。
他要在凌晨两点前开到公海,把王长亮绑上重物丢下去再快速返回,这样才能确保天黑前到家。
检查了下油箱里的油够用,天气预报显示两小时内无降雪降水和大风,船上也有备用氧气瓶。
陈乐酩咬住高领毛衣的领口往上一扯,盖住半张脸,迎着微风驶入大海。
这一路开得很顺,越往海中心走能见度越高。
雾慢慢散掉,三两只海鸥围着他盘旋。
陈乐酩心里的慌乱渐渐被风吹散,还有闲心空出手逗逗海鸥,被海鸥扑腾着翅膀扇在脸上。
他笑着躲开,边开船边想,早知道带点面包或者小鱼什么的就好了,还能喂喂它们。
想到这里,他脸上表情陡然僵住。
“哗啦”一个大浪猛地扑到船上,他身形一晃。
短暂的两三秒里,周遭空气瞬间凝固,视线呆滞地定在半空,他全身血液一点一点变凉、凉透。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冷了下来,后背发麻。
僵硬地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后,他低下头,看躺在脚边的黑袋子。
海鸥是食腐动物,且嗅觉敏锐。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一只海鸥往王长亮身上扑?
钓鱼艇停在大海中央。
海鸥飞走了,雾又重新聚拢过来。
四面八方全是深海色的海水和浓雾,空气很潮,吸进鼻腔连带着喉咙都又潮又腥。
陈乐酩呆呆地定在那里,良久,他一脚踹向黑袋子。
袋子狠狠撞向船舷,发出“铛!”地一声,什么东西断了。
那根本就不是肉体撞到铁的声音。
陈乐酩手指颤抖地拉开袋子。
咕噜咕噜,王长亮的脑袋滚了出来。
没有血,是蜡像。
难怪那么轻。
与此同时,一架深海远光灯从身后打到他的船上,那刺眼又宽大的光柱仿佛带着某种热度,将他整个人牢牢地罩在光圈里。
陈乐酩不用回头都知道,一艘排量比他大出几倍的船正轰隆隆地朝他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