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那束花,把纸条揣在了口袋里。
突然想起学生时代在上课的时候偷偷传纸条,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无非就是下课一起打球或者放学结伴去游戏厅。
但往往越是这样没意义的东西在时过境迁之后越让人怀念,也越值得珍惜。
所以,我觉得自己的裤子口袋在发烫。
我踩着海滩慢慢悠悠地朝着那个蝴蝶风筝来的方向走,我看不见牵引它的线,但我知道它肯定在。
这一瞬间我才意识到,对于凌野来说,我可能跟这个蝴蝶风筝没什么区别,他这人心思恶毒,步步为营,一步一个圈套地戏弄着我。
而我呢,单纯,天真,还善良,这么真善美的我竟然毫无防备地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他可太缺德了。
我走了没一会儿,看见了凌野。
他坐在海滩上放着风筝,仰头看那个假蝴蝶,不看我。
我走过去,在海滩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凌野肯定知道我来了,但装作没发现。
我到他身边,站定,手握鲜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凌野不说话不撩闲的时候,还是挺有魅力的,是那种脸上就写着“禁欲”两个字可一旦脱了裤子估计比谁玩得都野的类型。
当然,这是我猜的。
而我的猜测自然是毫无依据的,纯粹胡思乱想。
敌不动,我也不动。
我们俩就那么僵持着。
突然,一阵剧烈的海风卷过来,风筝摇头晃脑了几下,竟然一个猛子扎了下来。
风筝飘飘摇摇的,大头朝下掉在了远处。
凌野无动于衷,倒是我,大发慈悲,走了好远的路去帮他把风筝捡了回来。
我一手拿着花一手拿着风筝走向凌野时,看见他依旧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越走越近,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我来到他面前。
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所以,当凌野不知羞耻地挑逗我时,我自然也要不知羞耻地挑逗他。
我一路走到他面前,站到了他打开的双腿之间。
他仰着头看我,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谢谢。”他说。
我把他的风筝丢到一边,蹲下来,跟他平视。
这时候,凌野原本打开的双腿突然收紧,碰到了我的小腿。
我们穿着长短相似的短裤,只不过我的是素色,他的是花裤衩。
赤裸的腿碰到了一起,在潮湿炎热的当下,都有些发烫。
我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我是说跟人肌肤相贴。
在以往,我也很抗拒这种事情,尤其是不熟悉的人,隔着衣服碰我一下我都要膈应好久。
我就是这么龟毛的一个人。
但在这一刻,凌野的腿贴在我的腿上,我想的不是他今早有没有洗澡,而是这感觉好妙。
曾经有人在看完我的书之后给了一颗星,同时评论说:五星满分,遗憾不能打半星,写作技巧是有的,但情感缺失,实在不算好作品。
我当时不服气,注册了一个小号去理论,质问那个人所谓的“情感缺失”是什么意思。
对方说:作者显然根本不懂爱欲是怎么回事,也显然没谈过恋爱,却硬是为了迎合市场去写感情线,弄巧成拙了。
他越说我越生气,满脑子都是:你放屁!老子可是作家,老子会不懂爱欲吗?
当然,时至今日我稍有释怀,可以承认我是被那句“显然没谈过恋爱”给惹恼了。
那之后我一直在研究所谓的“爱欲”,甚至为了写好感情戏,每天尝试着写一个睡前爱情小故事。
那些小故事,看得我的责编大笑不止。
我一直以为,是他们不懂我,可是,在我跟凌野以这样的方式擦出火花的时候,我明白了,我终于要领悟了。
爱不爱的,不知道。
但我逐渐感受到了人性中的“欲望”是怎么个感觉。
如果说人是一张纸,那么欲望就是透过放大镜照聚焦到纸张上的阳光,相撞的一刻,只觉得燥热发烫,但很快,整张纸都会燃烧起来。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师说要去“体验生活”,要“真正地进入生活”,只有这样,才能写出真正的好作品。
所以,我接下来的一切举动都只是为了“体验生活”,为了让我作品中的情感更有层次更真实。
“不客气。”我对凌野说,“我也谢谢你。”
我举起手里的花,放在我们中间。
凌野没看花,而是盯着我。
他眼睛微微眨了一下,睫毛抖了一抖。
我心尖像是被蝴蝶的翅膀扫了一下,下一秒不由自主吞咽起了口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