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就是那天他从路上拿走我的一枝花开始,注定了这人会在我的世界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之后我抱着花过“岛”而没入,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凌野耳朵上别着花走向远处的那一幕。
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我只能看到风吹起他的衣摆。
如果不考虑这人性格有多招人烦,那么这将是很唯美的一幕。
反复播放,反复播放。
我脑子里像卡碟一样反复播放这个画面。
在快天黑的时候,我抱着那捧花还是来到了海滩。
傍晚时分的海滩跟白天不太一样,温度低了不少,望不到边的海让人有些心慌。
我一手捧花,一手拎着鞋,光脚踩在沙滩上,慢慢悠悠地吹着海风。
为了把凌野从我脑子里挤走,我开始非常刻意地去思考我小说的情节。
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平时随身携带录音笔,为的是时刻记录下灵感。
当我坐在海滩上,看到海风将一朵花的花瓣吹散,突然有了想法,掏出录音笔说:“他死的时候,海面上漂浮着淡黄色的雏菊花瓣。”
说完这句话,我又想起了凌野。
他拿走的那枝花好像就是淡黄色的小雏菊。
完蛋了。
我躺在海滩上,觉得今天又废了。
睁眼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思绪飘得很远,远到根本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时候开始涨潮的。
等到我反应过来,海水已经扑到了我的脸上,我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天已经黑了,海水也没往常那么温柔了。
扑面打来的时候,像上学那会儿不及格的数学试卷,一点都不给我留情面。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边的花,好家伙,我仿佛就是预言家——被海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花散落在我周围。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海葬自己呢。
我挣扎着要起来,但脚底一滑,又摔下去了。
正要破口大骂,一股潮水又打了过来,我想着,等会儿再骂吧,还是先逃命。
呛了水的我有点难受,这一口海水带给我的伤害无异于被人捏着嘴巴灌了一瓶二锅头,反正都挺让我神志不清的。
我心说以后还是不在这时候过来了,万一刚才不小心睡着了,那以后我的读者们可能真的要来这地方祭拜我了。
正琢磨着,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脏话,他说的是:“操!”
操什么操?
这么不文明。
我正要回头,人却已经被抓住了。
来人手劲儿很大,直接从我身后搂住我,硬生生把我往后拖。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一股浪潮又来了。
我已经完完全全湿身了。
我被人拖着,一路往后去,沿路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潮水给冲刷掉了。
被他这么勒着,刚刚呛的水也都吐了出来,我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吐着吐着吐出一条小鱼来。
我说:“等!等会儿!”
那人显然不想搭理我。
等他终于把我拖到了很后面,至少几分钟之内海水应该不会灭我的顶了,他这才放开我。
我特狼狈,像是一头落水的猪。
我瘫在海滩上,那人总算出现在了我面前。
凌野。
他蹲在那里,皱着眉看我:“你他妈干嘛呢?”
我:“啊?”
可能海水喝多了,我打了个嗝。
“你至不至于啊?”
“啥?”
“不就是被人骂几句文学废物么!”
“操?”
“你这就要寻死了?”
我什么时候寻死了?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凌野回去的时候发现我不在,听周映说我往这边来了,于是就跟了过来,没想到他看见我的时候发现我正往涨潮的海里扑。
“我没扑!”我湿着身子光着脚走在他后面,“我是不小心被卷里了!”
凌野回头瞥了我一眼,走到小路上的时候,丢了一只他的鞋给我。
“干嘛?”我问。
“借你一只。”
“就借我一只?”我两只鞋都被海水冲跑了,“让我跳着回去啊?”
“爱穿不穿。”凌野丧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
借着月光,我突然看见他小腿在流血。
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可能被蚊子咬了自己抓破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我不想承认是在他“捞”我的时候受了伤。
他走出两米远,又停下了。
我一只脚穿着他的鞋,单腿蹦着往前走,我知道这很蠢,因为他回头看我时,笑得人神共愤。
凌野弯腰,把脚上的另一只鞋也丢了过来。
“好好走你的。”凌野说,“刷干净了再还我。”
我想拒绝来着,可是他不搭理我。
他丢下那只鞋和那句话,转身就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
苏溪海岛的上坡小路,温暖又干净,路边的灯堪比摆设,洒到他身上的就只有月光。
他背对着我的目光,迎着月光而去。
我一身狼狈,他也没好到哪儿。
花裤衩都湿了,小腿都流血了,他还是往常那样,仰着头,双手插兜,大爷似的往前走着。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模模糊糊的影子,突然一阵风卷着几片花瓣过来,落在了他的影子上。
夜晚静默如谜,他也像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