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取车的时候,街上很冷清,靳钊从小别墅开车出来,沿途不少铺子已经关张,路人行色匆匆,都是在往家里赶。
靳钊心想,幸好他也是回家去,幸好家里今年还有人在等他。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靳钊手搭在方向盘上,他闲来无事,朝窗外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商场还开着,门口时不时会进出几个顾客。
一个熟悉的身形正好也从商场里走出来,余沫?
余沫身旁还跟了个陌生男人,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看着斯斯文文的,两人大包小包的,一路有说有笑,看起来很高兴。
“滴滴!”车后的喇叭声催促着,靳钊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是绿灯了,他发动了车子,一踩油门,直接开了过去。
他不是那种揪着一段感情死磕的性格,既然分手了,不想为难自己,也用不着对方为自己难过多久,余沫如果能找到更好的人,也不是件坏事。
车停在小区后,靳钊飞快朝家里走,一推开门,原本傻坐在沙发上的邵延辉,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哥!”
“明知道我要回来,用不着这么惊喜吧。”靳钊嘴上吐槽着,心里也被邵延辉的兴奋劲儿所感染,心里那点郁闷都不翼而飞了。
邵延辉连电视都懒得看了,趿着拖鞋往靳钊跟前跑,“你今天还出去吗?”
“还出去干嘛?过年肯定待在家里啊。”靳钊看了眼时间,“今天连外卖都叫不到,我们俩这晚饭看能做成什么样子。”
做顿像样的晚饭不算太难,家里的食材都是搭配好的,稍微有点难度就是火候,烧糊的大肉稍微撒点葱花,卖相也变好了,炖得骨头汤是熟的就能吃,味道太淡的蔬菜再多搁点盐也能凑合,实在不行,还有饺子能撑撑场面。
两人跟打仗似的,在厨房里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总算是把团年的饭菜折腾出来。
可怜了厨房一片狼藉,都快没有地方下脚了,靳钊高兴,“不管了,先把饭菜端去客厅,有时间再来收拾。”
最近这今天的天气都挺好的,万里无云,晚上能看清夜空的星星,一轮月亮正好对着客厅的窗户,客厅电视打开着,春晚快要开始了,有背景音给家里增添了喜庆。
靳钊从阁楼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别人送的,我平时也就喝点啤的,正好今天我们试试。”
有酒有菜,这桌年夜饭看着还像那么回事,靳钊倒了杯酒搁到邵延辉面前,“先说好啊,难吃也得啊,我们这条件就别挑剔了。”
邵延辉没喝过红酒,抿了一口后,觉得口感跟平时喝的饮料没什么差别,味道还不如饮料来得甜,剩下的也就不太愿意动了,倒是靳钊,喝酒喝惯了,红酒这种容易下喉的酒,都当水在喝。
桌上的饭菜多数是靳钊做的,他自己都没勇气吃,夹了一筷子到邵延辉碗里,“你…你先试试…”
邵延辉吃东西不挑,只要是熟的,没有他咽不下去的,这盘闷糊的鸡翅,吃着还行,“挺好吃的。”
“真的假的?”靳钊将信将疑,他用筷子拨开鸡翅上边的葱花,没了葱花的点缀,这活像一盘黑炭,他尝试着咬了一口,飞快吐了出来,“这也叫还行?跟嚼柴火一样。”
邵延辉笑了笑,“外面的别吃,吃里面没糊的。”
“你这也太给面子了。”靳钊把鸡翅挪到一旁,“吃饺子吧,这东西我煮得多,不会有问题的。”
春晚已经开始了,节目依旧老掉牙,歌舞小品和相声,小品正好演的是关于父母的话题,反正不演一两个煽情的故事,好像这节目就办不下去了。
这倒是提醒了靳钊,他推了推邵延辉的手,“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呗。”
邵延辉家里也挺奇怪的,据靳钊平时的观察,邵延辉如果不主动打电话回去,家里人也懒得联系邵延辉,要钱的时候除外。
邵延辉从不跟靳钊抱怨家里的情况,只要是靳钊想要他做的,他都愿意去做。
他当着靳钊的面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但是一直没人接。
“可能在忙吧,今天过年呢。”邵延辉挂了电话,没打算再打。
要说失望,邵延辉早就体会不到失望的感觉,当“被忽略”成为一种习惯后,这一次两次的冷落真的掀不起任何涟漪,也触动不了他的感情。
靳钊是独生子,父母在的时候也是当宝贝疙瘩宠着的,他记得他才从家里出来工作时,那会儿连电话都没有,话费也贵得离谱,父母省吃俭用,专程走到村头的小卖部,都得给自己打个电话。
邵延辉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顾及不上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能理解,但是也不想理解。
靳钊拍着邵延辉的肩膀,想要安慰,又不想说得太明白,“没事,回头再打吧。”
转头他又从自己兜里摸出了一个红包,调侃道:“来,压岁钱,你今年幸好在我这儿,回家你估计得给弟弟妹妹压岁钱了。”
鲜红的红包像是烫手,邵延辉没敢去接,“我不要。”
靳钊已经对他很好了,他不能再收靳钊的钱,况且,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收压岁钱就说不过去了。
“你拿着吧,我又没有兄弟姐妹,连给压岁钱的机会都没有,你就当是我把以前的补给你了。”
靳钊边说话边喝酒,几杯红酒下肚,他脸上渐渐烧了起来,原来这酒后劲儿这么大,酒精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变得逐渐兴奋起来,连话都变多了。
“小辉,今年开年我想着给仓库招几个货车司机,你到时候把驾照升级一下,跟着开车去吧。”
靳钊老早就有这种想法,“不要求开长途,也就是市里到省里,短途的东西能仓库自己拉,就是比较累,去个一两天才能回来,你愿意干吗?”
邵延辉心脏砰砰直跳,他没什么工作经验,他愿意在仓库老老实实的搬货,但是这样的工作是纯粹的出卖劳动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总会被年轻人代替的。
可开大车不一样,仓库来来往往的货车司机,他们的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是有了一技之长,他们赚得也多,邵延辉不眼红,但他也会羡慕,也会向往。
“愿意。”邵延辉甚至没有多想。
靳钊笑着弹靳钊的脑门,“想都没想就说愿意,车上可是冬天冷夏天热,连吃饭洗澡上厕所都是个麻烦事。”
“不麻烦。”邵延辉的目光炯炯有神,他摸着脑门,“我能去吗?”
“当然能去,回头我就去安排。”
靳钊太喜欢邵延辉这股劲儿了,让他做什么都没有怨言,要是当初余坤能像邵延辉这样…
余坤的事情,事后细想,靳钊也会纠结,自己是不是太不留情面,能想到余坤,自然而言就能想到余沫。
他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菜,当个故事脱口而出,“我刚刚去拿车的时候,看到余沫了,跟一男的在一块儿买东西。”
听到“余沫”的名字,邵延辉连忙从喜悦之中抽离出来,一脸警惕地看着靳钊,“你们打招呼了?”
“打什么招呼?”靳钊笑了笑,“我在车上呢,人分手立马又能找一个,挺好的。”
一旦有一个人重新开始,他俩之间就不会再有瓜葛。
靳钊突然话锋一转,他脸颊红红的,“你什么时候能这么能耐,立马找给小姑娘给我看看。”
春晚的歌舞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主持人开始倒计时,邵延辉看着外面的天空,“马上十二点了。”
他话音刚落,夜空骤然一亮,一朵巨大的烟花照亮了整个窗户,连电视里也沸腾了起来。
“哥…”邵延辉刚想转头,靳钊一把捏住了他的脸颊,他诧异地看着靳钊,“哥?”
靳钊鼻头通红,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邵延辉的脸颊肉晃了晃,“新年快乐。”
红酒特有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不知不觉中,靳钊已经半瓶下肚,邵延辉握住靳钊的手,“新年快乐…”
昨天特意去小别墅都没看成的烟花,今天在家也能看到,有些事情真的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就好了。
邵延辉一碰靳钊,靳钊跟碰瓷似的就往人身上倒,嘴里还念念有词,“小辉…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啊…”
邵延辉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朝楼上走去,靳钊酒量差,今天还算客气的,没有耍酒疯脱人裤子,乖乖地躺在了床上。
外面闹哄哄的,邵延辉心里却格外的平静,他蹲在靳钊床边,“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丝毫没有睁眼的意思。
邵延辉的手指轻刮在靳钊的脸颊上,冒头的胡茬有些扎手,他撩开靳钊额前的头发,想要看个仔细。
“我的新年愿望…”当然是想靳钊不要再找女朋友,可这也太狠毒了,对靳钊也不公平,“希望你天天开心。”
邵延辉觉得自己又胆小,又贪心,愿望已经退让一步,靳钊是不是能给他一点点甜头。
外面的鞭炮和烟花放得正盛,邵延辉庆幸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然他怕自己的心跳声被靳钊听到。
他朝靳钊缓缓靠近,带着酒味的呼吸,交换到他的肺里,他醉了,也疯了,手里心里渗出汗来,心跳也在急剧加速,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直到吻到靳钊的嘴唇上。
贪欲像是一个无底洞,连邵延辉自己都没料到,他胆子能这么大,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睁大了眼睛,去看靳钊的脸。
他一直觉得,靳钊长相颇有男子气概,真的不如视频里的男人秀气,非要问邵延辉是不是喜欢男人,他答不上来,他只知道,他从小到大,只对靳钊有过这样的感觉。
柔软的嘴唇触碰在一起,邵延辉还能嗅到浓烈的酒气。
他知道他很卑劣,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敢将对靳钊的喜欢表露出来。
直到外面的爆炸声停了下来,他才松开靳钊,新年愿望可以不止一个,如果有一天,被靳钊发现自己喜欢,他恳求靳钊,一定不要讨厌自己。
打工人的假期可不像学生的寒暑假,仓库初四就得开工,工人们也纷纷从老家回来了。
仓库又来了几个新工人,王姐正好在整理去年的账簿,“老板,又来了几个新工人,这得租新宿舍了。”
说起宿舍,靳钊愣了一下,“那租呗…”
王姐又提起了邵延辉,“正好小辉有去处,不然他一直都在你那儿…”
“嗯…”靳钊突然打断道,“小辉就别管了,让他住我那就行。”
这都住了好几个月了,让邵延辉搬出去的话,靳钊还不太适应,家里热闹一点,没什么坏处。
王姐都打算看租房了,“哦…这样啊。”
“嘶,还有那个住宿费,你就当成工资,一并打给他吧。”
住宿费也就几百来块钱,靳钊也不差那几百块钱,硬给邵延辉的话,他还不一定收,自己是能帮他省一点,就是一点了。
“哇哦!”一旁的小雅发出稀奇古怪的呼声,“老板,你似乎对小辉特别照顾啊?”
靳钊笑笑,“有吗?”
说着兜里的手机响了,靳钊挥了挥手,将手机出来时,顺道将兜里的钥匙也带了出来,钥匙“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边接电话,边捡钥匙,“喂?不忙,有货…我看看啊…”
粉色的钥匙扣格外的眼熟,小雅朝靳钊的背影挑了挑眉毛,赶巧的是,邵延辉进办公室来打单子。
“这个出货单,还有这个发票,签字。”邵延辉来仓库有段时间了,说话还是这么愣头愣脑的。
小雅接过单据签了字,故作随意问道:“小辉,上次我发你的视频你看了吗?”
王姐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脑袋立马伸了过来,“什么视频,给我看看。”
“动画片,王姐,你不感兴趣的。”小雅打发走王姐,饶有兴趣地看着邵延辉。
邵延辉张了张又闭上,脖子鼓动着,在咽着唾沫,没有否认观看,那就是变相承认自己看过了。
小雅心领神会,将单据还给邵延辉后,又继续道:“其实我还有别的网站,你要是有兴趣的话,随时找我要哈。”
邵延辉接过单据,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说话,最后落荒而逃,他总觉得小雅知道点什么,能知道什么呢?他的秘密?他的秘密都是关于靳钊的。
这就是他不愿意和女孩子说话的缘故,女孩子太可怕了,光是看自己一眼,就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仓库外轰隆隆的响,邵延辉一抬头,一辆重卡朝这边开过来,重卡所到之处扬起飞沙,遮蔽了大部分视线,仓库都暗了下来,瞬间吸引了工人们的视线,好不威风。
车门打开,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个人,那人看着挺年轻的,掸了掸衣服,脸上挂着笑容,见着邵延辉直招手,“诶!兄弟!”
这短短的几个字,透着浓厚的地方口音,是外地人。
司机嗓门很大,“刚给你们老板打过电话了,让我过来拉货的!”
邵延辉还没来得及往前走,靳钊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从办公室出来了,“来了啊。”
见这架势,靳钊和这司机是老熟人,司机也不往仓库里走,站在车头旁傻笑,见着靳钊就打算掏烟,“赶紧给我上货吧,我赶着回重庆。”
靳钊把邵延辉招呼了过来,“秦闯,秦师傅,认识一下。”
转头又跟秦闯说道:“这是我老家的弟弟,邵延辉。”
秦闯重庆人,普通话乡音特别重,他这人不分老板还是工人,对人豪爽又热情,“小兄弟,来,抽烟。”
邵延辉慌张地摆了摆手,“我…不会抽烟。”
去年下半年,秦闯在浙江宁波一带拉货,最近那边的生意做完,这才又回来拉货场的货。
靳钊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用意,“我想着等他驾照升级后,就给仓库买个货车,现在他还不知道路,你最近要是一直拉我这条线路的话,麻烦你带带他到省里的路。”
秦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啊,但他这驾照得快点考啊,我听我一哥们儿说,云南那边货多,我想着今年夏天去云南看看。”
“呵,你这工作挺好啊,全国各地到处跑。”
秦闯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牙,“我一个人啊,去哪都无所谓,不能跟你们比,你们有这么大个仓库,去哪都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