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誉的耳朵终究没有正常人好使,根本没察觉到陆水和顾风有意放轻的脚步声，片刻天旋地转，毫无挣扎之力的,被白洋推进了大衣柜里。柜子里头刚好是挂大衣的竖长条隔间,两个人进去了就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
面对面,胸口对胸口。
白洋瞪完了他，第一时间将脸偏开了，不知是担心柜门外的四水和顾风，还是这个类似拥抱的站姿。
“你推我干什么？”唐誉也偏脸,斜斜地看着他，“这可和我平时认识的白洋不一样。”
这是明知故问,白洋故意坦坦荡荡,才不像他伪装出半推半就的姿态。“你不怕跳进黄河洗不清，我怕，行了吧？”
“谁黄了？”唐誉不客气地问,刚才还又叹气又哄他，这会儿找着机会就当家做主一样，“你这是污蔑。”
“我不仅污蔑你，我一会儿还揍你呢。”白洋抽出右手盖在了他的脸上，唐誉下意识地看着他的伤口,痛苦地皱起了眉毛。
而柜门外，顾风已经被陆水拉进来了。灰姑娘这间房这次没人住,屋里的摆件规规矩矩地停在原位上。“还不错，看着就很童话。”
“这是水晶鞋。”陆水也看到了那个玻璃烟灰缸,好奇地拿起来摸摸,“这个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你还看过这部电影呢？”顾风在床边兜兜转转，“我怎么不知道？”
从后面被抱住,陆水下意识地缩缩脖子：“你别闹我……痒痒。有时候刷刷手机就看到了，就算咱们是运动员也会有娱乐时间的。难道你没看过？”
顾风在他耳边回答：“没看过。不过既然你觉得好看，咱们改天找个时间完整得看一遍。”
“好，咱们在宿舍里开电影派对，再买点儿爆米花和可乐，叫上队里所有人。”陆水说。
柜门外面有多逍遥快活，柜门里面就有多尴尬憋闷，白洋已经没再按压唐誉的嘴了，可是空间狭小，他的手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不高不低地放在两个人的胸口处。也就是在这时候，两个人的纷争在黑暗中稀释了，没了光，反而他们也放下了架子。
“酒好喝吗？”唐誉问。问完之后外面就有一声响动，不知道顾风他们又摆弄什么了，一定像小学生似的，看什么都稀奇。
白洋往后面靠了靠，拉直了他的脊骨。“你的女儿红，还不错。”
“那不是我的女儿红。”唐誉往前闻了闻，“嗯，现在钱味儿没了，都是酒味。”
白洋笑得特别懒散：“你把你表拿走，别给我这寒碜东西。”
“我以为你不会喝呢。”唐誉摇头，“表带都扣上了，我不会拆。”
“那我一会儿自己拆。”白洋闭上眼睛，显然酒劲儿还没过完，听着外面一会儿一句“队长”，一会儿一句“这个好看”，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唐誉看到他笑了，很少见的，不带目的的笑容，不设防地出现反而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他没见过。但他相信屈南一定见过，他们从小学一年级就在一起了，一定日日打闹，同桌而坐。他疯狂地嫉妒，这种嫉妒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做出些不恰当、不理智的事情来。
而这份不理智，向来也是唐誉看不起的。
“他俩真幼稚啊。”白洋看不出唐誉的情绪跌动，看不出他现在的样子像个醉猫，大哥哥似的关注着外面那两个小朋友，“四水和顾风在一起之后，他是真开心了。”
“他俩，很纯洁。”唐誉用了这么一个词，“他俩，是青梅竹马，所以他俩好。”
“青梅竹马……你没有吗？”白洋晃了晃脑袋，和上头的酒意做做抗争，别说，好酒不醉人，但是后劲儿难散，他不头疼就是晕，还是那种微醺的很舒服的晕，恨不得现在找个能晒太阳的地方躺下，松松软软地睡一睡。
唐誉再次转了下头。“你觉得呢，白队？”
话里话外都有几分赌气，是气自己最近的态度，白洋盯着那个助听器看了看，并不怕他提这个。“是我打坏的那个？”
“你当时那一拳可真是挺贵的。”唐誉抓着他的手往自己残疾的耳朵上靠，“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只要有了这个东西，我就听见你说话了。”
“感谢高科技吧。”白洋摸了一下那助听器，宛如摸了一下唐誉延伸出来的生命，“谁让你当时气我。”
“你气我的时候也不少，再说我当时哪句话说错了？”当时的状况历历在目，唐誉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是哪句话给他点了。白洋没有多余的话，这回直接告诉他了：“你不该看不起我们……”
唐誉愣愣地呆住了。
“不该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运动员。”借着酒劲儿，借着这笼着他们的黑暗，白洋卸了足足几重脾气才给他点明，“金牌很重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誉说话有点快了，声音也大了一点。自己当时肯定没有这样想，但凡这样想一下就让他再也戴不上助听器。
“好吧，就当你没这个意思。”白洋也不和他争辩，对唐誉来说，可能他没这份心，只是他平时说惯了、做惯了，顺其自然地带出来，“你小声点儿，四水可比别人聪明多了。”
“他再聪明也就是个孩子。”唐誉忽然间不太高兴了，他不喜欢被人误解，更不喜欢被白洋误解。白洋一眼看出他脾气变了，朝他嘘了一声：“四水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是在顾风这里补童年呢。”
在顾风这里补童年？唐誉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陈双兄弟的过往，怪不得他总觉得四水在顾风面前孩子气重，原来是代偿性的退行。俩人一时无话，只是互相站直了看对方，就在白洋觉得这气氛还不错的时候，门板忽然一动。
“队长你干嘛啊……”是陆水的声音。
怎么回事？白洋立刻看向唐誉，不解地歪了歪头。唐誉动不了胳膊，只能耸耸肩膀，俩人都有点儿蒙。刚才还觉得这俩人很小孩儿，在找童年，这画风是不是转变太快了？
门板朝里头压了压，像是亲上了。断断续续有四水的声音，掺杂着细微的鼻音，半推半就似的：“队长你干嘛，我不跟你好了……我要找我哥……”
白洋和唐誉尴尬地挪开视线，刚才是互相看着对方，这会儿是谁都不敢看对面。明明他俩是躲着的那个，忽然一下子见证了外头那俩的亲密，现在出声儿也不是，安静也不是，白洋很怕再不出去就要听完全程。
唐誉想腾出手去关助听器，轻薄的门板什么都挡不住，四水显然不懂得拒绝，没一会儿就让顾风给亲迷糊了。他立刻朝着白洋无奈地一笑，这就是青梅竹马是吧？这就是青梅竹马是吧！
“没事……你别告诉你哥。”外头的声音换成了顾风，他们气喘吁吁，布料一直被摩擦着，“你昨天晚上不是说……”
后头说着什么，白洋就听不见了，只能听见两个人接吻的声音，非常激烈，一听就不是老老实实地贴面吻，肯定是互相深入的舌吻，你抓着我，我抓着你。
陆水时不时地哼唧两声，胳膊软乎乎地挂在顾风的肩头，含了一会儿舌头说：“不行，咱们得……赶紧去，我哥会着急的。”
“你哥不会，你哥有屈南呢。”顾风压着他的后腰，时不时往前施压，“再说……今天不是规定来做的日子么？”
这都什么啊！白洋好想一个电话把这里的事告诉屈南，你男朋友的弟弟快要被人吃了，赶紧回来。可是余光里，唐誉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像是活生生被门给挤了几下。
又发什么狗脾气呢？白洋真不懂他，衣食无忧还成天阴阳怪气的，活该让人咬。
“不行，我哥会着急的。”陆水声音小小地反抗，紧接着又是一阵低语，口水声，抚摸声，呼吸声，甚至连他俩极乐的心跳都被门板传过来了，咚咚咚地敲在白洋和唐誉的身上。门板外头好像有人在顶，时不时晃动两下，停了，再晃动两三下，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白洋相信顾风不至于这么疯狂，但自己确实低估他们了，俩小孩儿也容易擦枪走火。
“请你不要这样。”陆水忽然从一个吻中回过神来，却沉浸在这份荒唐里，“你别摸我了。”
“那我们上床去。”顾风的手抽出来，扣住了他的手腕，“你放心，你哥不知道。”
“我……”陆水处于两难当中，结果命运帮他选择了一条路，打断了他的两难。背后朝后一沉，两个死死压住衣柜的人忽然陷了进去，只听嘎嘣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门板坏了。
陆水一个激灵，快速转头去看，结果又“啊”地一声跳开，如同亲眼见证了鬼故事：“里面有人！”
“人？”顾风刚刚站住，往前头一看，里面还真有人，只不过看不清楚人的脸，只能看出是个男的。
妈的，这什么门啊，质量一点儿都不过关！白洋在心里骂了一句，一把将柜门给推开了：“呦，这么巧啊？”
“白队？”顾风刚才还以为里面是潜伏的小偷之类，已经把四水护在身后，现在他更傻眼。白队不是受伤回屋休息了么？怎么眨眼间就跑灰姑娘房间的大衣柜里来了？
再然后，他和四水彻底凌乱，怎么白队身后还有一个？
“唐部长？”陆水已经反应过来，脑袋飞速地转着，“你们在干什么啊？”
柜门都开了，俩人不得不出去，想躲还是没躲开，这回谁都黄了。白洋先一步，无所谓笑了笑：“没事，就是进去待会儿。”
这个借口幼稚到陆水和顾风都感觉到了一阵无语，顾风更是震动万分。没想到四水竟然猜对了，这俩人果然要出柜。
“你俩刚才干什么呢？”白洋紧接着就问。
陆水想了想，刚才的经过白队和唐部长肯定知道了，这不是施压，而是白队抛出的信息，当作利益交换，大家互相隐瞒。
“放心，我不告诉你哥，只是你俩也小心点儿。”白洋走过去拍拍陆水的肩，两个聪明人算是交易达成，“现在打电话给房东吧，总得让他来修修柜子。”
电话是顾风打的，没多会儿房东就来了，还带着女儿和木工师傅。大人干活儿，小孩儿在院子里玩儿，抱着她心爱的小白兔跑来跑去。白洋先是在楼上形容了一下这柜门是怎么破的，当然也是靠三寸不烂之舌胡编乱造，下楼时就看到唐誉一个人坐在院里，发呆似的出神。
得了，又生气了。白洋摸兜找烟，什么都没有，一步三停地走了过去：“想什么呢？”
唐誉扭头将他看看，再转回去，不搭理人了。
“爱说不说。”白洋找了个地方坐下，实际上找的就是唐誉旁边那块地儿，“房东说赔偿修理费，这钱咱俩一人一半。”
“随你。”唐誉冷不丁地回答。
白洋已经习惯他的变脸了：“看什么呢你？喜欢人家小兔子？”
唐誉还在青梅竹马这个弯儿里转不出去，这才看到房东女儿抱着的小宠物。“不喜欢，我小时候也有一只。”
“看不出来你还会养宠物，你不是最怕麻烦吗？”白洋又翘起二郎腿，揉揉膝盖，“肯定不是你养，保姆养吧？”
“我养，我亲自养的。”唐誉目不斜视。
白洋还是不太相信：“兔子可麻烦了。”
“可我养大了。”唐誉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我不喜欢养宠物，因为还要送走它们。”白洋碰了下他的耳朵，确切地说，应该是弹了一下，这对他就是哄了，“养到多大了？”
“很大，然后兔子就被保姆宰了，我爸说让我吃了它，因为它不是宠物。”唐誉摸了摸耳垂。
白洋刚要再弹他的手顿时停了，悬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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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秒
白糖：他俩真纯洁啊，真好。
下一秒
白糖：放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