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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从未坍塌的高墙

没有月亮的夜晚 栗子雪糕 3521 2024-12-14 23:39:53

二十岁那年的冬天,清晨六点半,俞川离开了租住的平房,坐上地铁赶去郊区的影视城。

昨夜,李思为被挂断了第十五通电话,车展一万多的劳务费打了水漂。随之而来的,是两个人无法交上下学期学费的窘迫。

北市郊区的影视城不像临港,没有什么大组,有时候蹲一天也不见得能蹲到好活。

冬天的街道冻得结实,俞川穿得不算厚。他等了两个整天,也没有找到好活,便准备回城找李思为再想办法。

从影视城回到他们的平房需要倒两次地铁,结果俞川第一次换乘就遇到了地铁线路维修,他被迫从站台回了地上。

地铁站到下一个公交站台,得走过一段很长的人行道。俞川以前没怎么来过这里,周围几乎都是高端底商,不是咖啡厅就是西餐厅。

路边绿灯转红,俞川停下了脚步,半靠在信号灯下。这个路口有些奇怪,直行道是个自上向下的斜坡,一侧的商铺隐在坡面以下,看起来仿佛沉在坑底。

俞川低头从口袋拿出了手机,想看下时间,但等他再一抬头,身体却瞬间僵直。

路口的深坑一侧,有个咖啡馆。而咖啡馆的巨大落地窗里,坐着两个人。

李思为穿着白衬衫坐在一侧,他对面的人不过露出了一个背影,俞川却一下认了出来。

韩霄应该放假回江城了才对,但他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俞川几乎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身后的行人催促他绿灯亮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腿。

他没有抬头,更没有敢看向那玻璃。直到他匆匆走过,拐进转角,才敢回头望去。而这一次,他竟然看到韩霄的笑容。一个甚至算得上温柔的笑容。寒风吹透,不过一刹那,那笑容就让他浑身战栗。

他没有再坐上回家的公交,而是转身坐上了回程的车回到了影视城。

那一晚他没有地方住,便在旅馆门口坐了一夜。

-

第三天,俞川等到了唯一一个收入稍高一些的活。他要在一个古装剧组里,给男主当替身。春节期间武替不够用,他和男主身高体型刚好相仿,便拉他来凑数。

这是一段高空打戏,需要在约三米高的置景上打斗,而后他会被反派一脚踹下,摔落到地面。但剧本虽是这么写,最后必然不会真摔。导演讲戏时,说会给他拉上威亚,落地前把人拉起来。

工作人员给俞川换好了戏服,又穿好了威亚装备。一切就绪后,他顺着梯子爬上了置景。

与他演对手戏的是专业的武行演员,出手快准狠。俞川跟对方套了几次招后,才大约摸清了门路。

摄像机正式就位,导演宣布开拍。

深冬片场极冷,西北风喧嚣,俞川身上绑着的绳索不停在空中晃动。

对手很快出剑,俞川一个侧身闪避,假发蒙住了他的视线,很快,剑锋再次刺来。俞川举刀退档,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

两人推、挡、拆,很快套完了一整套招式。最后一个镜头,是俞川被对手一脚踹下高台。

按照之前对的戏,武行会在他落地的时候拉动威亚,让他悬在半空。

俞川向前一个踏步,对手抬起大腿,朝他胸口猛踹过来。

“唔——”俞川一个闷哼,有些吃痛。

摇臂一路追踪。高台离地三四米高,倏忽间,他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重心,脚底踏空。

但让人意外的是,威亚却没有拉起!

咚的一声巨响!

一瞬间,俞川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水泥地上。

冬天的水泥地极其冷硬,俞川的侧脸、后背、胳膊被粗粝的地面擦过,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紧咬着牙关,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威亚怎么没升上去啊?!”远处传来了导演的责骂声。

俞川看到了地面剐蹭出的血迹,他抬手一摸,戏服被磨破了,整个上臂和后背几乎都是伤口。

制片助理着急忙慌跑了过来,替他清理伤口,戏服被撕去了大半,一道道擦伤就那么裸露在西风中,痛得他睁不开眼。

五分钟后,他才勉强能站立起来,所幸并没有骨折。但擦伤过多,走路仍是疼痛。

他从制片那里拿过了劳务费,而后几乎是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结果人还没离开剧组,眼前却出现了一辆过分熟悉的跑车。车身像血一般鲜红。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下降,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俞川还没来得及出声,对面却传来了人声。

“小韩总!”竟然是导演的声音。

他站在阴影之中,远观着两人热络的交谈,只觉得被兜头一盆冷水浇透。

导演离开后,俞川才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韩霄。”他捂着肩膀喊道。

车里的人闻声转过头来,眯了下眼睛,似乎是在辨认他的脸。

“这么巧啊!”他笑了,“你来这个剧组客串吗?”

俞川走到了车边:“巧吗?”

“怎么受伤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韩霄摘下了墨镜,眼神有些讶异。

“是不是你干的?”他不想配合这出假惺惺的戏码。

“我干什么了?” 韩霄按下开关,车窗嗡地升起,俞川很快伸出手去,挡住了车玻璃。

“你干什么?”韩霄的脸色冷了下来。

俞川呼吸平复,看向他,沉声开口:“韩司诚之前承诺过我,不允许你再干涉我的生活。”

几秒的沉默后,韩霄竟不怒反笑:“我干涉了吗?你也太自大了吧。从你自说自话要跟我一样学表演,又莫名其妙考了电影学院,跟我做了同学,我有干涉你任何事吗?我他妈要真的干涉你,就该在你校考的时候把你高中那档子事抖出来!”

俞川向后甩开了手臂,冷眼看他:“所以你心怀不甘?今天这码事,你就不怕韩司诚知道吗?”

韩霄重新戴上了墨镜。

“这里是北市,韩司诚有通天的本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况且他知道了又如何呢?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没等俞川回话,他猛踩下油门,跑车扬长而去,尘土飞扬。

俞川拖着一身的伤,下了地铁又转了公交。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暴雨,他的大脑已经容不下任何情绪,只觉得肌肉酸痛。

他不顾伤口,淌着水走到了家门口。门口已经被淹得不像话。他坐到了门槛上,双目失神。

他枯坐了许久,直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他抬头一望,李思为顶着外套赶回来了。

“怎么回事?”李思为看向他,声音有些抖动。

“回去再说。我没带钥匙。”俞川这才缓缓起身。

李思为低头找着钥匙,结果啪嗒一声,口袋里却掉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俞川抬眼看他,只见他弯下腰去,极其宝贝地捡起了那个红包,又用自己的衬衣仔细的擦掉上面的水珠。

“这是什么?”俞川轻声问。

“我今天去跑了个龙套。剧组给的。”李思为拧动门钥匙。

“哦。”俞川沉默了。

李思为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是韩霄介绍的活,他昨天突然给我打电话,我也吓了一跳......”

俞川无法忘记李思为看向他的那个眼神,明明那目光是怜悯的,俞川却觉得像一记辛辣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深冬的暴雨让人无处下脚。后来,他们还是出了家门,找到了一家小旅馆。

夜极深,天黑如浓墨,雨水顺着窗玻璃簌簌地滑落。俞川紧咬着牙关,背对着李思为躺下,几乎一晚上一言不发。

床尾的茶几上,他再次看到了那沓厚厚的钞票。

红色的信封被拆开了,里面的钱叠得整整齐齐,红得刺眼。而李思为抽出了三张,付掉了这一晚的房费。

嫉妒、愤恨与耻辱交织,死死钳制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或许是因为伤口的关系,他看着窗玻璃滚动的水珠,眼眶竟也跟着酸痛起来。

-

大学毕业之后,俞川几乎不再去影视城跑活。

有一家杂志社的编辑看中了他,三五不时地约他来拍摄,给的酬劳勉强够他在北市继续苟活。

他原以为,自己跟韩霄不再会有任何交集。直到李思为给他发来了消息,他兴奋地跟自己说,他接到了一个男五的角色。

与此同时,一个未知的号码给俞川发来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并不清晰,打开一看,是一份合同的封面。

再下面,是一行简短的文字。

“你的好朋友,会很开心吧?”

俞川如坠冰窟,他很快给李思为发去了一条语音。

——我还有半小时到你那。

很快,对面的电话回了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俞川喉结滚动:“刚好收工了能休息一天,你在城郊也近。”

等他赶到李思为所在的旅馆时,李思为似乎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擦干。他走进房间,沉默地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

心脏像是被重物死死拽着,俞川顺着床边坐下了。他转过头去,趁李思为不注意按了按自己的眼眶。

过了半晌,李思为跨坐上了他大腿。俞川迟滞了两秒,抬起手来抱住了身前人。

他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试图找寻对方真实的心跳。

那个问句堵在他的嗓子口,他无数次想问,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直到李思为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不做。”

俞川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为什么?”

“晚上我还有夜戏。”

-

俞川原以为,那部刑侦剧热播之后,一切都会有所改变。他有了曝光,有了名气,酬劳比之前翻了好几番,后来也顺势得到了跟盛合签约的机会。

签约时,他与盛合谈判,这三年间他可以配合公司的所有要求,随叫随到,不挑角色不挑通告,只要能多拿一成的分红。

他想让一切落定。不像再忍受这样无依的漂泊。他甚至想过,等他赚够了足够的钱,就彻底离开这里。

在李思为二十六岁生日的前夜,俞川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他特地跟刺客行剧组请了假,带着一个行李箱,从剧组借了一辆车,开了四个多小时的夜路,一步不停地回到了那个在老城区的小家。

但意外的是,他在门口敲了三次门,都无人应答。等他自己找出钥匙,推开房门时,才发现整间屋子漆黑一片。

李思为的笔记本电脑还在餐桌上放着,他摸了下电脑后盖,还有些温度。

而不过五分钟后,俞川收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这串短信有些奇怪,只有一串孤零零的地址。

那串地址他有些眼熟,很快他重新上车,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弯,车轮摩擦过柏油路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五分钟后,车横到了酒店门口连廊,而他一抬眼,看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旋转门。

韩霄转头笑着问了句什么,前面的人回头答话。巨大的水晶吊灯打在两人的肩头,光影流转。

几乎是一瞬间,俞川从掌心开始钝痛,痛感一直钻进他的胸腔。

他扶着方向盘的手无法停止颤抖,直到身后开来的车辆按响喇叭,催促他。

咚——他猛地砸响方向盘,狠狠踩下油门,转身开远。

他开得漫无目的,胸口的钝痛迟迟无法消散。直到车开出了外环,即将开向回洛城的高速,他才颤抖着拿起手机,拨打李思为的号码。

但那电话响了十几声,却始终无人接听。

那一刻,他才明白了,或许韩司诚多年前说的是对的, 有些问题不要去追问,答案是很残酷的。

韩霄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他的一切,他的家庭,他的爱人,和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他在不断地提醒他,他的人生有多失败。

俞川无数次以为自己击碎了人生的靶心,抬头一看,却发现挡在他面前的高墙从未坍塌。

这是他在北市的第七个深冬。而他的双手似乎一直泡在十七岁的冰水之中,直到刺痛变成麻木。

【作者有话要说】

鱼视角插叙到这里,大概差不多虐完了……(点烟

作者感言

栗子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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