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反正他总是这样独来独往。
酒店的房间太静了,静得他心里堵得难受。他打开了电视机,晚间新闻重播已经结束。气象主播正在播报明日的天气。
受强对流天气影响,预计临港将迎来大到暴雨,气温也将一夜骤降至个位数。
李思为给自己冲了个澡,草草擦干后就滚进了被子里。
他已经无暇去想晚宴上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口干舌燥,额头发烫。然而开水壶在靠近卫生间的桌面上,他甚至没有力气起床给自己倒一杯热水。
手机塞在了枕头下面,李思为昏沉间听到了两下震动。摸出来一看,是护工的消息。
“李先生,这个月的费用该结了。轻轻最近状态尚可,就是老做噩梦,可能是玩得太累了。”
李思为愣了愣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又到月底了,他忘记给护工转钱。
这护工是他几年前雇的,为了照顾李轻轻。李轻轻是李思为的亲生哥哥。原本李轻轻并不叫这个名字,他是四月出生的,正是草木丰沛的季节,父母取名叫李青青。可惜上户口的时候办事员听错了字,写成了李轻轻。也不知是不是一语成谶,李轻轻后来的命运确如漂泊无根的轻轻浮萍。
李轻轻比李思为大了整整六岁。但小时候得了脑膜炎没有及时救治,导致心智一直停留在五岁小孩的水平。大约是养两个孩子负担太重,其中一个还是个半傻的,李家父母没有预兆地人间蒸发了。留下了李思为和李轻轻相依为命,交不起房租后,原房东将他们赶出家门。李思为背着李轻轻四处找房子,却没有房东愿意租给两个半大小子。最后只能在一个老旧的筒子楼的朝北老房子里落了脚。
后来,李思为开始北漂后,给李轻轻在老家找了个住处。明明李思为是弟弟,但他在李轻轻眼里,一直是大哥。这么多年,李思为摸爬滚打挣到的钱,一大半都花在了李轻轻的看护和医疗费上。
似乎是强对流天气已经来了,他隐约听到窗外远处传来了闷闷的雷鸣。大约半分钟后,他给对面转了钱,侧躺下去,明明前一秒还感觉眼角干涩胀痛,但下一秒却突然有水滴滑落。
大概是汗吧,李思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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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天亮得越来越晚。
李思为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上半夜发冷畏寒,下半夜一身虚汗。再次醒过来时,距离开工已经只剩下半个小时。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雨来,临港的降温与其他北方城市还有所不同。其他城市冷得干脆,冷得不绕弯子。而这里,海风卷在冷空气里,炼成一根根细细密密的针。若是衣服穿少了,裸露出任何一块皮肤,就等着万箭穿心。
李思为知道,自己没有请假的权利。与导演、执行导演乃至这位新来的男主角相比,他是身价最低的那一个。
他从北市过来时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耽搁这么久,也就没有带太厚的衣服。 出门前为了取暖,他只能套上两件卫衣,一件套头,一件连帽,层层叠叠给自己裹得像只树袋熊。
李思为还没有退烧,脸颊泛着干燥的红。场务那边大概会有常用药吧,他这么想着,坐上了电梯去了底楼。
叮——电梯门打开后,对面的电梯门恰好也同时打开。
俞川冷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及膝的驼绒大衣。李思为没有再看他,侧过身从一旁往前厅走去。
俞川专用的保姆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径直走向旋转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李思为走在他身后的那一格里。半圈转完,俞川直接走上了车。
大厅以外,大雨滂沱,雨声嘈杂,路面可见度极低。
车门未关,大约半分钟后,小孟从一侧的小门出来了,急急匆匆推着个小箱子,呼哧带喘地坐上了副驾。
“哎,思为哥——”她看到李思为站在车后,忙探头出来打了个招呼。
但不知为何,三秒后,她又把脑袋收了回去,偷偷冲他挥了下手,就把车窗重新关上。
等李思为坐上出租车时,嗓子已经干痒得不行。他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前面的司机闻声很快把车窗打开。
“哎,帅哥,你不会是流感吧?!”司机试探道。
“没事。就是着凉了。”李思为怕人担心传染,看了眼窗外,恰好雨小了一些,他便把后排的车窗打开,任风呼呼往里灌。
冷风迎面吹来,眼眶被熏红,脑袋止不住地胀痛。
人赶到片场,找了一圈,场务人却不在,制片助理也不见踪影。李思为只能断了吃感冒药的心思,窝在角落里独自温着剧本。
今天的剧情是两人关系的重要转折点。
经过浴室一场戏,李沛云察觉到自己有一丝心动。第二日夜晚,梁海生结束了工作,两人在走廊偶遇。李沛云说要回房休息,梁海生拿出一瓶红酒,想赠与李沛云一同赏月。结果两人回到游轮客房里,并排坐在阳台上,却情难自控滚到了一起。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片场的灯光总是出问题。演员们被迫在现场候场,俞川的房车停在棚外,人没有下车。
室外又实在太冷,还下着大雨,李思为便独自一人在棚里等待。
他在片场没有看手机的习惯,手机便一直静音放在口袋里。直到制片助理匆匆赶来,提醒他看一下群里的消息,李思为才拿出了手机。
结果手机上却有两个未接来电。
李思为看清联系人的名字后,很快把电话拨了回去。
“喂?”
电话那头咳嗽了两声,过了两秒才传出话来:“思为哥——”
“怎么了轻轻?哭了?”李思为听对面声音不太对,忙问。
电话对面是李轻轻。
“我做噩梦了!”李轻轻对着电话大喊。
“没事没事,醒了就好了。”李思为放缓了语调,安抚对面。
“小川哥哥在哪啊,这么多天了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李思为沉默了。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都不来找我玩了?”李轻轻似乎惊魂甫定,语气有些焦躁。
“护工大哥在你旁边吗?”李思为问。
电话很快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的,思为你放心。他就是想你了,跟你撒娇呢。”
李思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那头制片助理突然出现,朝他喊了一声:“准备了啊!马上开拍!”
“小川哥哥怎么这么久还不来找我啊,他到底去哪儿了?”电话里李轻轻还在追问,“哥哥你说啊,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李思为!入场!”制片助理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思为心烦意乱,不胜其扰。
“小川哥哥死了。”他对着电话说。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几秒后,李轻轻才追问:“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再也见不到了,烧成灰了。”
只听得那头护工大呼一声:“哎呀,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没事没事轻轻,那个,我们出去玩玻璃弹珠——”
嘟——电话被挂断。
李思为揉了揉眼睛,刚准备起身,却迎面撞上了从保姆车上下来的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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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拍夜戏,棚里顶灯全部关闭,只留下两盏射灯面部轮廓光。
俞川今天换了一身白色制服,造型比往日温柔许多,但脸色却更冷更硬。李思为没空欣赏他的样貌,在心底默默顺了一遍台词。
这是第一次,李沛云在清醒状态下跟梁海生亲密。
前两条文戏过得很快,两人台词都烂熟于心,保了两条就拍完了。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场重场的激情戏。梁海生要将李沛云搂到胸前,缓缓压制到阳台的栏杆上,而后两人情难自禁,在月色下交缠。
李思为整理好戏服,站至阳台栏杆前,只有一束轮廓光打在他脸侧。
俞川与他相对而立。进组以后,俞川每天都在酒店健身房增肌,这几日人看起来又精壮了一圈。
“开拍!”邱导的声音响起。
俞川向前跨了半步,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大腿顺势卡进了李思为的身前。
俞川步步为营,将人压到了阳台栏杆上。李思为微微后仰,露出了光洁的脖颈。光线洒在他的颈间,有些温热。
这次的场景是半室外,有种随时会被人发现的羞耻感。
摄像机推近,俞川托住了李思为的大腿,一把扯下了他的缎面长裤。哗啦一声,裤子落地。为了镜头不穿帮,两人的衣物布料都很轻薄。
李思为忍住嗓子的痒意,感冒带来的不适再次卷土重来,额头发烫,面颊泛红。
俞川盯着他的脸,表情微变,用力架起了他的大腿,大有攻城略地之势。
李思为神色一滞,明明剧本里并没有这个桥段。
李思为再次被迫后仰,锁骨旁的皮肤敞在空气中。俞川顺势抵住他的躯体,只是力度显然有些重,看起来丝毫不像温存,而更像是在宣泄情绪。
李思为被迫受力,手指掐进了俞川的后背,留下了一道抓痕。摄像机推得极近,他除了忍耐,也不敢有更多表情。
“咔!”邱导叫了暂停,越过机器走到两人面前。俞川这才松开了手臂。
“这一段怎么演得有点凶啊?俞川。”邱导看着他,“不是这样的啊,你俩现在刚刚捅破暧昧期的窗户纸,要爱护他,可以吗?”
俞川没有接话。
“你思考一下,改下动作,不要这么凶。”邱导见他不回话,再次叮嘱。
俞川转动了一下手腕,这才点头。
“初恋,要有初恋的感觉明白吗?”邱导把对讲机塞进口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眼神啊,有点爱意。”
俞川深呼吸了一口气,颔首应下。
似乎是读出了俞川的情绪不算高涨,为了放松气氛,邱导看着他,开了句玩笑:“不会到现在没谈过恋爱吧?还没有初恋?”
“死了。”俞川往旁边瞥了一眼。
“什么?”邱导愣住了,“什么死了?”
“初恋,死了。”俞川回答。
一瞬间,全场工作人员噤若寒蝉。
【作者有话要说】
李·张口就来·思为
俞·睚眦必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