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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

东柏林的六月船歌 美岱 3605 2025-06-05 07: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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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被处决后,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反侦察处第二侦查小队的队长。提到利维,菲利普总是忍不住叹气。

“他本来是个好孩子。”菲利普看了我一眼:“希望我这么说你别介意。”

他的笑容变得落寞,说:“他是我亲自招进来的。”

他端着杯咖啡,抬头看东柏林灰色的天。我们站在史塔西总部大楼群的13号楼楼顶上,视野很辽阔,天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勃兰登堡门。我内心里并没有任何因为升迁而带来喜悦,脑海里只是不停回忆着那天利维说的话。

他说我连书都没读过几本,又怎么会理解他的感受呢?

不久后,一个轰动整个世界的新闻出现,苏联最高领导人斯大林同志突然在3月5号离开人世,瞬间整个苏联乃至东德都进入了一段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人感到恐怖生寒的时光。

卡尔斯霍斯特的气氛从未有过如此压抑的时刻,白色宅邸中,直到深夜我都没见到任何人,就连安索洛夫也不在,问起阿廖沙,他只是红着眼睛沉默。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原来在那位逝去之后苏联内部分裂成了好几派,苏联高层之间展开了空前惨烈的角逐,就连尤利安都牵涉其中。

不管他是否愿意,索尼娅曾说,每个人都无法做到完全的独立。

我问,那尤利安是什么立场呢?

索尼娅只是抬起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对我说,他和萨沙是一样的,他们永远站在同一阵线上。

萨沙,萨沙属于克格勃,那克格勃则属于拉夫连季·巴夫洛维奇·贝利亚。我被自己的推理吓出一身冷汗。居然是贝利亚,那个可怕的男人,与马林科夫同为斯大林的左膀右臂,帮助其进行了大清洗肃清活动的男人。

萨沙供职于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克格勃,出身契卡,自然划分到那个男人的一派我能理解,但尤利安呢?

没人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对政治一窍不通,对苏联高层更是所知甚少。

只是自从那人死后,尤利安更加沉默,时常与萨沙在琴房里单独交谈。我知道那些都是我不能参与的隐秘,于是非常识趣地减少了自己在卡尔斯霍斯特呆的时间。大多时候我更加努力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跟着菲利普执行各种大小的任务。

于是那天在奉命将一批准备叛逃至西德并且携带着情报的居民抓回来时,我惊讶地在弗雷德里希大街车站人群中看到了韦斯莱夫人,安迪的母亲。

尽管她慌乱不已地掩藏,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藏在皮包下的宝丽来相机。以他们家目前的经济情况可负担不起这样一架相机。眼尖的菲利普还没来得及抓捕他们,米尔克局长就带着一大批武装警察涌入车站,将这批人全部带回了史塔西位于柏林的监狱。

连基本的审讯过程都没有。

韦斯莱夫人在监狱里抱着我的腿,哭着哀求我放过安迪。她声嘶力竭地向我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和安迪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卖点情报,因为我们,实在是吃不上饭了。食物是配给的,没有肉,完全没有水果......”

她哭得毫无尊严,因为饥饿脸颊仿佛得了黄疸病一样凹陷下去,露出悲痛欲绝但尚未万念俱灰的神色。很显然,我成了她唯一的那根稻草。

“我会帮助安迪的,您放心。”很难忍住不对她的哀求做出回应,我好言安抚她,扶她坐在墙角的铁架床上。她眼睛失神地落向地面,心思很快就不在我身上了。她这副模样叫我看了十分难受,于是我塞给她一块油津津的面包,准备离开。

我擅自利用职权便利来偷偷看望她,可不能被人发现,可在经过隔壁牢房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莱茵。”

我震惊转身,看到一身囚服,美丽不再的凯瑟琳。萨沙诊所的护士长,凯瑟琳。

她笑起来依旧很漂亮,只是形销骨立,苍白到令人心痛。

“你当上秘密警察了。”

她抓着铁栏杆,我还记得那双手在注射和治疗时表现出来的优雅和利落。但此刻,我不禁哽咽了。

“哦,凯瑟琳。”我走向她,握住了她那双冰冷瘦削的手。“他们打你了吗?”

“没有,亲爱的,你得知道德国人依然留有骨子里的绅士,尽管光辉不再,他们也不会轻易打女人。”凯瑟琳吻了吻我的手背:“他们只是在最初几个月不让我睡觉,让我听很多奇怪的声音。”

是精神折磨,我看着眼前的女人,心知韦斯莱夫人也逃不了这一劫。

我能帮她们吗?我如何帮她们?

几天前我离开白色宅邸时,尤利安和萨沙罕见地带着严肃神色,异口同声地对我说近期不要有任何违规之举。即使不甚理解,但我已经习惯尊崇他们。

我只能对凯瑟琳做出抱歉的神情,而这个女布尔乔亚却出乎意料地柔柔微笑起来,甚至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大片大片的惋惜,毫不掩饰对我的怜悯。我被她莫名其妙的同情吓坏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渐渐地,史塔西内部气氛也前所未有的紧张。

蔡塞尔部长也不再露出和蔼醇厚的笑容,那种患了绝症的压抑感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快要活不下去。我想不出是什么在压着我们史塔西的最高领导人,或许是内部斗争?或许是苏联人?我猜不出,只有那个米尔克,越来越疯狂,让人感到可怕。

“米尔克是乌布利希总书记的人。”菲利普惨淡地笑:“我们谁都无法保持独立,不是吗?”

他和索尼娅说了同样的话。

那么我呢?

我是谁的人?

我是尤利安的人,那我就成了从未见过的贝利亚的人?

我是蔡塞尔部长的人,那我就成为了乌布利希的反对者?

那尤利安和蔡塞尔部长是什么关系呢?据说蔡塞尔部长是上一任驻德苏军总司令钦点的东德秘密警察最高长官,那么他应该和苏联人关系很好。而米尔克则毫无顾忌地展现出自己对他的不满以及对苏联人的厌恶,可乌布利希却很亲苏。

有时,我夹在其中只感受到晕头转向,也感觉到喘不过来气。那些都不是我能触碰的东西,我下意识地敬而远之

时局在1953年春天开始后更加不安,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将会影响我们很多人接下来的一生。

安迪哭着来求我,希望我能将他的母亲从监狱里弄出来。

“莱茵,你不是工人,你不知道苏联人对我们又多么苛刻......我们挣不来钱,没有钱吃饭,食物配给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基本需求......”

“求求你,莱茵。”我看着安迪的模样,心中的不忍一股股往外涌,没头没脑地就答应了他。安迪立即激动到来亲吻我的鞋,我被他的情绪感染到流下了眼泪。

于是那晚艾伦敲响我的房门,神色罕见地严肃:“我听到安迪和你的谈话了,但我并不希望你去以身犯险。”

他抿了抿嘴:“现在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可是,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欠安迪他们的太多了。”

“莱茵,即使没有你那件事,也是一样的。”

“什么?”我皱了皱眉。

艾伦走进卧室,坐在我身边,与我靠得很近,似乎在刻意压低声音。

“几年前开始体制转型,降低了德国本有的工业生产效率,数以百计的农庄、旅社及商户被没收,不少被剥夺了产权的农场主逃往国外。加上德国要向苏联支付巨额战争赔款,粮食欠收,在这种多重打击下......”

艾伦扯了扯嘴角:“普通民众根本没有活路。而对此,东德统一社会党开出的药方是让工人们加倍工作,在不增加工资的情况下提高工作份额。”

他又靠近了些,几乎快要贴在我耳朵上。

“你知道吗?不,你是知道的,平均每个月,有三万人逃离东德,但你视而不见,莱茵,你享受着史塔西给你带来的各种好处,你和苏联大人物们纠葛不清,你开着你的吉普,在卡尔斯霍斯特品尝高级伏特加,吃珍贵的鱼子酱,你无视自己同胞的苦难,佯装不知逐渐减少的食物配给。莱茵,你和苏联人上床,就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吗?”

我皱眉,推开了他:“这里没有窃听器!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话?!”

“你是在生气这个?”艾伦轻笑一声,然后说:“可是我没资格评判你,因为,呵呵,可怜的莱茵,你有什么选择呢?”

他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心里发寒,我一把把他扯过来摁在了床上,怒道:“听着艾伦!你曾经告诫过我有些话不能说,现在我也同样告诉你!我可不想再去监狱里捞你!”

艾伦突然搂住了我,眼睛流露出令人难以释怀的悲伤神情,往日的戏谑与不羁悉数褪去,只残余下令人心痛的脆弱。他把我往怀里抱,用手轻抚我的背,好似在安抚我,又好似在从我身上汲取安慰。

“好了,莱茵,我错了,我不会再说那些话了。”

“任谁都没办法的,不是吗?”

他声音温柔,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头埋在他颈窝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涌进我的鼻腔。

是令人心安的味道,我喜欢的味道。

于是我抱住了他,轻声唤他的名字:“艾伦。”

“嗯?”

“我不想失去任何人。”

“我爱你们每一个人。”

我感受到艾伦在笑,他抚摸我柔软的头发,说:“我们也都爱你,莱茵,真的,我们都爱你。”

对于韦斯莱夫人一事,我尝试了,但失败了。

埃里希·米尔克在听完我的为韦斯莱夫人的辩护词后,气极反笑,没给我任何回应,走到我面前就是一巴掌,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烧红了一片。然后我被挑衅似地送往蔡塞尔部长那边,蔡塞尔部长只是沉默看我,给了我一些冰块让我敷敷肿胀的脸。

“莱茵。”他和蔼可亲地说:“这种事情你还会碰到很多很多。”

“抱歉,部长,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你得去学着视而不见......如果你还想在史塔西,或者说,民主德国待下去的话。”

我凝视他慈爱的眼睛,来不及理清困惑,来自军管会的秘密专线直接打到了部长办公室。蔡塞尔部长接通电话后,告诉我阿兹雷尔将军命我一小时内去卡尔斯霍斯特。

“怎么会这么巧?”

我小声嘟囔准备离开,蔡塞尔部长站在窗前,明晃晃的日光从后侵袭了他,将他的面容淹没在一片黑暗里。

“莱茵。”

“嗯?”

他突然微笑起来,我能感受到,即使是黑暗,但从隐约的轮廓中我能感受到他在笑。

“没什么,去吧。”

终究,我敬仰的这位部长还是什么都没说,或许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在想,也许这结局能提点我一些什么。

可那时我完全云里雾里,就连来到了卡尔斯霍斯特,还妄想从尤利安这边得到点安慰和慰藉。

几乎是在进入三楼琴房的刹那,我就被一股大力所攫住,重重摔倒在地,然后迎来狠狠的一鞭。

我蜷缩在地板上,整个人都是昏的,背部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皮肤蔓延,尖锐物体划伤的痛苦让我浑身直抖地嘶嘶喘气。艰难地睁开眼睛,我看到尤利安手里拿着条军装腰带,腰带上的金属扣泛着血红色的光泽,青筋顺着他的白皙手背延伸到胳膊上,显示方才一鞭毫不留情的力度。

而另一边,暖黄色的灯光下,萨沙默然站立,镜片后温柔的眼睛隐现不忍,但仍旧是冰冷占了上风。

我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仰望他们。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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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贝利亚,当时苏联的二把手,当时国家安全委员会(契卡,格别乌,后整改后改名克格勃)最高领导人。贝利亚曾从库尔恰托夫手中接手苏联原子弹项目。这个点很重要,关乎后面剧情。

当时东德有很多平民通过西方提供的宝丽来相机拍摄一些军事工程,政府大楼等照片来进行情报交易,获取钱财。

作者感言

美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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