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身边所有人在知道贺临川的合法伴侣是个beta时都很惊讶,他们会上下打量一下贺临川,然后发出单纯的不解和疑惑,“为什么啊?”
贺临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会对他的伴侣是beta这件事反应这么大。beta又怎么样呢,只要他和周茸彼此相爱,其他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不是问题。
“可是beta不能生孩子啊!你可是优质alpha,为什么要找个没有信息素也没有生殖腔的普通人?”
贺临川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人这样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劝他,就像规劝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孩子应该好好学习那样。
“我爱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生育能力。”
抱着新生女儿的队长摇头,对贺临川的这句话嗤之以鼻。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有个omega能给你生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队长逗弄着怀里啃手指的女儿,眼里泛着慈爱的光,“从我看到我女儿的第一眼起,我就被她套牢了。只要她能健康长大,我愿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贺临川的初恋也是个beta,是他在军校的学长。那时他对周茸完全没有别的心思,只将周茸视为一起长大的邻家弟弟。贺临川的学长有着小麦肤色,短短发茬底下的汗水让他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野性美。阳光正好的清晨,微风携带着早上独有的清香和少年纯洁的微笑轻轻拂过心尖,一切都发生得恰到好处。
只是这场初恋的时间太过短暂,半年之后学长调走了,这场爱恋自然是无疾而终。
军校放假的时候贺临川回了家,彼时的他刚从初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周茸就迫不及待地闯入了他生命中。不知从何时起,周茸从只知道跟在贺临川屁股后面的小屁孩成长成如今这幅模样。他有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小痣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好像画笔落下的墨点充满了风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睫毛微微颤动着,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轻轻一抿就是一道优美的弧度,闪耀着动人的光彩。
周茸长得并不像beta,相反,他更像刚步入分化阶段的omega。即使周茸总和贺临川抱怨自己怎么还未分化,他们俩也从未有一刻怀疑过周茸不会是omega。
在现如今的社会中,一般婴儿刚出生就会做腺体检测。贺临川的父母分别是优质alpha和优质omega,他分化为ao两种性别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果然,在14岁的时候贺临川就分化成了优质alpha,并继承了他母亲鸢尾花信息素的味道。
只是周茸已经快20岁了,他周围的人都已经在这个年纪分化完了,他的腺体依然没有动静。周茸的父亲是优质alpha,但他的母亲是劣质omega。劣质omega的生育能力低下,他的母亲能将周茸平安带到这个世界上实属不易。由于周茸母亲的缘故,周茸出生的腺体报告分析他分化为alpha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三十,分化为omega的可能性为百分之六十,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是beta。不过毕竟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谁都不会认为那百分之十会成真。
在贺临川和周茸还处在互相有些好感但还未戳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周茸上门找贺临川,撞见了突然进入易感期的alpha。
然后他们上床了。
周茸身为beta,没有可以安抚alpha的信息素,于是在那场性事中伤得不轻。等易感期的alpha平静下来,在他怀里被折腾了两天的beta差点没气儿了。也就是在贺临川把周茸送去医院的那天,他才知道周茸这辈子都不会分化了,他不幸地成为了那百分之十,周茸是个beta。
不过没关系,贺临川想。
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会对周茸负责的。
他们相恋不到两年,在周茸刚到结婚年龄的那天下午,beta拉着alpha去了民政局。
贺临川觉得周茸太急了,他还没有给周茸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甚至还没有正儿八经儿的求婚就这么把人家娶回了家,太草率了。然而周茸不在乎那些,他只要成为贺临川的合法伴侣,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梦想的事。
那天下午,周茸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是两本一模一样的结婚证,高高瘦瘦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衫,细碎黑发遮不住他的笑意,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洒下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优美如樱花的唇,细如美瓷的肌肤,他将结婚证高高举起,举手投足间荡漾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魅力,仿佛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
贺临川从未见过周茸这么高兴,他紧紧抱住自己,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他说:“哥,我们终于结婚了。”
后来的贺临川在特种兵生涯中遇到多次差点丧命的险境,每当这时他眼前都会出现领证那天下午周茸的脸,灿烂的笑容,眼底有着止不住的爱意。
他无法想象如果周茸失去他会怎样,那双如星般的眼眸会不会再也发不出光亮,那点像樱花一般的唇会不会从此再也不会绽放。为了他的爱人,他不能死。
贺临川还记得那是个晚上,他刚从一场大手术中死里逃生,刚能张口说话就收到了基地领导的电话。
贺临川将周茸安排在家乡的一个军事基地,为了追随alpha的脚步,周茸也上了军校。
基地领导和贺临川有旧交,是看他一步步选拔上特种兵的长辈,那位长辈的声音是贺临川从未听过的严肃。
他说,“贺临川,你的那个beta在基地勾引了一个有家室的alpha,致alpha家里有孕在身的omega先兆流产,你回来处理一下吧。”
直到挂了电话,贺临川仍旧未反应过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茸,他的妻子不是这样的人啊。
贺临川眼前浮现出周茸的模样,从他小心翼翼和自己表白再到二人结婚,那张充满爱意的脸怎么可能是骗人的呢?
他怎么会……他怎么会和别的alpha,还是有妇之夫牵扯在一起呢?周茸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小时候看到大院杀鸡都会怕得要钻进自己怀里的孩子,怎么可能呢?
贺临川不信,他认为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
直到他接到了周茸的电话。
上周电话里的周茸还带着一丝抱怨和撒娇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而现在他一直在哽咽,听筒里传来beta的恳求。
他说:“哥,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你快回来救救我。”
贺临川脑子里绷着的弦‘啪’地断了。
他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眼中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是愤怒,是恨,是浓重的怨和不可置信。心脏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 ,剧烈的疼痛蔓延到指尖,险些连手机都握不住。贺临川坐在病床上吞咽了下,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干哑着问:“所以,是真的?”时间静止了几秒,他神色痛苦,似乎不想说出那两个字,“出轨。”
周茸更加慌乱,哭声越来越大,哆哆嗦嗦地解释着。
贺临川只觉自己就像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挂了电话,他订了最近一班回家的机票。
他的战友疯了一般拦着他不让他出院,贺临川的身体刚有点起色,这么折腾一躺还要不要命了。贺临川没说话,眼神森寒幽深。
贺临川再见到周茸的时候发现他瘦了很多。
周茸跟他说,因为贺临川总是在外出任务,一年到头只能回两次家,所以他心情不好喝多了,那个alpha也有点意识不清,然后两个人就那么滚到一起去了,结果被来找丈夫的omega看到,这才闹成这样。
贺临川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他吐出烟雾,没有说话。周茸见状跪在地上抱着贺临川的小腿,声声泣涕:“哥!你要相信我啊哥!我那么爱你,怎么会有意背叛你!如果我要和那个alpha偷情,我怎么可能在基地的宿舍啊,那里那么多人,难道我不怕被发现吗……”beta痛哭流涕,见贺临川不说话,却又突然疯笑着叫嚷“连你也不相信我”,已经快要神智不清。
贺临川的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茸见状,直接从厨房拿起一把刀比在脖子上,刀刃锋利,在beta的脖颈处留下一丝血线。
“连你也不信我,我还不如死了。”周茸的脸上带着绝望,仿佛下一刻刀就要划破他的动脉。
“够了。”贺临川面色苍白,怔怔地凝视周茸,半晌才说出几个字,仿佛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我信你。”
‘当啷’,周茸扔掉手中的刀,刀见没入地板发出尖利的声音。他看向贺临川的眼神绝望而惶恐,一步步艰涩地走过来,脱力般慢慢跪在alpha脚边,神情凄然犹如一直困兽,嘴里声嘶力竭哭喊着贺临川的名字。
贺临川远没有表面上显现的这么若无其事。
他的妻子出轨了。
他感觉好像有一根钢针刺入他的心脏,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带来噬骨的疼痛。周茸的话像一把刀将他的心捅得血淋淋,而他这个丈夫就像讨好一般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人又任人践踏。他和周茸结婚快五年了,难道周茸的每一声爱他都是骗他的吗。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爱人出轨,但贺临川觉得妻子的出轨他也有责任。他只顾着自己,一心追寻父亲的脚步成为了一名特种兵,却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两人总是聚少离多,这样的婚姻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贺临川眼眶微红,眼里的泪反着细碎的光,他将周茸扶起,抿了抿唇,艰难道:“我这次回去,会申请退役。也许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但我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周茸抬起头,巨大的震惊席卷了他,他嘴张了又合,嗫嚅着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句。
“所以,等等我吧,周茸。”贺临川认命般把beta拥入怀里。
周茸只知道说“我爱你”,泪珠滚滚从眼眶落下,一颗又一颗浸润了丈夫的胸口。
第二天贺临川带周茸去医院给正在住院的omega道歉。
那位omega面色苍白,对周茸的道歉孰若无睹。他让周茸出去,将贺临川留在了病房里。
“你原谅他了。”omega面无表情说出一个陈述句。
“对于我妻子带给您的伤害我深感抱歉,”贺临川朝omega鞠了一躬,继而又说,“但是这也并非是我妻子一人的错。”
“我当然知道那个该死的alpha有错!”omega冷笑一声,“反正我也要和他离婚了,就不防跟你说点你不知道的。”
omega凑近贺临川:“你的那个beta是不是跟你说他和我丈夫只此一次,都是意外?”看到贺临川沉默,omega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丈夫说,他和你妻子不止这一次,你妻子的第一个出轨对象也不是他。”omega施施然,“听说你和你妻子青梅竹马,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你妻子的为人呢?”
这几句话将贺临川的脸色逼得血色褪尽,他手指捏得泛白,沉声道:“我相信我的妻子。”
“哈哈哈哈哈……”omega突然笑起来,“一个beta,竟然能把你这种优质alpha拿捏到这种程度,真是不一般啊……”
贺临川听不下去,转身道:“还望夫人好好养病。”说着就要离去。身后传来omega的声音:“如果你还执意相信你的妻子,”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记住我今天的样子,你未来的下场不会好过我半分。”
一语成谶。
贺临川的故事戛然而止,沈念躺在他的怀里,一双眼睛明亮而清醒,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离婚了?”
卧室里漆黑一片,贺临川搂住omega光裸的肩,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将沈念裹在怀里:“后来他又出轨了,我亲眼目睹,然后就离婚了。”
贺临川吻了一下沈念的额头:“好了小猫咪,睡前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沈念翻了个身背对着贺临川道了句晚安,他很久没有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了,难免有点不习惯。贺临川却像没发现这些似的,宽厚的肩膀紧贴着沈念,两个人的体温在被窝中互相交融。
看着沈念那张熟睡的侧脸,贺临川轻抚着他的发丝。
在医院缝针那次是沈念第一次见到贺临川,但却不是贺临川第一次见到沈念。
兜兜转转,贺临川终于找到沈念了。
至于周茸,其实贺临川所知道的并非事实的真相。
他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他曾经的妻子,周茸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你以为你认识的是真实的他,其实你所看到的的只是他的面具。
只是贺临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