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两兵相接,交错抵磨之声如清鸣鹤唳一般直冲天际。
迦楼灵犀神色一凛,险避开了迎头斩下的一道快如疾电的青光,她被那迅猛的刀风逼得回退了几步,继而大喝一声,凌空朝手持双刃的许徽劈去:
“许老头,当年你在父皇面前立下的忠誓都被狗吃了吗!!”
许徽对她这不管不顾的流氓枪法有所忌惮,当即从地上足尖一点,跃到了插着旌旗的高台上,苦笑道:
“殿下,臣在您小时候便教育过您,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极其伤身,尤其是对女子而言……”
“你这老头废话真多!!”
迦楼灵犀戟尖一转,便仰首朝许徽的位置冲去,掌下未留半点情分:
“当年你无故辞去副统领一职时,便已不再是我明释公主的师父了。如今替诸葛少陵此等豺狼垂首卖命,不仅辱了你自己,还辱了你手中那双秋风鸳鸯刀——”
“我看现下,连四皇子这种童稚小儿都比你有气节!!”
不知是她的哪句话戳痛了男人的伤疤,许徽的眼神变了一瞬,但身形仍是沉默而沧桑地立在高台上,张开了双臂,硬生生地用刀背接下了迦楼灵犀这一枪。
迦楼灵犀见他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费口舌,专心地盯着那人闪避的身影,与许徽在高台上缠斗了起来。
虽身为女子,但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却丝毫不逊于男子,把身后观战的那群朱雀军看得心潮澎湃,士心大增。
两人都对彼此的招式颇为熟悉,一打起来更是有许多杀招都落了空,对方的皮肉没伤到,周围的廊柱宫阁倒是遭了殃,被那利风齐刷刷地削去了一大截,整齐划一地有如削葱般。
许徽年岁比迦楼灵犀大上些许,又是用武高手,纠缠了几回合后,便抿着嘴提起刀,蹿步往她单薄的肩头灵巧地“抹”去。
霎时,迦楼灵犀的肩背便被割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汨汨鲜血从那皮肉中崩涌出来。
“唰————”
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眼里只有许徽收刀时的空档,找准机会又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铮铮!!——”
只听一阵急促的金石撞击之声,许徽便被赤缨长枪的戟尖生生怼得往后掠了数步,一口乌血从口中涌出,好似被那戾气伤到了肺腑。
“灵犀……”
迦楼灵犀从小便是这种痴蛮性子,别人伤她一寸,她定要别人十倍奉还。
即使看出了许徽对她有所避让,她也决定无视这种避让,冒着寒光的枪尖往他的胸口毫不迟疑地刺下——
就在这时,远处灰蒙的天空忽然隐隐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一大片黑漆漆的鸦雀仓皇地惊窜四散,铺天盖地的恍如潮水一般往皇宫涌来。
“出什么事了!??”众将士不由
迦楼灵犀也怔然地停了动作,仰首往空中望去。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声沉如闷雷的巨响:
“咚————”
那声音雄浑奇厚,宛如远古沉眠的苍龙从地底苏醒一般,踏碎了岁月积尘的链锁,在风雨中狂怒地震啸起来。
“咚——咚————!!”
“咚————”
连绵不断的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五种音律的轰鸣同时响起,带来的惊摄之力不言而喻。悠久庄重的声音传彻了整个上京,就连街市小巷中的百姓们都小心而兴奋地掀开了一家帘子,从雾中望向了那几座高耸入云的黑影。
“黄钟鸣,开我大胥万世太平,帝星易,安我河山海晏河清。”
迦楼灵犀收起还在滴血的枪戟,望向了寒鸦飞来的方向,目色欣慰:
那里是皇天祭坛的所在。
“五塔既启,意味着大胥的新帝已经登基即位。”
“不可能……不可能…………”
突逢此变故,城墙上的诸葛少陵仿佛疯魔了一般,眼睛赤红地盯着墙下已经乱了套的军士,指甲狠狠地嵌进了墙缝中,几缕鲜血从颤抖的指尖流了下来。
“我分明将五塔的入口处用火药焚了,就连皇宫的主塔也派了最精锐的侍卫守着,黄钟怎么可能会响!!怎么可能会响——!!”
他身侧的近侍也慌了神,只好结结巴巴道:“兴许……那五塔之间皆是联通的,只要开启了一座塔,钟声便会触发另外四处,从而………”
诸葛少陵猛地回头,攥住他的领子:“苏其正何在!?”
“回大人,苏大人今日奉您的命带人去摧毁余下的两塔,现在还没有回来……”
近侍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朱雀军,心下顿生恐惧绝望之感,忙跪在诸葛少陵面前,拉着他的衣角泣声道:“大人,我们逃吧……”
“我们的岭南军已被击溃得再无应战之力,那李敢应当过不久便会杀进城来,到那时……我们再想走便太迟了!”
“逃?”
诸葛少陵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眶红得滴血:
“我在宋瑾恒身后伏低做小,隐忍蛰伏数年,终于借他之手除掉了九王爷这个心头大患,而后终于成功将苏家收入麾下并扶其上位。”
“我杀了这么多人,就连楼怀也死在我的手里。偏偏到了这最后一刻,换来一个‘逃’的下场……”
“上天实是待我不薄啊……哈哈哈———”
近侍满面泪水,哀求地看着他:“大人……”
“我不会逃的。”
诸葛少陵血红的眼睛凶光毕现,与他平日里风流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若要死,大家便一起死罢。”
他轻笑道:“你听着,此前我已在皇城四周命人埋了四里长的火药,我命你现在前去上池宫通报徐畏等人,马上点燃引线——”
“四……四里!?”近侍闻言悚然一惊,若真把这引线点燃了,不止是皇城,连周围的街坊都会残忍地付之一炬,化为一摊灰烬。
“快去。”诸葛少陵眼中渐露癫狂之色。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可……”
“快去!!!”
城楼上一片兵荒马乱,逃命的逃命,哭丧的哭丧,一时之间比乱葬岗还热闹。
但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钟鸣声中忽然夹杂着一个细微而沉闷的动静。
“噗………!”
仿佛是什么硬物凶狠地刺进皮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泉一般的血喷涌出来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啪嗒……
啪嗒…………
诸葛少陵的身体如遭雷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低头望着贯穿自己胸口的长剑,随即重重跪倒在了青石板上。
乌色的血迹逐渐从他的胸前的衣襟蔓延开来,宛如一朵残酷而艳丽的花。
他身旁的近侍被此状吓得魂飞魄散,一想到能上这城楼的都是诸葛少陵吩咐过的“自己人”,内心更惊恐了,转过身浑身颤抖地望向那持剑之人,
当他看清楚眼前之人的面貌时,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娘娘?”
宋芷岚面白如纸地立在诸葛少陵身后,像个无情无心的鬼魂,缟素的衣裙上霎时渐满了带着温度的血。
她的眼睛一片殷色,眼白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就连鲜妍的面容也变得扭曲可怖起来。
但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又是如此的平静,好似此生从未有过此等安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