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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那个被我活埋的人 vampire_j/反派二姐 26495 2025-03-15 15:58:09

【第十二周·周五·夜】

本来十分旖旎的气氛因为白晟越哭越厉害而一扫而光,凌辰南舔了舔嘴唇 ——咸的,他有点好笑地坐在一边看白晟擦脸擦鼻子,忽然想起对方第一次走进自己诊疗室时候的模样 —— 病态,阴郁又性感,跟后来的这只完全不是一个属性的,怎么当时就没怀疑过为什么呢。

他伸手摸了摸白晟的水杯,问:“水凉了,换点热的不?”

白晟摇头,似是有点懊恼,瓮声瓮气地说:“就喝这个。”

凌辰南笑起来:“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秒变奶糖。”

白晟不好意思起来,可能是觉得自己太傻太丢脸,缩在沙发角落里,外面天早黑了,只有玄关的灯亮着,两人都坐在夜色中。

凌辰南问:“饿不饿?”

白晟又摇头,凌辰南耸耸肩:“好吧,但是我饿了,那我去煮面吃了。” 说罢还真就站起来自顾自朝厨房走。等了一会儿,余光果然瞟到白晟小心翼翼地出现在厨房门口,像在陷阱外面张望的野鹿。

凌辰南洗干净豆芽和青菜,又烧热油用葱姜爆了锅,葱香溢满屋子,水浇进去的嘶啦声也叫人很有食欲,他切了一个番茄丢进锅里,等着水开,弯腰从抽屉里拿面条,露出一小截腰。

野鹿闻着香味又凑近了一点。

番茄化成的鲜亮汤底开始翻滚,凌辰南捏出一把面丢进锅里,面条们遇到水就毫无骨气地瘫倒了,他又捏着一把面,回头问:“还放不放?”

野鹿直勾勾地盯着锅,点点头。

凌辰南冲他笑:“放这么多,这么多,还是这么多?”

白晟伸出手指头:“这么多。”

凌辰南不再逗他,又丢了一把面条进去。

白晟看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碗,丧失警惕地凑过来看,问:“这是什么?”

凌辰南揭开保鲜膜:“昨天炒的肉臊子,还有鸡蛋,热一下拌在面上。”

白晟动了动鼻子,指着里面墨绿色的小叶子问:“这个呢?”

凌辰南耐心地解释:“是橄榄菜,好吃的。”

白晟满脸羡慕:“好好啊……”

凌辰南失笑:“好什么,你也吃。”

白晟摇了摇头:“自己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这不是很基础的便饭吗?凌辰南心想,说出口的却是:“好吃以后经常吃。”

白晟愣了一下,有点害羞,又有点不确定他什么意思,支支吾吾地原地转了两圈,凌辰南端着滴水的蔬菜说:“闪开。”

白晟立马贴墙站好,凌辰南又说:“拿碗,下面那个柜子。”

白晟很好指挥地拉开柜门拿出两个碗,凌辰南看了一眼就乐了:“这么小个碗装得下你‘这么多’ 的面吗?”

白晟鼓了鼓脸颊,又换出两个大碗,凌辰南开始声控指挥他调酱料、热肉沫臊子、装盘,大功告成之后感叹说:“哎呀,吃上了小白做的饭。”

白晟听出在笑话他,但还是很高兴,觉得自己帮上了忙,把碗端去餐桌后就摇着尾巴在桌边等他,凌辰南简单收拾了一下灶台,洗手擦干净之后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才坐下。

这家伙皮肤一定有个什么机关,一碰就脸红,凌辰南想,但是已经太晚了,保持距离什么的。

反正又做不到,放弃吧,他自暴自弃地升起任性想法,不想再挣扎了。

凌辰南坐到他对面,把面拌开,看着对方吃了一口,睁大眼睛说:“好吃!” 自己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就这样就好了吧,他在心里说。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凌辰南忽然想起,说:“怎么感觉跟你在一块儿你不是在吃就是在睡。”

白晟嘴里本来咬着一根青菜,听到这种描述某种粉色肉类生物的描述之后苦着脸瞪他,凌辰南笑起来说:“没有没有,快吃。”

白晟默默捞着碗里的面条,想了半天说:“我,我会洗碗,还会洗衣服。”

居然还真的在意起来了,凌辰南觉得好笑,挑起一边眉毛:“哦?”

白晟皱着脸:“我还会赚钱。”

凌辰南笑出声来:“是嘛,这个我是知道的。”

白晟环视了一下周围,可能是想到凌辰南的收入状况意识到对方也会赚钱,陷入了新一轮的苦思冥想。

凌辰南看他蔫儿吧唧地用筷子搅和汤,故意说:“哎呀,看来养一只小白并没什么用嘛,还是不要了。”

白晟急了:“啊!我会学的!”

凌辰南摆出不信的样子,白晟连忙补充:“我今天,今天坐公车来的!我可以自己出门的,也会买东西,我昨天还画了几张草稿,我……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凌辰南心里酸酸甜甜又有点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也盯着他看。

凌辰南问:“画的什么?”

白晟耳朵又红了,叽叽咕咕了一句什么,凌辰南“嗯?” 了一声,他才小声说:“你。”

凌辰南觉得自己从肩膀到指尖都麻痹了,好像头顶悬浮着一千根针,又像脚底踩着火山岩石,脑子里一团混沌,感官却异常清晰。他很罕见地身体先于脑子地动作起来 ——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白晟旁边,好像两人交接的视线化成了一道坚韧又透明的鱼线,将他们收紧在了一起。

凌辰南手指插入他头发里叫他仰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再次吻了下去。

白晟手指抓在他腰侧的衣服,微微张开嘴唇予取予求,舌尖又软又甜,鼻息间掺着迷情药。

一千根针全部化成春雨落下。

凌辰南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直起腰来,但白晟又情不自禁将手臂环住他,把脸埋在他肚子里,凌辰南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顺着捏了捏他脖子。

真是太糟糕了,凌辰南想,是将野鹿捕获,还是被野鹿捕获了。

凌辰南拍拍他手臂:“我说……你把脸抬起来。”

白晟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脸,下巴磕在他腹肌上,抬起眼的时候睫毛刷地划开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

凌辰南又在脑海里大概亲了他一百下,才咽了咽口水,像自言自语一般问:“这下可怎么办好呢?”

白晟动了动胳膊,把他抱得更紧,好像怕他又丢下他走,眨巴着眼睛又害怕的样子像极了奶糖,他说:“也……也喜欢我一点吧,好不好……”

凌辰南深吸了一口气,问:“一点就够了吗?”

白晟缓慢地点点头:“再多一点点就更好了。”

凌辰南轻轻苦笑了一下,白晟却像是入了迷,有些恍惚地接着说:“悄悄看着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要是可以和你说话,要是你可以对我笑,要是你可以喜欢我一点点的话,一定就可以得救了。”

凌辰南低头看他:“果然是你在跟着我吗?”

白晟咬了咬嘴唇,还是点头说:“对不起,你已经知道了吗?”

凌辰南说:“你之前说自己克制住不跟着我的时候就猜到了,后来蜂鸟也跟我说了。”

白晟揪起眉毛,好像有点伤心,问道:“讨厌我了吗,害怕了吗?” 他又埋下脸去,发出沉闷的声音:“我真的从没想过要……伤害你还是什么的,我有时候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接近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想要好好地跟你打招呼,可又做不到……”

“所以……所以开始能和你说上话的时候,我可开心了……虽然……最开始不是以自己的身份。我想跟你说好多好多事,但又怕你知道太多会,会嫌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用自己的身份面对你,我……怕你要是不喜欢我,要是讨厌我,该怎么办呢。”

诊疗了那么多次,一对一地聊了那么多个小时,这大概是白晟最坦诚的一次了,凌辰南想。

白晟站起来,手依旧抱着他的腰,又凑近点用挺直的鼻尖蹭蹭他的脸,轻声说:“可是,还是不行,别人谁都不行,只有你。”

他小心翼翼地偏过头,亲了亲凌辰南的嘴角,说:“求求你了,救救我吧,只要喜欢我一点点就可以了。”

原来一直徘徊在陷阱外面的是自己啊,凌辰南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但谁说那个误入陷阱的人又不是甘之如饴呢?

他举起双臂揽住对方消瘦的肩膀,弯起嘴角轻声说:“好啊。”

【第十二周?周六?晨】

凌辰南应该是做了个不太愉快的梦。

半梦半醒之间他只觉得无比压抑,想要翻个身却疑似被鬼压床,动弹不得,困顿挣扎之际,梦里什么内容全都忘光了。

他费劲地睁开眼,看见一团黑影覆在自己头顶,愣了半秒,一激灵,醒了。

白晟长腿分开跪在他身体两侧,坐在他腰跨处把他压得死死的,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凌辰南也表情空白地回看着他。

随后他想起来了 —— 头天夜里两人先是手足无措地腻歪了一阵,外头忽然下起暴雨,又因为降温而路面结冰,他就让白晟留下来住在了隔壁客房。

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白晟开口了:“还真是没什么警惕心呢,刚才已经可以杀死你一百次了。”

凌辰南干巴巴地说:“早上好,蜂鸟。”

蜂鸟笑了笑 —— 他笑的时候总是勾起单边嘴角,看着有些傲慢邪气,很好辨认。

凌辰南问:“可以从我身上下去了吗?”

蜂鸟又笑了笑,手指环上他的脖子虚虚扣住:“你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醒着还要讨厌。”

凌辰南将手覆上他手腕,对方果然迅速收了回去,皱眉冷声说:“别碰我。”

“别碰你?” 凌辰南挑起眉毛:“你骑在我身上,叫我别碰你?”

卧室窗帘很厚,蜂鸟的脸半隐在阴暗的光线中,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对白晟说什么了?”

凌辰南说:“什么说什么。”

蜂鸟又问了一遍:“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会住在你家?”

凌辰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感觉自己精神了点,反问道:“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说?不是说每次‘换人’ 的时候偶尔能聊两句吗。”

蜂鸟不吭声,凌辰南又问:“上次……之后,你出来过几次?”

蜂鸟的眼睛眯起来了,不言不语地瞪着他。

懂了,这还是第一次。凌辰南觉得小腿发麻,动了动膝盖说:“你先起来。”

蜂鸟不为所动,腿卡着他腰手按住他胳膊,全身的重量都叠在他身上 —— 毕竟一米八几的个子,凌辰南被压得牢牢实实。

蜂鸟居高临下问他:“白晟和那个医生都说什么了?”

凌辰南想摊手却动不了,努力摆出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啊。”

蜂鸟又捏紧了点:“不知道?快说!”

凌辰南说:“我真的不知道,白晟已经不是我的病人,陆医生不可能跟我透露诊疗信息的,而且他也没那个闲工夫,白晟嘛……他也不想跟我说。”

蜂鸟冷笑了一声:“他会不跟你说?”

凌辰南答:“是啊,他说不想再叫我医生了,也不想再当我的病人,他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蜂鸟冻住了。

凌辰南心里升起恶劣的快感,说:“还亲了我,接吻,亲了好多次。”

蜂鸟瞳孔微微放大,两秒后从他身上掀了下去,跪在地毯上一边“呸” 一边撩起衣服擦嘴巴。

不至于吧……凌辰南满头黑线,补刀道:“你擦嘴的那个衣服也是我的。”

蜂鸟“啊!” 地吼了一声,站起来单手从脖子后面抓着T恤脱掉摔在一边。

“还有裤……” 凌辰南接触到蜂鸟要杀人的眼神后,意识到自己闹过头了,颇无辜地说:“怎么了,是你跟我说的白晟喜欢我啊,你又帮他跟我预约,我还以为你挺支持我俩的呢。”

“怎么可能!” 蜂鸟满脸震惊:“我只是!我……”

他说不下去了。

凌辰南从被窝里站起来,单穿了一条内裤,慢吞吞地找睡衣,蜂鸟怒气冲冲地撇过脸,又用手背蹭了蹭嘴唇。

凌辰南这辈子头一遭被嫌弃成这样,又还没喝咖啡,十分上火,凉飕飕地说:“没用的,不然你去洗洗舌头吧。”

蜂鸟一阵风地刮出去,随后浴室传来了水声,凌辰南不管他,自顾自走到厨房弄早餐。

过了一会儿,蜂鸟满嘴漱口液的薄荷味儿回来了,表情阴晴不定,凌辰南补充了咖啡因,脑供血慢慢恢复,问:“说真的,你明知道我是心理医生,怎么会愿意白晟跟我接触?”

蜂鸟闻见咖啡味儿皱了皱眉,说:“茶,有吗?”

凌辰南找出英式早餐红茶包,说:“我给你烧水,你回答问题。”

蜂鸟讥笑般哼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帮他接触你只是因为好玩罢了,每天对着一面墙的照片,他没胆子去就让我来见见真人呗。”

凌辰南又问:“那你干嘛用沈寅川的名字?”

蜂鸟走到中岛流理台的另一头,坐在吧台椅上颇为自然地抽走凌辰南刚做好的三明治碟子,拿起来咬了一口,说:“本来打算就这么一次的,当然随便用个讨厌的人的名字了,没想到……”

凌辰南说:“没想到后来白晟还是接着来了,而且发现用你定下的这个身份讲他的故事更加顺畅。”

蜂鸟哼了一声“胆小鬼”,不置可否。

水壶烧开了,凌辰南泡上茶递给对方,又问:“那你发现了他继续和我接触,为什么不阻止他?你不怕自己被发现?”

蜂鸟似乎觉得可笑:“我为什么要怕被发现?” 可他又沉默下来,良久说:“而且……”

凌辰南:“而且?”

蜂鸟说:“而且后来我发现,有你在……跟你接触的越频繁,我出现的时间越多。”

凌辰南愣住了,这倒是从没想过 —— 自己也是影响因素之一?

但是对方又愤愤不平地啧了一声,说:“没想到居然……” 他再次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嘟囔道:“恶心死了。”

凌辰南被气笑了,说:“我才冤枉呢,你以为我早上醒来想看到的男朋友是你吗?”

蜂鸟似乎完全无法忍受“男朋友” 这三个字,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着眼睛吼:“你说什么?”

凌辰南咬了一口自己的三明治,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蜂鸟又更大声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凌辰南:“我嫌弃……”

后半部分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蜂鸟冲过来揪着他的领子亲住了他的嘴唇。

亲这个词不太准确,应该是撞……或是磕。

凌辰南呆了一下,结果对方反应更大,趴在水池边拼命干呕。

凌辰南茫然了:“你这是在闹什么……”

蜂鸟恶狠狠地转过头来,眼睛都红了:“你敢嫌弃我?白晟那种人有什么好的,又娘又胆小,当然是我比较好!”

凌辰南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你觉得你来支配这具身体会更好吗?”

蜂鸟大声道:“当然!”

凌辰南说:“可白晟才是他原本的主人,很感谢你保护了他,但最终还是要……”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蜂鸟已经逼到了他面前,死盯着他嘴唇,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凌辰南慌忙后退:“等等等……你干嘛……”

蜂鸟说咬着牙说:“他可以的,我都可以,我比他更好,也更适合做这个身体的主人,你连他都喜欢,没道理不喜欢我……” 说着就又凑了过来。

凌辰南连忙隔开他:“等会儿!这个道理不是这么算的!”

蜂鸟眯起眼睛:“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我们都长一样,对你有什么区别。”

凌辰南头痛起来:“当然有了,你是你,他是他,我又没有双胞胎的喜好。”

蜂鸟退开了一点,看了他良久,问:“所以……你真的觉得白晟比较好?”

凌辰南终于闹明白这一幕像什么了 ——哥哥嫉妒弟弟受宠,在闹脾气撒娇呢。

他弯弯眼睛笑起来,说:“怎么会,蜂鸟不是也很好吗,虽然凶巴巴的,但还是保护着大家,帮大家完成不敢做的事,而且敢作敢当,不是挺帅的嘛。”

“什么!” 蜂鸟局促地反驳,声音尖锐起来:“才不是这回事,我只是为了自己,我才不是管他们……”

他似乎觉得凌辰南笑眯眯的样子十分碍眼,目光不自然地飘开,端起红茶喝了一大口,凌辰南来不及阻止。

“嘶——啊,烫死我了!” 果然,他立马痛得脸都皱起,凌辰南怕他生气,赶紧背过身子憋笑。

【第十二周?周六】

吃过早饭洗好碗,凌辰南换了一套出门的衣服,出来看见蜂鸟还在客厅 —— 他十分大爷地坐在沙发正中间,翘着二郎腿悠哉喝茶,凌辰南左右环视,发现本来随手摊着的一大堆杂志书刊忽然以大小颜色厚度的规律全部回到了书架上,茶几上的杂物也排队站成一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蜂鸟感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他一眼,上下打量了片刻,看不出高不高兴,又扭回脸去。

凌辰南走到他身后,说:“走了。”

蜂鸟把杯子放下 —— 杯子耳朵跟茶几边缘平行,问:“去哪?”

凌辰南说:“你我不知道,但我要出门了。”

蜂鸟迅速抬眼看他:“哈?”他眉毛动了动,半天才说:“你这个人,怎么……上次不还死活要跟着我的吗?”

“我也不能全天候跟着你,” 凌辰南说:“我有约,得去儿童医院一趟,你也去吗?”

蜂鸟露出嫌恶的表情:“什么东西,不去,我最讨厌小孩了。”

凌辰南低头看他,意味深长地说:“哦……”

蜂鸟警惕地站起来后退了一步,皱眉道:“干嘛?” 随后他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个庸医,平时就收收贵妇的聊天钱不就好了,还良心发现搞什么志愿工作,别假了。”

凌辰南对他的评价不予置否,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你看,反正你平时也没什么用……”

蜂鸟瞪起眼:“你说什么!”

凌辰南:“但是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效率还蛮高的,医院里刚好周末又特缺人……”

蜂鸟咬牙切齿:“找死吗你?”

凌辰南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不是不想穿白晟的衣服吗,出门我给你买一套新的你跟我去?”

蜂鸟嗤笑出声:“你把我当什么,傻子吗?”

凌辰南看向一边,假模假样地感叹道:“哎,要是奶糖就好了,给吃点甜的就会乖乖听话的,不,如果是白晟肯定不会跟我讲条件,绝对愿意帮忙的,又招人喜欢。”

蜂鸟脸越来越黑:“这么不招人喜欢真是不好意思了。”

凌辰南笑了笑:“话不是这么说……”

他话说一半却被铃声打断,接起手机答应了几句话,挂断后伸手捞他,急匆匆催他:“快去穿衣服,人家打电话来问了,走了走了。”

蜂鸟脸色非常臭,但还是意外配合地拾掇好自己 —— 他头发向后梳起后凌辰南忽然发现白晟的眉眼其实非常锐利,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种病态空灵,满满是侵略意味浓重的攻击性。

蜂鸟没注意到他在打量什么,抖了抖衣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走吧。”

到达目的地后,蜂鸟看着前楼上的几个大字,问:“你不是说儿童病院吗?”

凌辰南说:“是啊,我们去的是儿童区。”

这里是凌辰南曾经实习过的精神病康复中心,收关的大部分是行为能力不健全或有社会隐患的重症精神病人,也有一些针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康复区。不幸的是,精神病是一种遗传几率很高的疾病 —— 尤其是父母双方都有精神病家族史的情况下,下一代的发病年龄多早于上一代,也时常有加重的趋势。部分病症 —— 比如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基本五岁之前就能检测出来,但他们总推荐高危人群就算还没有出现前驱症状也需要及早预防,所以开设了一个专门针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康复区。凌辰南看了蜂鸟一眼,对方面色无常地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左看右看,百无聊赖地说:“我看这不都挺冷静的吗,我还以为精神病院每天鸡飞狗跳的呢。”

你自己不就是精神病人吗,凌辰南是没胆子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窗台里面的休息区,说:“当然了,每天按时吃药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到白晟被滥用药物的经历,连忙看了蜂鸟一眼,但对方没什么反应,只说:“这样啊,好无聊,我还以为是在那种小白房间惨叫的呢。”

凌辰南苦笑了一下:“那种……也有,比较激烈的……这种需要比较激进的疗法和药物的病人是隔离开来的。”

“哦?” 蜂鸟调起眉毛,来了兴趣:“你对这很熟嘛。”

凌辰南点点头:“我刚毕业的时候在这工作过一段时间。”

蜂鸟转回身,胳膊撑在窗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说来听听,有没有什么特别暴力特别恐怖的疯子。”

凌辰南哭笑不得:“你别这样,这不有趣,等会你跟我去儿童区就知道了,有些小孩子很可怜的。”

蜂鸟啧了一声:“你这个人就是圣母,说来听听嘛。”

凌辰南想了想,说:“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第一天上班呢,有一个病人晚上溜出病房到厨房偷东西吃,没人发现,结果他把自己噎死了。”

蜂鸟没料到是这么一个故事,表情僵住了:“……啊?”

凌辰南继续说:“而且发现的时候都第二天早上了,我们赶紧把休息室封锁起来,怕影响其他病人的情绪,因为他死相太难看,冰箱也一直开着,里面的东西有些都坏了,水化了一地,他又失禁……”

“等等打住打住!” 蜂鸟额头冒青筋,洁癖发作,手臂上的毛都炸了。他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气冲冲地自己向前走了。

两人来到儿童区,蜂鸟本来想跟着凌辰南进里面的诊疗室,却被他轰到了隔壁的等待房,蜂鸟看见一地小朋友和沾着口水的玩具就想跑,被护工大妈一把揪住抓了进去。

凌辰南笑眯眯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冲他招手,转身走了。

一个小时之后,凌辰南走出房门活动了下脖子和肩膀,穿过走廊左右看了看 —— 小朋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只还在走廊上和爸妈搏斗,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候诊房,里面的玩具摆得跟什么超市仓库一样井井有条,只是洗手液少了一大半,垃圾桶里也全是湿纸巾。

他走进去,找了个黄色的小板凳坐下,长腿蜷在胸前,故意坏心眼地推了一把叠成一摞的蜡笔绘本,让书的边缘和桌沿错位开来,他又拿起一本空白绘本翻了翻,居然找到一页画着一只蜂鸟,样子跟自己办公室里茶杯上的那一只长的差不多,他百无聊赖拿起蜡笔涂起了色。

嗯,蜂鸟的毛是什么颜色呢?粉色吧。

玩了十分钟之后,凌辰南觉得无聊了,蜂鸟还没回来,他把本来按照颜色排好的蜡笔乱七八糟地塞回去,书一关,出去抓鸟了。

他先是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逛了一圈,没有人,又问了问在洗拖布的护工大妈,大妈表示“那个小伙子二十分钟前就走了”。

凌辰南赶紧跑到窗边往下看 —— 康复中心周围没什么其他建筑,只有一大片停车场 —— 没有蜂鸟,他又一路小跑到大门口的衣物寄存处看了看—— 蜂鸟的外套还在。

凌辰南呼出一口气,开始一间一间地找,不久,他就在他们之前停留过的休息室外面找到了蜂鸟,对方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屋子在药物影响下反应迟缓的病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蜂鸟?” 凌辰南叫他。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停顿了两秒才意识到在喊自己一般,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

蜂鸟只看了他一眼,但这一眼却让凌辰南有点愣住了 —— 对方目光深沉似海,又一片空白,他没有瞪人也没有皱眉,但莫名压迫性十足,凌辰南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但是蜂鸟只看了他这一眼,又把脸转了回去,留给他一个无情的侧面 —— 他鼻梁高挺,眉骨压得有点低,和长长的睫毛几乎要连在一起,他嘴唇不厚,但上唇有点翘,像是风流的样子,一下子把五官的冷感化开了。

然后他嘴唇动了,发出声音:“慢死了,等你半天,能不能走了啊?”

凌辰南眨了眨眼 —— 对方似乎又还是蜂鸟那副不耐烦的欠揍样没错。

凌辰南走到他身边,并肩一起看屋子里 —— 他们原本都应该是正常的上班族、工人、家庭主妇、商人,可到了这个地方,他们都裹着一样的病服,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不知时间流逝地呆坐,或重复着毫无意义的怪诞行为,还以为自己在尽力维持着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蜂鸟又开口了:“以后我……白晟如果不能好起来的话,也会来这里吗?”

凌辰南吃了一惊,扭头看他:“什么?不……”

蜂鸟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回答,打断他:“果然还是留白晟一个人比较好吗?性格讨喜,也安心工作,从不惹是生非。只是……” 他偏过脸来,直视着凌辰南:“另外的那个,就因为不讨人喜欢,就应该消失吗?”

凌辰南觉得蜂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他飞快地占了眨眼,试图解释道:“不是这么说的……”

蜂鸟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果然还是作为白晟要活得更容易吧,对所有人而言。”

凌辰南问:“你觉得白晟活得容易吗?”

蜂鸟不吭声,他说:“睡不着害怕,睡着了也害怕,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恋人又是个心理扭曲的控制狂,在监狱里且不给自己好过,更不论他出狱后又将如何,工作无法继续,生活也难以维持,你觉得他活得容易吗?”

蜂鸟表情毫无动容,说:“是嘛,你心疼啊?心疼的话就帮我一起除掉那个人渣不就好了?” 他又浅浅哼笑了一声:“真好啊,还有人这么心疼,谁活得容易呢,白晟却总是有人心疼。”

凌辰南虚起眼睛:“我知道你是陪着白晟长大的,你有独立的个性和完整的性格,但我之前说过了,整合人格不是消灭人格……”

蜂鸟再次打断他:“到底该消灭的是谁呢,医生?谈什么消灭不消灭,难道这个世界上哪个人不是有几套面具的吗,你们又到底是通过什么判断谁是主人格呢,” 他露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伤心苦笑:“算了,万人迷的完美一面总是毫无异议地占据着优势,呵呵,居然连你也这么想。”

凌辰南抿起嘴看着他 —— 不对,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蜂鸟你什么意思,不对,你真的是蜂鸟吗?”

可对方忽然猛地弯腰下去,好像被什么无形的钝器击中后脑一般。他手指抠着窗棱指节泛白,咬着牙,痛苦的叫声卡在喉咙里,比惨叫出声更加叫人心慌。

路过的护工看了他们一眼就要上前,凌辰南连忙举手示意对方没事,只见蜂鸟缓缓跪了下去,额头抵在白墙上。

好像上次也是这样……头痛到昏过去之后,第二天醒来变成了奶糖,凌辰南一瞬不瞬地死盯着他。

然而这次他没有如凌辰南所料那般失去意识倒下,一直维持蜷缩的姿势,双手死死按着太阳穴,又用额头去撞自己握拳的手掌。

凌辰南连忙蹲下去,把手垫在他额头上,轻声安抚:“嘘……没事了,不痛不痛,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腿像是麻痹了一般向后摔坐在光滑的地砖上,凌辰南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他被抓住胳膊后抬头看过来 —— 眼睛里都是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辰南看了他一会儿,问:“白晟?”

白晟迟钝地点了点头,半天才发出一个单音节:“诶?”

凌辰南也垮下肩膀,和他一起靠坐在走廊的墙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第十三周?周一】

春天的雨就是下一场暖一点。

几日前还满地结冰呢,今天就回暖到了快零上十度,天也黑得越来越晚,傍晚的街道终于热闹起来。

凌辰南忙了一整天,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才得以喘气,将办公室的窗子打开一半,冷风瞬间霸占了半间屋子,他看着树上的白绿芽包发呆。

“除了蜂鸟和奶糖,你还知道有别的人格存在吗?” 凌辰南记得自己之前是这样问白晟的。

对方当时颇为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么……蜂鸟和奶糖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凌辰南又问道。

白晟想了想,说:“奶糖……应该是最近才出现的,所以说实话我连他什么名字什么习性至今都没闹太明白,蜂鸟嘛,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吧。”

凌辰南吃了一惊:“八九岁?”

他查看过白晟直系上一代的疾病史 —— 没有精神病的患者,虽然男性比女性更加容易隔代遗传隐性基因,但人格分裂又确实是非常罕见的病例,若不是幼时受到过什么无法面对承受的虐待伤害…… 不,即使在那些童年受虐的病例里也鲜少有人发展出独立的第二人格来逃避现实。

凌辰南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医生的身份在和对方对谈了,他虽然也反复这样提醒自己,但对他的关心和对他精神状况的关心又一时难以分离。

白晟似乎并不在意,摇了摇头说:“这也是我后来回想的时候才……小时候的事情我有点……记不太清楚,我妈妈总说我在屋里一个人的时候和空气说话,那是八九岁的事,所以我后来就想,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那些我记不太清楚的小时候的事,说不定就是蜂鸟经历的,不是我。”

凌辰南点点头,沉默半晌又问:“蜂鸟他……最近出现得频繁了一些吗?”

白晟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频繁吗?啊……你这么一说似乎是比前几年频繁一些,但是远远比不上小时候呢,小时候基本都是蜂鸟在活动,他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我家,我家家教很……严格,我总是有些怕。”

他措辞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严格”,凌辰南虚了虚眼睛,白晟接着说:“蜂鸟每次都会被管教得很厉害,他不服软,不认错,总是被……惩罚,其实他也不是事事惹祸的,但是大人都不喜欢他。”

凌辰南越听越诡异了,问:“你家大人,就是你父母那些的,不会也知道蜂鸟的存在吧?”

白晟无声无息地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谁知道呢,我……我是跟他们说过的,我小时候不懂嘛,不懂这是不正常的,也不知道要隐藏,他们最开始只觉得我又在说疯话了,是为了逃避惩罚,后来蜂鸟惹了几次……很大的麻烦,他们终于有点信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叫我要学会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件事。”

从八九岁开始隐藏自己的多重人格吗,凌辰南惊呆了,他一直以为白晟来自家教良好的知识分子家庭,子女出现了精神病症居然不立马寻求医疗帮助吗?

白晟没有察觉他的思潮,眼睛瞟向一边继续回忆:“后来我的成绩越来越好,也不那么怕我妈妈了,蜂鸟出现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我妈妈好像也只是对我不再惹事而满意,没有多问什么,甚至……”

凌辰南:“甚至?”

白晟看看他,又愧疚地低下头:“甚至,有的时候是我犯了错,他们……我们也会习惯性地怪给蜂鸟。”

凌辰南脑中浮现出那人发火的幼稚模样,又想起他冷言冷语的厌世表情,咬着嘴唇皱了皱眉。

他还有一句话没能问出口,那就是小时候蜂鸟出现的频繁程度,是超过你的吗?

那些恍惚的童年碎片,是因为你不记得,还是因为那时你尚不存在?

凌辰南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伸手将他抱进怀里,白晟小吃了一惊,也回抱过来。

凌辰南埋在他头发里说:“对不起,不是故意问你这些的,我不是把你当病人,是关心你才忍不住的。”

白晟把脸从他脖子里抬起来,弯着眼睛抿了抿嘴,开口支吾了好几个断句,最后红着耳朵放弃道:“没,没关系,我超开心的。”

甜蜜的,小心翼翼但仍是甜蜜的,天真无邪也仍是甜蜜的,就是这个表情,总叫自己心律失调。

不管如何,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叫白晟的人,他要保护起来,凌辰南这样下着决心。

咖啡上的奶泡坍塌了,像是有人在细微叹气一般的声音唤醒了回忆中他,凌辰南喝了一口 —— 冷掉的咖啡不堪入口。

把咖啡倒进水池里,凌辰南看着清水将棕色液体全部旋转着带走,莫名希望这是一个可以把纷杂思绪全部一股脑灌进去的冥想盆。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 贴着木头桌子在空旷屋内格外大声,凌辰南拿起电话一看 —— 陆柏舟,真巧,他挑了挑眉毛,接起电话。

陆柏舟大大咧咧的声音传过来:“哈喽啊学弟?好久不见。”

凌辰南听到他轻浮的语调就觉得放松一些,笑着回说:“也没有很久吧……”

陆柏舟:“怎么,利用完我就不理我了?用完就扔?嫖完就甩?”

凌辰南好笑道:“怎么叫用完?不是还用着呢吗,怎么了,跟白晟的咨询还顺利吗?”

陆柏舟语焉不详地说:“顺利……是顺利……”

凌辰南:“哟,你这个喘气儿喘的,我怎么有点慌。”

陆柏舟似乎是从室外走到了之内,周围忽然安静,回音也重了起来:“打电话不是要跟你说他的事……嗯,怎么说,也算是有点相关。”

凌辰南耐心听着,对方说:“那个沈什么的,上次你专门来接触了一下的那个。”

凌辰南一听,毛就竖起来了:“沈寅川!他怎么了?”

陆柏舟咳了声:“你淡定,没什么太大的事,不过最近听到他名字的几率有点高,又想到你之前在问他,就有点在意。”

凌辰南在电话这头皱着眉:“什么情况下听到他的名字?”

陆柏舟说:“一个嘛,是从我这边几个犯人病人口中,也是沈的前室友之一。”

凌辰南抓住重点:“之一?”

陆柏舟说:“嗯哼,他入狱这才几个月,室友已经换了三个。”

凌辰南想了想,低声说:“而且被‘换掉’ 的狱友还上心理医生这走了一遭,他们怎么了,有什么生心理创伤吗?”

陆柏舟说:“你慢点儿,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总之……他在监狱里过得挺充实的,没闲着,另一个嘛……是从领导那边儿听到他的名字的。”

凌辰南听他说得含糊,有点着急,可劲儿催他,陆柏舟说:“哎呀,怎么跟你说呢?你保密级别不够啊。”

凌辰南简直要抓狂:“级别不够你给我打电话干嘛啊!”

陆柏舟没心没肺地笑出声:“别生气嘛学弟,这么说吧,进了监狱的也分大鱼小鱼,有些大鱼需要小鱼去钓,钓着了大鱼才能去钓池子外面那些更大的鱼。”

凌辰南想了半天,不确定地问:“什么意思,你说警方在利用里面某些犯人做线人?沈寅川他根本没有什么帮派背景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陆柏舟:“这可是你自个儿瞎猜的,我什么也没说。”

凌辰南想飞过去踹他一脚,对方又说:“总之托你的福,我对这个人也有点在意,他‘手动’ 换掉了一批室友,却没加刑,也没怎么受罚,跑不了背后是说好了什么和议,再加上他的现室友又是个前走私帮派的二把手,所以就有点怀疑。”

凌辰南对这些破案过程没太大兴趣,琢磨了一下说:“我是不了解啦,不过这种做法应该也不少见吧,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上他。”

陆柏舟说:“我在意的点到不是这个,毕竟监狱里总是有人觉得安稳服刑最可靠,也有人愿意为了表彰减刑替警方犯险,只是他犯事换掉的那几个室友……下手有点没必要的重。”

“说实话,咱们监狱这种霸陵暴力事件不算猖狂了,就算有欺负新鸟的,那也都是暗着来,没有像他这样的,喂喂学弟,你在听吗?”

凌辰南沉默了很久,一字一顿地问:“你说,沈寅川,他有可能减刑提前出狱?”

陆柏舟哈哈哈:“猜测,我也是猜测。”

陆柏舟:“哈喽?你在吗?”

凌辰南深吸了一口气,说:“接下来,能麻烦你继续留心一下沈寅川的动向吗?”

陆柏舟说:“这个你不说我也会,如果他真是暴力倾向严重的反社会人格,怎么能让他提前出狱。”

凌辰南动了动眉毛,问:“这你能干预?”

陆柏舟说:“当然,上次你来的时候不也听过出狱前的心理测评流程吗。”

凌辰南嗯了一声,又感谢了对方的好意知会,挂上电话捏在手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走回到窗边看着亮起路灯下来往的行人 —— 他们每个人都脚步匆匆,似乎赶着去和什么人相会。

他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拨出一个电话。

“喂,白晟吗?” 听着对方惊喜的声音,他也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问:“想见面吗?”

【第十三周?周一·续】

凌晨南轻车熟路地来到白晟家,按响门铃之后里面的人风风火火跑来开门,凌晨南伸长脖子一看,好奇道:“你这是在干嘛?”

白晟把手套摘下来整齐码放在一边,兴致颇为高昂地说:“大扫除!你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就在……本来以为你到之前能弄完的。”

凌晨南看着被扒光的沙发窗帘,心想这弄得完才有鬼,感叹道:“这么大工程的清扫行为,蜂鸟一定会很欣慰的。”

他提到蜂鸟出现的事,白晟闻言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凌晨南安慰道:“他上次没惹什么麻烦,还帮小朋友们整理了房间呢。”

白晟抬起眼睛看了看他,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却忽然“啊” 了一声,过来拉起他的手就朝卧室走。凌晨南被他牵着,脑子里开始转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然而白晟只是把他带到自己的电脑桌前面 —— 上两次来的时候桌子上还没有电脑和绘图板,不过现在已经摆得像个正经办公桌了,旁边还有个西瓜状USB转换插头,可爱得十分融洽,在全是深浅灰度的房间里添加了一抹特别的趣味。

凌辰南坐进办公椅,白晟站在他身侧后方覆在他肩膀上面操作鼠标,呼吸拂过他的耳尖,点开一个文档说:“前两天接了网上一个外包的小项目,虽然没什么复杂度,但是……但是总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第一次工作了。”

凌辰南扬起下巴看着他,真诚地表扬:“真棒!”

白晟似乎意识到自己摇尾巴求夸的样子有点不矜持,站直身子解释道:“其实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想告诉告诉你。”

凌辰南冲他大大地笑了一下,又看到另外一个图稿,顺手戳开来看了看 —— 一个简单的内装三维设计,但房屋格局越看越眼熟。

白晟又“啊” 了一声,想过来关掉,凌辰南抱着键盘和鼠标不给他碰,似笑非笑地说:“你设计我家干嘛?”

白晟手指在裤缝上捏了捏 —— 他有时候害羞之下会如此,咕哝道:“只是随便,随便画画而已,没什么现成的蓝图,就借用了一下。”

凌辰南也懒得戳穿他自己现居的公寓才是毫无装饰最需要布置的范本,随手戳着充电器转移话题:“这个西瓜好可爱,哪来的。”

白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说:“这个……是橘子。”

凌辰南脸黑了黑,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哦” 了一声。

白晟想了想,问:“这是红色?”

凌辰南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问:“不是吗?”

白晟看着鲜亮的橘黄色 —— 对方色盲这一点倒是以前自己不知道的事。

白晟的洗衣机工作完毕唱起歌来,两人合力挂起洗好的窗帘 —— 一个人穿挂钩递给凳子上的人往窗帘轨上挂,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既视感。随后他们又将扒掉的沙发套塞进洗衣机,在洗衣温度和清洗方式上意见相左,最后上网找了百科作证,折腾完毕后还颇为幼稚地双双蹲在洗衣机滚筒前看着里面水流搓起泡泡发呆,蹲了一会儿,凌辰南腿麻了,坐在地板上,脑袋一歪耷拉在白晟胳膊。

白晟侧脸和耳朵被他挠痒,笑了声,又用下巴蹭了蹭他头发。

洗衣机滚筒频率稳定地转来转去,是一个不错的白噪音,凌辰南忽然觉得今天到现在才第一次真正平静下来了。

他外表自然总是平静的,他要求自己平静、别人也要求他平静,他不但要做第一个、有时候也要做在场唯一平静的人,可是偶尔,他又会忽然意识到 —— 他的本质不是平静的,而有些情绪压抑再久,非但不会变淡,只会更激昂。

白晟也歪过脑袋,枕在他头顶。

两人无声地互相依靠了一会儿,凌辰南忽然开口了:“这个要洗多久啊?”

白晟动了动,说:“一个半小时呢,满缸嘛。”

凌辰南说:“别等了,我们出门玩吧。”

白晟问:“出门?好,好啊,怎么玩?”

凌辰南抬起头,说:“出门约会啊,吃饭,打球,逛街看电影什么的。”

白晟蹲姿换成跪资,坐在自己脚跟上,手放在膝盖,像一只小白狗,听了他的提议后眼睛亮得人简直招架不住,使劲点了点头。

有了这个计划之后两人忽然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蹦起来准备出门,连晾干准备的拖把和投了一半的抹布都不管了。凌辰南这也是忽然起意,根本没带任何打球的装备,然而白晟衣柜丰富,敞开来随便挑。

凌辰南随便拿起一件之后,白晟“咦?” 了一声,凌辰南疑惑看他,他说:“没想到你会选这种粉色。”

凌辰南颇为吃惊地看了看手里的衣服,余光瞥到白晟在偷笑,明白了,佯装生气说:“小白学坏了。”

白晟讨好地蹭蹭他,忍着笑说:“一直都很坏……好啦是白色的白色,分不清颜色好可爱啊。”

凌辰南哭笑不得 —— 自己是对色彩不太敏感没错,然而一个靠色彩吃饭的人居然觉得这样可爱。

白晟带的两副拍子都非常轻,手柄又软又好握,以凌辰南的水平可以说是暴殄天物,他握在手里瞬间就自信爆棚觉得自己球技大增,兴致勃勃地开车来到两人之前经常来的场馆。

周三工作日,场馆果然未满,自从几周前奶糖忽然出现后就没来过这里了,如今再来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身份。

唯一不变的是两人悬殊的球技。

凌辰南被虐了两回合之后,隔壁场子忽然有人和他们喊话,他回头看见一个女孩子冲两人挑眉眨眼笑:“嘿,帅哥!”

凌辰南:“哇,现在女孩子都这么直接的了。”

女孩子头上黑线了一下:“不记得我了吗?”

还是白晟率先反应过来:“哦,是你啊!”

女孩子又笑起来:“对啊对啊帅哥,自从你指导过以后,我打球突飞猛进,超有兴趣的呢,不过我来了好多次都没遇到你们。”

凌辰南此时也想起来了,环顾一番她朋友们,问:“咱弟弟呢?”

姑娘乐起来:“咱弟弟嫌弃我打得差,不愿意组队了,我当时就不服气了,你打成这样也没人嫌弃呢。”

凌辰南用不要脸的谦虚口吻说:“应该的应该的。”

姑娘乐坏了,解释说:“其实是弟弟高三了,每天关在家里挨鞭子呢。”

凌辰南睁大眼睛惊奇道:“看不出咱弟弟有这种爱好。”

不等他再多瞎扯,白晟已经绕过网子走过来,和姑娘又近距离地打了招呼,姑娘感叹起来:“还是帅。”

凌辰南故意斜眼她:“看看就行了。”

姑娘反驳:“看看不行啊?”

三人小聊了几句,轮到姑娘上场了,她被朋友喊了回去,白晟却没有立马归位,只是有点无奈地看着他笑,凌辰南奇怪:“怎么了?”

白晟转了转眼珠子,说:“就是觉得你人前人后……不,是有时候……”

凌辰南了然地笑起来:“哎,犯贫这个老毛病是很难改的,偶尔包装一下,但也坚持不了太久,后悔了吗?知性都是假面具。”

白晟难得露出一个明确的微笑:“不需要包装,就这样很好。”

说罢他就转身朝对面场地走过去了,剩一只忽然被撩的臭贫嘴医生站在原地发愣。

两小时后,后面预定的人来了,白晟去结场地费,凌辰南收拾东西,隔壁的姑娘见他拎包又凑过来,自来熟道:“走啦?”

凌辰南脱口而出:“送到这就行了。”

姑娘白了他一眼,看着问询台的方向若有所思:“感觉帅哥比上次见开朗一些了?”

凌辰南有点惊讶她的敏锐,问:“这是什么,女性的直觉吗?”

姑娘摆出一个相当浮夸的流氓歪嘴笑:“是野性的直觉。” 随后她画风一转:“那这次要电话说不定会给了吧?”

凌辰南低头看她,痞笑起来:“不会,我不会让。”

姑娘一听眉毛就竖起来:“你这人过分了啊……”

凌辰南却打断她,故作深奥又洋洋得意地说:“你还是太天真、太年轻了,这种事情,当然是近水楼台,先来后到……”

姑娘反应了一下迅速明白过来,指着他不可置信地结巴,“你你你” 了半天也没说出后文,凌辰南潇洒地把包往肩膀上一甩,竖起两根手指头摇了摇,扬长而去。

走出五步背后才传来一声:“太卑鄙啦!”

简单冲洗干净后两人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走出体育馆,凌辰南心里有点唏嘘 —— 没想到打球吃饭这个流程竟然还能重演。他钻进车子后却没有急于发动,捏着方向盘寻思了一会儿,问:“百货商场,上次你说想跟我去的,你还想去吗?”

白晟刚坐好,下意识地“啊?” 了一声。

凌辰南解释:“去三楼先吃饭,然后去顶楼看电影,然后回楼下逛商店,底楼喝东西,回家,约会要约一整套的。”

白晟笑起来 —— 这个表情在最近出现的频率实打实地以几何倍数增长,居然也开起玩笑:“很熟练嘛。”

凌辰南说:“都是套路,抄的,我是学霸,纸上谈兵的那种。”

白晟轻笑出声:“没听过这么说自己的,那既然如此……”

凌辰南:“嗯?”

白晟:“我想要吃干锅!”

凌辰南拖长了音:“嗯——?”

白晟凝重点头:“干锅虾,干锅蟹,干锅大海系列我都喜欢。”

吃饭,看电影 …… 两人果真老老实实地按照凌辰南的“套路” 进行了第一次约会。白晟还算表情有所管理,凌辰南基本全程以藏不住嘚瑟的虐狗笑溜了一整晚,投喂了各类海鲜之后故意带白晟看了场恐怖片 ——本以为对方胆子小会害怕呢,结果白晟相当淡定,还指出了影片里某些特效化妆和场景道具的不足之处,凌辰南心想是了 —— 鬼神哪有活生生的人可怕呢?

然后他们又在男装部逛了一会儿,周三人少,白晟不太紧张,但偶尔也会因为想要绕开其他路人而不由得朝他靠拢,凌辰南以前必定会想办法帮助他慢慢克服,但如今也放纵自己享受被依赖贴近的窃喜。

一走到偏正装的店铺,白晟就忍不住想要上手打扮他,最开始凌辰南依着他换了几套衣服出来,看见导购小姐在乐,猜到自己肯定被坑穿了什么无比骚包的颜色,耍脾气不肯配合了,白晟小小声哄劝了他半天,跟小猫喵喵地用毛爪子挠他一样,凌辰南毫无防御能力,又相信他去换了一套别的出来,从领带到领带夹袖扣都由白晟一手挑选。

换妥走出来后,白晟和导购小姐都双眼发亮地看着他,凌辰南干巴巴地说:“干什么,你们别演了。”

白晟:“好看!”

导购小姐:“是真的好看!”

凌辰南拦着白晟要自己刷卡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小名不该叫南南,而应该叫暖暖。

12点,不止百货商场,连一楼的水吧也关门了两人才不得不宣告约会结束。从下午到深夜,两人第一次连续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丝毫不觉得腻,反而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开车回到白晟家楼下的时候,凌辰南熄了火,却没有说话,也没说要走。

白晟同样坐在原地,好像挡风玻璃前头的绿化带有多好看似的。

万家灯火渐渐熄灭,两人坐在小小的车厢里,气氛不算尴尬,更不算焦灼,反而有一些情投意合的默契。

过了一会儿,凌辰南开口了:“按照套路……”

白晟轻轻地“嗯?” 了一声,依旧看着灌木枝。

凌辰南说:“该kiss goodbye了,俗称下车吻。”

白晟偏过头来弯了弯嘴角,两人亲在一起 —— 先是试探地碰了碰嘴唇,然后更深地吻住对方,再要向前的时候,却被不解风情地安全带拽住了。

两人同时笑起来,按开对方的安全带,却没有再次亲吻,只是凑得很近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良久,白晟说:“那么按照套路,我是不是该问你要不要上来喝点水?”

凌辰南也笑:“那就让我按照套路地假装沉思片刻然后答应吧。”

夜深的小区行人稀少,但也不是那么少,然而他们俩谁都没有在意,也没有犹豫,手牵在一起并肩上了楼。

他没有倒水,他也没有开灯,洗衣机早就停转,沙发套还没铺回来,但似乎谁都没空理睬这些事。

凌辰南的车就这样独自在楼下等到了天亮。

第十三周?周六

周四早上凌辰南在白晟家里腻歪到要迟到才吭吭唧唧地走出门,颇有点君王不早朝的腐败思潮,可惜时代不允许 ——春天将至之际咨询班表也被预约得满满当当,凌辰南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挨到了周六,白晟主动说要过来他家找他,他就兴冲冲地在家待兔、摩拳擦掌、磨刀霍霍,人还没来,电话却先进来了。

他秒速接起来一看却是陆柏舟,凌辰南立马就从恋爱少年切换到了无情学弟,滑开功放搁在一边,遥遥地 “喂?”

陆柏舟保有了周末早上一贯的沙哑嗓音,说:“哈喽学弟,怎么有回音,你一个人吗?”

凌辰南说:“对啊,在家,怎么啦?”

陆柏舟:“记得上次说的事吗,沈啥玩儿的。”

凌辰南瞬间精神:“记得啊,沈寅川!怎么一辈子记不住人名,多吃补脑的啊学长。”

陆柏舟:“我挂了。”

凌辰南连忙:“别挂别挂,我错了,您脑好着呢。”

陆柏舟哼哼了一阵才不计前嫌地开始说:“沈某某,他狱中表现良好,减刑10个月。”

“什么?!” 凌辰南破音了。

“表现良好啊,被表扬了四次呢。” 陆柏舟说。

凌辰南半天反应不过来,然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陆柏舟毫不在乎地说:“领导肯定不能告诉我啊,不过前几天他人被送到我这来了,说是打电话的时候情绪失控又叫又跳的,狱警把他控制住之后理论上要关禁闭的,别人都是关禁闭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被送到我这来了,按照我之前猜的要是没错的话,估计是留着他在公共区有用吧,所以我就按指示给他开一点镇定作用的药物。不过话说回来他刑期短罪名轻,帮警方做一点小事情也无伤大雅……”

“不是你等会儿……” 凌辰南打断他:“你慢点说,他打电话?打什么电话。”

陆柏舟说:“不知道啊,可能之前的是通话申请通过了吧,本来都好好地,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上火了,后来情绪很激动地声音挺大,还吓到了隔壁打电话的。不过他站起来骂了没两句就被预警带走了,下一次估计要再想有机会打电话就难咯。”

沈寅川想要通话并且会激怒他的对象凌辰南知道的只有一个,他回忆了一下——不久之前白晟聊天的时候语气还十分正常,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柏舟答:“昨天下午,我都快下班了又被叫下来。”

白晟今天早上还和他通过电话,没有任何异常。

凌辰南沉思着开口:“你接着说。”

陆柏舟沉默了一下,问:“说……说什么?我说完了啊,我就是昨天晚上忘了今天忽然想到跟你说。”

凌辰南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开口道:“陆柏舟……”

对面一个激灵:“干嘛……”

凌辰南:“沈寅川是谁?” 还不等对方回答:“是白晟的前男友,这事儿咱们就别绕了,说明白吧。”

陆柏舟:“啊……不是,这是警方和狱方的事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凌辰南打断他:“沈寅川是白晟的前男友,非法囚禁、故意伤害、蓄意杀人……你别说话,我知道定罪的只有故意伤害,但你自己跟他们双方接触过应该也有自己的判断,咱们就不讨论这一段了,现在沈寅川很有可能是跟白晟重新联系上了,他不但是曾经伤害他试图杀害他的人,更是他病情不稳定的重大因素,他作为你的病人,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别的感想吗?”

为什么不保护他?不是应该帮我一起保护他的吗?

“你总说我们私人诊所私人诊所怎么样,我们也是有责任感的啊?亏我之前还考虑了一下……应该说体制内的果然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吗?” 话说出口凌辰南就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 对方并无义务只是好心知会他,但他情绪不良,对方又如同兄长一般太过熟悉,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伤人话语。

陆柏舟停顿了一会儿,出声了 —— 相较凌辰南来说他显得平静许多:“我对自己病人病情的考虑恐怕不用……也不能跟你讨论吧?还是说……你是在后悔把他转介给我了?不,话说回来,你将他转介给我,真的只是因为专业领域的因素,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吗?你的‘责任感’ 倒真是强烈呢。”

凌辰南刚升起的愧疚就因为被踩到尾巴而消散了,他浑身不爽,可又已经过了和陆柏舟置气吵架的年纪。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他语气不佳地说:“来人了,我挂了。”

打开门后果然是白晟站在外面,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环保袋,上面还有一根西芹探出了脑袋 —— 他很久没有剪头发了,发尾随性地微微翘起,今天却用了一个黑色的夹子把刘海别在了头顶,莫名增添了一道艺术家的浪漫感。

凌辰南把着门,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白晟本来笑意盈盈的,慢慢转为惊讶,随后化为疑惑。

凌辰南后退半步让开门,面无表情地冲他招招手,白晟茫茫然地进来了,凌辰南把他往里又拽了拽,关上门,单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

白晟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气氛不对,但随即被凌辰南压在墙上一顿亲,害羞得忘记了该问什么问题。

凌辰南轻轻咬了咬他下唇,手掌贴在他泛着凉意的脸颊上,四条腿穿插交叠贴站在一起,热量源源不断地在两人之间互相传递着。

充能完毕,凌辰南炸起的毛顺下去了,虽然“电源” 对此一无所知。他若无其事地重新拎起地上的环保袋往厨房边走边说:“买了这么多东西啊,好重,让我看看有什么。”

白晟连忙换鞋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在流理台上摆开,说着每样食材能怎么烹饪,什么可以今天做,什么可以明天吃。

凌辰南把食材依次收好,又烧上热水旋开咖啡粉的瓶盖,找出两个配对的杯子,看着白晟又露出高兴的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要么沈寅川打电话的对象还真不是白晟,要么接电话的是什么别的人格,比如蜂鸟。他看着白晟的眼睛,似乎想通过他乌黑的瞳孔看到里面住着的其他什么人,自然只是徒劳。

思索再三之后,他还是问了。

“你昨天晚上,有接到什么人的电话吗?” 凌辰南问。

白晟正在茶盒里找茶包,头也不抬地“嗯?” 了一声。

凌辰南又说:“昨天晚上,电话,有人给你打过吗?”

白晟抬起脸来,看着他摇了摇头,问:“你给我打电话了吗?我没看到未接啊。”

凌辰南想了想,又问:“你昨天晚上……嗯,有发生什么事吗……”

白晟直起腰,微微皱眉:“怎么了呀……”

凌辰南咽了口口水:“比如失忆,什么的。”

烧水壶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然后啪嗒一声,水烧好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他给自己的咖啡和对方的茶添满水,薄薄的水雾腾起在两人中间,白晟透过白烟看着他,问:“到底,到底怎么了啊?”

凌辰南想了想,说:“没事,我想错了。” 然而以对方敏感的程度—— 满脸不信,他只能老实道:“陆医生跟我说沈寅川昨天给监狱外的什么人打电话了。”

那人情绪失控和减刑的事都被无声地吞了下去,可剩下的内容也足以引起对方的不安,白晟果然眉毛深深揪起,不自觉地开始深呼吸,凌辰南怕他烫着自己连忙将他手里的茶杯抽出来放在一边,握着他的手从吧台另一头把他绕着拽进来自己身边,说:“没事的,我也只是一个猜想。”

白晟却竟然松开了他的手往门口走去,嘴里一边说:“我昨天,昨天很早就睡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说着他从挂在玄关的外套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翻找。

凌辰南说:“不是夜里,是下午六点左右……”

然后他就说不出口了,因为从表情上看对方已经找到他想要又不想要看见的东西 —— 一个自己没有印象的通话记录。他捏着手机瞪着眼睛,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手机壳的塑料边,凌辰南使了八成力才把其从他手里抽出来。

“白晟……”

凌辰南劝慰的话还未出口,白晟却自言自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说了什么,是蜂鸟吗?一定是蜂鸟吧,他们说了什么,蜂鸟不是讨厌他的吗,以前就总是劝我们分手的……他们为什么说了这么久……”

“白晟,白晟?” 凌辰南又叫不答应人了,然而他现在早已发展出了新的治愈方法,比过去的安抚哄劝管用一百倍 —— 他捏着对方下巴一个深吻,舌头顶在对方舌头上侵入对方口腔,又往回勾着他的门牙,再含着他嘴唇舔了一道。

白晟腿软了,靠着墙的背脊向下出溜,凌辰南于是贴得更紧,把他抵在自己和墙壁中间,含混地问:“饿不饿?”

白晟被亲得迷迷糊糊,没工夫纠结别的事,“嗯?” 了好几声才软乎乎地说:“不,不饿呀。”

凌辰南笑了笑:“不饿就做点别的事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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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磕磕绊绊亲亲抱抱地挪动到卧室门口,不顾白日宣淫的羞耻感双双跌到床上,白晟趴在下面,鼻子在被子里拱了拱,笑弯了眼睛,说:“还有医生的味道。”

他依旧有时候会习惯性叫“医生”,但凌辰南从不纠正他,俯在他上方手撑在他头两侧,也笑眯眯地俯视他,用下巴示意自己胸口,说:“闻这儿。”

白晟伸手捞住他的背将他拽下来,被砸个满怀还埋在他肩膀里闷闷地笑,凌辰南转而用手肘撑起身子,手指划拉着对方散在床单上的头发,一边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

白晟攀在他背上的手也像是脱力一般渐渐下滑,最后停在他下陷的腰后,指尖轻轻抚过那里两个浅坑,拇指不老实地在家居裤的松紧带内部打转,凌辰南单手勾开白晟毛衣和衬衫的领口,往里面一看,还有一件背心,笑起来说:“你是洋葱吗?这么多层。”

白晟也笑,凌辰南又说:“可是我有快速剥皮法。”

说着他向后跪趴,手指捻着白晟里头的背心一起往上推,一堆衣服都叠在他胸口,凌辰南伸出手指挠了挠他下巴,说:“夹着。”

白晟就听话地扬起脖子用下巴含住了衣服。

凌辰南笑眯眯:“好乖。”

随后他又趴下身,亲了亲对方平坦的腹部,白晟一抖,衣服退了回来。

凌辰南警告性地“嗯?” 了一声,指示道:“把手抬高。” 然后干脆三件并做一件把它们从白晟头顶秃噜下来了。

凌辰南问:“冷不冷?”

白晟:“有一点……”

凌辰南勾起嘴角露出痞坏的笑容:“是嘛,这里都硬了。” 他撵了一下对方小巧的乳头,白晟立马红着脸用胳膊挡住。

这家伙真的曾经有过长时间交往的对象吗?虽说好像曾经的确是亲热频率寡淡的相处模式,凌辰南犯贱脑补了这一出,有点败兴,但面前帅哥含羞带怯有双目含情的样子确实大大取悦了他,他抛开杂念,低头舔了舔硬起的小粒。

白晟发出小动物的呜咽声,想推开又不想推开他,胳膊在余光范围里晃来晃去,于是凌辰南握着他的手腕,却没有压住,而是带着他环上自己的脖子。

亲了一会儿之后,不知怎么的自己的睡衣睡裤也垮得没边儿了,他干脆站起来全部脱掉,露出精壮的裸体,白晟连忙指着他旁边只拉了一层纱帘的落地窗说:“窗帘,窗帘。”

凌辰南笑了笑:“你都在这了,谁还在外面偷看我?”

白晟僵了一下,凌辰南赶紧安慰:“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还是说……你在家里有对着我的照片做什么其他的事?”

下流话果然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有!我没……唔!”

凌辰南重新翻身上床,把对方的裤子拽下来,两人肌肤相贴,体温升高,勃发的地方也抵在一起。凌辰南从胸口亲回到脸颊耳侧,用无数次说出安抚人心话语的低沉嗓音说:“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白晟费力将眼神聚焦,看着他从床头柜拿出润滑剂和套子并得意洋洋地拆掉包装塑料说:“怎么样,我可是有备而来,不对,是你来……羊入虎口。”

白晟被他的比喻逗笑了:“谁是羊?谁入虎口?” 他露出一口白牙拉过凌辰南轻轻咬了一口:“嗷呜,吃你。”

凌辰南往前凑,嬉皮笑脸地:“使点劲儿,把我叼走吧。” 他将微凉的滑腻液体倒在手上,向下探去,前前后后磨蹭了一会儿,温柔得白晟都弯起膝盖仰起脖子。

半晌后,他也动情不已,将牙齿扣上对方不设防的脆弱喉头,一边缓缓地将自己同对方贴紧。

契合到前所未有的距离。

进了一半的时候,他停了停,两人都喘着急促的气,白晟表情像是愉悦又像是痛苦,眼睛里有复杂到无法细数的万千情绪。

凌辰南猜对方眼里的自己也是如此。

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他们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白晟轻微地动了动,修长的腿贴着他的腰侧,凌辰南问:“疼吗?”

白晟摇头,他又问:“难受吗?”

试了好几次,白晟终于说清楚:“进来。” 而后又慌张地补充:“慢,慢慢地!”

凌辰南不予理会,这次到囊袋贴上臀肉的时候才停下。

也只停了短短一秒。

他快速摆动起腰部,连带本来挂在上面的两条腿也晃落下来,蹬着床单蜷起脚趾,白晟克制不住发出了好听的声音,而且这声音的频率高低全由自己控制,他渐渐喜欢上突然一次深顶后看对方忘情出声模样的游戏。两人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交缠在一起,仿佛对方是沙漠中的一块冰,亦或是雪地里的一锅炭。

高潮的快感逐渐逼近的时候,白晟忽然张开了眼睛,眼角含着水汽,断断续续却又清晰地问他:“想,想做我的朋友吗?”

凌辰南不消片刻就反应过来了 —— 上次他这样问白晟的时候,对方说:“不想,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他于是低头,鼻尖凑着他鼻尖,面目潮红:“不想,喜欢你,想和你做爱。”

白晟闭上眼睛,水汽化作液体眨了出来,抱紧他的脖子和他接吻。

【第十三周?周六·下】

胡作非为间插腻腻歪歪,半天就这样过了,两人如同开荤少年碰上猫薄荷,思春少女碰上狗尾巴草,思考行动全靠费洛蒙,连午饭都跳过了。

凌辰南套上裤子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发现床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针菇肥牛卷,“金针菇”从床这头咕噜咕噜滚到另一头,把一大床被子全部卷到一起,只有黑色的头发洒在外面。凌辰南憋不住想笑,跨上床去分开腿把他夹住,趴在被子筒上扒拉着往里看。白晟在被子里扭了扭,仰着头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他想朝着反方向滚出来,却被凌辰南搓来搓去地一直捣乱,最后两个人都差点掉到地上才算闹够了,白晟从被子里爬出来,浑身赤裸,皮肤白皙手脚修长,满头毛都乱七八糟,又被扑住了。

他大腿蹭在凌辰南没有系紧裤带的布料上,两人嘴唇刚刚碰在一起,凌辰南的肚子就发生了空旷的抗议,白晟咯咯吱吱地笑起来,凌辰南笑道:“啊……饿了,这个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他作势咬了咬白晟胳膊内侧的软肉,对方也不怕痒,瘫着被他折腾。

凌辰南肚子又叫了一声,白晟乐得不行,说:“别吃我了吃不饱的,吃我买的牛肉吧。”

凌辰南哼哼了两声才表示放他一码,爬起来去厨房了,白晟也缓缓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想了想,自顾自从衣柜抽屉里拿出凌辰南的家居服穿上了 —— 他个头比凌辰南略高一点儿,但是体格稍消瘦些,于是穿起来刚刚好。他走到卧室门外,遥遥看着厨房那边忙碌的身影,抓着自己领口闻了闻。

凌辰南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没有餐桌只有一个吧台一般的中岛,他在岛台里头淘米做饭,白晟就坐在吧台这头陪他聊天。

凌辰南心里又想起陆柏舟给他打电话的事,装作不在意地问:“最近和陆医生见面还顺利吗?你需要跑很远吗?”

白晟一边摆弄茶壶一边囫囵吞枣地说:“不用,嗯……都挺好的。”

凌辰南瞥了他一眼:“嗯?”

白晟低头研究茶杯的花纹和杯耳朵上的金边,叽叽咕咕地:“嗯嗯,陆医生人很好。”

凌辰南趴到台面上凑到他脸前,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对方嘴唇:“嘴巴都能挂茶壶了。”

白晟一脸纠结,“嗯嗯呜呜”了几声,凌辰南松开他,他又不吭声了,半天才说:“陆医生虽然好……”

“哦……” 凌辰南扬起眉毛:“但是?”

“但是还是和你一起比较……有安全感,” 白晟抠着杯子上的图说:“但是又太喜欢你了,不想你做我医生,所以……”

凌辰南忽然又被撩,心想这个家伙怎么老是毫无预兆就告白,但还是绷着最后一点尊严,努力面色无常地说:“我知道啊,我特别催眠嘛,你每次上我那补觉去的。”

“不是的!” 白晟连忙抬头解释:“很安心,很放松,然后……你好像也是在真心关心我的那种感觉,自己好像很轻易就可以相信你,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当然了,让客人感到被关注是心理咨询师的必备技能,陆柏舟自然也会,只是安全感这个东西……毕竟白晟没有一系列单向认识调查他的过程,也缺乏相当时间的自我心理建设,所以安全感来得更慢也正常。

但白晟似乎生怕自己的想法没有完全传递过来,又向前凑了凑,笑容隐去表情严肃的样子一时间变得都有些不像他了。他说:“是真的,当时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我对自己说,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得救了。”

凌辰南有点说不出话,摸摸他脑袋,又捏了捏他的耳朵以示安慰。

转过身来继续洗菜的时候,凌辰南的思绪又钻到了别的地方 —— 陆柏舟对白晟的态度好像从头到尾都不算热络,见面第一次就不满对方“太过于依赖” 自己,后来又反复劝他放弃这个病人,如今将白晟的咨询转介给他后,按理说他在第一手接触情况之下应该更了解状况才对,却对安全大患沈寅川的奇特行为表示无动于衷。

对方的主要工作是整合人格没错,但也不能放任主人格的心理压力不管吧。

除非…… 凌辰南忽然想到了什么,陆柏舟曾说主人格不一定就是核心人格,而整合是要从性格最相似的两个人格下手。

性格相似的是谁,白晟和奶糖吗?

凌辰南有点懊恼,只能在一边干瞪眼的感觉委实不好。

正所谓关心则乱。

他又情不自禁在心里嘀咕:当时做决定是经过了反复考量没错,现在回头看又难免怀疑自己是不是行动太过仓促 —— 陆柏舟是真心对白晟的病例感兴趣吗?还是只是觉得白晟不适合自己,想要将自己从这段诊疗关系揪出来呢?

不过也已经太晚了,自己已经想不起之前如履薄冰克制在界限边缘的心情了,他看着烤箱门上反射出白晟玩手机的身影,对方碰巧抬头和他撞上视线,也弯起嘴角。

凌辰南独居惯了,一个人做饭手脚十分麻利,不多时就备齐了两菜一汤 —— 他自己住时到从不讲究,半年也想不起来喝一次汤,但屋里有了人气,干活的人也兴致高涨。

他家没有餐桌,于是白晟把晚盘全都端到客厅茶几,他坐沙发,凌辰南盘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把手机连上电视盒子寻思着放个什么节目。

凌辰南低头翻了几页,一边看一边问:“你看没看过这个美剧……” 一抬头,发现白晟居然哭了。

说是哭,又好像只是什么亮晶晶地东西掉进白饭里,过程太快,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诧异道:“白晟?”

白晟像是被忽然唤醒,低着头装没事,凌辰南问:“你哭什么?”

“啊……” 白晟用筷子戳了戳米,说:“没,没事,我……” 他想了想,还是说:“我太开心了,又有点害怕。”

“我好久没有……不,是我从来没有过享受过这种家的感觉,其实……我其实很早就感觉出来沈寅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可他又叫我觉得,这次说不定能真的有一个家。太想要了,因为太想要,所以一直甘愿蒙蔽自己的眼睛,一直没有底线地妥协,骗自己说也可以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但是他不是正常人,我也不是正常人,我们之间也从未有过哪怕一天这样的日子,以前没有对比,感觉没有这么强烈,这几天……尤其是今天我才忽然明白,一个家大概是什么样子,但是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觉得害怕……”

“你在说什么呢,” 凌辰南打断他。

白晟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措意道:“对不起,我怎么回事,我一直提他很烦人吧对不起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呢。” 凌辰南又说了一遍:“这算什么,一顿饭就把你拐走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白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继续说:“这就算对你好啦?我先跟你说,我谈起恋爱来可是会把人惯得无法无天的类型。”

白晟呆呆地看着他,明白了,他像是叹息一般,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对我这么好,以后我会很难过的。”

凌辰南笑起来:“一看你就不是学心理的,这叫调试期望值,把你的期望值调高,以后才不容易被别人骗走,就你现在这一顿土豆烧牛肉就能拐走的水平,我才担心呢好不好。”

白晟却没有笑,他直直地看着他,许诺道:“拐不走,谁也别想抢走。”

【第十四周?周三】

凌辰南从早上起床开始就眼皮直跳,洗脸时用冷水冰镇了半天,过了十分钟后又继续突突地抽。他为了与此抗争,不停眨右眼,前台郑小姐看了后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行了医生,这种撩法不适合你。”

上午的最后一位客人在11点准时结束,凌辰南莫名心烦意乱地翻看着同事送进来的公益演讲邀请,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他划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几条给白晟的消息都未回 —— 往常都是对方黏着自己嘀咕一些再小不过的可爱琐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今天是白晟例行跟陆柏舟咨询的时间,理论上也早该结束了,难道是忘带手机了还没回家? 他想了想,试着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空响无人接,果然是忘带了吗。

他又心不在焉地磨过了吃过午饭的时间,依旧没有关于白晟的任何音讯,凌辰南开始坐不住了,他打电话给陆柏舟,居然被掐了。

打到第二次的时候,陆柏舟接起电话了。

凌辰南愣了一下,说:“喂?学长?”

陆柏舟略显疲惫的声音传过来:“嗯,是我。”

对方背景似乎有点吵杂,凌辰南说:“刚给你打电话没接……”

陆柏舟又“嗯”了一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啊,我……” 凌辰南被他疏离的语气搞得忽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 毕竟自己和白晟的情侣关系是隐秘的,要怎么样自然地询问对方的行踪呢。

可他沉默之时,忽然听到话筒里什么别的声音,问:“等等,你旁边的是白晟吗?”

陆柏舟沉默了一下,背景的人声依旧在大声急速地说着什么,随后他才说:“不是。”

可分明就是白晟的声音……凌辰南正这么想着,陆柏舟说:“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蜂鸟吧。”

凌辰南愣住了,两秒后开口道:“你们在哪,我过来。”

陆柏舟说:“不行。”

凌辰南诧异他的果断拒绝:“什么?为什么……”

陆柏舟似乎完全没有避讳白晟的意思,就站在原地说:“你来了这咨询就进行不下去了,说起来他也真是清楚你的弱点和喜好,知道什么情况你会最心软,什么情况你会最担心,什么情况你会不顾一切地要过来。”

凌辰南皱起眉头:“你知道自己现在听起来像什么人吗?”

陆柏舟问:“什么人。”

凌辰南说:“那种冷嘲热讽自杀患者是为了博取注意力的人。”

陆柏舟笑了:“那要看自杀的人是不是真心用力想死了。”

凌辰南忽然有点不认识这样的陆柏舟了 —— 他记忆中的陆柏舟不是这种会拿生命开玩笑的愤世嫉俗者,于是不由得提高音量道:“什么是真心用力想死?那些已经死去而救不回来了的人吗?”

陆柏舟停顿了片刻,说:“你还是这么同情心过剩,怪不得会选你。”

凌辰南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控制自己出口的语气不要太冲,然而对方却忽然惊叫了一声:“白晟!”

凌辰南焦急地“喂?” 了好几声,但都没有人回应,一番兵荒马乱的杂音过后,电话挂断了。凌辰南无法多等,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出了门。

白晟之前跟他说过几个和陆柏舟约见面的场所,其中最频繁的就是陆柏舟那个像工作室一样的家,午休时间已过,路上不算太堵,但还是花了凌辰南不少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他把车停在收费昂贵的路边,跑到楼下快速不停按门铃,一串急促而神经质地叮叮响声后,陆柏舟终于答应了,他通过对讲机看了一眼就“啧”了声,不太高兴地说:“上来吧。”

凌辰南上了楼,还以为会看见什么惊悚血腥的场面,例如上次白晟家出现过的满地玻璃渣和血迹,然后并没有,客厅虽不算整洁但也没有惨案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打扫过了。

凌辰南问:“人呢?”

陆柏舟扬了扬下巴:“里面。”

凌辰南大步走到书房推开门一看,发现白晟歪躺在双人沙发上,闭着眼睛看不出呼吸。他有点狐疑,上前半跪下去摸了摸对方的脸,对方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凌辰南:“白晟?”

对方毫无反应。

他又问:“蜂鸟?”

对方慢动作地眨了下眼。

凌辰南难以控制地咽了口口水,又环视一番四周,发现垃圾桶里有一个废弃的针头。

他说:“你先休息一下,闭上眼睛。”

对方又眨了眨眼睛,还是听话地闭上了。

凌辰南带上房门,发现客厅里不见陆柏舟的身影,他左右稍一看,就找到了阳台上抽烟的他。

推开阳台门走出去,晴空万里夹带着早春的风,但陆柏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

凌辰南开口便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指责:“你给他注射镇定剂了?你知不知道他被滥用过镇定剂?”

陆柏舟毫不在意的样子:“知道,注射剂量不小,却只起到了镇定而不是麻醉的效果,跟他说的情况吻合,身体应该是产生了抗体。”

凌辰南有点匪夷所思:“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本来觉得这是在撒谎吗?”

陆柏舟转过来看着他:“凌辰南,你从他口中听到的谎言,还不够多吗?”

的确,从最开始来访的假身份,到跟踪调查自己的行为,到对多重人格病症的隐瞒和家庭情况的欲言又止…… 白晟似乎像一个恶作剧的礼物盒,每拆开一层里面都不是期望之中的礼物,而是另一个华美的盒子。

但有些东西是真的,凌辰南想:他表达自己心意的时候,他的不安,他的感激,他的开心,那些不是包装壳,他很确定。

“你离他太近了,” 陆柏舟又开口了:“离他太近,混杂了太多没必要的同情和体贴,会影响你的判断。”

凌辰南冷硬地回应道:“你搞错了,我不需要保持什么距离、做什么冷静的判断了,我已经不是那个人的医生了,这还是学长您强烈建议的结果。”

陆柏舟回头看他,烟灰被风刮走,他看着他的样子又好像没在看他,而是看着他身后的设么地方:“你还是老样子啊……”

凌辰南已经有点厌烦他这幅高高在上指摘自己行为的样子,但还是忍着没有反驳。陆柏舟说:“你没有想过,在这么多的心理咨询师里,他为什么独独会选择你吗,而在这么多的病人里,他又恰好是你喜欢的样子。”

凌辰南虚起眼睛,对方继续说:“长相就不必说了,他聪明又羞怯,脆弱神经质,让人看了很有保护欲,完全下中了你的胃口。”

凌辰南却反问道:“看来清楚我的喜好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嘛,学长这不也挺清楚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变成我喜欢的样子呢?反而一直毫无自觉地惹我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陆柏舟定睛看了他半天,露出一个苦笑:“讨厌我了吗学弟。”

凌辰南说:“现在是真的有点讨厌。”

说罢他就独自走回客厅,把冷风和发丝乱飞的陆柏舟留在了身后。

白晟亦或是蜂鸟在里屋休息,凌辰南坐在他旁边陪他 —— 他们俩的关系,陆柏舟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应该察觉出来了。他有些担心,又有些无所适从。

不同剂量和类型的镇静剂时效不同,凌辰南也只能静静地等,下午好险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但发消息过去请假的时候还是被负责定日程的同事大骂了三条59秒的语音。

又过了一会儿,他走出屋子给白晟倒了杯水,看见陆柏舟带着眼镜坐在沙发上,膝盖垫着笔记本办公。凌辰南走到他身旁坐下,咬了咬后压槽,说:“学长,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

陆柏舟“嗯” 了一声,眼睛没有离开屏幕,凌辰南又问:“以后……白晟的病,你还愿意继续为他看诊吗?”

陆柏舟从眼镜上面看他:“你给我道歉是因为怕我以后不见他?”

凌辰南耳朵发热,说:“不是,是因为想要跟你道歉。”

陆柏舟又看了他短短的一秒,把眼神移回去,说:“当然了,好不容易遇见其他人格,我会继续咨询下去,你不用担心,他的有些行为也让我有点在意。”

凌辰南问:“所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陆柏舟不吭声,又噼里啪啦地敲了几行字,才合上电脑屏幕转向他:“记得我跟你说沈寅川的事吗?他积极表现争取减刑出狱的事。”

凌辰南点了点头,陆柏舟说:“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我还以为你会告诉他呢,结果并没有,所以只能由我来告诉他了。”

“我们俩咨询的内容侧重点不太一样,根据你给我的说明,沈寅川这个前任对他造成的精神和物理伤害是施加给白晟这一个人格的,和他谈恋爱的也是白晟,其他人格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按理说不应该因为他获得这么大的刺激,但是蜂鸟这个人格却每次都对沈寅川反应这么激烈。”

“他是保护者的身份,主人格受到威胁存在力弱化的时候他就会接管身体不是吗?” 凌辰南问。

“那他为什么会反感沈寅川呢?” 陆柏舟问:“白晟这个人格越弱,他出现的几率越高不是吗?”

凌辰南沉默思考,陆柏舟接着说:“还有,你也跟我说过白晟最开始和你约见的时候性格跟现在有点差异吧,最开始是比较疏离冷淡和气质,后来就变得黏人起来,我刚才说他恰好是你喜欢的样子不是故意散播什么阴谋论,而是我觉得,白晟这个人格,搞不好就是那种随着周围人喜好而不断适应的类型。”

“比如他小时候,家长喜欢成绩好乖巧的小孩,他就慢慢变成了那样,工作之后社会上喜欢开朗有自信的同事,于是沈寅川遇到的他又是那样,到后来遇到了你,渐渐他发现如果弱势一点会得到你的更多同情和关注,就慢慢地变成了现在这样,所以我才说,不要太过投入外露你的情绪,这样会给他自我调整的依据,你会越来越难以看到真实的他。”

凌辰南愣住了,这倒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他问:“那你的意思是……白晟这个人格可能不是主人格,只是一个保护色?”

陆柏舟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事情,其实不是那么简单,先出现的、出现时间最长的和存在感最舒适的,用什么依据判断哪个是主人格呢?单独抽离哪一个人格出来,也不再是完整的这个人了。”

两人没能继续这个话题,里屋传来动静 —— 蜂鸟踹翻了摆在地上的水杯。虽然行动还是迟缓,但他慢慢坐了起来,一脸脑子转不动的呆滞样子。

“蜂鸟。” 凌辰南蹲下去,手撑在他膝盖,对方浅浅地皱了下眉头。

是蜂鸟没错了,凌辰南哭笑不得。

凌辰南:“送你回家?” 而后他又补充到:“点头或者眨眼都行。”

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凌辰南于是架起他胳膊帮助他站起来,蜂鸟虽然表情不悦但也没说什么,整副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然而陆柏舟从另外一边想要搀扶他时却被坚定地躲开了。

陆柏舟也苦笑了一下,举起双手:“好好我不碰,不过蜂鸟小朋友,就这么走了吗?不再聊一聊?你摔了我一个奖杯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凌辰南有点惊讶地来回看他俩 —— 在蜂鸟暴走之前两人聊了什么吗?

可蜂鸟只是很没气势地瞪了他一眼,扭头不理他了。

而回到家里后,他又体力不支地睡了过去,醒来后就变回了白晟,凌辰南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上。

【第十四周?周三?夜】

“蜂鸟出现的频率果然变高了吧。” 凌辰南问。

白晟抱着水杯呆滞地想了想,点点头。

他被半扛回家后就因为药物的后坐力继续昏睡了许久,直到天都黑了、小区里传来阵阵晚饭的油烟香气才缓缓醒来。 凌辰南把书房的大扶手椅搬到了卧室的床边,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处理公务,一坐就是一下午。

余光瞥见床上的人动了动,凌辰南抬起眼,正巧白晟也将目光转过来 —— 对方面无表情,似乎像没认出他来一样。凌辰南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白晟?”

白晟眨了眨眼,然后点了下头。

凌辰南收起笔记本搁在一边,凑上前问:“你感觉怎么样?”

白晟想开口却没有声音,又清了清嗓子才发出调儿来,鼻音很重:“没什么劲儿,使不上力气,” 他小小声叹了口气道:“以为不会再经历这种感觉了呢,还是熟悉的配方。”

勉强开出的玩笑并没什么作用,凌辰南毫无悬念地心疼了。

他摸摸白晟的头发又站起来弯腰亲亲他额头,问:“饿不饿?先喝点水吧。”

白晟坐了起来,陷在一大堆枕头堆成的棉花山里,接过杯子小口抿着,眼神放空。

凌辰南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之前和陆医生谈了什么吗?白天见面的时候。”

白晟有点茫然地出神,就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可慢慢地还是聚焦回来,咬着杯子沿:“他说,沈寅川要提前出狱了,而且还给我……给蜂鸟打了电话。”

凌辰南仅存的一点侥幸破灭了,在脑内猛踹陆柏舟屁股。

“在那之前,他问了我一些关于沈寅川的事,我们其实没怎么谈过沈寅川,都是在聊小时候的事,关于我自己的事。在他问我之前,我本来……我本来以为要再谈论这些过程会是很困难的,但是,好像跟你说过一次之后就容易了一些 …… 至少那种很严重的、喘不上气的感觉没有了。总之,我跟他描述了沈寅川的控制欲,暴力倾向和偏执极端的程度,他没有任何约束为所欲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不止想要杀了我,也差点真的杀了我。我告诉陆医生如果他出狱的话,他会伤害自己,会再次伤害我,今后也会伤害其他人的。”

“我也知道他刑期并不长,这当然也怪我当时没有及时报案,但我想,总归还是有一年多时间的,虽然偶尔想到会害怕,但更多的时候下意识还是逃避面对这件事,安慰自己说还早呢,还有时间,不用担心,也许到时候他就忘了我呢,也许倒时候我也能忘了这一切呢?所以,当陆医生跟我说他会提前出狱并仍不放弃联系我的时候……我真的惊呆了,噩梦做到最后发现这根本不是梦而是现实的感觉。沈寅川要是出来了要怎么办,他跟蜂鸟说了什么,他要来报复我吗,他会跟踪我然后把我锁起来吗,他这次肯定不会再犯错把我放走了吧……”

“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思考了,可陆医生一直问我问题,他……他说他不想跟我说,叫蜂鸟出来和他谈。”

“然后……” 白晟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是好像真的想不起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他露出像小鹿般可怜的眼睛看着凌辰南,不自觉地撒娇道:“我有一点点害怕。”

凌辰南掀开他被子一角,踢掉拖鞋钻进去,手臂环在他脖子后头,先是紧紧地抱了抱他,然后又故作轻松地笑着用手去冰他:“我们白白好暖和啊。”

白晟被挤得往里面挪了挪,又被按住欺负,浑身没劲一副跑不掉的样子,阴惨的气息被一扫而空,此刻气呼呼地瞪他:“别闹,发愁呢!”

凌辰南扑住他挠他脖子和腰,看他一副任人鱼肉又气又无奈的样子忍俊不禁:“愁什么啊,有什么事儿跟老公说。”

白晟眼睛忽然睁大,脸从耳朵开始红,把他的手拍开不可置信地瞪眼:“什么啊,怎么这样……”

凌辰南看出他潜台词 —— 流氓!

用偏凉的手捏住白晟耳朵给他降温,凌辰南笑容渐渐收敛,轻声问:“蜂鸟出现的频率果然变高了吧。”

白晟点了点头:“虽然比不上小时候,但是最近两个月越来越多了。” 他侧过身来用手臂环住凌辰南的腰,脸埋在他肩窝里,喃喃到:“医生好好闻啊……闻到就又觉得困了。” 说罢他还真的就颇为舒坦地眯起眼睛。

凌辰南轻微动了动肩膀,说:“别再睡了啊,饿不饿,快要吃晚饭了。”

“不睡,就抱着。” 白晟闷声闷气地说。

又过了一会儿,凌辰南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又开口说:“我知道为什么蜂鸟出现得越来越多了。”

凌辰南一边用手指头梳他的头发,一边挑了挑眉毛:“哦?为什么。”

白晟说:“以前他也肯定不是不想出来,只是出来总没什么好下场,妈妈不喜欢他,周围的人也很难相处,久而久之他也讨厌起外面的世界来。但是,你对他太好了,他一定也觉得你很温柔,就算在你面前出现也不会受伤,所以才频频出现,出来见不到你,还专门跑去找你。”

凌辰南戳他的脸颊:“谁温柔了,还不是因为是你。”

“真的吗?” 白晟抬起头,尖尖的下巴磕的他胸口痛:“是因为我才对大家好的吧?最喜欢我是不是?”

凌辰南笑起来:“是是是,干嘛,在跟自己吃醋吗?”

对方又把头埋回去,瓮声瓮气地蹭脸:“没有。”

然后他就撑起身子缓缓爬了起来,冲着凌辰南笑了笑说:“吃饭吧,饿了。”

吃过晚饭后不久,白晟一边看电视一边又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凌辰南用毛茸茸的毯子把他裹起来,也不挪动他,只是关了电视的声音坐在一旁看电脑。

他打开本市监狱的官网,在最新的减刑公示里找到了沈寅川的名字 —— 这不难,这一批减刑犯只有三个人。他又粗看了一遍罪犯立功的条件和程序 —— “生产科研中革新技术成绩突出”——这个不可能,他想。“抢险救灾或排除重大事故中表现积极的 “——也不可能,“日常生产生活中舍己救人的”,看到这一条时凌辰南情不自禁笑了一声,最后,看到“检举揭发监狱内外犯罪活动,提供破案线索查证属实的”,凌辰南用手指敲了敲电脑—— 应该就是这个了。

立功减刑的审批程序颇为繁琐,提案申请只是第一步,监狱狱政部门审查、并经由教科室监察科等一系列部门调查核实之后,还要假释评委会审核认定,再给驻狱检察机关签署意见,最后由监狱长办公会决定,呈报中级人民法院。

但是这一切程序走完之后,才会在狱内外公示。

然而,减刑,顾名思义也只是削短了犯人的刑期,跟最后出狱前的心理精神状况判定仍有相当不同,别说假释了,就算离监探亲也要满足“服刑期间一贯表现良好,离监后不致再危害社会” 这一条,而按照陆柏舟所观察的 —— 不论动机如何,沈寅川确实是在短时间内送了好几任室友进医务室的。

《监狱教育改造工作规定》,凌辰南点开这个批示看了看 —— 司法部早年规定了所有出狱人员都要接受三个月教育改造,部分监狱会提前更早做打算,估计上次跟陆柏舟参与的活动就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 先打一级预防针,从生活,心里和就业上给犯人做好准备。

“知耻,悔改,励志新生。” 凌辰南舌尖上滚过监教育改造的口号,难免觉得有些讽刺。他没有太多犹豫地、在教育改造科的项目短招联系表格里填上了自己的信息,点击发送。

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计划,同时又希望自己是错的。

作者感言

vampire_j/反派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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