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叶钦进组拍戏。
校园剧，男主是一位新晋流量，女主是老熟人刘雨卿。
叶钦又双叒叕饰演女主的弟弟。
开机次月，廖逸方来探班，叶钦拍完一场回到场边，就见廖逸方脖子伸老长，在观察远处梧桐树下正在拍亲密戏的男女主。
叶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咕嘟咽下一口矿泉水：“好看么?”
廖逸方回神，几分羞赧地说：“不是……只是想起了我们上学的时候。”
叶钦便也认真瞧了瞧那边的动静，惊道："难道上学的时候周封在学校把你……?”
廖逸方更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也就趁下晚自习没人的时候偷偷牵过手。”
“我还以为只有周封那家伙厚脸皮……真没看出来，班长可以啊。”
叶钦说着，后知后觉捕捉到"晚自习"这个关键词，继而联想到发生在一个停电的夜晚，教室最后排，那场躲藏在黑暗中，隐晦而热烈的初次亲密接触。
廖逸方臊得不行，也拿水喝，一瞥眼看见叶钦，不由得疑惑道："叶同学，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叶钦哪能说实话，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那比纸薄的脸皮，举起手机装模作样对那边下戏的男主角拍了一张："突然发现他还挺帅的呢。”
傍晚两人在剧组附近的餐馆吃饭，吃到一半，廖逸方的手机就铃声大作，接起来，周封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一会儿问他在哪里，一会儿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弄得廖逸方饭都没吃好，就急匆匆撂下筷子要回去。叶钦简直无语，给周封拨了个电话，骂道：“班长难得来看我，你着急催他回去干吗，怕他被我吃了不成?"
那头的周封很委屈："我不是怕你，是怕他再多待一阵，魂都被勾走了。”
叶钦莫名其妙，回到剧组等戏的时候，闲来无事刷朋友圈，才顿悟。
原是下午廖逸方发了条新动态，配的也是下午在剧组拍的男主角侧脸照，文案是：叶同学说他帅，仔细一看，确实。
确实。
叶钦心说，确实啊，我要是周封，也担心自家媳妇儿被外面的野花勾了去，自然要把人扣在身边才能放心。
这样想着，叶钦切回聊天界面，点开置顶的对话框，顺着头像点进去，翻了翻某人半年没有更新的朋友圈，撇了撇嘴，既觉得安心，又为这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产生一种微妙的失落。
同样的事情，要是换成自己，程非池一定冷静至极，甚至毫无反应。
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叶钦伸懒腰的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已经半个月没见面了呢。
晚上有一场落水救援戏，叶钦没用替身，拍了三条才过。
好在天气热，河水也不算凉，上岸后叶钦披上助理递来的毛毯，头发一甩："下班!”
回酒店的路上，叶钦拿起手机，上面有程非池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收工。
虽然经常分隔两地，但无论多晚，两人每天都要视频，因此叶钦并不觉有异，回复道：路上啦，五分钟后见「小猫wink.jpg」
没想到今天的"见"并非以往隔着屏幕的那种"见"。
刷卡打开房间门发现玄关的灯亮着，叶钦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瞧见坐在桌前的人站起，转过身，他的眼睛才倏地瞪圆。
几乎是飞奔过去，扑进来人的怀里。叶钦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程非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抬手接住叶钦，触到他发丝的水汽，眉心微拧，就着拥抱的姿势把人带进卫生间，另一只手拿干毛巾罩在叶钦头顶。
久违地享受到擦头发服务，叶钦笑得眯起眼，悄悄的没有发出声音，却被程非池通过镜子看个正着。
问他笑什么，叶钦嘴角翘得更高：“开心。”为什么而开心，不言而喻。
惹得程非池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没等到头发干透，就丢开毛巾，手掌拖着一截因为湿润越发柔软的后颈，凑过去，吻住那双总是泛着光泽、在视频里赫然诱惑自己的唇。
剧组订的酒店条件一般，只有一个优点——卫生间够大。
两人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儿，出来时叶钦还是被抱着的。
躺到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被子里，叶钦舒服地叹息一声，才的空发问：“不是说最近很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明明昨天视频的时候，程非池还在一心二用，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头也不抬。
“是很忙。”程非池说。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自是对对方的习性了如指掌。因此叶钦眼珠一转，立刻意识到程非池的“答非所问”非同寻常。
既然他不愿意回答，叶钦只好猜："让我想想……因为会议临时取消?不对明天周二没有例会……那是因为明天七夕?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以后不凑情人节的热闹吗，想找家餐厅订座位都难。”
见叶钦已经开始琢磨明天的行程，程非池说："不用订座位，随便吃点，我明天中午就走。”
“这么赶啊。”叶钦一边嘀咕，一边侧身看向坐在床边的人，“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程非池合上手中的剧本，放回床头。
反倒引起叶钦的好奇，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伸手拿过剧本一翻，正是刚才程非池停留的那一页，讲的是男女主互生情愫，某天终于无法压抑，在校园的梧桐树下相拥亲吻。
叶钦先是“???”,然后“。。。。。”,最后“!!!!!!!!!!!!!”。
这才想起程非池也加了班长的微信，也就是说他也能看到班长下午发的那条朋友圈。
难道说，他急了?
叶钦心脏狂跳，心说不会吧，程非池这么稳定的人，怎么会急?
可是万一呢?
叶钦拿起手机，点开相册，并且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哇，这张拍到了男主角诶!”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头，顺利捕捉到程非池望过来的视线。
难以描述的眼神，似乎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到一丝异常。
叶钦咽一口唾沫，怀揣着莫名的紧张和期待，把手机翻过去，举到程非池眼前："我们剧的男主角，听说是新晋流量，你觉得怎么样?”
琥珀色的瞳仁微冷，其中的警惕再难遮掩。程非池“嗯”了声，用无甚情绪的低沉嗓音说："确实很帅。”
叶钦作了大死，却兴奋异常。
他把手机一丢，胳膊腿并用往床边爬："你看到班长发的朋友圈了，对吧?”
"一定是看到了，不然怎么知道我夸他帅。"“所以才急忙赶过来，对不对?”“原来你也会吃……”
没等说完，被子劈头盖脸罩下来，叶钦被程非池三下五除二裹成一颗粽子丢回床中央："把衣服穿上。”
“不穿不穿就不穿。”叶钦蛄蛹着艰难翻身，倔强地要讨一个说法，“除非你承认吃……”
还是没能说完。
“昨天视频的时候，你说想我了。”程非池说。叶钦一愣：“还以为你没听到……”
程非池屈膝上床，抬手很轻地揉了下仍然懵着的叶钦的脑袋，细密头发蹭得他掌心微痒。
他看着叶钦，用一种拿你没办法的姿态，温声说：“我也想你了。”
支棱了一小会儿的叶钦一下子软回去了。
他挣扎着伸出两条胳膊去抱程非池，脑袋蹭他颈窝，小声叫哥哥，一遍一遍说想他，拍戏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想，想得都快哭了。
事已至此，程非池索性从他手机相册里找到下午拍的男主角的照片，半开玩笑地问他：“就是这么想的?”
叶钦忙夺过手机，当着面把那张照片删除，一本正经道："拍的时候还在想呢，这可怎么比，还没我哥哥万分之一帅。”
程非池被他夸张的形容逗笑了。
其实没有夸张。
次日送走程非池，叶钦回到片场，女主角刘雨卿对他挤眉弄眼，一副"我就知道你昨晚没少被xx”的表情。
叶钦有点害臊，把衣领往上拽了拽，拿起水一顿猛喝。
刘雨卿凑上来，胳膊肘撞他："弟弟，问你个问题。”
“……什么?”
“姐姐我离开校园太久了，这剧拍得是真不得劲……初恋这方面你俩有经验，不如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对他动心的?”
回想过往，叶钦其实不太确定自己喜欢上程非池的具体时间，却始终记得那一幕——
晴朗盛夏，校园外浓荫匝地的小道，疾驰的自行车，少年高挑瘦削的背影。
彼时有风吹过，行道树沙沙作响。风将少年的校服T恤鼓起，叶钦不由得攥紧手中的一片衣料，似要借此掩盖过分嘈杂的心跳声。
抬头，后座视角，骑车的少年转过脸，清隽的面容带笑，阳光随拂动的黑发舞蹈。
少年会错意，以为他坐不住，安抚说：“就快到了。”
当时叶钦下意识摇头，想的却是，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
后来同样被问起何时动的心，程非池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记忆犹新的是那一次，在餐厅打工时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想都没想就追出去，却没能追到，当下心头萌生的类似抓不住的后怕和懊恼。
在此之前，程非池刚目睹叶钦在大巴车上因为自己没有坐在他身旁而委屈到抹眼泪，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哪怕什么都没说，也能让自己心绪不宁，目光不受控地看向他。
因此得知了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叶钦爱喝甜甜的果汁饮料，尤其是冰糖雪梨。比如叶钦不开心的时候会鼓腮帮子，无语的时候会翻白眼，害羞的时候则会眼神乱瞟，欲盖弥彰地给自己猛灌水。
以及，叶钦平时张狂招摇，只有在见到程非池的时候，才会变成被撸顺毛的猫，变得又乖又软，总是脸红，甚至习惯撒娇。
许多个静谧午后，教室的一角，叶钦睡得酣甜，程非池面前摊着习题册，手上握着笔，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解题。
悄无声息地抬起手，伸出去，刚触碰到柔软的发梢，又迅速收回。
即便再陌生，再朦胧，程非池也知道，这种心情是想靠近，是情不自禁。
所以时间是个好东西。
它非但能抚平伤痕，还能让美好的回忆变得更清晰，像宝石一样闪亮。
唯恐把七夕前夜的事忘了，叶钦转脸就把这件事记下来，写成了一篇小作文。
标题——哥哥吃醋记。
程非池过目后留下评语：部分内容与事实不符。
叶钦不服，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真的不符吗？哥哥你再想想。”
这架势程非池哪顶得住，没撑多久，就亲自把评语删掉了。
意思是这篇作文完全符合事实。
“那个……”
“嗯?”
“我是不是你的初恋啊?”
“你说呢?”
“我要听你说。”
“嗯。”
“‘嗯’是什么意思?"“只有你一个。”
“嘿嘿。”
“‘嘿嘿’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的意思咯。”
“那个……好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
“以后可以经常吃吗?”
“不可以。”
“好吧，那我吃。”
“……你也不要吃。”
“为什么?”
“因为是自寻烦恼。”
“原来你也知道是自寻烦恼啊。”
“......”
叶钦想，程非池实在是个太稳定的人，因此偶尔缺乏激情和所谓的新鲜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全世界最好的初恋。
过程惊天动地，余震绵绵不绝。如果他的初恋可以具象化，就是今后万千日夜里的每一个清晨，每一声晚安。
"那个……"
“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好吧，那明天等我一起吃早餐。”
“好。”
“哥哥晚安。”
“晚安，叶小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