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慢慢点头,抬头看向幽山牌坊,目光复杂,他哑声开口,“先祖定下幽山作为墓葬之地,凌烟阁的二十四位大德都是反对,说是不该听信昆仑所言,既然是天子,天下何处不可作为墓葬之地?幽山……是仅次于昆仑的宝藏之地,占据了这样的一个天地灵气所在作为墓葬,有损君威君德。但……先祖最终还是选择了幽山,没有明发旨意,反而下旨,将幽山作为重牢之所,此举也受到了反对,但先祖一意孤行,此后,便有了幽山之人生生世世都不得离开幽山的旨意……”
“简直是荒谬!”一旁的陶源直忍不住叱喝一声!
肃亲王目光依然凝视着幽山牌坊,对陶源直的叱喝,也只是沉默的不发一言。
“昆仑当初所言内容是什么?”范显低声问道。
肃亲王侧头看向范显,微微摇头,“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们了。”
范显微微点头,他也不指望肃亲王能够告诉他们,肃亲王今日能来为他们拦住了凰羽卫队,还说出幽山是萧氏墓葬地,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肃亲王是现在的萧氏一族的族长……
“如此,多谢王爷了。”范显拱手说道。
“萧琞不在幽山?”肃亲王又再次试探问道。
范显站起来,微笑拱手,“王爷,这个就不能告诉王爷了。”说罢,范显看向冯典,“冯文书,我们回去吧。”
冯典沉默站起,在跟着范显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头看向肃亲王,带着几分压制的怒意开口,“将幽山作为墓葬地,让我们这些人生生世世为萧氏守墓!这便是所谓的大周第一明君吗?!萧氏,也不过如此!”
肃亲王先是怔愣,随即神色艰涩复杂的垂下眼。
明正德看着冯典走入幽山后,才缓缓的看向肃亲王,转开话题,“王爷还要在此处?”
“我要等萧琞。”肃亲王低声开口。
明正德便抬手示意陶源直倒茶,“那么,王爷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喝茶下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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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显和冯典走回小广场的路上,范显低声开口,“肃亲王看来是非要见到宗主不可了。”
冯典低声开口,“可是这样子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我们该怎么办?”萧公子现在可不在幽山,且大人重伤昏迷中,怎么办?!
范显思索了一阵,摇头,“暂且不会如何,如今外头的局势已经明了,大周的朝堂已经摇摇欲坠,宗主之前就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个人,现在肃亲王来寻宗主,希望宗主出来力挽狂澜,也是常理,我们不要理会他。现在先把荆棘镇,看守,还有锁村的犯人们都先清理整顿,用之前大人所提的方法,用户籍之法再次清点,这次,一个不得含糊!”
冯典拱手,“在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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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晕染大地,上京郊区密林中,三千战马疾驰着,进入密林后,为首的男子抬手示意,很快,三千战马立即分成数十队列,从不同方向消失于密林中,继续朝前疾驰的唯有男子和他身后的五人!
“幽山急报可有?!”男人侧头问着,男人一身黑色锦衣,戴着面具,眉眼一片冷凝,压抑着一股焦虑。
“回主子的话,影甲有急报,大人如今尚未醒来,肃亲王和明正德,陶源直守着幽山正门,幽山岔路,曹兵守着,幽山黑林和暗谷是林元财,如今范显正带着锁村法令堂审讯此次背叛幽山的罪人们,沈平之和冯典,崔冰正在清点幽山的户籍……”
男人听着,眉梢拧紧,还在昏迷?伤得那么重吗?
男人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朝幽山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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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梦境里反反复复的林三春看着萧琞独坐上京宫城麟德殿上,脸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右脸上的狰狞疤痕,眉眼间越加冷漠凌厉,下头跪着一地的朝臣,可萧琞的目光却没有分给一地的朝臣一点,他幽深暗沉得让人看不清里头的任何情绪,可是……
孤寂。
浓重的孤寂似乎快要蔓延出来了。
“萧琞……”林三春呆呆的看着麟德殿上独坐的萧琞,下意识的喃喃出声。
忽然眼前熊熊烈火突然凶猛的扑来!
林三春下意识的惊呼一声,“萧琞!萧琞!快跑啊!萧琞!”
沈秋萍站在床榻边,忧虑的看着孙太一一脸凝重的再次扎针,忍不住的想开口问问到底怎么样了,又怕会打扰到孙太一,只能死死的拧紧手里的绢帕。
一旁的林大福和影甲也有些不安和焦急,本来病情稳住了,可是黄昏后,大人突然发起高烧了!且高烧一直不退!孙太一把脉后神色就突然凝重了起来,开始不断反复的扎针,又用老人参和金针玉叶……
如今看孙太一行针已经两个时辰了。
影甲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忽然侧头朝外头看去,正在疑惑的时候,眼前一闪,一人突然出现在了影甲和林大福跟前!
林大福呆呆的看着突然闪现在他们跟前的黑色锦衣的男人,男人一身风尘仆仆,甚至衣服下摆还有血污,看这模样定然是结束战役后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影甲神色有些激动,也暗地里吁出一口气,忙跪地伏首,刚想恭敬开口,但男人已经抬手阻止。
“不要打扰到孙大夫。”男人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秋萍看着戴着面具的男人缓缓的摘下面具,半边狰狞,半边俊美,男人的眼睛瞳孔极其黝黑,深幽难测,但此时却是泛着温柔的光,静静的凝视着床榻上的昏沉不醒的林三春。
此时,床榻上的昏沉不醒的林三春又开始低声呓语了起来,“……萧琞,跑,快跑……萧琞……”
男人听着,先是怔然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上前,半跪在床榻旁,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慢慢的小心的轻柔的握住了林三春垂落在身侧的手,瘦弱白皙修长的手……男人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握住,握住后,又似乎下意识的一点点的攥紧。
“我在,大人……我在……”,萧琞的声音低沉沙哑,又隐隐的似乎有几分颤抖。
此时,孙太一终于结束了行针,吁出一口气,将针一根一根拔起,一边低声说着,“烧开始退了,刚刚实在凶险,但现在算是度过去了。”
凶险?!萧琞又再次忍不住的握紧了林三春的手,看向孙太一,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凌厉的开口问道,“大人的情况到底如何?”
“大人中了弩箭,弩箭上有毒,就在心脉附近,大人的体质又不是很好,所以会反复高烧,醒来不会那么快,但是看刚刚的行针,大人的脉搏,这两日大人就会醒来,醒来后,要好好的养,养上三五年,我给大人做调理,之后就会和常人一般无二了。”孙太一仔细的说着,眉眼间也舒展了一些,大人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看大人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着高烧,他的心就一直揪着不好受。
“孙大夫,麻烦你了。”萧琞眉眼微微舒展了一些,低哑说着,在孙太一起身离开床榻后,便坐到床榻边,看着床榻上本来就瘦弱的青年,最近又瘦了。下巴都尖尖的,他记得,他离开幽山的时候,大人的下巴已经有几分圆润了。
孙太一忙谦辞不敢,随后低声开口,“大人都是为了救我……”
“我知道。”萧琞开口,声音平静,低沉,“大人就是这样,孙大夫不必自责。”
孙太一听着,深深的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宗主,那我下去开药方了。”
萧琞微微点头。
影甲和林大福便也忙躬身拱手退下。
厢房里,就剩下沈秋萍和萧琞。
沈秋萍看向萧琞,慢步上前,走到床榻边,轻声开口,“昭昭……从受伤昏迷后,就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萧琞抬眼看向沈秋萍。
“有时候是喊萧琞,有时候会喊萧琞快跑……还有的时候……是带着哭腔,喊你的名字……听着,委实让人觉得难过……”说到这里,沈秋萍的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她微微的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才继续低声的说着,“……现在你回来了,那就太好了。昭昭醒来看到你回来应该就会放心了……”
萧琞握紧了林三春的手,慢慢的摩挲了一下,才低声开口,“夫人放心,大人是吾之命。”
沈秋萍听着,微微点头,轻声开口,“如此,昭昭就麻烦萧公子照看了,我先行回锁村。”
萧琞朝沈秋萍微微点头,“劳烦夫人了。多谢。”
沈秋萍微微摇头,脸上淡淡的温柔一笑,“昭昭是我的家人,何谈劳烦二字。”顿了顿,沈秋萍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是昭昭选择了萧公子。”
萧琞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的握紧了林三春的手,语调缓慢低沉的开口,“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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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萍慢步走在幽山小径上,身后是林大福跟随着。
“阿福……这便是你一直在此事上不肯说话的原因吗?”沈秋萍轻声问着。
林大福垂下眼,默默的跟随。
“是昭昭选择了萧公子啊。”沈秋萍似乎自言自语的说着,“昭昭连昏迷都一直喊着萧公子的名字……当初他还说不一定会和萧公子一起,唉……”
林大福默然,是公子的选择,即便公子似乎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但公子为萧公子哭过,做噩梦过……公子会担心萧公子的吃食,会为萧公子的眼睛而烦恼……
“你说,昭昭是不是因为萧公子在这里,才会选择来幽山?”沈秋萍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的问道。
林大福呆了呆,啊,这个,这个……他倒是觉得不太可能。想当初,公子对还在天牢里的萧公子的态度似乎也不是那样啊。
沈秋萍似乎也不是想要得到林大福的回答,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着喃喃自语,“当初唐家老祖宗那里就有萧琞的画像和字画……唐家的那位老祖宗又一直十分敬服萧琞,定然是他一直在昭昭面前念叨着萧琞,昭昭年幼,懂得什么!定然是如此,昭昭听多了,就敬慕起萧琞来了……哼!”
林大福张了张嘴,默默的后退一步,咳,这个要怎么说呢?
沈秋萍却似乎找到了答案一般,快步走向锁村,一边冷冷开口,“我定要把这件事告知婆婆!哼!”
林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