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萧琞进入天牢的第七日。
天空阴霾,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飘落了。
林三春走在田埂上,身后的林大福撑着伞,一边低声禀报,“从娘子送来的消息很完整,鬼市的上仙丹真的很不对劲,那些只要服了一次上仙丹的,之后就必须每隔十天半月的再服一次,而那上仙丹非常贵,一颗就要五十白银!服过后,只要连续三次以上,整个人就会消瘦,无力,精神会变得越来越癫狂。”
林三春听着,顿住脚步,皱起眉头,“你买来的上仙丹送到孙大夫那里了吗?”
“一大早就送过去了,孙大夫说晚点会亲自来给公子您禀报。”林大福恭敬说着。
“至于那月下坊,的确是非常的热闹,从娘子说她这个月的生意已经少了三成了。”林大福低声说着,“但是从娘子去看了表演,说是那两个大美人,美则美矣,的确非常勾人魂魄,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她还说鬼市的女孩子最近少了好几个。”
林三春摸着下巴,看向阴霾的天空,低声说道,“萧琞没有出来前,这些事情都不宜处置,但是从娘子那边,你必须亲自给她带话,从六月起,要约束好宝月楼的人,做好撤离上京的准备,小红花也要慢慢的做好手里的事情后,就开始撤离,特别是与鬼市有关的!”
林大福一怔,随即神色凝重的拱手应下。
“也许是我过于小心,但是,上仙丹这个东西非常危险,我不能让我们小红花的任何人沾染上这个东西,阿福,晚点我写信,你立即送达浙州和海州,另外传令我们林家所有的管事,任何人都不许沾染上那上仙丹,谁要是碰了,立即给我滚出林家!”说到最后,林三春的语气极为凌厉!
——凡是会让人上瘾的药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上仙丹听起来就跟XX一样似的!
林大福肃然拱手应下。
“公子,最后一件事就是关于探监的那两个姑娘,额,从娘子说她们的布偶都做好了,衣服也都做好了,荷包也都做好了……”林大福说着,带着几分无奈,“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了。”
林三春叹气,揉了揉额头,“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谢羽舒这边不成问题,可是陆老不肯见啊。说是他的孙女早就没了啊。”
“那……直接跟那探监的姑娘说?”林大福犹豫着低声开口。
“不成,如果真的是陆老在世间的唯一亲人的话……这样吧,我再和陆老说说。”林三春说着,抬眼看向远处隐于雨雾中的黑漆漆的山峰,第七天了呀。
林大福顺着林三春的视线看去,低声开口,“公子……已经第七天了。”
“嗯,我问过孙大夫了,他说萧琞的情况还行。”
“公子……”
“说。”林三春双手拢袖,转身看向林大福,微微挑眉,“吞吞吐吐的,你是想问如果萧琞没有出来的话,我要怎么做是吧?”
林大福无奈拱手,“小的本来是想问的,但如今倒是不必问了,公子心里有数。”
林三春一笑,“还是你了解我。好了,你去一趟锁村吧,我回去写信。”
林大福一愣,去锁村做什么?额,虽然他本来也是打算偷偷的去一下锁村……
“去呀,范姑娘受了风寒躺了几日了,你不是都偷偷的去看她吗?去吧。现在给你机会了,赶紧的去看。”林三春翻了翻白眼,真是。明明那么关切,却总是装作漠然,也亏得范庆兰能够忍受。
林大福尴尬拱手,“多,多谢公子。”
林三春看着林大福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看来这两人还有得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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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小雨还在绵延不断。
司监所里,孙太一一边收着药箱一边笑道,“大人这两日还是要注意保暖。”
“孙大夫,这都五月了,保暖啥啊。”林三春无奈的拉下自己的袖子。
“大人的身体不比他人,特别是转季的时候,切记不要贪凉,若是受了风寒,就比较麻烦了。”孙太一面容严肃的交代着。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三春敷衍应着。
孙太一无奈摇头,看来还是他天天来问诊比较好。
“这几日,锁村受了风寒的人也挺多的,你辛苦了。”林三春认真拱手说道。
孙太一忙摆手,有些慌乱的躬身拱手,“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医者的本分。大人的方法也很好,用了预防的方子后,锁村和荆棘镇感染风寒的人不多了,都是我能够应付得来的。”
“辛苦了。”林三春笑着说道,“我看夏天无也挺不错的。等忙过这阵子,你们好好休息休息。”
“是,不辛苦不辛苦,医者本来就是该如此。”孙太一笑笑说道。
随后孙太一告辞,林三春就继续奋笔疾书,林澜上前送来后厨影甲做的南瓜糕,一边问着,“公子,你都不问问萧公子的情况吗?”
林三春头也不抬的回答,“不用问。”
林澜似懂非懂的点头,拿了一块南瓜糕,就走到蹲在一侧的啃着番薯的林元财身侧,吃起了南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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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司监所的孙太一去了天牢,看着天牢牢房里盘腿坐在地上,浑身血污的男人,孙太一的脸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大人怎么样了?”浑身血污的男人闭着双眼,突兀的出声问道,声音嘶哑,似乎很是费力。
“回宗主的话,大人的脉象还好,只是连日阴雨绵延,锁村里受了风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怕大人也受了风寒,便日日前去问诊把脉。”孙太一恭敬拱手低声说道。
男人慢慢的睁开双眼,本来深黑色暗红的眼眸现在已经是全然的浓黑,只是隐隐有些红色,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照顾好大人。”男人说着,又慢慢的闭上眼睛。
孙太一恭敬拱手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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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后,林三春正在书案上翻看勘查了一半的幽山地图,范显和崔娘子来了。
一般情况下,若是会来司监所,定是范显有什么要事,而崔娘子是从未来过司监所。
林三春心头了然,喊了林大福送茶过来后,他便让做礼后的两人在前堂的圆桌旁坐下。
“可是为了萧琞?”林三春直接问道。
范显站起,躬身拱手,“是,大人英明,老朽夤夜前来,的确是为了宗主。今天是第八日了。”
林三春点头,嗯,然后呢?
“大人,若是第十日,天极还没有出来的话,还请大人立刻离开幽山。”崔娘子说着,站起身,深深的躬身。
林三春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范显,“为什么?”
“大人,若是两日后宗主没有走出天牢,天下必定大乱,幽山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安全,为大人的安危着想,为了浙州林家,大人都应该马上离开,去浙州,或者去其他地方,决不能再待在幽山了。”范显低声说着,顿了顿,低声补充了一句,“宗主此前让影甲来传话,也是这个意思,让我们离开,天涯海角随我们去,而大人是必须马上离开。”
林三春看向崔娘子,“那你们会离开吗?”
“我和范老他们都会留下,娃娃们会离开,还有些尚未成亲的,也会让他们离开。”崔娘子轻声说着。
“你们都留下,为什么要我走?”林三春说着,笑了一下,“我可是幽山的司监官呢。只要我在一日,幽山,就会平安一日!”
说罢,林三春看向夜空,今晚的星星似乎都躲藏了起来,剩下一弯朦胧的月。
“而且我相信他,他是萧琞。萧琞是不会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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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日。午后时分。
林三春在前堂小花厅里,看到了名为崔飘飘和陆香叶的探监客。
崔飘飘还好,姿容看似普通,但气质极好,果然是读过很多书的那种聪明又低调的女子,而陆香叶身上有几许风尘之气,但眉眼间干净,带着几分怯弱。
“本官的规矩,你们都知道了啊。”林三春看着跪着的两人,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下头两人跟前,故作假笑,“探监金有了,可这个……重礼呢?还是说你们要探监的人在你们心里不值一提呢?”
崔飘飘和陆香叶对视一眼,崔飘飘默默的摘下脖颈上的玉锁,双手高举呈递,低声开口,“民女身上唯有这块家传宝玉锁最为珍贵,是我崔家的祖传宝物,谢羽舒,我的未婚夫,世间只有一个谢羽舒,他是民女的无价之宝,民女实在找不到任何可等价的宝物,唯有……这崔氏玉锁。还望大人能够准许,让民女见谢羽舒一面。民女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说罢,崔飘飘伏首磕头。
林三春听罢,斜睨了窗边一眼,那里可是蹲着一个迫不及待的等了好久的人呢,啧啧啧,什么世间只有一个谢羽舒,什么无价之宝,美死人了!
“好吧,本官就勉强收下了。”林三春挥手示意。
后头的林大福和冯典对视一眼,冯典眼底都是强忍的笑意,林大福满眼无奈,默默上前,接过,心头叹气,这是因为等萧公子等太久了无聊了,就玩闹起来了。唉。
陆香叶看着林三春,脸色有些发白,但似乎决定了什么般,声音有些发抖的开口,“大人……民女唯一的宝物,只有自己……如果,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
这话一出,斜靠着墙的林澜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啃着胡萝卜的林元财差点噎了!
刚刚拿了宝玉锁打算放到书案上的林大福差点一个踉跄摔了宝玉锁。
冯典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而林三春先是一呆,随即眨眼,歪头看着陆香叶,啧了一声,弯腰看着陆香叶笑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香叶默默点头,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声音发抖但还是平稳的说着,“只要,只要能够见到我祖父……”
“你就这么确定我这幽山里姓陆的老头就是你的祖父?”林三春双手拢袖,笑道,“陆老头说他家没有人活着了,唯一的孙女早就六岁的时候走失了,你确定?”
陆香叶抬眼看向林三春,低下头,轻轻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上是一枚叶子形状的胎记。
林三春默然,世家标记?
林三春轻叹一声,“即便你是陆家人,可如果幽山的陆老头不是你以为的祖父呢?你就这般的拿你的清白来换取一个时辰的探监?”
“香叶无依无靠,飘零人世多年,只想找回我祖父当年给我种的番薯,只想再吃一次我祖父泡的茶汤,如此,哪怕是死了,我都值了。”陆香叶轻轻说着,声音很是平静,“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在鬼市里吃到了幽山出来的大番薯,我早就死了。”
林三春沉默了一会儿,上前,右手轻轻拉好陆香叶身上的披风,挡住扯开的衣领,一边说道,“本官今日心情好,你的探监礼就先欠着吧。”
说罢,林三春绕过陆香叶和崔飘飘,双手拢袖,朝外走去,一边说着,“冯典,带她们去探监房!”
晃悠悠的飘过回廊,打算转个弯去幽山天牢门口溜达的林三春,突兀的撞到了一面墙!
不对,是人墙!
林三春抬眼,愣住了。
“大人……走路小心些。”低沉好听的声音温和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