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听到这个已经听到过很多次的称呼, 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过去，只见两个穿着华贵的夫郎正在说着闲话。
林洛没有贸然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准备看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流言？就是说三皇子这次赈灾其实没有办事，反而将赈灾的款项都中饱私囊这事吗？”
这人的话一出，他旁边那位立马激动的看向他, 不住的点着头, 像是在赞同他的话, 同时还兴奋道：“对, 你果然听说了，你说他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连这种钱都敢贪。”
“我只是听说了，但是不确定这事是不是真的, 我们还是等等看后续比较好。”
……
林洛听到他们说到这里，也就没有继续听他们接下来说的话了，起身朝着楼上走了去。
林洛觉得很奇怪, 按照道理来说，三皇子属于皇家的人，他的母妃又受宠，本不该缺钱才是，为什么需要铤而走险去做这种事, 要是被皇上查出来, 那该如何是好。
况且三皇子做的这种事情应该属于皇家机密，一般人是不会有机会知道的，更不可能像如今这般传播的大街小巷都是,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林洛心里困惑，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这事离他们还很远，纵使有问题也沾染不到他的身上。
林洛这般想着，也就心安理得的将这事给抛在了脑后，只是在几天之后，他听到了王恺调查回来的结果，这让他心里生出了几分涟漪来。
王恺坐在林洛的面前，随意的拿着旁边的糕点吃着，然后看着林洛道：“东家，那放高利贷的官员背后，似乎和三皇子有点关系。”
林洛皱眉，“你怎么查到的？”
“我一路跟着他们混入了青楼，结果他和三皇子进入了同一个包房，两人也没有点其他的人，在里面不知道说了多久，之后才出来了。”王恺说到这里，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脸上浮现出了看好戏的神色，“对了，那官员进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等出来的时候，盒子已经不见了。”
林洛询问道：“那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两人在里面就是合谋呢？”
王恺自信满满的说道：“那官员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了，长得也不好看，那三皇子即便是再眼瞎，也不可能和他有些什么。对了，那官员是先离开的，之后三皇子留在那里还叫了花魁进去。”
林洛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倒也觉得他说话在理了，这样看来两人之间的确是有些密谋，只是他是不是放贷之人还另说。
林洛想到前几日听到的谣言，再看看这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还在外面做放高利贷的工作，这到底是有多缺钱，他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特别需要钱的事，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捞钱？
林洛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让王恺继续追查下去，毕竟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再多的就是牵扯到了上面那个位置了。
林洛不是很想去挑战一个封建帝王对自己皇位的在乎程度，况且这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如今的皇上虽然称不上明君，却也是个平稳的帝王，百姓对他也是满意的，他没有必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林洛想明白了这点，抬起头来朝着面前的王恺笑着道：“好了，事情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的事情你也不用查了，只当这事情你不知道。”
“好勒！”王恺倒也没多问，起身就离开了。
等王恺离开之后，林洛从自己的书架上取出了一个本子，在他的门店记录上，在即将新开的糖果店目录上，记下了调查到的这些事，只是有些敏感的称呼并没用原名，而是用了绰号当代称。
等他写完了那些东西，林洛坐在桌子前，想着最近三皇子越发离谱的谣言，他有些好奇皇宫里的那位知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了之后又会如何处理？
*
与此同时，皇宫内。
段锦正在皇宫的玉书格内，整理着以往的史书，准备按照编辑法将这些史书分门别类的排放。
正当段锦拿到了最角落一本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书籍起来，旁边突兀的响起来一个声音，朝着他酸溜溜的道：“段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会在御前当值来着？”
段锦拿起书，扭头看向旁边说话的人，男人容貌英俊，只是身材有些对称，上下五五开分，拉低了他整体的颜值，他也是这次的探花郎徐泾。
段锦看着来人，笑着道：“徐大人，皇上跟前不需要我伺候，所以我过来这里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
翰林院侍读，主管给皇帝、皇子讲学，写诏书，偶尔还会写史书，但是这个职位是有两个的，分为左右侍读，并且如果皇帝不需要的话，他们也不需要天天跟在近前。
听到段锦的话，面前的人显得有些不太乐意了，酸溜溜的道：“我还以为，你能天天跟在皇上身边瞻仰圣颜，谁知道竟和我们一样来了这里，实在是屈才了。”
段锦听着他这话，回忆了一下他们以往的相处，他实在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眼前这人，让这人已如此这般酸意的对着自己说话。
段锦当然不知，这位探花郎从小到大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其次就是才学。他甚至凭借着这张脸攀上了一个好岳家，这才在这次科举当中获得了前十，之后还被赏赐成了探花。
那是打马游街，徐泾原本以为是他的高光时刻，做好了承受万千少女宠爱的准备。
谁知道这一上了街，走在前面的段锦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鲜花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撒，再无人多看他徐泾两眼。
之后更是，段锦在殿试上直接就得了皇上钦点，得了一个翰林院侍读的官位，而他还需要岳家去运作，这才入了这里当了编修，成了个八品小官。
徐泾已经比旁的进士强了，毕竟有的进士等了好几年都等不到一个当官的名额，他却是一下子拿到了，本该是满足的才是，可是一对比起段锦来，他这种沾沾自喜便消散了，转而的是一种不甘来。
段锦不明白这人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可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说出这种话来，便知道他该是那种会读书，可是脑子却不聪明的，对他倒也没有多大戒备。
段锦笑着回应道：“只要事情做得好，在哪里都是为皇上服务，所以没关系。”
徐泾觉得段锦假模假样，想着他心里肯定是不甘的，只是在自己面前不好承认罢了。
就在徐泾开口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另外一边又走来一个人，同样穿着翰林院编修的衣服，见到段锦时便是脸上一喜，朝着他开口高兴道：“段兄，你竟然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这位是他们这一届的榜眼赵修，比起徐泾来可有眼色多了，段锦虽是没有见过他几面，对他却是很有好感的。
如今见他来找自己，段锦连忙走了过去，朝着他询问道：“赵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
赵修摆了摆手，“没发生什么事，只是高侍读找你，说是皇上让写诏书，他想让你在跟着旁边观摩学习。周围的人都找不到你，我边想着过来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这位高侍读如今五十又六，在段锦未来之前，他一直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一个人做了所有的事情，因着他也是姜公一脉的人，如今对他倒也是多有照顾。
“也是我自己大意了，离开之前应该和身边的侍从说一声。多谢，改日我请你喝酒。”段锦朝着他拱了拱手，很快就去找高侍读去了。
徐泾看着段锦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扭头看向了留下的赵修，朝着他冷哼了一声，“即便是你这般讨好他，他日后升官了也不会记得你的。”
赵修听到这话倒也不生气，朝着他笑眯眯的道：“徐兄怕是误会了，我对段兄别无所图，只是恰好听到这事，也就是帮忙通传一声的事情。”
徐泾听到他这话，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朝着他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发表什么意见了。
待段锦来到了他和高侍读专属的房间，看着高侍读正脸色严肃的盯着面前的纸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段锦过来了，高侍读抬头看了他一眼，别的话也没说，径直道：“过来，看着我写格式，日后这种事情就是你来了。”
“是！”段锦站了过去，仔细的观摩着。
诏书是皇上发布给下面臣子的命令，程度没有圣旨那般严重，两者严谨程度不一样。
打个比方，诏书就是通知下面人做事，相当于一个红头文件，做不做得成都没关系，只要你尽量去做就行。而圣旨就是直接命令，只要圣旨一下，即便是让你死，你也得乖乖去死。
如今写的正是诏书，高侍读甚至会一边写，一边同段锦说写这东西的注意事项，给不同地方、不同人、不同任务的都有讲究。
段锦认真的听着，同时看着那诏书上的内容，竟然是号召附近富裕几地献钱、献粮，这就让人觉得玩味了。
段锦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却没有当场发问，在跟着高侍读将诏书拟定好，并且交由下面的官员去誊抄之后，他才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下子需要那么多粮食和钱财了？”
当段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高侍读扭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周围布满皱纹的眼睛带上了几分审视。
段锦不卑不亢的看着他，仿佛这件事只是有些好奇，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高侍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开始整理起面前的桌子来，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这事和三皇子有关，我们这些人听皇上的命令就是，剩下的也不要多看、不要多问，特别是关于这件事不要插嘴。”
这已经是很明白的提点了，段锦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不然到时候犯了忌讳，遭罪的还是他自己，他连忙扬起了一个笑容，朝着高侍读感激道：“多谢大人提醒，我记下了！”
高侍读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随即指了几个小吏，让他们把旧的诏书的格式拿给段锦去练习了。
左右无事，段锦也很听话，拿了就在旁边用纸笔开始临摹，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一个状元做这种事情大材小用。
高侍读见他这般沉稳，满意的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中午是在皇宫里吃的，每个官员的伙食都是一样，一盘鱼、一盘麻婆豆腐、一碟素菜、几碗米饭，若是觉得这些不够的，可以花钱打点皇宫御膳房的太监，他们收了钱自然也会给人加餐。
只是段锦并不需要，他看着那麻婆豆腐眼里甚至还浮现出了几分怀念之色，整个人吃得非常的坦然和满足。
不远处的徐泾看着段锦这般自然的样子，不由冷哼了一声，只觉得段锦怪会装模作样的，再看看自己眼底下的菜式，只觉得这皇宫里的吃食还不如家里吃的好。
段锦明显察觉到了徐泾的敌意，也只是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剩下多余的话也没有多说。
等到吃完了中饭，段锦又去溜达了一会儿，找同事们聊聊天，和侍卫们说说话，遇到太监也能聊上两句，只是总体范围不会超过他所值的范围，免得误入了不该去的地方。
一个午休结束，段锦知道了今日御书房里发生的事。
在下朝之后皇帝亲自将三皇子带入了书房，在里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以至于外面的太监都能听到里面的摔打声，之后三皇子也被拉下去处罚了，得到消息的皇贵妃急匆匆的赶了进去，过了不久里面竟然传来了暧昧的声响。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三皇子依旧被罚甚至还被禁足在府中半年，更重的惩罚却是没有了，而皇帝很快就让高侍读下了那道诏书。
段锦思索着最近关于三皇子的谣言，觉得那大部分应该是真的，皇帝应该也知道了，但他对皇贵妃的爱也是真的。
其实段锦也是能理解的，如今皇帝贵为万人之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只是偏宠一下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凡是历朝历代，真心爱人的皇帝，哪个不是想方设法的将人捧到最高的位置上去。
像是那种说什么爱她就要保护她，想要将人藏起来，对于一个手握权柄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玩笑话。既是真爱，那也是偏爱，如何能做到不偏心的将资源倾斜。
不过，段锦依旧觉得，皇上这样做不太高明，若是这次的事情就这样糊弄过去了，那大家都相安无事。如果这事糊弄不过去，那天底下的人也会知道三皇子做那么多错事都是被默认可以的，以后即便是想要将他扶上那个位置，怎么可能会信服他？
不过段锦也只是想想，倒也没有把自己知道这事情说出来，更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这事。
等到段锦溜达完回到翰林院，高侍读已经坐在位置上看书了，看着进来的段锦，朝着他道：“左右下午也没事，你看看你还临摹一下圣旨，还是休息一下？”
段锦微笑着回应，“自然是越快熟悉越好，我想观摩一下以往的圣旨。”
高侍读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隔间，“以往圣旨的副本都在里面了，你可以拿一些放在外面架子上的旧本临摹。”
“是！”
段锦上完了一天不算累的班，友好的和自己的同事们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谢绝了临时喝酒的邀约，骑着马悠闲的往家里去了。
在路过东华街时，段锦看着路边卖的烧鸡，犹豫着要不要买一个回去，他有些想吃了。
那商贩看着他这犹豫的样子，立马就咧开了笑容朝着他热情的招待道：“大人，你看看我家烧鸡，这可是祖传几十年的手艺，保证让你吃了第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段锦倒是来了兴趣，直接问道：“你这烧鸡多少钱一只？”
商贩听到他这话，立马高兴的道：“不贵，一只一百五十文，要是一只多了的话，也可以半只半只的买，半只八十文。”
段锦想了想，再看看那鸡，直接道：“给我来一只吧！”
“好！”商贩脸上的笑容扩大，毫不犹豫的给段锦包了一只下来，并且客气的递给了他，在接过钱时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下去过。
段锦给完钱，直起身拉好马头这就准备回去了，结果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巷子里，一个鬼鬼祟祟的白色人影。
段锦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人藏在白色斗篷之下的图案，喃喃自语道：“那白莲仙人竟然那么快就来这里传教了？”
段锦对此倒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毕竟这并不归他管，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家里驶去。
等回到了家里，段锦将马儿递给前来的下人，再将手里的烧鸡递给另一边的下人，朝着他吩咐道：“让人把这鸡再热一热，晚上我们就吃这个。”
“是！”
段锦快步往里走，中途停住了脚步，直接问了一句，“你们东家回来了吗？”
下人点头，“回来了。”
“行！”段锦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迈步就朝着他们所住的小楼走去。
在书房见到林洛时，段锦脸上立马就露出了笑容，朝着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我回来了！”
林洛见他这般，站起身来和他拥抱了一下，看着他笑着道：“好，欢迎回家！”
*
原本林洛还在好奇三皇子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皇帝知道之后又该如何处置这个问题，结果几日之后又听到了新的消息，说是三皇子可怜灾地受苦的百姓，捐出了许多赈灾物资给这些百姓。
一时之间，三皇子的风评竟然好转了不少，但在知道内幕的情况下，有些人就觉得这事情有些荒唐了。
太子府，太子颓废的坐在书桌之前，看着面前的镇国公，一脸哀怨的道：“镇国公，如今都到了这般地步了，父皇竟然可以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我觉得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和他斗的。”
镇国公脸色也不好看，他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马就去找了皇上，谁知道皇上竟然直接关上了门，完全不见他，分明就是不想听他说话，只想这般处理了这件事。
镇国公也可以死谏，但若是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太子这边就又少了一个想帮的人。况且，皇上如今的举动就说明了他铁了心了，若是他要是再做出点什么来，相当于威胁皇上，怕是连眼下这点情分都会被磨灭了。
虽然觉得皇上糊涂，镇国公却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面前颓废的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他宽慰道：“殿下，皇上虽然偏宠三皇子，可底下的大臣们心里是明亮的，如今他做出这种事来，定然会惹得下面人不快，那些迂腐的老家伙们肯定也是看不惯的，到时候没准还能让他们帮一把。”
太子还是很颓废，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正统的太子，明明该是他坐上那个位置，为什么还要出一个三皇子来横生枝节。
镇国公看着他这般萎靡不振，朝着他继续道：“殿下，别忘了，你是皇上和皇后的嫡子，也是这个王朝的大皇子，你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三皇子在如何也不能越过了你去，只要你不想让位，他便不能名正言顺的坐这个位子。”
太子似乎是被他说服了，放下了自己抱着头的手，看向旁边的镇国公，脸色严肃的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另一头，林洛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还是没忍住回去问了段锦一声，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只觉得荒唐。
只是世界上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林洛对此并没有任何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一下那些因为灾难而流离失所的人们，为此他给川水城和仙水村的管事都去了信，让他们调动了大批的粮食，将之捐给了就近需要去再次救灾的官员。
做完这一切，林洛盯着窗外落下的枯叶，看着比之以往都要来得早的冬天，开始准备过冬的事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