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被响铃声惊醒, 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一看发现本该睡在自己旁边的段锦不见了,他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林洛听着外面持续不动的响动, 多的也顾不上,连忙穿上衣服,脚步踉跄往外面去。
林洛刚刚跑到门口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段锦, 此时衣服穿戴整齐, 手上还拿着林洛送给他的那把长缨枪, 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林洛看着他这架势, 一下子就慌了,“这是怎么了, 你要干嘛?”
段锦回头,眼里的情绪不像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 带着几分凶狠,“他们往这里来了,我要去收拾他们。”
林洛侧耳倾听, 果然那响铃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那些人在触动机关听到响动之后还不肯放弃,竟然还要往里面闯。
林洛心里有些害怕,他还没有见识过这样场面,连忙拉着段锦道:“不行, 他们来的人一定很多, 不然也不可能闯进这里,你才多大,你根本就打不过。而且, 你这个枪才拿了多久,你连会不会用都是个问题。我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走,我们从后门出去,家里的钱丢了就丢了。”
段锦却是扭头看他,斩钉截铁的道:“不行,如果我们现在逃了,家里这些就没了。这里不仅有我父母留下的东西,还有你辛辛苦苦积累的钱财,不能就这样算了。”
林洛看着倔的和一头牛似的段锦,想着这次再不能纵容他了,拉着他就要往后门走,结果他发现他居然拉不动段锦。
林洛扭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段锦,语气中都是惊慌,“你不要冲动,要是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段锦却是很冷静,直接道:“我去把机关都开了,你去点火、敲锣,让村里人都过来。今天必须收拾了他们,不然那些宵小只会把我们当做软柿子捏,下次还会再来。”
自从林洛来了这里之后,他就一直很注重防盗,刚开始没钱时他就利用这段宅原先的布置做了一些改动,那时候的布置只能让那些人打不开门进不来,后续有钱之后,他按照以前在电视上看的那些东西,在家里做了不少布置,白日里藏得好好的,只有晚上会打开。
不是林洛谨慎,而是他觉得那么多身家放在这里,他们只有两个人还都是小孩,一看就不怎么安全,自然得有备无患。
段锦扭头朝着林洛说完,一把甩开了他拉着自己的手,然后道:“你快去点火、敲锣,这样我们才能更安全一些。”
林洛被甩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却是看见段锦一把打开了角门,然后将他锁在了里面。
林洛过去敲了敲门,怎么都打不开,他咬牙暗骂了两句,“早知道段锦会这样莽撞,不该带他去学什么武艺。”
说罢,林洛也不耽误,点起了油灯就朝着其中一个屋子的三楼跑去,那里有一个石台,石台上不仅有一个大锣,还有一堆柴火。
林洛先是点燃了那堆柴火,拿棉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用力的敲响了锣鼓,待他敲了十几下之后,便有零星的亮光从村子里的人家亮了起来,看样子是朝着他们这里过来了。
林洛大喜,又卖力的敲了起来。
在林洛点火引人的时候,段锦已经拿着自己的长枪,关好了通往林洛方向的角门,一脸兴奋的朝着那些歹人的方向过去了。
这段时日,段锦除了每日蹲马步之外,也会抽空练习蒋震教导的那些招式,武艺进步得飞快。
有一次,段锦看到一个正在使长枪的,跟在旁边练了一会儿,蒋震看到后问他是不是想学,他说是,蒋震就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技法。在发现段锦学的飞快之后,他整个人都亢奋了,带着段锦学了更多致命的招式。
段锦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蒋震告诉过他,“你现在年岁不大,力气尚小,手腕的力道不够,若是对敌,你那长枪怕是对敌人造不成什么致命伤害,但是你只要打击他们薄弱的地方,让他们失去行动的能力你就能赢。”
蒋震那时候告诉段锦这些,只是为了他在以后勤学苦练,努力锻炼自己的力气和身法,谁知道段锦记住了他指着稻草人比划的那几个薄弱点,回家没事时在林洛给他制作的稻草人身上实验了无数次。
眼下终于到实战了,但段锦没有一丝的害怕,心里甚至涌出了一股兴奋劲头来,这股兴奋甚至让他脸上都带上了笑容。
这不同于读书的枯燥以及装乖孩子的烦闷,他现在只需要过去对着那几个人大大出手,那些尖叫和鲜血便能给他带来刺激,他还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如同他曾经捉鱼回家那般,下河玩水是会被打的,但在浅水区玩还能捉几条鱼,回家就是能被夸奖的。
段锦越想越兴奋,拿着自己的长枪一路跑到了外院,看到了从屋顶上爬下来的几人,此时有一人被大网缠住,旁边三人正在努力解救他。
何强看着自己的兄弟一脸黑沉,压低了声音吼道:“你们到底弄完了没有,怎么几根破绳子还弄了那么久?”
何强也听到了内院传来的敲锣声,他知道他惊动了这里面的人,但是他并不打算放弃,只要将里面的人制住,他们就还有机会。
“大哥,这绳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我完全割不动。”小弟很委屈,他连自己的刀都掏出来了,可是这绳子完全割不动。
“他娘的,这该死的,这宅子外面看着也挺正常,怎么里面会有这种鬼东西。”何强看着被缠着完全脱不开身的小弟,又扭头看向了通往二进院子的门,恨恨道:“他们竟然做了那么严密的机关,显然就是为了防贼的,那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我们待会儿进去,可得好好的搜一搜。”
段锦早就给自己准备了一身黑衣,此时从小门溜出来贴着墙角移动,他看了看手忙脚乱的三人,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被绳子绑住的人,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火烛,趁着他们谁都没注意的时候,直接就点在了那绳子上。
那绳子外面套的一层油皮,但里面的绳子是被油给浸染过的,这样一点立马就燃了起来,那被裹在里面的人发出了尖叫,外面的人也嘶吼出了声。
“怎么着火了?怎么一下子就有火了?”
何强在点火的瞬间,立马就看向了火烧过来的方向,发现了躲在角落的段锦,他大声尖叫了出来,“好啊你,你这个小畜生,你竟然还敢出来,看我不收拾你。”
何强面色狰狞,直接就朝着段锦冲了过来,
段锦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人,却是轻笑了一声,提着自己的长枪,朝着何强的脖子攻了过去。
何强这些年他虽然只敢做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身手却还算是敏捷,在发现段锦使用的长枪直接朝着他脖子过来时,他偏头利索的躲开了,脖子却还是被那锋利的长枪尖刺破了皮,流出一股股鲜血来。
何强感受到脖子上的刺痛,伸手摸了摸,在发现自己流血了之后,立马就发了狂,“你这个小畜生,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何强四只乱舞着朝着段锦抓了过来,只想凭借着自己的蛮力将段锦抓住,却三番五次地扑了空。
段锦拿着他的长缨枪,对付何强游刃有余,时不时的还将他戏弄得趴倒在地上。
再一次扑倒在地上却没有抓到段锦之后,何强终于怒了,他扭头看向已经解开绳子的兄弟们,朝着他们怒吼道:“你们弄好了没有?弄好了来帮我一起抓他。”
他们几人当中一人刚刚从绳子当中放下来,身上多处烧伤,此时还在□□,一人帮着解绳子,手受了伤,现在盯着自己满手的水泡痛呼,还有一人什么事都没有,却是在原地瑟瑟发抖,什么都不敢做。
何强看着他们这样,朝着那没事的人怒吼了一声,“你还不赶快过来帮忙,要是今天弄不死他,怕我们今天都得折在这里。”
那没有受伤的人左右四顾了两眼,最终一咬牙,朝着段锦扑了过去,他今天跟他拼了。
刚刚段锦对付何强一人还游刃有余,可是现在两个人一起扑过来,他便有些捉襟见肘了,左右躲了躲,差点被人给抓住。
段锦将何强抓住自己的手挡回去,又退后了一些,门口便传来了拍门声,紧接着便是叫喊声。
“老大,你们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东家,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东家,你开门让我们进去啊!”
“快点,快过来开开门啊!”
……
外面的声音很杂,显然来的人不少。
何强等人彻底慌了,他扭头看向段锦,发了疯似的朝他扑去,同时朝着旁边还在休息的两人道:“你快来帮忙,我们擒住了他,拿他当人质或许还能出去。”
严重烧伤的那人还在嗷嚎不止,另外一个却是看着自己的手掌,再看了看段锦,咬着牙朝段锦扑了过去。
段锦看着围攻自己的三人,捏紧了手里的长缨枪,一脸的凝重,咬牙准备发狠了。
林洛看到那些火光逐渐靠近,在快要靠近他们宅邸时,他就下了楼从后门小洞跑了出去,来到了前门处。
在前门口,林洛看到了赵大、段周、王桩子、秋生,还有不少在他这里干活的少年和他的家人们。
看到林洛出现,他们还有些惊奇,秋生率先开了口,“东家,我们听到锣鼓声,再看着你们这边起火光就过来了,是不是出事了?”
林洛点了点头,急切道:“来不及说这些了,段锦还在和那几个人打斗,你们几个身形小一些的跟我从小洞进去,其他人在正门等,我们进去把门打开你们再进去。”
众人点头,也不再多话,连忙跟上。
那小洞不大只够几个身形抽条的少年钻入,林洛带着他们从那小洞进去,之后跑到了角门处,朝着里面大喊:“段锦你快开门,有人来了,我带他们进来了。”
林洛在拍打的时候,他身后的那些少年们已经找好各自的武器拿在手里,准备待会一开门就冲过去。
林洛自从发现家里进了贼之后情绪就一直很焦躁,此时拍门的力道也很大,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就在林洛疯狂拍门时,门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发出沉闷的响动,震得林洛心里也是一惊,很快面前的门啪嗒一下被打开了。
林洛心里一喜,连忙拿着东西冲过去,他们这里人多势众,只要不来什么武林高手,他们还是能对付的。
在角门打开之后,林洛先是看见段锦,然后看到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正掐着段锦的脖子。
林洛目眦欲裂,手里拿着的叉子,下意识就往那人的胸口插过去。
身后的人看着这情况,也是举起了手里各式各样的简易武器,朝着那人砸了过去。
何强被这些人砸中,吃痛之下稍稍松了一点力气,在他低头查看自己伤势的瞬间,原本该没有力气的段锦,却是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长缨枪,直接朝着何强的脖子扎了去。
长缨枪尖头没入脖子,一下子就冒出了血,何强下意识捂住自己脖子,吭哧吭哧的喘气,往后退了几步直接就坐在了地上,眼看着就要出气多进气少了。
冲进来的少年们看着这倒地的人,上去叮叮咣啷一顿乱锤,还有人发现剩下还有三人,几个为一组围了上去,剩下的人则去开了门。
等到大门开火把将这里面照亮,整个厅堂里,除了躺在地上的何强,剩余三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林洛此时正看着坐在地上的段锦,他原本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可是看着他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出苍白着脸,捂着脖子坐在那里时,他这气一点就生不出来了。
“段锦,你有没有事?”林洛看着他神色焦急,脸上是怎么都化不开的担忧。
段锦摇了摇头,想要说话时发出的声音却格外的嘶哑,似乎刚刚何强那一下没把他掐死,却让他的脖子受了伤。
这时候那几人已经被绑了起来,为首的段周走了过来,看着林洛道:“林哥,你看他们这几人怎么处置?”
林洛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虽然觉得他们现在浑身凄惨,却生不起任何的同情心,只是道:“麻烦各位先帮我将他们看管起来,明日里我送他们去见官,这样入室抢劫的案件,不管是在哪个年代都是要被严惩的。”
林洛说完,段周点了点头,直接将那几人拖起来关到了柴房里去。看到何强脖子上的伤口,为了避免他流血太多死了,他随便找了一把烧灶堂的灰给他抹了上去,之后就再也不管了。
在这期间,有那机灵的直接去请了这村子里的郎中来,虽是个乡野郎中,大病治不了,但是对于这些跌打损伤之类的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在检查过了段锦的身体之后,他才摸着自己的胡子,朝着旁边担忧的林洛道:“林哥儿,段锦这是伤了喉骨,肋骨似乎也断了几根,好在他年岁小,养养就能养回来了。我那里还有一些伤药,我待会就给你取过来,你先按时吃三日,之后你再去城里看看。”
林洛的手松了又紧,最后抬眼朝着那郎中道:“多谢先生了,那诊金我明日再给你送过去。”
他摆摆手说他不在意,在过来的途中他就知道这段家发生了什么事,一晚上闹得兵荒马乱的,他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要钱,况且林洛现在的家事他也知道,不可能少他钱的。
林洛觉得这一晚上闹腾的厉害,但好在来的都是相熟的人家,他让那些人回去了一部分,留下了平日里相熟的,这些都是听惯他指挥了的,于是倒也没多大波折就让家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眼下厨房里熬药的熬药、看人的看人、帮忙收拾家里的收拾家里,众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林洛独自坐在段锦面前,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敷过药的段锦,郑重其事道:“段锦,这次你不听我的话,执意要去和那些人拼杀,这些是你的错。我没有拉住你,这是我的错。”
段锦现在还说不出话来,但他头一次见林若这般严肃的模样,即便是以往有人欺负林洛,林洛也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来,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张,张口想要说话,却只能呼出沙哑的声音。
林洛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朝着他道:“好了,你现在不要说话,你听我说。”
段锦这才不动了,也不再试图开口说话,只是盯着林洛的眼睛中还带着十足的紧张。
林洛看着他,这才接着道:“我知道,我现在管不住你了,但我觉得我还是得再试试。所以,之后的三个月里,家里不会再出现任何甜食。我也不会给你任何的零花钱让你有机会在外面买甜食吃。”
段锦瞪大了眼睛,他以为林洛会骂他、责打他,却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林洛看着段锦仿佛被雷劈中般不可思议的表情,唇角勾了勾,然后道:“我知道,你不怕打也不怕骂,我说过之后你就会当耳旁风,但如果我断了你的甜食,你肯定会难过的,对不对?”
段锦无法反驳,若是很久之前他还是怕打骂的,可是自从他学了武之后,他的忍耐力就逐渐变强了,平日里训练的疼痛逐渐帮他提高了忍痛的程度,他一点都不怕了,反而不能吃糖这一点让他很难受,非常的难受。
林洛看着他这样子,知道自己打蛇打到了七寸,先是勾起了唇角笑了笑,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脸当即又板了起来,看着段锦严肃且认真道:“我现在只是这样惩罚你,虽说事不过三,但在你身上只能是不过二,因为你能记住,你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所以,我现在告诉你,要是再有下一次,你再拿你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你就自己出去住,不,我会搬出去和你分开,我不管你了,你就可以做你任意想做的事情了。”
段锦瞬间瞪大了眼睛,但没有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也没有想过林洛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让他有些慌张,他下意识的去抓林洛的手,却是被林洛避开了。
林洛只是冷着脸看着他道:“好了,这段时间你得自己睡觉了,我也不会陪着你了。”
说完林洛站了起来,朝着屋外走去。
段锦看着他这般,伸手想要去抓他,差点摔下床来。
林洛扶了他一把,随即道:“我说的这些都是对你的惩罚,你如果听话惩罚就这段日子,你如果不听话,那还会延长时限。”
段锦立马不动了,只是抓着林洛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盯着他的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林洛低头和他对视,然后道:“我现在要去处理家里的事情了,你就好好在这里养病,你现在会听话的,对吗?”
段锦有些迟疑,却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林洛看着他这样很满意,等到离开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段锦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里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身上和脖子上还包着纱布,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洛心里一软,依旧没有回头,段锦实在是太聪明了也太厉害了,光是看那几个匪徒的下场就知道了,如果不借着段锦在乎的东西拿捏他,林洛压根就管不住他,他一点都不希望下次段锦再在这种事情上犯浑时看见他全身是血的样子。
林洛狠了狠心,关门走了出去,看着已经要泛白的天幕,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他得去做事了。
等到天亮时,林洛安排好了家里的事情,让秋生主持,王桩子他们跟着自己押送那几个人去衙门。
经过昨天一晚上,何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严重烧伤的那位也是奄奄一息,剩下的两位好上一些,却也没有好上多少。
林洛看着他们的样子,皱了皱眉,心里升起的同情只是一瞬间,很快便硬下了心肠,若是一般的小偷,那昨日在听到响铃声时便会逃跑,可是他们听到响铃声还要往里面冲,而且他们身上还带了小刀的,那就证明他们压根就没有打算只行窃,甚至还打算做点什么。
林洛向来觉得你善良可以,但你也要用对了人,不然这种善良就成了一种累赘。
林洛将人带到了衙门,讲述了昨日发生的事,那几人被判了重刑,林洛觉得他们能不能活着从监牢里出来都是一回事,见他们判了刑便离开了。
紧接着,林洛又去青城书院和武馆给段锦请了病假,青城书院没有问原由,蒋震那里却是猜到了几分,询问段锦有没有事,在知道段锦没事还打跑了几个人之后,他哈哈大笑了几声,交给林洛一瓶伤药让林洛带回来。
林洛自然谢过,将伤药给带了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里,林洛虽然还在照顾段锦的起居饮食,也会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但也不怎么和他说话,以表示自己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