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很怕我是鬼吗?”林伽仪忽然问。
先是姚春后背一僵,雅玲赶紧捂住林伽仪的嘴:“别说了!”
林伽仪闭嘴。
怎么他们忌讳还挺多?
雅玲解释:“春哥以前做矿工的,最怕这个。”
“怎么说?”既然涉及鬼怪了,那她必须得问问。
姚春不乐意:“有什么好问的?等下上海拔了,还是把气留给自己吧。”
她还偏要问了。
“雅玲姐,跟我说说呗,反正路上无聊。”
雅玲暗自叹了口气。
“他们矿山啊,有一个传说——山里有山神,也可以叫山鬼,总之,是掌管山河林沼的,古时候大家祈求风调雨顺也拜山神。”
“春哥一开始也不相信,事在人为,可进矿山的次数多了,他渐渐发现,人类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就拿他们下矿山来说,装备再好,再聪明,那山一垮,都是一坨血肉,尸体都找不全。”
“有一回,春哥在矿山下跟几个工友一起等缆车,突然,他们看见背后的匝道里跑出来几只老鼠,吱吱吱叫着,疯狂地往前跑,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姚春补充:“不只是几只。那几只大老鼠跑过去之后,后面跟着几十只、上百只老鼠,他们从我们的脚上翻过去,往前面窜,就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
林伽仪默默听着:“猫吗?”
矿山底下有老鼠正常,但有猫肯定不正常。
“不是猫,是妖怪。”姚春现在想起来那妖怪还是会害怕,“矿洞里黑,我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一只冒红光的眼睛。”
冒红光的眼睛……林伽仪只能想到山姥。
“可为什么只有一只?”
“因为另一只没有了。”
“……”废话。
林伽仪想确认那是不是山姥:“那只妖怪有头发吗?”
“有,头顶上没几根头发,但是很长,拖到脚上。”
应该是山姥没错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下矿山的,也都有点力气,再加上人多,把妖怪抓住了。”
“……”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
“后来怎么样了?”
“交给警察了。”
警察还管这事?!
雅玲笑他:“春哥,中间部分怎么省略了?”
还有中间部分?
林伽仪立刻抓住雅玲:“雅玲姐,你跟我说说过程呗。”
雅玲看姚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清了清嗓子:“春哥他们把妖怪抓住之前,个个被吓得魂飞魄散,但是矿洞里又没地方跑,几个大老爷们儿抱头痛哭。后来,他们有一个工友被妖怪咬了胳膊,这几个人的血性忽然就上来了,抓着山姥就开始打,把妖怪打了个半死。”
林伽仪记得被山姥咬过的那两个人,登时昏迷不醒。
“被咬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几个人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还是姚春回答:“没有。被咬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我们从矿洞里把人带出去的,埋在了那座山上。”
“那后来……警察怎么处理的那只山姥?”
“不知道,打死了,放走了,谁知道呢,我们又不是警察。”
姚春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但表情并不是很好,估计还是对工友被咬死的事情耿耿于怀。
林伽仪用眼神朝雅玲求助,雅玲耳语:“没事,春哥见多识广,不会被这件事影响太久,不过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林伽仪点头。
姚春突然张口:“奉元路段的高速塌了。”
林伽仪猛地看过去。
“哪段?”
“北兰高速井陉矿区路段。”
姚春的手机里有一段视频,就是今天早上的。
明明是早上七八点的时间,里面的场景却是一片漆黑,跟晚上一样,雨倾盆而下,雨刷压根来不及推开,高速路上的车全部停在原地,只有硕大的车灯闪着。
雨打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拍摄这段视频的人在说话。
“朋友们,你们看啊,这雨是真的大,而且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白昼如黑夜啊,前面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堵的——”
话没说完,前面的山上忽然滚下来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把那段路上的车都给砸扁了,高速路上骤然间传开汽车碰撞声和鸣笛声。
视频画面突然变黑,但是声音没有消失。
“赶紧,往回撤!”
“后面有车!”
“不管了,再等在这里,山会把我们给埋了的!”
声音停在这里。
视频发出到现在已经快八个小时了,除了评论置顶的楼里,拍摄者三个小时前留言“还活着”,再没有新消息。
林伽仪问:“春哥,这手机可以借给我打个电话吗?”
姚春爽快地递给林伽仪。
先打给周风砚,但是没打通,林伽仪又打给赵沉。
“你好,沉忆资本,我是秘书邓旭,赵总正在开会,请问需要帮您预约吗?”
电话里有“滋滋”的电流声,但好歹能打通。
“邓旭,我是林伽仪。”
邓旭她是见过的,赵沉一手培养起来的人,踏实能干。
“伽仪……”邓旭立刻冲进会议室,“赵总,伽仪的电话。”
赵沉放下文件,接过电话。
“伽仪,你还安全吗?”
“我很安全。赵沉,能联系上周风砚吗?”
“周风砚?”赵沉看了一眼时间,“他说要去垂山找你,估计被困在路上了。”
林伽仪疑惑:“他怎么知道我在垂山?”
赵沉马上把锅扣在周风砚头上:“对他来说,要找到一个人很容易。”
“好吧……”林伽仪总觉得,赵沉想找到一个人更容易,不过不是犯浑的时候,“赵沉,我还有一个请求,你能联系上雅玛拉加吗?”
“不能,他跟别人联系一般靠手下人,别人能联系他靠运气。你要找他?”
“是,我有很重要的问题要找他。”
“去西川吧,夏天到明年春天,他应该在西川,不过具体位置我不清楚,这段时间我帮你打听一下。”
“好,谢谢你。”
“嗯。”末了,赵沉补充,“伽仪,照顾好自己。”
“好,你也是。”
挂了电话,雅玲八卦:“声音真好听,你丈夫?”
林伽仪摆手:“不是,是哥哥。”
“那那个叫周风砚的是你丈夫?”
林伽仪呵呵笑道:“也不是,他是我朋友。”
姚春打断两个人的聊天:“天气开始变了。”
林伽仪抬头,这才意识到天气变了。
乌云笼罩着这片平均海拔三千多米的山脉,天几乎是瞬间就暗了下来,带着寒意的风刮过。
黑云滚动。
姚春如临大敌:“快,十分钟离开这片碎石滩,到前面扎帐篷!”
林伽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昨晚的暴雪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林伽仪把姚春塞过来的防风头套、眼镜和手套全部戴上,紧紧跟着队伍。
还没走两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开始飘雪了。
狂风和暴雪夹在一起,拍在身上,即使隔着三层防护也怪疼的。
林伽仪忍不住想,穿越龙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至少体重得保证。她感觉自己快被风吹跑了。
雅玲注意到林伽仪有些落后,伸手挽住林伽仪的手臂,带着林伽仪往前走。
可林伽仪忽然就想到了方祈安。
她刚从沽珈山跑出来的时候,方祈安对她释放了最大的善意。可是后来她死了。
林伽仪紧紧抓住雅玲。
有姚春的带队,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碎石滩。
他们四个人合作默契,不用说一句话,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开始搭帐篷。
不过这么大风雪,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说话估计也听不见。
雅玲在旁边打地钉,林伽仪就在旁边递钉子。
很快,暴雪下得更大了,刚搭好的帐篷上已经有积雪了。
雅玲拽着林伽仪躲进帐篷。
进了帐篷,林伽仪终于可以把帽子和眼镜摘下来了。
可是衣服还不能脱。
太重了。
林伽仪坐在睡袋上。
雅玲确认:“有没有任何不舒服?这里海拔高,高强度运动可能会导致身体损伤。”
林伽仪摇头:“除了有点累,没有任何不舒服。”
雅玲放心了:“那就好。伽仪,有任何不舒服,马上告诉我,高反不是开玩笑的,这种暴风雪的天,很容易出事。”
“好。”
雅玲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他们的亲身经历。
其实他们小队一开始有九个人,只是几年下来,只剩四个了。
两个退出了,还有三个永远留在了垂山。
“来,我们吃点热乎的。”雅玲从包里拿出两碗自热火锅和保温杯。
“先喝点热水,暖一暖,十五分钟食物就好了。”雅玲一边拆包装一边说,“本来我们还带了小锅,可以生火煮点什么的,但是下雪了,估计得等明天。”
“前面有河吗?”
他们带的水肯定不能这么浪费用来煮东西。
雅玲笑她:“外面有雪啊,傻姑娘,雪融化了不就是水吗?只是吃了可能会长口腔溃疡。”
“……”笨蛋伽仪默默从包里拿出维生素,“不知道维生素能不能阻止长溃疡。”
雅玲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必备的生存物资不带,倒是带了维生素。”
“……”她本来也不是来爬山的。
林伽仪瞥到帐篷外面有一个黑影很快蹿过去:“外面那么大暴风雪,他们还出来?”
雅玲觉得奇怪:“怎么会?乐恒不会出来,阿荣要是想出来,春哥一定揍他。”
林伽仪定睛看,外面的黑影细高,不像是人的影子,跑着跑着双手还会辅助撑地,更像是……
“山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