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你是住在这儿吗？”何严语气里有些惊讶。
也难怪他会惊讶，这地儿离市中心远不说，还破落得不成样子，连路灯都没几盏。
叶燃星嗯了声，打开车门下来。
初秋的晚间天气还是挺凉爽的，他一拉开车门便迎风吹来一股凉风，原本昏沉的头瞬间清醒了几分。
何严也跟着下了车，目光往面前几栋低矮破旧的老式楼房那儿看。这片儿都是些这样的建筑，充满了年代感。
“我到家了，你们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了。”叶燃星道。
何严客气地冲他点点头道：“好的，叶先生，再见！”
叶燃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往左边那栋旧楼里走去。
这儿是真没什么人烟，明明才刚入夜，却安静得像是凌晨。
楼下有个小超市亮着灯，老板叼着根烟在那看电影看得入神，听到动静也没往旁边望。
叶燃星路过时，盯着小超市门前摆的水果看了看。有两筐葡萄看起来晶莹剔透的，酸甜的汁水嚼在嘴里一定美味。
他妈喜欢吃葡萄，以前没出事前，家里的桌上还常常摆着。
叶燃星站在那儿纠结了会儿还是转身走了。这儿的超市贵，没有农贸市场的便宜，还是明天去农贸市场买好了。
楼道里很暗，以前装的灯都坏掉了，一直没有修。
不过也没什么修的必要，毕竟这栋老楼都搬得差不多了，除了叶燃星他们家，大概也就两三户人家还没走。
一搂的楼梯口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味道，叶燃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踩着水泥台阶一步步往上走，厚重的灰尘在灯光下飞扬，连带着鼻间也充斥着一股熟悉又难闻的陈年灰尘味儿。
走到六楼时才停下，叶燃星出来的急，没有带钥匙，只得抬手敲了敲门。
门过了会儿才开，他妈周玉茵看到他时脸上还有些惊讶。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周玉茵给他倒了杯水，问道。
叶燃星喝了口水，面色平静道：“刚完成了一个项目，老板说今天让我回家休息休息。”
“是该休息休息了，你这天天加班的，都瘦了……”周玉茵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越发觉得自己儿子瘦得脸上都没几两肉了。
她只知道自己儿子上的是夜班，隔三差五的白天也还要连着加班。这再壮实的年轻人，这么熬着也顶不住。
“妈，你吃了晚饭吗？”叶燃星问。
他都快饿了一天了，现在回到家放松下来了这种饥饿感便越发明显。
“吃了，你还没吃吧，你等会妈给你下碗面条去！”周玉茵起身就要系上围裙去厨房。
叶燃星说：“没事的妈，我吃点剩饭就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揭开桌上罩菜的罩子。
桌子上只有小半碗炒青菜，清汤寡水的摆在那儿，旁边是电饭锅子里剩的饭。
叶燃星提着罩子的手一顿，鼻间微酸：“妈，你在家就吃这个啊？”
“我就一个人，又不去上班干活的，随便弄点就行了。”
周玉茵拧开火，又往锅子里加了一勺水，往客厅喊了句，“你先别吃，妈给你烫个面条，很快的。”
面条很快做好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面条上还卧着两个橙黄的荷包蛋，看得人食欲大增。
叶燃星端起来大口吃着，滚烫的面一口口下肚，空空的胃里顿觉舒服不少。
他吃着吃着，眼眶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只能低着头，硬生生把这股异样压下去。
“你慢点吃，别噎着了！”看着儿子一副饿极了的样子，周玉茵心疼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要不那个工作你就别干了吧，你瞧你都瘦了多少了。什么工作要天天上夜班啊，连饭都吃不起热乎的。换个上白班的，钱少点就少点吧！”
叶燃星把嘴里的面吞下去，无奈道：“妈，我不累！我做那个工作挺好的，再换一个不一定比这个钱多。而且虽然是夜班，但是挺轻松的，闲的时候还能睡会儿呢！”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得周玉茵却直皱眉。
她心事重重地看了他半响，犹豫着开口道：“燃燃，妈过两天…也想出去工作了。”
叶燃星一愣，问道：“工作？什么工作？”
周玉茵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低声说：“你刘姨介绍的，就是帮忙照顾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家里儿女没空照顾他，愿意出钱请个护工。而且他也在你爸的那个医院，我想着照顾你爸时也能顺便照顾一下他，还挺方便的。”
“一个月薪水有七千呢，我看着挺多的，能赚点也是好的。”
叶燃星抬头看了看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黯淡了下去，“妈，你要去当护工？”
在他印象里，周玉茵从来就没吃过什么苦，他母亲生下来就是家境殷实的独生女，娇生惯养长大，嫁给他父亲后也没怎么让她受过委屈。以前和那些阔太太们出去随便吃个下午茶都不止七千的数，现在却让她为了这么点钱给一个七十多岁的陌生老人端屎端尿的伺候人家，叶燃星怎么也接受不了。
“护工也不累的呀，我照顾你爸这么久了，都有经验了，多一个不算什么的。”周玉茵劝慰道，“而且……医院那边的钱也不能用欠着，你爸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咱们欠了别人那么多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还清的……”
“不行！你不能去！照顾我爸一个人已经够辛苦的了，我不能让你做这么多！”叶燃星红着眸子，腾地站了起来。
“妈，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叶燃星顿了顿，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抿唇说，“我们老板最近要开发一个新项目了，我的工资也会涨，不过可能之后会更忙一些了。”
见他态度坚决，周玉茵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收拾厨房去了。
叶燃星看着她鬓后几缕斑白的头发，鼻间一酸，手指紧紧地收拢在桌面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来，更悔恨自己之前的不学无术。
如果当初他能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也不至于让母亲跟着他这样受苦。
他环顾着这间小得一览无遗的破旧房子，心里涌上一阵悲凉。
他可以忍受自己过这种日子，可以缩在这样又小又破的房子里生活。
但他不想他的母亲也过这样的生活，更不想她每天为了钱的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或许，他该签了那份协议的。
他闭着眼睛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