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聚会堪称鱼龙混杂,来人有血脉相承的近亲,也有连面孔都不曾见过的连带外戚。
戚枕檀作为新任家主,极擅长软硬兼施、刚柔并济的手段,把旁支修整得服服帖帖,在旁支中也颇有威望,大家自然冲他笑脸相迎,多看他脸色行事。可他置身其中,虽美其名曰自家主宅,但他在这里所保持的不信任感和警惕心并没有减弱分毫。
他本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尤其是……在这样的祖父和父亲身边。
戚枕檀对在场的有个女人观察已久。
……穿着佣人服恭恭敬敬侍候在一旁,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生面孔,埋着头,表情始终僵硬又紧张。
戚家的人员雇佣一向需要经他之手,更何况,他偏偏还有见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戚枕檀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杯里一直未动的红酒,端起抿了一口,喉头微颤,做了个假意吞咽的动作,而后绅士地用西装口袋里的纯色方巾快速擦了擦嘴。
这样的把戏他玩儿了几次,在宴席途中突然揉着太阳穴说了句身体突然不适,并提出要立刻上卧房休息。
张妈忧心忡忡地跟在走路都在晃悠的他后边,急得不行,念叨着:“哎呦我的大少爷啊,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呀,要不要给您叫医生过来?”
戚枕檀装作腿软体虚、有气无力,拧开门把手就躺倒在床,扔下句“不用,睡一觉就好”,便盖上被子合了眼。
张妈纵然关切,却一贯很听他话,前脚刚一走,戚枕檀就倏地重新睁开眼,把被酒液染红的方巾果断扔进了不远处的带盖垃圾桶,神色清明冷沉。
他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憋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就脸色泛红地钻出头来,也趁此弄乱了衣襟。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过后,卧房的门把手突然被人毫无征兆地轻轻拧开。
有人没有敲门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门被关上后,外面的锁孔立马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很快又恢复寂静。
戚枕檀将一切尽收耳内,偏头大口喘息着,像是浑身难受异常,嘴里呓语般喃喃着:“热……好热……”
用玻璃杯浇在脸上的水珠铺设在额头,一颗颗仿佛是豆大的汗液,配上那张薄红层生的脸,足够以假乱真。
戚枕檀迷离着瞳孔,眼眸微眯,感觉到一双属于女人的手径直摸到自己的皮带扣时,他本就结冰的心更加森寒。
他并没有选择立马出手制止,而是宛若神志不清地摸上对方细白娇俏的脸,轻佻又略带粗暴地用指腹蹂躏她的嘴唇。
这无疑是个暧昧的讯号。
女人很熟稔地把他的那根手指含进了嘴里,一边卖力地吮吸吞吐,一边特意露出湿哒哒的红舌,摇着腰和屁股骑坐到他胯上去蹭他的活儿,发浪般娇喘出求欢似的呻吟,没过片刻,她整个人兀自一僵,瞪大了眼。
“你……”
上一秒还一脸任人宰割模样的男人,此刻正戏谑又阴冷地紧盯着她。
“为什么中药了却还没硬,对吗?新来的这位……曾为我热心倒酒的佣人小姐?”他低低的嗓音慵懒又嘲讽。
厌恶和愤怒的神色在眼底闪烁,戚枕檀从她口中抽出手指,烦躁地在被单上揩了揩,紧接着猛地起身,一把抓起女人的肩膀就往门口拽去。
论力量,她绝不是戚枕檀的对手。
“啊——唔!”她刚想放声尖叫,就被戚枕檀强硬地自后伸手死死捂住了嘴。
“听好了,我现在正憋着一肚子火,但我一向不会对女性动粗。如果你不想我待会儿把你这么漂亮的细脖子给生生拧断,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出去。你也是拿钱受人之托,不是吗?你很清楚我的身份,却还故意敢在这个家里搞我,那么罩你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他语气冷厉地说完,抬腿一脚发狂踢开了被锁死的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木质门板轰然倒塌在地,人为嵌在门锁中的木楔应声崩裂。
戚枕檀额角青筋暴起,整张面孔在被激起的飞尘中狰狞可怖,如同煞鬼。
女人在他臂弯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惊恐地抖着肩膀抽噎。
还在底厅的来客们被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动静给惊得霎时鸦雀无声。
他们惊愕地看着新任家主拖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佣人往楼下戚老太爷的房间走去,窃窃私语乍起的当口,一记凛冽的眼刀隔空扫来,全都灰溜溜地噤言。
“……跟男人搞在一起……真是奇耻大辱……
“药效很烈……他人不清醒,和谁在上床怎么会知道……
“等孩子一生下,我看他认不认……喻家那小子能容忍得了?同性……哼,还结了婚?……真是笑话,没有生育的感情,靠什么来维持?
“我堂堂戚家,凭什么断后?”
书房的门被人蛮横地一脚踹开。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戚老太爷看到来人,先是愕然了一秒,很快立马站起身想端起脸来开骂。
却被戚枕檀大笑着抢白:
“所以,您就如此贴心地送了孙儿这么个大礼?真是个不错的惊喜。”他看了一眼室内,耸了耸肩,“不过祖父您也真是可怜,干了件损阴德的成功事儿却找不到人分享,只能在这儿自言自语……自导自演。”
“……畜生!”老太爷气得一巴掌就往戚枕檀脸上扇了过来,冲那女人吼道,“滚!你个办事不力的东西!”
“您把她当成东西,还想让人替戚家传宗接代?您真是……男性之耻。”
“啪!”又一记耳光朝戚枕檀一甩。
爷孙二人对立站着。
戚枕檀咽下喉间上泛的血腥味,缓缓回过头,肿着一张脸笑容不减,继续反唇相讥:“……难怪祖母要那么早离开人世,待在您身边,比活地狱还活地狱。她是不是……也曾痛苦地被您当成了延续血脉的工具?”
他话音一落,被打得再度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了一丝明晃晃的鲜红的血。
喻橖温柔的笑脸浮现在了脑海里,戚枕檀暗暗握住拳头想让自己冷静,哪曾料想——
“下贱胚子,和你那短命的妈一个德性。”
咚。
戚枕檀身体痉挛着打了个歪斜,恍惚间,他听到心脏发出了玻璃崩碎般的声音。
他回想起六月一日儿童节那天收到的来自主宅的生日贺礼,敷衍的笔迹写着敷衍的祝福语——越看越可笑的“三十岁生日快乐”。
他浑身发冷,原本快要爆棚的怒火却突然间偃旗息鼓,化作音色古怪的一声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