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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么害羞,又那么姣

酸枣 含糖的小山鬼/草根子 3990 2025-04-13 07:45:31

我哥教给我很多,但这一样我永远也学不会。

我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直到天亮才能确定一切并不是我的幻想。

吕新尧在第二天的表现一如往常,他没有追究我为什么会面朝着他做出那么下流的举动,也没有因此而用另一种态度对待我,好像教我打出来和教溜冰没有任何不同。我们只是做了一件可以发生在任何兄弟之间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么,什么是兄弟之间不能做的事情呢?哥哥是不是能教给弟弟一切东西?我陷入了新的迷茫当中,忽然不确定我和我哥中间不可逾越的界线究竟在哪里,它仿佛沉进了那条沟里,而被吞没的沟上面,两张床相互抵触,又紧贴着相互吻合。

我和我哥也可以像这两张床一样吗?

我薄弱的伦理观念无法回答这些问题,那段时间我挣扎在对我哥的亲情与情欲里,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把存钱罐里的钱翻来覆去地算好几遍。我不知道要存到多少钱才能让我哥教我另外的东西,于是我给自己定了几个目标,可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发现,这个目标还远远不够。

后来,很久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哥时,我哥说我攒的不叫“学费”,而是“嫖资”。但是他说的也不对,我对我哥说:“我没有白嫖,我还想带你离开白雀荡。”我哥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话,他说:“对,你还想赎身。”

我想起一句词,“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可惜我不会,不能唱给我哥听。

除了钱以外,梅青青仍然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飘荡在我的视野里。我经常担心她会路过我家门口,然后停下来,用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甜润的嗓音喊我哥的名字。她总是能把“吕新尧”三个字喊得像唱歌一样好听。

“孟梨。”

有一次,我在路上遇见梅青青,她也用唱歌一样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笑意盈盈地对我挥了挥手。

我的朋友张不渝看着梅青青翩然离开的身影,羡慕地对我说:“梅青青叫你名字啦。”

那时候临近中考,张不渝在考前就和很多同学一样,把书包里的二手课本打包起来卖掉了。他兜里揣着卖书的钱,梅青青的背影消失后,他就转回去继续盯着棉花糖机,念咒似的央求道:“多一点糖啦。大一点,大一点。”

张不渝拿到棉花糖以后,一边舔得津津有味一边撺掇我卖书。我拒绝了张不渝,告诉他我不想卖。

张不渝无法理解,他诧异地说:“都快毕业啦,还读什么书哇?孟梨,你难道还打算念高中、考大学吗?”

我很早就明白,我是为了我哥而读书的,因为我考第一他会高兴,所以我要第一名。中考也一样,我有一种直觉,为了我哥,我必须去考。

我对张不渝点了点头。张不渝张着嘴巴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舔去黏在嘴角的糖渍,对我说:“啊……那我们就要分道养雕啦。”

张不渝说成语时总是容易犯错,我点头说:“嗯,我们要分道扬镳了。”

张不渝皱着眉,一直把棉花糖啃到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竹签子,才嘿嘿一笑:“管它羊还是雕呢!孟梨,以后你还来找我玩,我们还是好哥们。”

张不渝是我从小到大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我目送他回家的背影,知道我们作为酒肉朋友的岁月到此为止了,但我并不感到难过。我想起很多年以前,在我蹒跚学步的年纪,我的父亲孟光辉吟哦着走向夕阳的背影。我就像看着那时的孟光辉一样看着张不渝远去的身影,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我想象所有人都跟着孟光辉的身影走进了夕阳里,唯独想不了吕新尧。我打从心底里相信,我和我哥会一辈子相依为命,我们的生命线是缝在一起的,缺了谁都活不了。

天没下雨,我没往家的方向走,而是去工厂找吕新尧。在工厂的铁门外,我找到属于我和我哥的自行车,坐在后座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这辆车没买多久,我每天都会擦一遍,等我念高中的时候,就会骑着它离开白雀荡的家里。

白雀荡的学校里有一个手摇铃,放学的时候会响,但工厂里没有,我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出来。因此在等待的过程中,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抬起头向铁门内张望。

我对我哥挺拔的身影百看不厌,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旁边还有说有笑地围着另外几个人,有男有女,离我哥最近的是上次我在溜冰场见过的黄头发的小吴。

我在来找我哥之前,我哥并不知情,我也不知道他们晚上有个聚会。因此小吴看见我的时候,惊奇地“哟”了声,对我哥说:“尧哥,你把你弟弟也带来啦?”

吕新尧处变不惊地应了声,没告诉他我是自己过来的,只在给自行车开锁的时候,问了我一句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作业写完了吗?”

跟我哥朝夕相处的默契让我瞬间领悟了我哥的言外之意,就像我哥不必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却跑来这里,也不问我接下去是想回家还是想跟着他。

没有。还剩很多。我心想。可是我说出来的却是谎话,我说:“写完了。”

我是天生的麻烦精,在有意和无意之中又一次成为了我哥的麻烦,但是我哥的脸上却看不出端倪,他开了锁,对小吴说:“我先带我弟弟过去。”

“哎别,等等!”小吴挠了挠头,面露难色地问我哥梅青青怎么办,“人就等你去接呢……这回我真接不了。”

这个问题让吕新尧的眉头隐约皱了起来。

但小吴很快又想出了法子,提议道:“要不时间还早,让青青多等一会儿?”

吕新尧同意了。

他们聚会的地方在一片夜宵摊,我哥停下车之后就把我交给了小吴。小吴走过来搭我的肩膀,十分热情地说:“弟弟,陪小吴哥哥待会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客气!”

我哥在小吴说话的时候已经调转方向,骑车离开了。我在我哥的狐朋狗友中间顿时感到无所适从,小吴拿给我一罐健力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其他人聊起天。

他载来的那个姐姐,名字里有个“雯”字,小吴叫她“雯姐”。雯姐坐在我对面,指着我们过来的方向对我说:“你哥哥去给你接嫂子了。”

其余的人因为这句话而哈哈大笑,笑声嗡嗡的。

“雯姐你别闹弟弟啦,尧哥对弟弟可好了,小心人等会儿告你状啊!”小吴说。

“怎么会?”雯姐看着我笑,又问我多大了。旁边有人递烟给她,她听说我的年龄之后,斜了对方一眼,嗔怪地说:“要死啊!弟弟在还敢抽烟?老娘不抽,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死远点抽去!”说完又是一笑:“弟弟这下真要告状啦。”

我第一次见识到“女人味”三个字,不是在梅青青身上,而是在雯姐。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只记得那股闻久了会头晕的香水味,在当时的我看来,那就是真正的女人味。每当我想起这股味道,就会同时想到吕新尧载着梅青青出现的情景。

梅青青侧身坐在后座上,一只手压着裙子,一只手勾着我哥的腰,她下车的时候,不知道谁先怪叫了一声,满桌人都跟着起哄。

梅青青在哄闹的声音中,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扭头看向我哥。

雯姐说:“哎哟青青,要不要手拉手过来呀?”

梅青青的脸彻底红了,她不再等我哥,低着头走过来,然后立刻发现留出的两个位置紧挨在一起。梅青青用力地抿了抿嘴,把嘴唇也抿红了,我听见她小声地说:“你们怎么那么讨厌!”

雯姐拉着她坐下,我看见我哥朝最后的空位走过来,没有任何迟疑地坐下了。其他人都在笑,小吴笑嘻嘻地敬酒,雯姐笑着骂人,梅青青脸上是害羞的笑……我心里突然一阵难过。

哥。今天没有下雨。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今天的天气和我在殷姑家那天一样,闷得要死了呢?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哥,在心里问我哥这句话的时候,我哥仿佛听见了,微眯的目光转向我,然后停了下来。

我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完全把身体和意识的掌控权交给了我哥的眼睛,他看着我,我就向他走过去了。

好像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

“对嘛,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我坐到我哥旁边的时候,雯姐说道,“弟弟,是不是还没跟你青青姐打招呼呀?”

“孟梨弟弟也来了呀?”梅青青看向我,又转向雯姐说,“……我们早就打过招呼了。”

她一说话又被钻了空子,雯姐又说:“不得了,这妖精道行高得不得了,瞧瞧,都打入内部啦!”

“空口白牙……”梅青青撒娇的声音也像唱歌,她用我模仿不了的嗓音对吕新尧说,“尧哥,我说不过她。”

雯姐咯咯地笑:“这就告上状啦?哎打死我也不敢说了!不说话啦,喝酒行不行?”

吕新尧面前也放了几瓶啤酒,我在家从来没见过他抽烟或者喝酒,但我知道这两样我哥都会,就像他会溜冰和台球一样,吕新尧好像天生就无所不能。

我悄悄地问我哥他会不会喝醉?我哥问我觉得会吗。

人都会喝醉的,可是我觉得他不会。我哥不知道为什么发出了笑声,然后对我说,试一下就知道了。

我哥开瓶盖的时候忽然问我:“如果我喝醉了,你敢自己骑车回去吗?”

我告诉他:“你敢喝醉我就敢。”

吕新尧的眼尾翘了起来,酒瓶把他手上和脸上的疤同时映成绿色。

我不知道喝多少才算多,但在我的记忆里,我哥就是喝了很多。——也许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因为他在给梅青青唱生日快乐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我哥还没给我唱过这首歌。我不由自主地想。

吃完蛋糕,雯姐说要去唱卡拉OK,梅青青问我哥去不去。我以为我哥会答应,我不希望他答应。

吕新尧听不见我的心声,却实现了我的愿望,我听见他拒绝了梅青青的邀请:“你们玩吧,我弟弟明天要上学。”

梅青青就央着我哥,要他送弟弟回去之后再过来,他们可以多等一会儿。

她的脸红扑扑的,那么害羞,又那么姣,任何人都拒绝不了,即便是吕新尧。我哥同意了。

雯姐又对我笑了,她走之前对我说:“弟弟,你哥哥对你真好啊。”

我又一次闻到了她的香水味。

吕新尧教的东西,他愚顽的弟弟总是学不好。我不会骑单车,平地也会摔。

夜幕降临的时候,稻田里有蛙声,一声叠着一声,忽远忽近地连成一片。我在后座上缩着腿,路一点也不平,我看见自己的两条腿一颠一颠的,想起不久之前,大约也是在这条路上,骑车的人还是我哥,可是后座上坐的却是梅青青。

梅青青的头发很长,风一吹就能飘起来,飘起来的时候可以碰到吕新的后背。不对,她已经碰到我哥的后背了,用手。

我记得潘桂枝说过,梅青青的胸部很软。她的手是不是也一样软?但那只手贴着我哥后背的画面却让我觉得疼,比当初潘桂枝给九阴白骨爪开锋时还要疼。

我突然想对我哥说一些叛逆的话。

譬如我想问,哥,你可以不要接梅青青了吗?你的车可以只接我一个人吗?

可是我没问,而是对他说:“哥,我不想学骑单车了。”

“为什么?”吕新尧的声音像一片叶子那样被晚风吹过来,“你想住校吗?”

“我也不想住校。”看上去漫无边际的田野上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好像什么话都能说,我的心跳无端加快了,听见自己问,“哥,等我念高中了,你来接我好吗?”

“我要是没空接你呢?”他问。

“我就一直等你。”

“等不到呢?”

我哥似乎变得多了一点耐心,他没有急着拒绝我,而是顺着我往下问,好似引诱我追逐一线并不存在的希望。

“我走回家。但是哥你会来的……”我把最后的“对吗”咽下去,我哥却好像听出来了,他轻轻地拨了下铃铛,不置可否。然而隔了几秒钟,我听他说:“学会骑车,我就接你。”

骗人。我戳穿他:“学会了骑车,你就不用接我了。”

“所以你不想学骑车,是怕我不接你。”吕新尧没有回头,我却错觉被他的眼神逐字逐句地扫过。

“哥……”

我哥三言两语就让我不打自招,我盯着他的背脊,不敢多说话了。剩下一段路,我专心地嗅我哥衣服上的酒气,明明那么浓,为什么他不喝醉?

喝醉我就敢抱他了,比梅青青多用一只手那样抱。

孟光辉喝醉的时候,有时是满脸通红,像打鸣的公鸡那样叫个不停,有时还会泪流满面,情绪激昂地背诵那几句烂熟于心的诗,最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肚皮鼓成坟包,像死去一样,又在打鼾的时候诈尸般活过来。

但吕新尧不是这样。

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我哥喝醉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白雀荡的村口有一伙小孩在打枣子。张不渝后来告诉我,打下来的枣子还没熟,酸得呲牙。他骂那伙小孩是傻蛋,起码有半棵树的枣子被傻蛋们打掉,再也长不熟,要烂在地里了。

我和我哥第一次接吻就是在酸枣开始腐烂的夜晚。

枣儿落在地上,而我爬到我哥的床上,第一次勾引了他。

作者感言

含糖的小山鬼/草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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