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息和陈迹的高考成绩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的,短信,QQ,微信,电话,一下子全响了。
短信是官方发的,告知他们考进了全省前五十名,详细分数和具体排名“暂不公布”。
据说这是官方的保护措施,防止商家借状元之名炒作,带起不良风气,影响考生的生活。
等到填报志愿的时候,就能查到详细的结果了。
但规定是死的,人脉是活的。
沣德十六中这种知名省重点高中,和清北招生组来往密切,据关雪息所知,他们每年都能在官方出分之前拿到高考排名,电视台采访学生,多少也沾了点学校的授意——十六中是很愿意做宣传的。
所以班主任来问关雪息愿不愿意接受采访。
关雪息没第一时间答复行或不行,只说“等我回去再说”。
这边他的话还没说完,何韵那头就有插播打进手机里,她比状元本人还兴奋,看了眼号码说:“好像是招生组的!我先聊一下,你早点回来啊!”
不等关雪息应声,她就赶场子似的匆匆挂断了。
关雪息哭笑不得,终于得空扫了眼一直在跳新消息的QQ和微信,都是来打听分数的同学,宋明利一个人就发了十来条。
他没回,心情恍然如梦,高兴得近乎怔忪,但心里悬着的两块石头只落下一块——
“陈迹。”关雪息猛地反应过来,“你第几?”
陈迹刚刚走到窗边去,也在接电话,闻言转过身来,冲他比了一个“一”的手势。
关雪息愣了下,既惊又喜:“你也第一?!”
又是并列吗?这未免也太奇妙了。
陈迹却摇了摇头,挂断电话,回到关雪息身边,低声道:“一分,我比你少一分。”
“……”
关雪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理应高兴,他们一直在较着劲儿内卷,他不愿意让陈迹超过自己。但当最终的结果出来,陈迹果然没考过他,他竟然有点……遗憾?
好奇怪的心情。
关雪息咂摸了一下说:“好可惜,你再多考一分就好了。”
陈迹却不认为可惜,语气中带着喜悦:“这样很好啊,你第一,我第二。我很满意。”
关雪息一脸不解。
真这么爱当第二,之前跟他卷什么?
陈迹认真地说:“我尽力了,结果却差一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关雪息竖起耳朵。
陈迹道:“命中注定,我该追在你身后。”
关雪息:“……”
简单点,甜言蜜语的方式简单点。
关雪息瞪了陈迹一眼,当他是在自我宽解。
不过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分而已,不算差距。如果他们为了这区区一分而遗憾,传进旁人耳朵里,人家恐怕要骂他们“凡尔赛”“变相炫耀”。
关雪息才是真的“凡尔赛”了起来——
当晚,他们在那家民宿住了最后一夜。
第二天上午赶回沣德市,去见家长,老师,清北招生组,以及闻风而动的电视台记者。
回程路上,关雪息跟宋明利通电话,叹气道:“唉,我还以为省状元有多难考呢,就这?”
宋明利:“……”
乘的是高铁,两人并排坐,陈迹帮关雪息剥荔枝吃,边剥边喂。关雪息张开嘴,差点咬到他的手指。
陈迹抽回手,放到自己唇边舔了一下。
关雪息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自顾自道:“我意思是,太顺利了嘛,都没什么悬念。”
“您老快闭嘴吧,别再打击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了!”宋明利说,“几点到家?今天约不?”
关雪息道:“明后天吧,有空我给你打电话。”
简单聊了几句,就挂断了。
宋明利的分数已经在微信上告诉关雪息了,之前估的分比较准确,对他来说,的确算是考得很好,能擦线上一本。
但他爸妈不满意,仍然想送他出国,理由无外乎是读普通一本面子不好看,不如出国镀层金。
关雪息听了有些怅然,宋明利自己做不了主,出国几乎已成定局,他们要分开了。
到时宋明利远赴异国,杨逸然报考南方的大学,关雪息和陈迹留在北方,一年恐怕也见不到他们几面了。
毕业季充满离别,叫人忧愁。
关雪息第无数次庆幸:幸好他和陈迹不用分开。
——他俩决定一起上清华。
在旅游回来的第三天,他们就和清华招生组签约了。
三方协议:学生,学校,招生办。
中途也跟北大沟通了几回,最终还是决定去清华。
升学的事情尘埃落定,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关雪息最终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在镜头前用“感谢老师感谢妈妈感谢CCTV”一般的煽情口吻吹了一波母校,镜头外好几个人陪着,校长和班主任露出欣慰的笑容,何韵感性地擦眼泪,又哭又笑。
陈迹也在,站得稍远几步。
他和关雪息一个第一,一个第二,都出自十六中,还是同桌,电视台很想一起采访,这样更有话题。
但陈迹不同意出镜。
拒绝时陈迹没想太多,只是本能地不喜欢高调。但当他站在镜头外,默然注视着挥洒自信侃侃而谈的关雪息时,时光仿佛倒流,记忆与初二那年有了微妙的重叠。
当年省联考,关雪息站在台上,摄像机前,沐浴着阳光,像一只骄傲的凤凰。
陈迹于暗中注视他,祈求他能将自己拉出泥潭,最终却只成了一片无望的寄托,握不住也追不上。
如今关雪息又一次站到了摄像机前,在耀眼的阳光下畅然地笑,风采更胜当年。
而陈迹已不必躲藏在黑暗中。
如果把关雪息比作梦想,他终于,梦想成真了。
曾经那片泥潭化为乌有,他紧追在心爱的男孩身后,依然追赶着,渴望着,伸出双手便能握住——
名为“关雪息”的那束光,终于落到了他身上。
……
但陈迹不知该怎么向关雪息解释,他喜欢这种追赶的感觉,差一分不会让他遗憾,反而觉得如今亲密至极的关系,仍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以至于,这是比圆满还要圆满的结果。
陈迹坚定地,这样认为着。
后来,关雪息理解他了。
关雪息给他的评价是:“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恋爱脑的人。”
还嘲讽道:“有本事你大学也别考过我,工作后薪水别比我高哦。”
陈迹:“……”
该说什么呢?
陈迹原话奉还:“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你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说谁呢?”关雪息嗔怒。
陈迹顺着他说:“那就祝你月薪一百万,我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好了。”
关雪息:“……”
行。
正值假期的尾声,他们即将收拾行李,赶赴大学报到。
陈迹和关雪息待在家里看一部两人都没什么兴趣但坚持看到了最后的老电影。
电影播完,响起片尾曲。
关雪息低头吃雪糕,一勺一勺地舀着送进嘴里。陈迹盯着他白皙的侧脸,情难自禁地凑过去亲了一口。
关雪息一愣神的工夫,陈迹扳过他的下巴,又亲了亲他沾着雪糕的唇。
——冰凉的,甜蜜的,夏天最后的味道。
陈迹的一颗心幸福得冒泡,忍不住想,恋爱脑就恋爱脑吧。
“反正,”他对关雪息说,“我要追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