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看，沈静司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沉稳、冷静，很少发脾气，他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你也看不出他到底生没生气。但池明知道，这家伙实际上非常难搞，他习惯沉默地掌控一切。
这点沈静司跟他哥有点像，在他们可控的范围内可以给你无限自由，纵着你惯着你，但一旦超出这个范围，他们骨子里的强势就会透出来了。
池明气性大，有脾气，别人想左右他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压制他的除了他哥也就眼前这位沈总了。
无故失联两天池明本来就不占理，现在沈静司都上门来领他了，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赖在他哥这儿。
池明跟沈静司下了楼，车停在楼下，司机下车开门，池明站在车旁没动，还在犹豫要不要上车。
沈静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想等我打晕你再抱你上去？”
换平时池明肯定得跟他对呛，现在他心虚，他连沈静司的眼睛都不敢看。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沈静司的手按在他腰后轻轻推了一下：“上车。”
池明触电了一样，人往前弹了下，无处可退，他坐进了车里，坐到靠窗的一边，贴窗坐着，跟沈静司隔着一段距离。
沈静司就正常坐在自己平时坐的位置，没有靠过去，也没看池明。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似是询问：“少爷？”
“去池总家。”沈静司说。
“好的。”
一路无话，池明侧过头偷偷瞥了沈静司一眼。
那天他情急之下打了沈静司一拳，这人脸上挂了彩，当时嘴角只是破了皮，两天过去，明显肿了，还泛着淤青。
池明的目光从沈静司嘴角的伤口流转到他嘴唇上，猝不及防想起了那天两人嘴碰嘴的画面。他在心里骂了声“靠”，立马转过头去看窗外。
司机开车到池明住的地方，车刚停稳池明就开门下了车。沈静司也下了车，跟司机说：“先回去吧，我今天住池总家。”
正往楼道走的池明脚步一顿，心想完蛋，还是躲不过。
司机点头道：“明天早上需要来接您吗？”
沈静司低头看了眼腕表，道：“看情况，到时候联系你。”
“好的少爷，那我先回了。”
池明进了电梯，说话时并不看着沈静司：“我同意让你住这了么。”
沈静司也走进来，按了下楼层按钮：“我住你这还少了？以前同意，现在怎么不能同意？”
池明不吭声了，再说下去话题肯定得引到那件事上去。
进屋后池明径直朝卧室走去，刚把门打开，手就被沈静司按住了。门被开了条缝，沈静司站在他身后，按着他搭在门把上的手，重新把门关上了。
“砰”的一声，池明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
他低着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相识了八年的好友。
“躲了两天还不够？”沈静司的声音近在耳旁，“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躲，你怎么想的。”
池明现在没法跟沈静司肢体接触，一碰就像触电，条件反射想躲。他想把手从沈静司手里抽出来，沈静司攥紧了不让他动，继续问：“亲了人就跑，这件事你又是怎么想的，池总？”
池明这两天快烦透了，现在有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破罐破摔的心态，除了沈静司谁还敢对他这么步步紧逼？他一急，情绪上头骂了声“操”，转头道：“亲就亲了，亲你怎么了？我想亲就亲，不能亲？不想给我亲你那天伸舌头干什么？我就亲你了沈静司，你想怎么着？”
两人四目相对，池明连珠炮似的说车轱辘话，说完大喘气，胸口一起一伏，瞪着沈静司。
沈静司沉默片刻，把他手从门把上拉下来，缓缓开口：“我说我不想给你亲了？”
此话一出，池明气焰顿时被削去一半，他哽住，转过头去，耳朵尖变得有点红。
沈静司的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耳朵上——很少见的情况，这家伙竟然会不好意思。
“消失两天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跟我横起来了。”沈静司凑上前，手掌覆在他后颈上，在他耳边说，“你说得对，我不想给你亲我伸舌头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
池明往前躲了一下，沈静司扣住他的脖子：“去客厅，有话问你。”
池明站着没动。
“你要进房间聊也行。”沈静司抬手把门打开，推着池明往屋里走。
池明手抵着门框不想进去：“……去客厅。”
之前他就是在卧室那张床上亲的沈静司，他现在可不想跟当事人“故地重游”。
两人去了客厅，沈静司在沙发上坐下，池明坐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离他有点远。
沈静司看着他：“坐过来。”
池明看他一眼：“坐这不能聊？”
沈静司今天明显没有平日好说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凝视着池明：“我让你坐过来。”
池明这个反骨仔今天也比平日听话，自知整件事自己完全不占理，不敢再跟沈静司横。横也没用，沈静司学过散打，池明打不过他。他起身坐到了沈静司旁边，等待审判。
沈静司单刀直入：“那天为什么亲我。”
“喝多了。”这是池明在脑海重复无数次的回答，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不免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喝得晕头转向，沈静司扶他回卧室，两人没站稳齐齐倒在床上，沈静司从他身上起来，低着头跟他说话。说了什么池明毫无印象，只记得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蛋。他看着沈静司微微张合的嘴唇，脑子一抽就亲了上去。
他能确定在那之前自己从没对沈静司动过歪心思，甚至那天亲完人他也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对沈静司是个什么想法。那天的亲吻，似乎就是单纯地出于生理本能——酒精作用下，又受了沈静司那张帅脸的蛊惑，一个冲动就亲了。
沈静司一直没说话，池明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喝多了就亲人？”沈静司锁住他的目光，“以前喝多怎么没见你亲过人。”
“你以为我见谁都亲啊，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帅。”池明满嘴跑火车，“是这样，你长得太帅了，颜值太顶，我那天亲你是出于对美的向往。”
沈静司失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俗话说的见色起意，是吗？”
“……也不能这么说。”池明想了想，又道，“这么说也对。”
“认识八年了现在才见色起意，”沈静司盯着他，“池明，你再继续扯。”
池明扯不下去了。
一直以来沈静司都是他密不可分的朋友、伙伴，可以说除了他哥和余闻嘉，沈静司就是他最信赖的人。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向来纯粹，感情这方面，池明从来都问心无愧，他从没对沈静司动过心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转变？
这可能还要追溯到半个月前，沈静司的父亲找上池明，要他劝沈静司退出他们的公司，回去接管自家集团。
沈父表示沈静司也快三十了，总要往更高处走。他向沈静司提过要他让权给池明，离开他们一起创立的这个公司，而沈静司的回复是会考虑。
得知这件事的一瞬间池明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就好像他马上要失去沈静司。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这些年他们都在一起，他跟沈静司相处的时间可能比跟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他们上大学那会儿就认识了，沈静司跟池明不同系，比他大一届，是他学长。大一那会儿池明帮人打游戏代练赚钱，就这么认识了沈静司。
那时候沈静司是他的长期客户，事儿不多又大方，什么游戏都感兴趣，又什么游戏都玩得不太行。池明一开始只是代练，后来成了陪练，两人经常线上联系，过了大半年池明才知道沈静司是他同校的学长。
池明最开始叫他老板，后来叫他学长。
毕业后他们一起创业，从学生时代并肩走到现在。
现在沈静司可能要离开公司，这让池明没法接受。而且他不仅要走，或许还要去走他父母给他安排好的路。
他有个联姻对象，最近正在接触中，这也是从沈父口中得知的。
这么多年沈静司身边从来没有过人，池明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多年他们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彼此。
沉默良久，池明开口道：“上周五聚餐没来，是去见你未婚妻了吧。”
沈静司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道：“我没未婚妻。”
“那你干什么去了？不是去见你的联姻对象？”
沈静司眯了下眼睛。
“你要离开公司是不是？”池明看着他，“还要跟人结婚是不是？”
池明低下头，按着手指关节，皱眉道：“我想不明白。我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有点烦……咱俩一起这么多年，一想到你要走我心里就不舒坦。这几天我光琢磨这事了，脑子一直都很乱。我那天……大概是占有欲作怪吧，脑子抽了，疯了我……”
沈静司抬手扣住他的脖子，迫使他的脸转过来，问：“我爸是不是找过你？”
“嗯。”
“我不离开公司，也不结婚。”沈静司说，“上次聚餐没去，我确实是去见了个人，我爸朋友的女儿，他有意向让我跟她发展，但我跟对方都没这个想法，那次一起吃饭就是聊了这个。”
池明移开视线：“哦……”
“你哦什么哦。”沈静司把人搂到身前，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占有欲是什么？对朋友的占有欲？还是别的？”
池明推开他，头往后仰：“哎我不知道……”
沈静司扣得更紧，池明躲不开，两个人脸都快贴到一起去了，池明近距离看到了沈静司嘴角的伤。
他盯着沈静司的嘴角，坦言道：“我真不知道……我现在还没琢磨明白，不太确定……对你是什么感觉。”
“给你时间，”沈静司说，“确定了告诉我。”
其实池明有点后悔，后悔那天越界了，搞得现在一发不可收拾。比起当恋人，当朋友的稳定性更高。他能接受永远止步在朋友的身份，但不能接受失去沈静司。
毕竟爱情会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
“你……”池明问沈静司，“怎么想？”
他怎么想显而易见，那天的吻是最好的解释，只是池明想要个明确的答案。话都说开了，那就索性说清楚，如果连沈静司都稀里糊涂的，那他就更不可能把这件事琢磨明白了。
“我怎么想的，那天就告诉你了。”沈静司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需要我现在再告诉你一次吗？”
池明下意识挡住嘴：“不用。”
他还是不习惯跟沈静司这么亲密地接触，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他们的关系都纯粹，不掺杂一丝情爱欲念。
“没有意义的回答。”沈静司拉开他的手，指腹在他嘴唇上轻轻蹭了一下，“我们已经越界了，以后你和我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近。现在开始，慢慢习惯。”
沈静司一向很有边界感，今天的他明显与往日不同。
“你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池明偏开头。
“细说。”
“还用我细说，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池明现在脖子被他扣着，嘴唇被他摸着，还发不出脾气。
沈静司捏了捏他的后颈：“池总，别忘了，是你先越的界。”
池明噎了一下，无力反驳。
“那咱俩现在能不能先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池明问。
“可以。”沈静司松开了他。
有件事池明还需要确认：“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咱俩之间……那什么……”
其实池明想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但他问不出口。
“不知道。”沈静司回答。
池明无语：“不知道你那天给什么回应，伸什么舌头！”
沈静司起身道：“我没考虑过让别人待在我身边。”
池明仰头看着他，表情有些发愣。
沈静司垂眸看他：“一直以来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就可以是什么关系。现在你心态变了，对我的看法变了，那我们的关系也可以变了。”
沈静司说罢转身就走，池明叫住他：“去哪？”
“洗澡。”沈静司朝浴室走去，“去给我拿身衣服。”
沈静司洗完澡出来时，看到池明站在阳台那儿，窗户开着，他抽着烟，嘴边缕缕白烟飘向窗外。
沈静司走了过去，池明在出神，没注意到脚步声。沈静司从身后抽走了他嘴里的烟。池明一愣，转头看了一眼。
“这我家，”池明抓起他的手腕，咬住他手里的香烟吸了一口，“你还管我抽烟。”
“睡前抽什么烟。”
池明朝他脸上喷了口烟：“事儿精。”
他今天挺嚣张，敢对着刚洗过澡的沈总脸上喷烟。沈总没跟他计较，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在他腰后轻轻拍了下：“早点睡。”
沈静司拿着烟转身要走，池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会儿。”
沈静司回头看向他。
“你这嘴边怎么越来越肿了，”池明看着他的嘴角，微微皱了下眉，“没敷一下么？”
“没。”
“干嘛不敷？”
“谁的杰作谁处理。”
言外之意等你敷呢。
……
池明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点冰块，包在干净毛巾里，拿去客厅给沈静司。沈静司坐在沙发上，没接毛巾。
池明很自觉，主动给他敷，托起他的下巴把毛巾敷在伤口处，他毛手毛脚没个轻重，沈静司疼了就皱眉，不吭声。他赶忙放轻力道：“疼？”
沈静司下巴微抬，目光落在他脸上，心想今天挺乖。他揽住池明的腰往自己身前一搂，池明直接坐在了他腿上，两人面对面叠坐在一起。
“不是，你……”池明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敷你的。”
“你这样我怎么敷……”
沈静司扣住他的后脑勺，脸缓缓靠近，鼻尖几乎顶到他的鼻尖：“亲我。”
“我……”池明张了张嘴，“你别太专制了，沈总。你让我亲我就亲啊。”
“你不亲，那我亲了。”
说罢沈静司吻了过来，他撬开池明的唇瓣，舌头探进来的一瞬间，池明大脑一片空白，一如两人第一次接吻那天。
只是这次他没再推开沈静司。
裹着冰块的湿毛巾掉落在地，他们唇舌交缠，融入彼此的呼吸。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啦。
感恩一切。
我们下本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