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时恪就后悔了, 委屈被歉意吞噬,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自己一次次逃开,对方真的还会追上来吗?
手机被他紧紧攥着, 像是在等心底的一个决定。
车窗外的寒风不停浇灌进来,头脑愈发清醒。
时恪不想错过黎昀, 一点都不。
唤醒屏幕,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可惜只听见了冰冷的机械女音。
“小伙子,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他, 后座年轻人脸色苍白的有些过分。
时恪摇了摇头, 继续和电话纠缠, 直到下车前,听筒里播放了无数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承认自己是个非常被动的人,但依旧会有想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从前是自由, 现在是黎昀。
暂且放下对于“关机”的猜想, 时恪进了电梯直接按下六层, 输入早已记熟于心的密码,在黎昀家里守着一盏灯, 等了一整夜。
不敢回家,因为怕错过他的脚步声,然而客厅里孜孜不倦回荡着的机械播报依旧令人惊心。
冬天的夜特别漫长, 等待未知的时候,这种漫长会被扩展成无限大, 时恪在沙发上坐到腿麻了一遍又一遍,所以起初听见门外的声响,还以为只是幻听。
风吹了进来,卷着凛冽的寒气, 黎昀站在门口,时恪扶着后墙起身,有些恍惚,“怎么不接电……”
话没说完,关门声和拥抱好像是同时发生的。酸胀的腿支撑不住,两人一起栽倒在沙发上,时恪被压在身下,掌心触到的衣料还是冷的。
黎昀埋在他的颈窝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灼热的气息洒过来,烘暖脖颈,蒸得又酥又痒,时恪从未见过这样无措的黎昀,当成熟的人不再矜持,被关在樊笼里的少年终于得以释放。
时恪有些说不出话,只环抱上去,凭着本能,一遍遍轻抚对方的背。
“对不起。”黎昀的语气近乎祈求,声音也哑,“别离开我好不好。”
时恪的侧脸贴着他的发顶,回应道:“不离开。”
一夜的煎熬全都化成柔软。他们都没放弃,只是需要时间梳理情绪,两个初次恋爱的人在慢慢学着长大。
窗外有风,屋里的声音却很清晰,时恪有些笨拙地说:“没有想离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是我跟你道歉,是我先骗的你。”他不敢停下,怕有些话过了这劲儿就再也讲不出口,“和你说那些,是因为不想你这么累,不做一个事事周全的人也没关系。”
“至于我,的确在很多事情上都还不成熟,但至少让我跟你站在一起。”
“因为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可不可以给我一些空间?”
黎昀声音闷在里面,鼻子也有点酸,他认真道:“嗯,是我的错。”环抱着时恪腰的手臂收紧,“你本来就比我想象的更勇敢。”
大醉一场,剖开回忆,剖清恐惧的心。
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在某种纬度上,舒姝与时恪是相似的。他们纯粹、敏感,却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
黎昀无法给舒姝的死亡下定义,但时恪在遇见自己以前,从那样泥泞的困境中挣脱出来,有独自面对阴暗的勇气,独自抗争过自/杀的念头。
他的月亮并不脆弱,而是无畏的。
颈间的呼吸微沉,带着松木和酒的气息,时恪仍然想问,“怎么突然就喝酒了。”从状态判断,喝的一定不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昨天扫墓去了。”黎昀说。
时恪一怔,内疚感席卷而来,突然觉得自己撒谎简直令人发指。他有些犹豫舒姝的事该怎么说,毕竟还涉及到黎昀讨人厌的父亲。
“还有,因为怕你走,刚才很不舒服。”黎昀继续道,“现在好多了。”
越听越自责,时恪瞒得难受,他小心开口道:“我……再坦白一件事,昨晚我跟黎逍做了个交易。”
黎昀:“嗯?”
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点,黎逍昨晚的态度很怪,这人从来不对谁有好脸色,谈及时恪却说了句还算能入耳的话。
“具体情况不好说,”时恪真诚道,“有些东西提前说了好像就不会成功,交易内容很重要,我想确保它顺利。”
“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危及到生命。”
学会商量,大概也是进步。
时恪拍了拍黎昀的背,“所以,我想晚一点再说可以吗?”
极少放纵的人,一旦开了口子没那么容易再收回去,黎昀仗着喝了酒,开始得寸进尺。
“时老师,一般与人谈判都是要给些好处的。”
时恪见他没有反驳,渐渐放松下来,“什么?”
颈侧的温热离开,黎昀眼底泛红,眸光暗哑,带着侵略的意味,从无害到进攻,一个眼神就够。
他撑着沙发,目光落在他的鼻尖的浅痣,再到嘴唇,“想吻你。”
“可以吗,时老师。”
话说的礼貌,可怎么听都不像询问。
时恪愣着没说话,对方在一点点靠近,从三寸,到一寸,然后就那么停在那里,像是一定要等到回答。
阴沉的云将房间压暗,窗户轻响,忽而飘落珍贵的冬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敲得人心里也痒。
时恪局促的喉结滚了一下,眼前人轻笑出声。
这人就是故意等他露怯,他轻启嘴唇,“你”字还未说出口,便被黎昀的吻堵了回去。
不同往日的温柔厮磨,而是像攻占领地的兽,黎昀轻松撬开他的牙关,舔过唇瓣,再吮住温软,相互纠缠。
紧实的手臂重新箍上时恪的腰,将人往前一带,与他贴得更近。
雨声渐大,屋内的气温却好像在升高,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着,掩住唇间的湿濡水声,黎昀主导节奏,再趁人不备,膝盖瞬间挤进他的腿/间。
时恪被惊得偏过脸去,喘出气音,却不知听起来更让人心热,“够、够了。”
黎昀呼吸沉乱,眼中星火灼灼,追着上前再次吻住,“不够。”
被逼到只能靠着沙发软背,时恪微仰起头,氧气被一点点掠夺,呼吸只能靠鼻息和轻呢。
黎昀吻得寸刻不离,又脱了大衣,单手解开襟前两粒扣子。
他哑声道:“抱着我。”
命令说的太过动情,时恪根本无法抗拒,他攀上黎昀的脖子,身体倏然变轻,被揽着大腿抱离沙发,再落到冰凉的黑岩岛台上。
黎昀没了驼绒大衣,衬衫阻隔不住肌肤的滚烫,而时恪身上每处被手掌触摸过的地方都着了火,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会传染,他像是比黎昀还要醉。
从唇间移开,黎昀顺着嘴角吻到脸侧,含住耳垂轻舐,再游移到脖颈,仿佛标记领地,吮咬着落下斑斑红痕。
温濡的触感刺激着神经,时恪喘得颤抖,双眸半阖,眼里只剩窗外的晦暗云雨。
渴望被需要,被依赖,还有肢体接触中无处不在的掌控感,他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恐惧。
沉溺在情欲里的人轻哼出声,“……黎昀。”
黎昀:“嗯,我在。”
答的倒快,动作是半点没停下来。
“不要把自己困成一座孤岛。”
“那你呢。”
“我也是孤岛。”
“但是凑在一起,”黎昀重新吻在唇角,手掌游进时恪的衣服,摩挲他的肌肤,“会变成一片新的大陆。”
时恪羞耻的耳廓锁骨红了一片,正想说什么,陡然被铃声打断。
衣兜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他骤然回神,伸手抵住黎昀的肩膀。犹如被撞破什么隐私,慌张地摸出手机接通电话,甚至忘了看来电显示。
“十万火急!找不到我哥了!”
舒启桐的嗓门穿透听筒,清晰度跟开了扩音器似的,“我本来有事他,结果打了一晚上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我爹说昨晚跟他一起喝酒来着,喝完回去就一直没消息,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丢了吧。”
“等等,会不会是人口拐卖?可是一米九的个子谁敢拐卖他啊!!”
时恪顿时哑口,斟酌着该怎么敷衍过去。
被迫停止的黎昀有些郁闷,加上不得消解的欲望,有种想给手机扔出去的冲动。
电话里还在嚷嚷个不停,黎昀扶着额头,出声道:“活着,没死。你说,什么事。”
“……”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又是一道惊呼,声音像是离话筒略远一些,“爸!!我哥没事!”
他嚷完,又说:“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你人喝没了。”
“人很好。”就是心情不太好,黎昀接过手机,“找我什么事。”
“就那个,上次吃饭提过的,食光漫谈的春节特辑你记得吧?让嘉宾搞直播教做几道年夜饭,”舒启桐说,“咱们续签合同拟出来了,昨晚发的你邮箱,等你确认好了签字。”
“好。”黎昀说。
刚要挂,电话里一阵脚步声,舒启桐像是侧过头去,说:“爸!放心吧!我哥跟时恪在一起,没事的。”
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恪生怕被人察觉出什么来,只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他紧张,有人比他更紧张。
舒永前一晚才知晓外甥的恋情,结果自家儿子大清早就给人家小情侣打电话,他也莫名心虚得一批,被茶水呛得咳嗽。
“没事挂了挂了。”舒永夺过儿子的手机,“我挂了啊!”
舒启桐的声音又挤进来,“合同你记得签啊!下午三点前发我。”
电话终止,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空气里的旖旎还未散去,时恪被弄得眼尾泛红,下腹也热,神思却已经醒了大半。
他攥着手指道,“我,我困了。你去洗澡,睡觉。”
黎昀笑似的叹出一口气,又走近两步,将额头靠在时恪的肩膀上,轻声说:“待会儿,再等等。”
“等什么?”时恪不解。
黎昀:“等它下去。”
“什么下去?”
“你说呢。”
“…….”
又是一阵沉寂,这种感觉不完全是尴尬,还有被时恪隐秘在深处,同样躁动的春情。
上次的经验是熬了整个晚上,今天大概一时半会儿也下不去,黎昀觉得自己去浴室解决可能比较快。
他替时恪拢好衣服,免得着凉,在准备抽身离开的时候被抓住了手。
时恪垂着眼睫,声音略颤。
“……我帮你。”
黎昀嗓子发紧,理智全然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