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 正是俱乐部人最多的时候,这里是城市的黄金地段,寸土寸金, 光彩陆离, 纸醉金迷。
楚越在这间俱乐部兼职半年了, 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 俱乐部的经理原本不要未成年兼职, 但他的卖相实在不错,当个服务生能为俱乐部吸睛, 破格录取了他。
员工的试衣间里, 楚越刚换上服务生的衬衫背心, 倾身对着镜子熟稔地打领结。
经理瞧见他眉头一皱,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怎么搞成这样?”
镜子里那张卖相很不错的脸,下颚发青, 脸颊的血痕点点, 一看就是挨了一顿狠揍。
楚越直起身子,平静地扯谎道:“骑车摔了一跤。”
经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有桩大生意,那位少爷点名要你伺候,你可要好好干。”
楚越颔首低头,微微咬着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理压低声音, 提点道:“李少今天过生日, 豪掷千金, 包下整间俱乐部, 今晚所有人都得围着这位李少转,你啊,可是走大运了!”
楚越抬起头,一把扯下领结,撂在桌上,“我做不了。”
经理的老脸一黑,耐心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伺候好了李少,你这个月工资我给你翻倍。”
楚越寒着脸,置之不理,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经理跟在他身后,大声喊道:“三倍!”
楚越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盯着近在咫尺的房门,缓缓地捏住拳头,傲人的自尊距离他一步之遥。
经理了解他的家庭情况,父母早亡,无父无母,家里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不但自己赚学费,还得养家,现实的重担必然会压弯他的头颅。
楚越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说道:“三倍,现在转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经理微微一笑,掏出手机当场转给他一笔不菲的费用。
楚越定定看着手机里的金额,经理拿过领结递给他,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干,李少出手大方,一定会打赏你。”
楚越一言不发,几下系上领结,大步走向李兰修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的劲爆音□□过厚重的门板隐约传来,低沉的节奏仿佛震动着他的胸腔。
他用力猛地推开门,刺眼的灯光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卷入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奢靡世界。
宽敞的房间里灯光流转,照得一切都像是披上了霓虹的彩纱。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中央,洒下耀眼的光辉。
金色和银色的气球随意飘荡,酒水的香气混杂着香槟的泡沫弥漫在空气中。
最引人注目的沙发上,李兰修慵懒地靠在那里。
精致的白衬衫衣物在灯光下闪烁着光泽,袖子挽起一截,温白细腻的手腕随意搭在沙发背,纤细的手腕圈着纤细的金色镯子。
那抹明晃晃的金色映照他粉润的指甲,显得手臂白得发光,让人挪不开眼。
围绕着李兰修的,是一群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几个男孩靠近他,争先恐后地和他说笑,另一些人则站在旁边端着饮料,视线始终黏在李兰修身上,像是等待着他点头示意。
李兰修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局面,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一点劲都打不起来。
直到见到了楚越,他漆黑剔透的眼眸一动,抬起手臂,轻轻地勾动一根手指,“你,过来。”
几道不友善的目光立即落在楚越身上,嫉妒的目光仿佛利剑。
楚越握着的拳头一点一点松开,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走到李兰修面前,他阖眼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李兰修轻轻地一笑,俯身歪过头看着他,好奇关切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明知故问。
楚越不回应他的捉弄,抿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的人都瞧得出来,他这伤是挨了揍,见到李兰修如此关心服务生,纷纷搭腔说道:
“谁打的你?说出来,我们李少给你做主。”
“是啊,李少心地善良,最喜欢帮助你们这些人。”
“李少大发慈悲跟你说话,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
楚越抬起眼,盯着面前这张漂亮生动的脸,李兰修微蹙眉茫然不解,似乎当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幅样子。
李兰修无奈地叹口气,身子向后一仰,坐回柔软的沙发里,“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们是同学,以后我会罩着你。”
说完,他侧过头跟旁边的男孩说,“去把郑叔叫来,我有事跟他交代。”
得到他青睐的男孩,兴高采烈地跑出去,不多时,一个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走了进来,弓着腰走到李兰修身边,俯下身笑得灿烂殷勤,“李少,有什么不满意?”
楚越眯起眼看向男人,俱乐部的大老板,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经理在他面前点头哈腰,见了李兰修却是这副讨好的样子。
李兰修下巴一抬,点向楚越的方向,慢悠悠地说道:“楚越,我的人,在你这工作。”
男人露出讶然的神情,起身走到楚越身边,伸出手竟然要跟他握手,“李少的人能在我这工作,真是三生有幸啊!”
楚越眉头蹙起,向后退了一步,远离一身讨好气息的男人,“郑总。”
男人收回手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叫什么郑总啊,以后跟李少一样,喊我郑叔。”
楚越一点都不想沾李兰修的光,索性沉默不说话。
但这份李少的光,他一旦沾上可脱不下,男人瞧着他身上的服务生的装饰,“李少的人做服务生太屈才了,以后你来做领班,每个月的工资和奖金……”
楚越抿着嘴唇转过头去,李兰修斜斜地倚在沙发,递给他一个迷人的wink。
随即,李兰修扑哧笑出来,唇红齿白的嘴笑起来实在好看,仿佛春晓雪融,明艳亮眼。
楚越微微一怔,当即收回目光,有意不看他。
郑总刚刚离开房间,安静半响的房间重新热闹起来,楚越沉默不语地给各位少爷小姐添上酒。
有人起哄,闹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李兰修平时可不喜欢这种无聊的游戏,可今天有想捉弄的人在,应允点了头。
一群年轻的少爷小姐围着沙发坐成一圈,跃跃欲试地盯着茶几上平躺的空酒瓶。
楚越站在众人的身后,手里托着一瓶打开的香槟,无声无息地没有任何存在感。
坐在李兰修身边的男生,殷勤地凑近他问道:“李少,第一局谁来转酒瓶?”
李兰修一抬手推着他的脸,将人推远,“你坐一边去。”
说罢,他瞧向楚越,尖细的唇角一翘,“你过来,坐在我旁边,我们一起玩。”
能得到李少的青睐,这是何等的殊荣,房间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楚越,羡慕嫉妒他的好运气。
唯独楚越一清二楚,李少漂亮的小脑袋里憋得可不是好主意。
男生依依不舍地让开位置,楚越放下香槟,若无其事坐到李兰修身边的沙发里。
李兰修瞥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微深,下颚向前一抬,立即有人起身转动桌上的酒瓶。
酒瓶在茶几上快速旋转,瓶身反射出闪烁的灯光,发出“咕噜咕噜”的清脆响声。
围坐在沙发周围的年轻人们都屏住呼吸,等待它最终停下。
酒瓶渐渐减速,最后静静地停在一名瘦高的男孩面前。
“哈哈,你的运气可真好!”
旁边的人立即起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来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有人笑着问。
男孩捂着脸,低头想了想,微微红着脸说:“真心话吧。”
旁边的女生瞥眼李兰修,揶揄地问道:“你有没有偷偷喜欢谁?”
男孩原本就红的脸突然爆红,也瞧了眼李兰修,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游戏,气氛活跃到了极点。
处在风暴中心的李兰修仿佛事不关己,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手中的酒杯,注意力全在楚越这个新玩具的身上。
直到房间里突然爆出一声惊呼,他才侧过头,酒瓶不偏不倚,正对着他的方向。
楚越自从进门后,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
周围人兴奋地起哄,“李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李兰修不假思索地说:“真心话。”
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咬着耳朵交头接耳一番,最终一个胆大的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问道:“这个房间里的人,李少最喜欢谁?”
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李兰修身上,空气中瞬间变得有些焦灼。
李兰修当真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懒洋洋地身子一斜,脸颊侧靠在楚越的肩头,真心实意地说:“我最喜欢他呀。”
楚越的呼吸蔓延淡淡的清甜,不知是果酒味,还是李兰修身上的味道,靠过来的身躯柔韧修长,轻飘飘的像一只猫。
房间的气氛凝滞一瞬,随即响起阵阵欢快的笑声,谁都没把李兰修这句话当真,只当他是左右为难,才拿楚越出来做挡箭牌。
游戏再一次继续。
酒瓶再次转动,众人的视线随着瓶子的旋转而移动。
酒瓶这次缓缓停在了楚越面前。
幸灾乐祸的人发出起哄的笑声,一双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楚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楚越没有多说一句,挑了个风险最低的,“真心话。”
这回答让人有些失望,但周围的人依旧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一个漂亮矜贵的大小姐扫一遍他的服务生制服,故意刁难问道:“这个房间里的女生,你最喜欢哪一个?”
李兰修来了精神,饶有兴味地坐起身来。
楚越沉默一瞬,淡定地说道:“我是同性恋。”
“……”
热络起来的气氛再次凝滞,众人奇异的目光看看他,再看看李兰修,仿佛在探究什么隐秘的关系。
李兰修扑哧笑出声来,红润的嘴唇轻触酒杯,同性恋岂不是更好玩了。
一瓶瓶香槟和烈酒在茶几上摆满了,晶莹剔透的酒液在灯光下闪耀着光彩,酒杯此起彼伏地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李兰修懒散地倚在沙发上,不再主动参与游戏,但周围的人仍不时朝他敬酒,纷纷讨好着他。
“李少,再来一杯!”有个男孩凑近,恭维着递上一杯酒。
李兰修随手接过,轻抿一口,他喝了很多,平时那张白净的脸此时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逐渐朦胧起来。
时间不早,众人见李兰修喝得差不多了,纷纷起身,酒局逐渐散去。
“李少,要不我们送你回去?”有人关切地问。
李兰修摆摆手,带着醉意的嗓音低柔,“不用,你们去吧。”
“李少,我们不放心啊。”
李兰修挑起眼,斜瞥了站在一旁的楚越一眼,“我让他送我。”
他伸出手,指向楚越。
这天大的好事落在楚越头上,没人敢多说什么,毕竟,这可是李少的意愿。
楚越可一点没觉得开心,这局酒局李兰修没有找茬发难,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整他。
“你送我到停车场吧。”李兰修扶着沙发站起身,发软的身子踉跄,醉得站都站不住。
楚越又不是抖M,没有“怜香惜玉”地扶一下,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电梯门缓缓关上,四周的喧嚣瞬间隔绝,只剩下安静的电梯内,和李兰修浅浅的呼吸声。
电梯的数字不停地跳动,李兰修却靠在墙上,身子随着醉意摇晃。
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你这么乖啊,真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点醉后的迷糊,那双湿润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楚越。
楚越警惕地望着他,揣测他又在想什么整人的办法。
电梯突然一震,李兰修身体猛然向前倾倒,直接靠进楚越的胸膛。
楚越想后退一步,却还是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
李兰修的头一歪,落落大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委屈:“我好累……”
楚越眯起眼睛,低头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没说话。
李兰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生日,可是我爸妈都没时间陪我过。”
他的声音轻柔黯淡,仿佛还带着几分示弱。
楚越原本打算将他推开的手忽然顿住了。
“他们不管我了。”李兰修低声呢喃道,“我生日也没关系,反正没人会在意。”
楚越蹙眉听着他低低的自言自语,搭在他后背的手不由自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电梯门再次开启时,楚越抱着李兰修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