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束日子过得最艰难的那几年是他读大学的时候。
陈束聪明,这些年虽然过得辛苦,可成绩也还不错。高考的时候够着了一本的线,没多做考虑,就填了市内的一所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兄弟俩难得的奢侈了一把,坐在街头的大排档里吃了顿烧烤。陈轻是先天性心脏病,自小身体就不好,事事陈束都仔细着,生怕一不留神,陈轻就没了。大排档里热火朝天,烧烤味儿重,陈轻眼馋地盯着他哥面前的烤肉串,一边捧着排骨粥往嘴里送。陈束瞥他一眼,说:“别想。”
陈轻噢了声,扒了口粥,拖着嗓子叫了声哥,手指不老实地想拿肉串。陈束被他逗笑了,说了声“出息”,拿了一串给他,道:“吃吧。”陈轻欢呼了一声,“谢谢哥!”
陈轻一贯吃得清淡,年纪又小,最是喜欢吃这样的东西,一串烧烤也吃得心满意足,眼睛都眯了起来。陈束忍不住笑,捏着罐啤酒喝了口,说:“慢点儿吃,不能吃多。”陈轻仓鼠似的塞了满嘴,“嗯嗯!”
临了,陈轻端了杯水要和陈束碰杯,说:“以后哥就是大学生了。”
“嘿,我哥真厉害。”陈束笑道:“这有什么厉害的。”话是这么说,可能考上大学,于陈束而言,已经是极不容易了。陈束心里也有几分骄傲,甚至生出了憧憬。考上大学,好像未来的路都变得明朗广阔,变得有所期待了。他看着陈轻,陈轻笑着笑着,眼睛却红了。没人比他更清楚陈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爸妈离了婚,他们愿意要陈束,但是没人愿意带陈轻,因为陈轻有心脏病。陈束谁都没有选择,半大的孩子,已经很有主意了,他不要离婚的父母,他要弟弟。那时陈束不过十三岁,带着尚且年幼的陈轻,东家住一段时间,西家住一段时间。大抵是心怀愧疚,他们爸妈各自成家后,就将破旧的老房子留给了陈束。他们就搬进了老房子里,再不用寄人篱下。
陈束总是很忙的,忙着赚钱,忙着学业,忙着弟弟的病。陈轻总是想,要是他死了就好了,他是陈束的累赘,没有他,陈束不会活得这么累。如今陈束考上了大学,陈轻真高兴,为陈束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谁都没想到,陈轻的病会突然加重。陈轻住进了医院,检查费,住院费,医药费,手术费,都成了压在陈束身上的巨石,几乎将陈束逼入绝境。
陈束抛下自尊,求亲告友,借钱,一个一个写借条,保证他一定会还上钱,求他们借钱给他救陈轻。可没人愿意救陈轻,他们甚至劝陈束,算了吧。怎么算了?怎么能算了?他求到了他父母那里,他们兄弟对他们父母来说,好像已经成了多余的东西。陈父叹着气,陈母怯懦,含含糊糊,再三推脱,看着都要跪下去的陈束,还是给了一万块。
陈束也写了欠条,写的时候,他的那些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远远地看着。陈束看着陌生的父母,想,他果然只有陈轻了。生死重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比生死重病更可怕的是没钱。没钱还患病,能将人生生逼疯。陈轻病情反反复复,陈束咬咬牙,辍了学,带着陈轻把房子卖了,兜兜转转去了h市。
可到了一个新的城市,什么都要花钱,租房,看病,生活,陈束还要照顾病重的陈轻,几乎整宿整宿的失眠。直到有一天,他出了医院,蹲在公园里抽烟,一根接一根。突然,旁边有个男人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束,拿着打火机替他点着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陈束面无表情地看了男人一眼,手指不住地发颤,脑子里都是嗡嗡作响,恍惚间好像听见男人说了什么,又好像没听见,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束已经和男人站在了宾馆的房里。
小宾馆,空气里都是劣质的浓郁香气,床单不知道洗过多少回,透着股子廉价的味道。没想到,人也可以明码标价。陈束不想让陈轻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只要踏踏实实治病,好好地活着就够了。可结果还是没瞒住。陈轻知道的时候,情绪太激动,直接进了icu,抢救了许久,总算是救了回来。陈轻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眼泪浸透了枕头。
陈束看着,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抓着陈轻瘦削的手指,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半晌,只轻声说,“陈轻,别多想。”他又道:“哥只有你了,你得活着。”陈轻手指颤抖,呜咽如无助又绝望的小兽。陈束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陈轻了。他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手背上还残留着陈轻眼泪的温度,他恍了恍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医院还是在家。
家——家,江小乐。陈束这才发觉他整个人都被江小乐箍在怀里,这小子腿压着他,手臂也搭在他身上,二人挨得紧,呼吸声一起一伏地扫在他肩头。狗崽子。陈束偏过头,就对上江小乐的睡脸,他看了许久,江小乐若有所觉,将醒未醒,陈束突然伸手捏他的嘴唇。江小乐眼睫毛颤了颤,就醒了,懵懵懂懂地看着陈束。
陈束在被窝里踢了他一脚,“差点给你压死,说了天要热了,睡觉别挨我这么近。”江小乐无辜地望着陈束,要开口,偏偏嘴巴被捏着,看着有点儿憋屈又有点儿委屈,陈束看着,突然就笑了。
江小乐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醒了?”陈束道:“饿了,想吃夜宵。”江小乐眨了眨眼睛,腾地坐起身,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又抓了抓头发,道:“咱们常去的那家还没关门,去不去?”
没等陈束回答,又道:“要不你躺着,我去买?”陈束看着江小乐,突然一把扑过去,险些把江小乐推下床,江小乐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就听陈束说:“一起去。”陈束在江小乐耳边道:“老公,帮我拿一下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