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栖是故意的。
他早就看见了宫行川。
他的哥哥实在是太耀眼了,就算站在婆娑的树影里,他也能把他找出来。
时栖想起了陆航在电话里说的话——他不想让别人当自己的嫂子,他得刺激刺激宫行川。
刚好有女孩儿来找他表白,他就顺水推舟把人带进了小树林,故意俯身,在女孩儿充满希冀的目光中,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太卑劣了。
连时栖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可当他被宫行川拽进怀里的时候,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宫行川压抑着心头跳跃的怒火:“我教你什么了?”
一阵风吹过,蚂蚁般的学生从教学楼涌向宿舍。
树叶间漏下的光成了男人眼底升腾的焰火。
时栖吓了一跳,面上还勉强维持着平静,实际上心里已经打起了鼓。
宫行川从未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一点点的委屈,加上酝酿了多天的愤怒,最终引燃了时栖心底的妒火。
他推开了宫行川的手,仰起头,依稀褪去青涩的五官揪在一起,神情狰狞:“你是来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结婚的吗?”
宫行川闻言,忽而冷静下来。
又一阵风吹过,落叶滚过来,蹭过时栖的运动鞋,又从宫行川的皮鞋边飘远。
时栖低下头,磨着后槽牙嘟囔:“反正我不是你的亲弟弟,你想做什么,都不用和我说。”
“时栖。”宫行川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狠下心,继续说:“也不用教我!”
无论是亲吻,还是更深一步的别的,都不用教。
不是时栖不想学,而是宫行川每放纵他一点,他不可言说的心思就深一分。
说来可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宫行川的感情是从哪一刻开始变质的。
明明前一秒还把男人当可靠的兄长,后一秒就连怎么爬上对方的床都想好了。
偏偏半路杀出个于小姐,彻底打乱了时栖的节奏。
什么循序渐进,什么细水长流,什么日久生情……时栖哪里等得起?
宫行川今年三十岁了,指不定哪天就会给他带回来一个嫂子,他要是再磨蹭,黄花菜都凉了!
铃声响了。
和宫行川僵持的时栖没有动,但他仿佛听见了朗朗书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然后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来不及了。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时栖攥住了宫行川的衣领,踮起脚尖,狠狠凑过去:“要不就继续教我,要不就……永远别管我!”
他说完,推开了宫行川,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宿舍。
刚刚看热闹的男孩子们迅速围拢过来。
他们已经趴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戏了。
“时栖,那是谁啊?”
“时栖,你刚刚是不是想打他?”
“时栖,你家里允不允许你早恋啊?”
时栖把围过来的同学全推开,烦躁地扑到床上。
学校的学生宿舍是双人间,时栖和陆航一间。他和宫行川吵架的时候,陆航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会儿也没回来。
趴在门口看热闹的男生们见时栖不说话,很快就散开了。
多大点事儿?
不就是早恋被家长发现了吗?
比这有趣的事情多多了!
时栖孤独地在宿舍躺了十来分钟,陆航才捧着奶茶姗姗来迟。
“我给你带了一杯。”陆航大咧咧地推开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天天排队,我逃课去,竟然还要等。”
时栖瘫在床上哼哼了两声算是回应。
“早知道再买个手抓饼带回来了,这样晚自习之前也不需要去食堂了。”陆航把奶茶扔在他床头,窸窸窣窣地换上校服外套,再转身,见时栖竟然连奶茶都不喝,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我哥来过了。”
“宫行川?”陆航三步并两步蹿到他床边,“你和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时栖蔫蔫地翻了个身。
“什么叫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时栖!”
他一时火起,腾地坐起来:“我跟他表白失败了,他还管我交女朋友,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连珠炮似的发问,把陆航问蒙了。
陆航抱着奶茶,先是迷迷糊糊地重复了一遍时栖说的话,然后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和他表白了?”
他撇撇嘴。
“他还拒绝了?!”
时栖继续撇嘴。
“等等,你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拒绝你的?”陆航一屁股坐在时栖身边,不信邪地追问。
他不想把宫行川亲过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只敷衍道:“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该怎么拒绝就怎么拒绝。”
“他会不会是嫌你小?”
“我不小了。”
“你还有几个月才成年呢。”
陆航的话让时栖的眼底闪出了希冀的光:“你是说,我哥拒绝我,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而是觉得我还没成年,不好下手?”
“我看八成是这样。”陆航拍着胸脯保证,“要是真的对你下手了,才不像是宫行川会干的出来的事情呢!”
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时栖瞬间忘了和宫行川之间的不愉快,一个轱辘从床上翻下来,弯腰把行李箱从床底拖了出来。
陆航愣愣地看着他收拾行李:“干什么呢?”
“回家。”时栖急不可耐地打电话叫车,“就差这么几个月了,我得待在我哥身边!”
当晚,时栖就颠颠儿地回了家。
宫家没人知道他要回来,见他拖着行李出现在家门口,都是又惊又喜。
时栖放下行李,扫了一眼坐在桌边的宫行川,轻哼着凑过去:“陆航最近有事不住校,我一个人住在宿舍里还不如回来。”
“回来好,回来好!”宫氏夫妇也在家,闻言皆是一喜,且暗暗对宫行川点头。
他们还以为时栖是被宫行川说动,才放弃住校的呢。
宫行川也不点破,只在时栖坐在自己身旁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家的小栖啊,坏点子一个接着一个。
别看他现在乖乖巧巧地吃饭,等一会儿夜深人静,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时栖果然如宫行川所料,吃饭的时候很老实,吃完饭做作业的时候也很老实,连睡前一杯牛奶都老老实实地喝了,直到熄灯后——
宫行川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了外套,刚解开衬衫的衣扣,就听见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接着,是嗒嗒嗒的脚步声。
急切得宫行川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时栖一把抱住宫行川的腰,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哥?”
“睡不着?”宫行川垂下眼帘,掌心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时栖快快乐乐地附和:“嗯嗯嗯,睡不着!”
他哪里是睡不着?
他就是想黏着宫行川罢了。
夜色如水,宫行川掀开了被子:“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时栖小时候经常霸占宫行川的床,把哥哥挤到打地铺或是睡客房,如今却是舍不得了。
他钻进被子,心满意足地缩成一小团,见宫行川转身往浴室里走,巴巴地说:“我等你回来。”
宫行川摇头失笑。
时栖的黏糊劲儿,越发显得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宫行川心不在焉地洗了个澡。
出来时,发现时栖已经睡着了。
刚刚的保证显然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什么“等你回来”,终究敌不过温暖的被窝。
宫行川在床边驻足片刻,视线落在时栖特意空出的大半床被子上,一时拿捏不住自己内心到底在期盼什么。
他是他的弟弟,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弟弟。
至于喜欢……
宫行川掀开被子,躺在时栖身侧,叹了口气。
无论喜欢与否,他都没办法真的拒绝时栖。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栖胳膊一伸,摸到了潮乎乎的皮肤:“来啦……”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问完,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地拱到了宫行川的怀里。
他从鼻子里哼出声:“哥。”
宫行川微微僵住:“嗯?”
时栖却不说话了。
第二天,时栖醒来的时候,宫行川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衣柜前系领带。
他抱着被子打滚。
宫行川说:“今天是周末,再睡会儿。”
时栖应声倒回去,不过几秒后,又挣扎着坐起来:“哥,我陪你去上班。”
“上班?”宫行川没把他的话当真,“我有工作,还要开会,你去公司我也没空陪你玩。”
他顶回去:“我又不是去玩儿的,我是去陪你的。”
宫行川闻言,看了时栖一眼。
这一眼不轻不重,意味深长,把他活生生吓醒了。
“想来就来吧。”宫行川系好了领带,重新回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起得来吗?”
时栖抿着唇,摇头。
“那……”
“哥,你抱我。”他忽然向宫行川张开双臂,“哥哥抱我,我就起得来。”
绕来绕去,目的在这儿呢。
宫行川的唇角微微勾起,抱着时栖去了浴室,帮他吹了吹乱糟糟的头发,又帮他把牙膏挤好。
时栖贴在宫行川后背上看着,其间,枫姨进来收了换洗的脏衣服:“时小少爷,别闹你哥,他上班快迟到了。”
“没闹。”时栖委委屈屈地嘀咕。
他只是想要宫行川教他点别的东西。
比拥抱更深入,比亲吻更缠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