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行川抿了抿唇。
十六七岁的少年的确到了对爱情好奇的时候。
时栖可能会喜欢上同班的女孩儿，也可能会喜欢上曾经称兄道弟的兄弟。
这些都不足为奇，每个人的青少年时期都是这么度过的。
但是宫行川握了握掌心里不安分的手指，忽然就不那么想说了。
宫行川提起另一件事：“这周末家里会有客人来。”
“谁啊？”
“爸妈的朋友。”宫行川松开时栖的手，“还会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来。”
时栖嘻嘻哈哈的没当回事，宫行川也就没继续说下去。
公司里事多，宫行川没在学校久留。
时栖溜溜达达地回到班上，陆航凑过来问：“你哥来过了？”
陆航就是那个拜托他写情书的哥们儿。
“我哥说了，你这么写情书是不对的。”时栖拿着鸡毛当令箭，推了陆航一把，“别约人家晚上出去了，不安全。”
“人家也没答应。”陆航笑笑，“对了，你哥怎么还没结婚啊？”
“我哥结没结婚关你什么事？”时栖闻言，脸拉了下来。
陆航笑嘻嘻地搂他的脖子：“我也不想关心，可家里有人关心。”
“我哥才三十，有什么好急的？”
“你哥不急，有人急。”
时栖本来想说没人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家里周末有客人来，还带着自己的女儿，意图不言而喻。
时栖心里不痛快，没继续和陆航在结不结婚的话题上纠缠，而是推了周末去网吧打游戏的邀请，回家等着看宫行川接待客人。
那家人姓于，是宫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夫妻俩有个女儿，今年二十五岁，刚从英国回来，长得好看，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
心思当然也放在宫行川身上。
时栖被当成小孩子，问完好，就被赶去写作业了。
他不甘心，回屋也静不下心来学习，干脆跑到客厅边上，趁人不注意，团在沙发上偷听。
一墙之隔的会客厅里，于小姐问宫行川有没有女朋友。
宫行川客气地回答：“没有。”
“宫先生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谈个女朋友？”
“没遇到合适的。”
“宫先生觉得什么样的是合适的？”
宫行川不着痕迹地蹙眉，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想到了时栖。
什么样的人适合时栖呢？
“宫先生？”于小姐见宫行川出神，轻声提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合眼缘的。”宫行川垂下眼帘，把手里的茶杯稍稍推远，“抱歉，暂时失陪一下。”
于小姐明白这就是被含蓄地拒绝了，也不生气，温和地点头：“好。”
宫行川走出了会客厅，在沙发上逮到一个偷听的小时栖。
“作业写完了？”宫行川好笑地弯腰，抢走时栖挡在脸上的抱枕，“不怕被爸妈发现，送你去上补习班啊？”
“哥，别提作业的事儿了，爸妈是不是要给你相亲？”时栖急切地抓住宫行川的手，额上都沁出了汗。
宫行川眼神一暗，也不解释，只问：“你怎么知道的？”
轰的一声，时栖脑子里炸开了锅。
他呆呆地攥着宫行川的手，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宫行川对他而言，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就算有段时间，宫行川因为学业，与他的联系少之又少，时栖也没觉得两人生分过。
其实陆航说的没错。
宫行川三十岁了，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可宫行川成家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关心他吗？
时栖觉得自己自私极了，竟然因为害怕和宫行川疏远，就不想宫行川结婚。
他怎么能这么卑劣呢？
“于……于小姐挺好看的。”时栖咬着牙，嘀咕，“你不喜欢吗？”
他不敢抬头看宫行川的神情，却固执地攥紧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宫行川眯了眯眼睛：“你觉得好看？”
时栖恨恨地点头。
宫行川眼底划过一道笑意：“是挺好看的。”
他把头垂得更低了。
“爸妈那里还有事，你先回去写作业吧。”宫行川舍不得再逗他，起身理了理西装衣袖，“乖一点，下次再被请家长，我可不会帮你隐瞒了。”
时栖胡乱答应着，跑回屋，抱着枕头大哭了一场，然后抽抽搭搭地打电话给陆航：“我……我喜欢男人是不是很不正常啊？”
陆航沉默三秒：“哥们儿，恕我直言，虽然你长得非常好看，但是你爱上我是没有结果的。我是直的，笔直笔直的。”
时栖：“……”
时栖瞬间收住了眼泪：“你觉得你哪里比得上我哥？”
“你哥我当然比不上。”陆航“嘁”了一声，“谁比得上你哥啊？……等等，你喜欢你哥？！”
“不行吗？”
“卧槽！”
“我哥会不会还把我当小孩子啊？”时栖越想越难过，又开始呜呜呜了。
陆航也被他吓到了：“你不是宫行川的亲弟弟，现在同性结婚也是合法的……这么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时栖哭声微顿：“好像是哦。”
“就是不知道宫叔叔和宫阿姨怎么想。”陆航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照我说，你也别灰心，他们对你跟对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就是他们亲生的……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哈！我就是想说，你如果喜欢你哥，他们大概不会怪你的。”
时栖当然不介意，虽然宫叔叔和宫阿姨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的的确确如陆航所说，这些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时栖也习惯了叫他们爸妈。
可是就算爸妈同意，宫行川会同意吗？
时栖想到宫行川还说于小姐好看，又哭了：“他……他在相亲呢！”
“糟了，你快行动！”陆航也被他说得紧张起来，“要是生米煮成熟饭，你以后就当不成自己的嫂子了。”
时栖闻言，哪还有心思哭？挂断电话，三步并两步往楼下跑。
“哥！”他嗷嗷乱叫，“哥！”
宫行川刚把于家人送走，循声抬头，本能地接住了扑过来的时栖：“又怎么了？”
时栖踮起脚尖，把脸埋在宫行川的颈窝里，闷声闷气地说：“你别结婚。”
“胡说什么呢？”
他心一横，拉着宫行川上楼，撞开房门，又反手把宫行川挤到门前。
宫行川好笑地看时栖闹。
“哥，你别结婚好不好？”时栖没在闹，他是真的慌了。
宫行川刚想开口逗逗时栖，忽见他眼角微红，像是哭过的样子，不由自主蹙起眉：“谁惹你生气了？”
“哥！”时栖见宫行川总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脑子一乱，竟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猛地贴到宫行川面前，对着男人的薄唇咬了一口。
咬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宫行川唇边，带着丝丝痛楚，像是缠上了生着倒刺的荆棘。
电光石火间，宫行川明白了什么——
“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哥，你别结婚。”
宫行川垂下眼帘，望进时栖满是茫然的眼睛，伸手轻轻摸他的脸颊。
他们家的小时栖知道喜欢人了。
但不应该是他。
宫行川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之前去时栖学校时，看见的朝气蓬勃的学生。
那才是时栖该喜欢的人。
“喜欢？”宫行川压下心中的烦躁，耐心地用指腹磨蹭时栖湿软的唇。
他无意识地摇头。
“那为什么要亲？”
“因为是哥哥。”时栖喃喃，“喜欢哥哥。”
“从哪儿学的？”
“电视上。”
“不是这样亲的。”宫行川叹了口气，俯身凑过去，挨上时栖的唇时，给了他一些反应的时间，见他真的不躲，才温柔地含住那双颤抖的唇，轻柔地吮吸。
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会了吗？”宫行川的嗓音已经哑了。
时栖仓皇点头，实际上根本没学会。
“学会了，以后要这么亲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宫行川循循善诱，“也可以是男孩儿。”
沉浸被哥哥亲吻的甜蜜中的时栖宛若受了当头一棒，吃惊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宫行川：“哥，你说什么？”
宫行川捏捏他的腮帮子：“哥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
时栖明白了，却不想明白。
他把宫行川推出门，扑到床上，再次抱着枕头哭了。
站在门外的宫行川舔了舔被时栖咬出来的口子，眼神黯然。
时栖才高二，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这天过后，时栖住校了。
宫行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枫姨正准备去学校送换洗的衣服。
“住校？”
“嗯，说是高二下学期要会考，上学放学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了。”枫姨欣慰不已，“时小少爷爱学习是好事。”
宫行川抿起了唇。
时栖住校不是为了学习，是为了躲他。
往后一个月，宫行川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时栖连周末都不肯回家了。
“这可怎么办？”宫行川听到父母私下里的交谈，“时栖从没离开家自己生活过，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要不你抽个时间去看看他？”
“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估计不喜欢我们‘查岗’。”
“爸妈，我去吧。”宫行川忍不住出声，“我去看看时栖。”
看看时栖到底要做什么。
周五的时候，宫行川抽了空，开车去学校找时栖。
住校生的宿舍在操场边上，宫行川来之前就从枫姨那里问来了时栖的房间号，如今站在宿舍楼底下，忽然踌躇了。
时栖不回家就是还在气头上，也就是在生他的气。
估计连门都不会给他开。
宫行川叹了口气。
他自己没经历过叛逆期，自然不知道怎么应对叛逆期的少年。
偏偏那个人是时栖。
让他根本狠不下心来的时栖。
宫行川又犹豫了几分钟，听见下课铃声响起，看见越来越多的学生往宿舍楼走，终于抬腿准备上楼了。
身后忽然传来哄笑声。
“看啊，那边的是时栖吧？”
“谈恋爱啊！”
“嘘——他们是不是要亲上了？”
宫行川猛地回头，目光落在宿舍楼边上的小树林上。
少年纤长的背影影影绰绰，他单手撑着树，怀里有个娇小的身影。
时栖低下头，像是要吻上去了。
宫行川身旁的少年们全部激动起来，叫好声不绝于耳。
宫行川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时栖。”他强压着怒火，“时栖！”
时栖漫不经心地回头，对上宫行川的视线，挑衅地舔着嘴角。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火药味。
看热闹的学生和时栖怀里的女孩子早吓跑了。
宫行川大步走过去，攥住时栖的手腕，猛地往上一拎，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时栖吃痛蹙眉，语调依旧是慢悠悠的：“我没做什么。”
“……只是在做哥哥教我的事情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