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9.06 他不回家那我也不回家
章恪山携伴侣到香格里拉开启为期一周的旅行,来前两天的晚上,孟醒躺在江措腿边,嗅江措身上和他同样的沐浴液的气味,说自己于情于理应该相陪。
江措没听说过这种理,也不晓得他们中有什么情,但还是问:“你要怎么陪?”
孟醒想了想,然后给江措报了一些香格里拉有人气的地名。
江措手里拿了本孟醒买的青少年绘本,撑着头借着光看得并不认真。他歪了下头,把书合起来,要听的不是这个,又问:“我的意思是你要陪多久?几天?给当地陪还是饭也管?”
“不知道,可能五六天吧。”孟醒说,他的生物钟已经在脑袋里哐哐敲响,把额头抵在江措大腿边,闭起了眼睛。
江措闷声不响,过了五秒突然问了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五六天都要陪啊?”
孟醒先说,“啊。”然后才说,“嗯。”
“真厉害,现在也可以给别人带路了,真厉害。”江措笑了笑说,接着问他,“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
“不用,”孟醒自觉十分贴心体贴地拒绝了,给出充分理由,“你说你这段时间要去给张其棕的店里帮忙。”
张其棕觉得塌方过的房子有点不吉利,房子质量也堪忧不敢再给别人住,胜诉之后很快就又在独克宗古城里开了家烤肉店,生意火爆到人进去也挤成烤网上的肉片,于是很快开了分店,分身乏术之际非要江措成为他的救命星。
“我可以不去,”江措把手上的书拨地哗哗响,说,“他又不是找不到人。”
“不用了,”孟醒认为真诚待人才算是美德,说,“你都答应人家了。”
江措没什么起伏地说“哦”,看起来平静地接受了孟醒的建议,决定遵守约定。但过了一会儿,突然用卷起一个筒的青少年绘本敲了一下孟醒的头。
孟醒在机场外接到章恪山和他的男友,章恪山手上推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他的男友比他稍矮一些,手上拿着一个礼品袋,一上来就先把袋子放到孟醒手上,然后大呼小叫地说我的天好凉快。
“深圳热死了,四十度,我是烧烤人肉干。”他说,“章恪山,我能在香格里拉定居吗?”
章恪山有点高反,就只笑了笑,然后说:“还是不要吧。”
孟醒开车先带他们去了住宿的酒店,章恪山在车上的半个多小时已经缓过来了,然后他们去吃晚餐。
餐桌上章恪山问孟醒:“你男朋友呢,他不陪你一起吗?还是说和我们见面他会害羞。”
江措害羞是无稽之谈,章恪山男朋友说章恪山有时候嘴贱不要理他,孟醒说:“不是,他有事。”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天,孟醒没觉得麻烦和困扰,他无时无刻不在为香格里拉的每一帧草石震动,看日照金山入迷的时候被章恪山拍拍肩膀:“诶,你到底是游客还是本地人啊。”
发现不对劲是第五天晚上孟醒回到家。
这几天孟醒用钥匙从外面开门无一都要多转个两圈,江措回家比他要晚,早上起得比他要早,手机上的消息不算的话,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怎么说过话了。
江措下班脱工作服都是晚上十一点钟了,张其棕给他拿了个咸味面包,他闻着那个面包和自己身上的油烟味有种近距离的相似,皱了皱鼻子表示不吃。
“其实是因为你自愿加班我好感动,”张其棕装作抹眼泪,手放下来的时候把面包放进自己嘴里,“最近干嘛这么努力,你不会又要买房子吧。”
江措就着他的话说也不是不可以,神色认真到张其棕吓得吱哇乱叫,“你买那么多房子做什么!干脆多买几套吧!我们一只手住一套一只脚住一套,左眼住一套右眼住一套。”
江措拍了一下张其棕的背要他不要乱讲,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来一句:“我一住套孟醒一住套。”
“干嘛啦?吵架啊?”张其棕面包吃得含含糊糊。
“没,”江措说,然后吧嗒吧嗒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反正他最近也不在家,我觉得他在外面玩儿得挺开心的。”
江措以为这天回到家还会是屋子里灯全关了的情况,但是没有,孟醒这次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开了客厅那盏因为太亮所以他们都不大喜欢的顶灯。
江措换鞋的时候孟醒就移过来了,张开手臂往他身上凑,江措拦了一下,说:“身上脏,很难闻。”
“不呀。”孟醒说,然后又来抱他。
江措看了他一眼,伸长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真的脏,等我洗个澡。”
洗完澡出来以后左拐进房间,孟醒在那张乱七八糟堆着书和青少年绘本的桌子前坐得端正,面前扒拉出一块空地,留给了一尊不知道哪里来的木雕。
“什么啊?”江措走过来看了看,一尊胡桃木人像木雕,抽象派的,人不像人。
“章恪山和他男朋友给我们带的礼物,”孟醒说,“很沉,感觉很贵。”
他把木雕捧起来在江措眼前,“你看。”
江措点点头:“我看。”
“你觉得放在哪里好?床头柜上怎么样。”孟醒今天晚上格外活跃,“还是客厅电视柜上。”
“客厅吧。”江措知道让孟醒做决定他是可以纠结好半天的,他觉得该睡觉了,另有些别的原因,他不想让这尊木雕晃晃地放在他眼睛跟前。
躺上床孟醒才进入正题,因为江措对那尊木雕反应好像并不大,他最不会这种迂回的战术:“你这几天回来都好晚。”
江措把手臂伸长展开,孟醒的脖子放在他胳膊上,江措动一下孟醒也动一下,他把手臂抽出来,上面有红红的底色,被孟醒压出的头发丝张牙舞爪的压痕。
“你都不在家,我回家干什么,反正你和你的朋友玩得也挺高兴。”他这样说。
孟醒摸着黑睁大眼睛看江措的脸,江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脸转过去不让他看,脊骨微微弯着,凸出来的一节一节像走调的五线谱上的一串音符。
过了好久,孟醒才说:“噢……”
“这个叫,吃醋对不对?”孟醒趴过来一点,“比喻产生嫉妒情绪,多是情侣之间的用词。”
“谁说的。”江措问,“不要学个词就到处用。”
孟醒笑的时候很少,但这次是真的没有憋住,他现在也知道江措有时候别扭,还特地和时少观询问了有关情侣矛盾要怎样巧妙化解危机的相关事宜,并自己提炼了以江措为主题的情侣之间感情保鲜剂之十条。
他凑过去抱了抱江措,探出脖子亲吻他的唇角,直到江措又转回身,叹着气说睡觉睡觉。
第二天,小孟地陪没有陪章恪山他们吃晚饭,把他们带到饭店门口,就说:“那我先回去了。”
“怎么呀,”章恪山问,“急急忙忙的,吃个饭呗。”
“家里有人等我吃饭的,”孟醒说,“我要快点回家。”
由于张先生烤肉的服务生江措不喜欢记日记,且好在记性不错,所以特地读取了他的部分记忆。
【孟醒说以后都早点回家。他最好是的。】
2.2020.03 大人也可以喜欢儿童绘本
“纠结什么,”江措给孟醒把咸味面包放进烤箱加热,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还坐在沙发上看购物车里的绘本,把他的手机抽出来,勾选全部付款,“都买。”
“银行卡不是绑你手机里了吗,咱们家几个绘本还是买得起的。”
“不是,”孟醒把手机放下,嘀嘀咕咕地靠到江措肩膀上,“昨天。”
“嗯,昨天。”
“昨天我在律所的时候,午休把绘本拿出来看了,被我同事看见了,他说,很幼稚,说哪里有大人看儿童绘本。”孟醒说。
“没见过世面,”江措按了下孟醒的肩膀,眼睛眯上了一半,说,“这不就有两个。”
读绘本一开始是时少观建议,后来变成喜爱,变成这些年在孟醒这里的消遣方式,色块组成的图片占几乎一整本,文字只有那么三两小句,对孟醒来说,读图比文字生出只多不少的有趣,江措是那种手边有什么都能捡起来看看的人,有时候孟醒翻书,江措就犯着困靠在他肩膀上一起看,看字多的书江措动不动要睡着,看绘本能勉强看完一整个故事。
江措知道孟醒是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低落相对短暂,他把孟醒拉过来说:“快递到这里会慢一点,你想要看什么,我明天下班去一趟书店给你带回来。”
由于贡布电焊加工的焊工江措不喜欢记日记,且好在记性不错,所以特地读取了他的部分记忆。
【《我今天想吃一个小孩》、《我敢大声说出来》、《想成为鳄鱼的河马》,什么乱七八糟的。】
3.2023.01 拥抱疗法
二三年藏历新年的时候江措带孟醒回了一次月赛村,桥修好了。
“当时以为你来过一次就不会想再来。”江措笑着说,侧身抓住了孟醒的手。
孟醒这次在人群中还是显眼但已经并不突兀了,晚上人们围在一起烤篝火跳舞的时候丹珠还过来拉他要他一起。
倒是没看到村长,那头羊却出现了,时隔几年肥了不少,毛还是很干净,一看就有被人好好打理,在他们藏戏看到一半的时候偷偷从孟醒身后蹭过来啃他的脚后跟。
江措当然也看到了,羊脖子上的铃铛丁零当啷乱响,孟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他就说:“看什么啊,想摸就摸。”
孟醒就伸长手一把抱住了那只柔软的云。
第二天江措刚睁开眼睛就有人敲门,他带着起床气爬起来,门外是拉姆的脸。
“那个,”拉姆看起来也蛮欲言又止,“给你。”
“酥油,还有一些牛肉干。”
“这么多,”江措揉了揉头发伸手拿东西,一个好大的袋子,“你做的?”
“不是,”拉姆说,“你阿爸。”
江措动作便停了,然后拉姆又说:“叫我拿来给你的。”
其实拉姆做好准备了,感觉江措会不会把袋子扔出门外,但过了几秒江措把袋子往房子里一搁,收下了。
她松了口气,又问:“不打算去见一下你阿爸了啊?”
“不去了,”江措把门关上之前讲,“他要你来送,那应该也是觉得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回到房间之后江措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寡言,虽然心理状况好了很多,只是孟醒还是可以看出来,他也刚醒不久,小声问江措怎么了,刚才拉姆姐姐和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完全听懂。
“没事。”江措确实觉得没什么事,所以没说,把酥油和牛肉干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好了。
他不想说孟醒就不问,展开手臂,像抱那只羊:“那来抱一下,抱一下会开心吗。”
江措走过去也抱住他,说:“会。”
由于放牛娃江措不喜欢记日记,且好在记性不错,所以特地读取了他的部分记忆。
【以后多回家。】
4.2024.03 走出去,找自己
江措的时间很自由,在很多打工的店面干的都是短工,挑别人家生意忙的时候过去帮忙,每天收的钱居然还很够看。
所以放假时间也不固定,孟醒有时候知道他今天有没有班还是偶尔早晨他起来看到江措赖床顺口问的。
孟醒中文很好,孟启明的爸爸是归国华侨,到香港生活也不过两代人,反而是粤语不大地道。他用成语说江措:“你好吃懒做。”
孟醒现在胆子真的好大了,和江措呛声的时刻变得很多。江措听了以后笑他:“我哪里好吃,懒做倒是真的。”
过了两天江措就把他的导游事业拿起来了,孟醒那天看到他拿了个大包出门问他去做什么。
“我去带一个小团啊,五天四晚。”江措走之前拿着那只大包站在门口那张地毯上看着孟醒笑,说,“在家你嫌弃我。”
孟醒也不是真的嫌弃他,所以第四晚从南极洛出来之后,江措在酒店里接到一个电话。
其实他们日日都有通讯,有时候时间长有时候短,主要是看江措结束一天工作的时间,在此基础上重叠孟醒的生物钟再决定什么时候挂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阿醒想我了。”江措接到电话以后就一直在笑,说,“在维西县的民宿,明天就回了。”
孟醒“哦”了一声,然后有没出声的一段时间,江措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几秒后微信响了一下,江措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到一笔转账。
“怎么啊,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江措没收,把手机又重新架回耳朵旁边。
“不是,”孟醒说,“是想要让你做我的导游,我给的钱够不够专属啊?”
过了两周他们真的出发了,先坐飞机到拉萨自驾阿里环线走G216,路上江措握着方向盘说:“用我的钱转给我要我当你的导游,嗯,然后这个月都不用给我生活费是吧。”
孟醒不理他装作睡觉,江措又乱说话。
两个人交替车开了一天一夜,中途在尼玛县休整一个晚上才进入阿里,远处有一段含有矿物的山,红色的土,黑色的山。一段起伏的铺展的梦。
第三天他们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修了很大的默契,江措把车停好,他们经过经幡广场,4600米海拔的冈仁波齐起点变成他们相同的目的。
“想转山吗,”江措戴了一副墨镜,往上看了看,“还是只想发呆。”
孟醒看着那座山,他来过但魂牵梦绕的石块和岩壁上的雪:“走走吧。”
走到半途孟醒口渴打开包找水喝,那个包是他上中学就用的书包,除了有点旧没有破损。当时全香港的青少年小孩不知道好像达成什么共识大部分人都用这种黑色书包,大概是彰显冷酷无情来的,他不算跟风,但是商场里这样的包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完全不出错的前半段人生轨迹。孟醒拿着一只乐扣透明塑料水杯,他想在香港的时候看着大厦上闪亮不断的飞行提示灯都觉得好高,更别提有一天会登上冈仁波齐高山的垭口,凌驾于世界大部分视线,在一定程度上目睹山神的真容。
包里有一罐彩色的软糖,江措放进去的,酸砂裹着彩色的柔软的胶状体,江措看到手就伸过来了,挑走两粒橙色的,再还给他。
他们依旧没有走完全程,可能半途而废神明没办法给他们算太多功德,但还是觉得足够美满,刚好幸福和充盈就已经足够,不必更多或是满溢出来。
返程的时候江措开车到一个地段突然把车窗全部摇下来,不远不近的地方伫立着另一座雪山,江措说,她叫纳木那尼。
“她是冈仁波齐的妻子。”江措把手肘搭在车窗沿。又指指两座山中间的一块湖泊,“这是另一位,玛旁雍。”
孟醒以为是浪漫故事,但江措笑了一下,说也没那么浪漫。
孟醒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为什么?”
“自己手机上找找,”江措说,“现在的气氛还是不要破坏掉。”
车载音乐开着藏族民谣,金色的流水淌过嶙峋的山脊,大地广阔,公路上飞驰着车,永恒的时间在这里找到最初的样貌,而爱也永远。
由于孟醒专属司机兼向导江措不喜欢记日记,且好在记性不错,所以特地读取了他的部分记忆。
【爱永远。】
5.2024.08.08 两条狗的自述
边牧第一次到月赛村很兴奋,新环境让他的热血流动全身,唯一不好是他咬了一口小羊屁股上的毛然后被两个主人一人打了一下脑瓜。
主人家门口的草地上养了一个黑色的大型拖把,我的天,会动的黑色拖把,果然只要狗活得够久就什么都能见着。
但边牧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他可是见过世面的狗,在香港家里住的时候他就见过电动扫地机,眼前这个拖布打结的物体只是保养不够好。
他好奇地靠近会动黑色拖把,闻到一股狗味,然后黑色拖把动了一下,问他:“干嘛,你谁。”
边牧吓得原地起飞,“拖布说话了!”
“你才是拖布,”拖布,不是,藏獒说,“我是狗。”
“你是什么狗,”边牧问,“拖布狗。”
“……”藏獒说,“我是藏獒,那种一个我能干掉两个人还把他们肠子挖出来吃掉的那个,藏獒。”
边牧说:“好的拖布。”
后来他们打架被赶回来的一个主人拉开,另一个主人和有病似的,拉着他们俩的狗爪要他们握爪言和。
两个主人一人抱一只坐在草地上让他们握爪,边牧和藏獒说:“他们俩很符合我对人类的刻板印象,给饭吃的笨蛋两脚哺乳动物,待会我就去咬他们的被子,你一起吗。”
“不去,”藏獒说,“好像说得你有很聪明一样。”藏獒都不认得,他刚刚打架的时候还收了力气,这笨狗,白活了。
“我很聪明,”边牧向他炫耀,“我知道一加一等于二。”
藏獒问:“什么是一?什么是二?”
这样的问题很满足边牧的虚荣,边牧说:“一就是你今天吃了一个罐头,如果你还想吃一个,那么你今天就是吃了两个罐头。”
藏獒说:“听不懂。”幸好这时主人带他们握完爪子了,要他们随便去玩。
月赛村后山上有条很清澈的溪水,旁边是浅滩,藏獒要往那里去,问边牧去不去。
边牧当然同意,在路上说:“我现在觉得你狗还蛮好的,拖……好吧藏獒。”
藏獒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主人带边牧回香格里拉的时候边牧站在院子里说:“再见拖哥,下次再来找你玩。”
藏獒说:“保重,下次见。”
由于动物之友江措不喜欢记日记,且好在记性不错,所以特地读取了他的部分记忆。
【这两个狗怎么做到一天就把身上玩的都是泥巴的,去哪里打滚了,以后别见了,洗澡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