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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夫郎不语 岛里天下 5247 2025-07-26 07:44:16

“真不是我,我在这柜台里头都没将它碰着。”

“不是你,不是你如何碎在了你跟前。这盏子可是打海外运进来的,自苏杭经商队送至铺儿里,前日宋大官人出高价买,我也没舍得出,今朝当真是走了背运,损在了你的手头上。”

康和跟范景走近了些,便见着那骨董行中有个小眼儿大腹的中年男子,蹬着双云头绢履,牙口多厉害的正斥怪着人。

另一头教他一通话说得面红耳赤,却又老实着不晓如何张口辩驳的年轻男子,不正是给人做账房先生的范鑫是谁?

“你在我这处也做工一月有余了,念着你做事勤谨,账也算得不差,我也不多为难。这盏子本是往外卖七两八钱的,如今教你损毁了去,我心头虽痛惜,只东西也再复原不得,你与我五两银子,这事儿也便罢了。”

“若是你不依,我便携了物上官府去,教县公给咱辨一辩。只你一个读书人,吃这般官司,怕是往后也难抬起头来做人。”

范鑫听得如此贵价,只觉两眼泛起黑来,一阵天旋地转。

他急道:“这盏子,如何这般昂贵!”

“我这是骨董行,不是卖那起子贱价之物的地儿,这些日子里,你见账簿上可有小买卖?!莫不是你觉着我还占你便宜不成。”

“便一句话,你究竟是赔还是不赔?”

范景见此,眉头紧蹙,他一个箭步便要上去,康和赶忙拉住了他。

“这店主明眼便是欺大鑫哥老实,想赖他的钱。你见着生气,若是冲进去打了人,那咱就没理了,还真得赔他的钱。”

康和安抚下范景,自往前走进了铺子里头。

“赔,赔甚?你有证说这盏子是谁打碎的?”

瞧着走近来的两人,店主微微一怔,以为是客,可见却又为范鑫说话

再一眼,瞅着两人衣着简朴,顿时便不放在眼中了。

他弹了弹袖子:“小兄弟,这是我们铺里的事,你若瞧热闹,在外头便是,进门来不行买卖,我这处可不招待。”

“铺里的事,我这堂兄弟在你这处吃诬陷,我在外头瞧热闹,店主当真是会安排人。”

范鑫见着康和跟范景来,心头如得助力一般,他连忙到两人跟前去:“我将才在柜前记账,这盏子不知如何就摔碎了,店主生是说我碰碎的,要教我赔钱呐!恁贵重的盏子,如何赔得起!”

店主听得是亲戚,面色微有些不自在。

不过瞧着也都是些穷乡汉,便也不惧。

“你们来也好,替你们兄弟把钱给赔了,也不耽搁我这处做生意。”

“赔钱,我倒是见着店主该反赔我兄弟钱。”

“你既说是我兄弟打碎的盏子,可有证?有你给拿出来,教人瞧瞧!”

店主手一指:“我店里的小伙计眼真真儿瞧见的。”

康和见着一头瘦精精的男子,他道:“你瞧见我兄弟打碎盏子了?”

那伙计挺了挺胸膛:“是,我就是瞧见了。砰得一声,就教范先生给打碎了。”

康和道:“行,你既瞧见了,那他是左手还是右手给打碎的?”

伙计愣了一下:“左……左手。”

“他人在柜台前,左手拨盘珠,算盘且在那处摆着,如何给打碎?”

“我记错了!是右手。”

康和冷笑:“右手在记账,莫不是还特地放下笔来,闲出些功夫将盏子打碎?这是与盏子有多大的仇?”

“我看盏子不是他打碎的,是你给碎的,故意赖人身上!这般张口胡诌,走,见官去,看看你这口说辞,能不能过县公的法眼!”

说罢,就要去扯人上公堂。

小伙计顿时吃了吓,连连喊店主。

“你们休得在我这铺子上拖拽人,胡乱生事!”

康和也不怕那店主,丢开了伙计,直击这老东西:“怎的,店主这厢是又怕见官了?你言这地上的碎盏子是打海外运来的,又是经商队之手进的铺子,拿出采买的凭证来,教人看看究竟价值几何!

宋大官人高价想买?请了他来,问问可曾真见过这盏子,又出过多少价!”

店主教康和一通话问得面容铁青。

“若是拿不出凭证,又请不得宋大官人做人证,索性这碎盏子物证还在,拾捡了去与人验上一验,看看究竟是不是店主说得这样值钱!”

“且将话放在这处,今儿你若是不能拿出铁证来说这盏子是我兄弟给碎的,又拿不出证来说明这盏子究竟值几个钱。我兄弟反得告你雇佣欺工,诬陷骗钱,看谁还敢上你这处做工,又看谁还来你这般黑店里来买卖。”

那店主顿时焉儿了气,哪里晓得会撞上这样个硬茬,一时间辩驳不得。

他抹脸变了神色,道:“范先生是读书人,想是再诚信不过的,当是伙计看错了,误了先生。都是误会一场。”

“张九!你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不成,光晓得打瞌睡,错怪了范先生,还不来与人赔不是!”

那伙计怕见官,连就去与范鑫告歉。

“是俺眼儿坏,瞧错误会了范先生,还望先生不要与俺计较。俺该打,俺该打!”

范鑫见此,饶了伙计。

康和却不是那般好言的人,晓得会起今日这事,要紧也不是那伙计,还是店主坏心。

这般铺子里如何还能继续好生做工,他让店主自个儿亲自赔了不是,将这个月的工钱结与范鑫,往后是再不上他们这铺里来了。

那店主原还不肯,康和言要吆喝了街坊邻里和街市上的人来凭理,怕事情闹大,才不情不愿的将钱结与了范鑫。

“今朝多亏了你俩,要不然定是教这店主给诬赖,指不得还要赔他钱银。我那工钱,半载都不够赔他的。”

回去的路上,范鑫多感激康和范景。

康和道:“他便是看准了堂兄的性子,晓得你是个好脾气又不擅与人争辩的,刻意寻了午间人少时,起事想讹你一笔。此前只怕不晓得多少人遭了他的道!”

“你愈发是软弱,正中他下怀,便当刚强起来,遇着这般人,就是去见官,也不怕他的!咱没权没势不招摇轻易去得罪人,可也不能因没有权势便由着人欺凌呐。”

范鑫确是没有康和这般伶俐,遇了事也光顾着着急了,头脑哪里还有这般清明。

又还没范景的功夫,还能防个身,一时间当真觉得自己无用得很。

他摇了摇头,又忍不得提醒康和道:“这般城里经营的商户,难保没有官府的关系。咱们平头老百姓,只怕与他们打官司只有吃亏的。”

康和道:“堂兄说得不差,只是他这事儿存心诬赖人,漏洞百出,只讹你五贯钱,虽于咱这样的人家是一大笔钱银,可放在官宦眼中却算不得甚么钱。”

“他打官司想赢,便得拿钱拿物疏通关系,哪里是五贯钱就能打点明白的,官户又不是街边的跑闲,随意给几个钱就给你跑断腿。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他如何会真上公堂。”

“自然了,说不准他背后当真有亲戚做官,也便不肖这般打点。但讹你钱是他的首要目的,没必要真走公堂,唬你时也就会拿出官府的关系说事了。”

范鑫想了想,也觉颇有些道理。

康和见范鑫神色惶惶,只怕还不曾回缓过来今儿遇着的事。

他便没再说教什麽,宽慰了人几句,唤他夜里跟大伯他们到家里头来吃饭。

范鑫这般不经事的性子,康和也晓得是作何如此。

他打小就带着家里的厚望读书,两房人,只这么个儿,爹娘爷奶都疼得跟心肝儿肉似的,素日里头不教下地做活儿,也不教上山砍柴,一顾的就惯着,什麽也不会。

终日在私塾中,虽学业不见出色,可又有徐秀才的关照,谁人敢同他气受的。

长至二十几的年纪,只怕吃过最大的苦就是挨范景打了。

不过他觉着挨打多也是范景见不得他的窝囊样。

他也是诧异,这跟着徐扬厮混,如何没学着他的劲儿。

康和扭头瞅了范鑫一眼,人手里端着他们先前给买的豆儿水,弓着个背,含着胸,慢吞吞的往嘴里头送。

他摇摇头,这人的性子,还真是难说。

家去,康和与家里头说了喊大伯一家过来吃夜饭的事情。

打城里买的两尾鱼,水漏尽了,倒进盆里也不如何扑腾了,康和赶着还新鲜想宰了盐腌着,范景给接了去。

想着一大家子都要一齐吃饭,陈三芳把范景前两日里出门去杀猪得的一方鲜猪肉打灶上取了下来,本是怕坏了已盐腌了,时下又把盐给老实洗了个干净。

康和喊大房过来吃饭,陈氏少不得问,康和便将今儿的事情说与了陈氏听。

陈三芳听得大骂,将那黑心店主一家子人都问候了一通后,又叹气:“好不易是有份像样的差事,你大伯娘稍稍好了些,如今又丢了差,家里头只怕又该忧心了。”

康和道:“那店主心术不正,总不能为着一份差事儿,还要继续在那处挨着。”

“是,定是得辞工的。只俺也愁呐,范鑫那秉性,在外头,少不得要挨人欺。”

陈氏原先觉着范景的脾气硬,不好相与,时下看了范鑫,反倒是觉着硬也比软弱好。

夜里,范守山和张金桂,还有范鑫三人过来吃夜饭,范奶眼睛不好使,走不得夜路,范爷便留在屋里与她作伴了。

这头弄好了饭菜,先与二老送了菜肉过去,一家子才吃饭。

桌子上自是少不得说范鑫的事。

家里头还没敢将事情教范爹范奶晓得,年纪大了,要是气出个好歹,可不得了。

“亏得是大景跟三郎与大鑫送甜水去,否则要教那黑心肝的欺个厉害,大鑫这孩子又厚道,如何弄得过这些老滑头。”

范守山和张氏也谢康和跟范景。

今朝打晓得了范鑫的事,张金桂好是一番心疼,低着声儿将那店主大骂了一场,心头气不过,还言放臭了鸡子改明儿往他铺儿里砸。

范守山心头也不是滋味,自家孩子在外头吃了委屈,爹娘老子如何能有好受的。

夫妇俩一下午活儿也没出去做,光在家里头气了。

范鑫见此,心中不好过,若不是没了工迟早要教家里头晓得,他也不想说出来教家里人烦忧。

“没吃亏便好。”

范守林和陈氏宽慰大房夫妇:“差事没了再寻便是,城中恁多铺子,总不至人人都像那黑心掌柜一般,总是有和善仁厚的。”

范守山叹了口气,张氏说着便伤心,两人经这事,也不那般做着兄嫂万事多能耐的模样了。

“城里头揽工的虽多,可多数都是些下力气的活儿。恁般伙计,运工,打杂倒是四处都要人,但稍体面些的活儿,便紧俏的很了。”

其实也不是嫌伙计打杂这样的差事不体面,实则还是范鑫干不了。

先前在家里试着干了重累活儿,中暑昏在地里教一村的人笑话,笑笑到底是掉不得一块儿肉,村里人还得好心拿了解暑水来给人吃,到底是自村人,还给照应着。

换到城里去干重活儿,要出点儿事,届时谁人还与你照应,非亲非故,多是自顾自的。

伙计打杂那样的活儿,倒不似搬运下力气,可多考验人伶俐脑子快咧。

范鑫那般温温吞吞的性子,哪里干得明白。

原本算账这样的活儿便是最合适他的,可外头的铺子都欢喜要那般老先生,范鑫这样的愣头年轻人,先前没干过这行,人轻易不肯要。

先前也是寻了好一番,才寻去了骨董行,初去瞧时,人多好说话,也不见挑三拣四的,还以为是厚道人,不想竟在这处等着人咧!

夫妇俩不怪他今儿丢了差,是愁呐!

二十三四了,亲事还个没着落,如今男子再是好说亲,可要想得一门好的,自个儿手头上没个营生差事儿,人家问,问不得个所以然,好人家也瞧不中呀。

先前还说等着城里的账房差事儿稳当了,过个三五月的,便请媒人给走动走动。

这朝全然又给打乱了。

出了学堂,范鑫渐晓得了外头讨日子的不易,范守山夫妇见着儿这样不适从,也是愈发的后悔以前将人护得太过了些。

如此这般,倒是还不似湘秀丫头,早早的出去摸爬打滚,反是出息。

张金桂越想越是想不得,以前湘秀年纪那样小就出去了,不晓得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可却从不曾同家里言过一句不好。

打主家里家来,只说自己都好都顺,还总捎东西给家里人。

两房人,还是头回这般一桌子上说着忧愁,自分了家后,都各过着日子,只把好的一头与人看,便是不好,也硬要撑着些面皮。

今儿是全然放了下来。

康和静静的听着长辈们说,他夹了鱼剥了刺,与范景放进碗里,一直没插话。

见范景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筷子。

“若听得我一言,我觉着大鑫哥倒更合适在咱乡里做事。”

听得康和的话,几人都顿了下来,范守山诚然道:“在乡里能作何?他先前学着伺候了一番田地,不说白费了这些年读的书,实不是那块儿料呐。若似你爹一般会侍弄田地,俺也不多说一句了。”

康和道:“要教大鑫哥在地里头过活儿,我也得替他不值当。说句难听的,既是要种田地,何必读这些年的书,夫子教的是《四书五经》,传授的又不是春播秋种。”

“我虽不曾进过学堂,却也晓得夫子言的一句“学以致用”。范鑫哥不妨在村子上开个私塾,教导孩子读书认字。”

屋里人听得这话,都不由得一惊。

便是一直不曾开口,由着长辈细说他短处的范鑫也忍不得张口道:“我这学问,如何担得起传道受业的担子。”

康和耐心道:“大鑫哥说这学问,也不过是言自己学问低些,不是言自个儿没学问。大鑫哥你且答我,莫不是千字文你都不会念,不会写?”

“这哪能。便是再不济,这千字文我也还是倒背如流。”

康和道:“如此便对了。我的意思便是教大鑫哥起个私塾,专与村野乡间的孩子启蒙,教授这些孩童识字写字。不说教导他们大学问,学会识字读书,寻常人家的孩子会这些已是足够使了。”

“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是能靠着科考光耀门楣的。若是私塾中当真有那般难得的孩子,也好办,转引荐与徐秀才,如此也不会误人子弟啊。”

“以前徐老在村上开设了私塾,可人家世步步抬高,去了城中经营。虽是县里能更好的传授学问,但村野间的孩子,到底是难上城中求学。”

“村野人户,本是有心教孩子识上两个字的,畏求学难,也便歇了心思。也只那般一心想儿郎读书科考的,才会不辞辛劳送去城中。如此,村野上不识字的孩童便愈发多了。”

康和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同大伙儿一一道出:“若是大鑫哥当真在村子上开设了私塾,一来自有个谋生的手段,二来呢,也是为村上做好事。”

“大鑫哥性子软和温吞,可做事仔细耐心,又轻易不与人红脸,我觉着再是适合教导孩子识字写字不过了。”

诸人初始听得康和的话,都有些觉着人实在异想天开了些。

可听得他这般细细说来,忽又觉着颇有些道理,好似还真有可行之处。

范鑫也沉默了下去,似乎在认真的思索这件事。

倒是陈氏听得振奋:“好哇!大鑫要在咱乡里起个私塾,谁人还敢欺他?俺觉着是再好不过的出路,可不比在外头受人眼色强麽。”

范守林也帮腔道:“大鑫又是徐老先生的学生,他接替老师在乡里起私塾,名正言顺的事儿咧。大伙儿就是不认俺们,还不认徐老先生麽。”

范守山夫妇也可见的动容,若这事儿真能成,那可真当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只到底是老实本分惯了,哪里支起干过这样的大事,难免是犹豫不决,心头怕这怕那的。

康和便问范鑫:“旁的且都不说,大鑫哥可乐意做个乡野夫子。

你若乐意,艰难险阻都不足为惧,你若不乐意,那便是今朝私塾已然起好,你甚么都不肖顾虑,只去端坐夫子,那也不见得是好事情。”

范鑫脸憋得有些发红:“倘使能似徐先生一般教书育人,我自是一万个愿意。只……只我怕做不好。”

康和道:“你且未去做,如何晓得自己做不好。心中既有抱负,不趁着自己正当年时去闯去搏,不断的试错磨砺,莫不是挨到年老时就能做得好了?”

范鑫听了康和一席话,犹觉醍醐灌顶,他同一桌子的人道:“许,我可试试看。”

范守山跟张金桂见此,心中也欢喜起来:“你既有这心,俺们一家子就是走尽了门路,也都乐得助你成事。”

康和也道:“正是。”

两房人在屋里又说谈了好一番,直至是饭菜都凉了,月儿爬上了梢头,这才散了去。

不日,康和为着范鑫这事,单去见了徐扬一回。

范家得罪了陈雨顺,他八成是不会乐见范家起私塾,即便晓得这是为乡里好的事。

便是因为知晓为乡里好,易笼络了人心,这才不愿见着范家起势。

要想事情能成,他们定是要有能说的起话的人才行。

不过也并非是康和单借徐扬的势,白占便宜,这事情要能办成,那便是两厢得利的好事。

范鑫这个当事之人,自也没闲着,他带着些果子礼品,去了一趟县城。

前去拜访徐老秀才,一来呢,想与恩师说谈一番自己离开学堂后的心得;二来,自是为着私塾的事情。

他想得到徐老秀才的意见。

虽事情也只还起个苗头,范守山夫妇却已经开始将老屋给打扫收拾了,要起私塾,少不得是要有间敞大的屋子才成。

范守林跟陈氏也隔三差五的过去帮着弄。

待着这是有些着落时,已是九月中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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