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 堂哥找了个男朋友。家里亲戚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吵了几架,背后嘟囔八卦过几次, 确定堂哥不会改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闻根那时候半大不小,没什么概念,本来就要和家里态度保持一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了。结果在网上搜索同性恋相关内容时听到一个讲座, 讲座痛斥同性恋对家庭、社会、人性的扭曲破坏,直言同性恋就是社会蛀虫,要赶快治好。
闻根很喜欢堂哥, 不想堂哥走上歧途, 紧张又害怕,偷偷查应该怎么治。
那会儿网上都是戒同所的危害, 什么电击什么挨打。闻根当然不舍得堂哥被这么对待, 搜索更多治疗同性恋的方案。
就搜到了一个中药药方。
——炒服谷树子、白茅根煎汤送服。如同性恋身体经常发热, 可每日用黑豆,怀山药,煮粥代饭食用, 连续3个月即可退热, 用鳜鱼条洗净、内塞黄花菜、牡蛎肉另加芥菜卤, 入锅蒸透后食用也可奏效。
闻根忙不迭就去药馆包了药, 要给堂哥喝。
闻枝和男朋友约会回来, 被小堂弟拉回家,紧张兮兮递上一碗中药, 没敢喝,询问一番前因后果, 满头黑线。最后还是婉拒了他的中药。
在闻根担忧难过的目光下,他随口说:“万一这个药方不对呢,还是得多了解一下我才敢喝。”
但他就是随口一说,过后根本没了解,完全忘到一边去了。
反倒是闻根从中药理论开始,一点点了解。
就连大学也学了中医药。
这一学就是十年。
二十五岁时,闻根在社区医院工作,脾气好能力佳,飞快成为社区医院最受欢迎的医生。
帮老爷爷针灸缓解腰疼症状而得了面锦旗后,闻根骄傲坏了,终于把十年前,促使自己走上中医这条路的病症再次拿出来研究。
他用这十年所学,万分仔细的重新开了个药方,包好了要给堂哥送去。
但到堂哥家里,怎么敲门都没人开,打电话一问,堂哥跟男朋友去情趣酒店玩花的去了。
甚至打电话过去时,堂哥的呼吸都带着喘。
得到这个消息的闻根觉得天都塌了。
中药本来就是能立马见效的,需要自身积极行动辅助,才能彻底调理好。结果堂哥一点都不想调理,还这么自甘堕落。
都堕落十年了,还没想改正吗?!
他不解、悲愤、忧伤,拿着包好的中药打道回府。
然后在小区楼下看到两个人。
他第一眼看过去以为是两个女生。
面朝他站着的女生个子小一点,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正和背对他站着、棕色卷发的高个子女生表白。
小个子女生:“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也明明能和我玩到一起去,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闻根攥紧药包,思索这个药能不能治女同性恋。
应该不行。
其中大部分药都需要换掉。
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开点能给女同性恋用的中药。
就这么一琢磨,脚步慢下去了耽搁了时间。他听到背对着他的棕色卷发女生开口:“我不喜欢你,至于玩到一起,也只是朋友圈重叠带给你的错觉。”
听到这句话,闻根第一反应是欣喜——不是女同啊!
第二反应是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哑……
随后面朝他的小个子女生有点崩溃的询问:“那怎么办?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棕卷发:“我喜欢男的。”
总算有人向同性恋说不了。
闻根欣慰。
女生崩溃:“我不信!”
她随手一指路过的闻根,“他就是男的!你告诉我喜欢他吗?”
棕卷发回头,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看向闻根。
闻根这才真正看到对方的脸。白净皮肤、深邃眉骨、灰蓝色眼睛……
闻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而阕开霁上下看过他,回头告诉女生:“喜欢。”
闻根的心跳越发大声,甚至在听到喜欢的一瞬间,脑海里就闪过无数偶像剧情。
然后……
女生尖叫一声,抓狂的拿包甩了下阕开霁,怒斥:“不早点说!死男同!”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走了。
而脑海里正幻想着偶像剧情的闻根:“……”
?
什么?
死什么同?
男同?
男?
他愣愣看向那个棕色卷发的男生。这次,还看到了高高凸起的喉结。
他的天再一次塌了。
甚至都忘了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丝毫不见外不客气不礼貌,不可置信的问:“你是男的?”
阕开霁:“对。”
闻根声音颤抖:“喜欢男人?”
阕开霁不觉得自己喜欢男人,刚刚也就是急于摆脱女生才那样说的,说出口时原本打算等女生走了马上就向被牵连的无辜路人道歉。
但现在看着不可置信的人,看他不停颤抖的眼睛,明明语气那么震惊,眼里却不是直男被无辜牵连的排斥厌恶。阕开霁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心念一转,问:“不行吗。”
闻根眼睛颤得更厉害了。
所以对方就是同性恋?
还喜欢自己?
内心激烈挣扎。
最后还是长期以来的理智战胜一切。
“对不起,但是我不喜欢你,也不是男同性恋。”
在阕开霁的注视下,他缓缓抬手,把中药放到阕开霁手里:“你……要不喝点中药调理一下吧。”
=
中药没能成功送给堂哥,闻根意外接收了一位新病人。
虽然不是在医院没有挂号,但闻根工作这么久,把详细流程深深刻在脑海里,他带病人到小区楼下长椅坐下,询问姓名、年龄后,给病人把脉。
病人出乎意料的健康,从脉象上看,精力气血都是一等一的足。
堂哥就不一样了。
同性恋多年,淫、秽、靡、乱的生活掏空他的身体,闻根每次给他把脉,十次里面有六七次都有点阳、精虚弱的脉象,然后这六七次里的两三次,他能看到堂哥身上纵、欲过度留下的吻痕。
所以乍一摸到这么旺盛的脉象,闻根先是欣慰,随后就是警惕——这人也是男同,一定要赶紧给他调理好,免得他也被掏空精力。
那给堂哥的药就有点不适合给他了。
闻根带他到了医院,重新开了药方拿了新药。
阕开霁忙了几天,好不容易攒了局和朋友去爬山,回来刚吃了饭,就被完全没印象的女生拦住表白。随口找借口说自己喜欢男人,拉路边男人做借口,就不由分说被塞了包中药,随后更是把了脉去医院,拿到了更大包的中药。
而给他中药的人还紧张兮兮叮嘱:“这也是我第一次开治疗同性恋的药,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你把吃完药后的反应告诉我一下?”
得。
还成试药的了。
阕开霁掏出手机,和闻根交换联系方式。
闻根再次向他表达了感谢。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呆在一起都觉得心脏跳得很快,身体也热热的。所以索性没有多待,仓促的对阕开霁一点头,就打算回家了。
他出医院。
阕开霁跟着。
他回小区。
阕开霁跟着。
他走到自己单元楼下,透过玻璃窗看到身后的场景。
阕开霁还跟着。
等电梯时,阕开霁拎着他给开的中药包,站在他身边。
闻根忍不住提醒:“已经给你拿好药了,我现在是在回家,不用跟着了。”
这时候电梯到了。
阕开霁先走进去,点了七楼。这才告诉闻根:“我知道,我也回家。”
闻根:“……”
出了电梯就变成阕开霁走在前面了。
他目标明确往自己家方向走,闻根眼看他的方向和自己的一致,最后停在和自己一墙之隔的邻居门口,输入密码打开门锁。
闻根的脚步越来越慢。
但阕开霁开了门也没进去,就这么站在门口看闻根。
闻根和他对上视线。
阕开霁:“大夫,药已经拿好了,你不用跟着了。”
闻根快走几步到自己家门口,嗫嚅:“我住在这儿。”
阕开霁笑了下。
他什么都没说,但闻根的脸烫了起来,匆匆打开门钻进去,缓了很久才把阕开霁的脸从脑海里赶出去。
晚上都要睡了,闻根收到堂哥的电话。
闻枝完全被掏空,没有一丝力气,趴在左景怀里昏昏欲睡。
最后一点兄弟情谊让他想到闻根那个电话,担心闻根其实有事,让左景拨过去,就这么倚着左景拿手机的手,随口问闻根:“地宝,刚刚打电话干嘛?”
——根茎是植根于泥土之中,再加上闻根是弟弟,他就叫闻根地宝/弟宝。与地宝相对的,闻枝就是天宝/哥宝。
不过闻根不怎么叫他这个称呼,平时就喊他“哥”。
以往闻根都会在意堂哥这个明显沙哑的声音。
但今天他却没有这个心思分辨、纠结,因为堂哥的询问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有现在住在自己隔壁的人。
他如此这番说了一遍。
开了治疗同性恋的药送去他家,但是他家里没人自己只好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时闻枝内疚说了句对不起。
刚去他家里却没见到人时闻根很生气觉得需要得到道歉,但现在重新讲述这件事,重点不是没见到堂哥,而是回来时遇到的人。
他没理闻枝的对不起,接着往下说。
回来时在路边遇到一个人,长头发还超漂亮,自己一开始以为是女生,结果对方是男人还是个男同,还说……
喜欢自己……
闻根越想越脸红,声音都小了。
隔了大概两秒,突然意识到这其实也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自己又不喜欢男人,就把药给了对方,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新邻居……
他如此这般说完,等待堂哥的回馈。
但等了半分钟,等到左景抱歉的声音:“他睡着了。”
虽然闻根这些年一直是不赞同不理解不接受的态度,但他脾气软也不会对左景不礼貌,甚至还想给左景一起治疗。而且也是真心实意为闻枝好,是闻枝特别在意的小堂弟,左景对他也很尊重,再次道歉:“对不起弟弟,实在是太晚了,他累了。”
闻根:“……”
他想到堂哥那个总是虚的脉象,恨铁不成钢。但现在对面是左景,只能忍气吞声,“没关系。”
电话挂断。
突然没了小堂弟絮絮叨叨的声音,没完全睡死的闻枝突然惊醒,看了眼收起手机的左景,抱过去,问:“说什么?”
左景摸了摸他的头发,长话短说:“弟弟的新邻居是个喜欢他的男同性恋。”
闻枝打了个哈欠,再次闭上眼,声音含糊:“完蛋,地宝早晚被男同腌入味。”
=
把药给了对方后,闻根总在想有没有效果。
如果没有效果,那堂哥怎么办,岂不是要一直这么堕落下去。
但如果有效果,那邻居是不是就……不喜欢自己了?
闻根莫名左右为难。
所以哪怕清楚中药见效慢需要长期治疗,也还是有点想第二天就询问对方,中药有没有效果。
他艰难忍住。
而这边,阕开霁根本没把中药拆开。
但每次出门或回家,看到旁边这扇门,总会想到一本正经和自己说“喝点中药调理一下”的邻居,随之而来的就是忍不住好奇他现在在干嘛,会不会到处找男同给他试药。想到这里他就有点想联系对方逗弄一下,但毕竟没喝中药,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支点。
就这么过去一周,他俩作息不一样也一直遇不上。直到这天晚上下班,闻根刚走出电梯就发现,有个男生站在阕开霁家门口,深情款款:“听说你喜欢男人,我终于有机会了,我喜欢你很久了,能不能……”
阕开霁一眼看到走过来的小中医,坚决拒绝:“我喝中药调理好了。”
这句话一出,除了阕开霁,在场的其他两个人都愣住了。
男生崩溃:“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用这么荒谬的理由欺骗我!”
阕开霁:“真的,不信你问他,他给我开的药。”
男生看过来:“是你?!”
闻根愣一下,结结巴巴:“那个……你要吗?”
男生愤愤离开。
闻根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慢吞吞走过来,声音干涩问阕开霁:“你,你真调理好了?”
阕开霁不觉得自己是男同,不觉得自己喜欢谁,那包中药拿回来后拆都没拆,当然更无从说调理好了没。
但现在看着小中医这么问自己时复杂微妙的表情,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于是真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含糊其辞:“嗯……不过也不完全调理好了,比如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我应该再去喝点。”
小中医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
阕开霁原本只是想逗逗他,但看到这个反应,顿了一下,心里涌上来点说不清道不明,自己都难以分辨的心思。
于是两人一起沉默下去。
最后还是闻根先结结巴巴开口:“那你……再调理一下?”
阕开霁:“行,我再调理一下。”
所以第二天,闻根也顾不上什么见效慢什么慢慢调理了,晚上就给阕开霁发消息,询问他有没有好好喝药。
而压根没把中药拆开的阕开霁:“……”
不是,首先不说中药到底能不能治同性恋,就说自己吧,真的是个同性恋吗?
但药都拿了,小中医还这么期待的等后续,自己要怎么开口解释?
阕开霁将错就错,说:“喝了。”
闻根:“对了,我还没问,你家里有没有煮药的锅啊。”
他工作之后就一直在这儿住,旁边都没人住。这也是第一次见到阕开霁,说明对方应该刚搬过来没多久,家里有煮药的锅吗?
没有的话自己可以帮他煮,这样不仅可以监督他喝药,还能每天看到他,观察调理情况。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甚至懊悔自己怎么没早早想到。如果早早想到,前一周就不用那么焦灼的担忧阕开霁到底治好了没,就能更了解他的情况了。
阕开霁也是这个想法,告诉小中医自己没有,让他帮自己煮药,多观察一下对方,到底对同性恋是个什么态度,怎么会这么天真的觉得喝中药就能调理好。
他说:“没有。”
闻根一下就着急了:“那你今天真的有在喝吗?要不我现在就煮上,等你晚上下班回来正好喝。”
甚至前几天有在好好喝吗?万一煮坏了试不出效果呢?
阕开霁是想将错就错看看人,不是想喝中药。
他婉拒:“我喝过了。”
闻根警惕:“但你不是都没锅吗?”
“我用热水壶煮的。”
闻根还是不相信的样子:“热水壶真的可以煮吗?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喝中药。”
“我喝了。”
阕开霁这么打字,发过去后就看到小中医的“对方正在输入”,很明显还是不信。
看来是一定要拿出非常切实的证据,才能证明自己了。但根本没喝中药的自己要怎么拿证据呢?
他环视一圈——看到了助理刚冲好的拿铁。
阕开霁把拿铁拿过来,拍照。
随后快速加上滤镜调了照片颜色,把拿铁P成更浓的焦褐色,发给闻根:“呐,喝着呢。”
闻根打开照片仔细看,总觉得这个颜色有点不对。
中药是这个颜色吗?而且为什么照片上的中药看上去这么浓郁。
他说:“看上去有点不对啊。”
阕开霁面不改色:“可能是手机拍出来有色差。”
“你可以用保温杯装着,到时候可以一直喝热的。”
“好。”
闻根还是有点担心是阕开霁没煮好,说:“要不晚上你来我家吧,我给你一个煮药的锅,顺便教你怎么煮。”
阕开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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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阕开霁先回了趟家,把一直没拆封的中药拆开,藏起其中一周的量,假装自己一直在喝。都推开门打算去邻居家了,想了想又去洗了个澡。
今天喝了拿铁,洗个澡散散味,免得让小中医闻出来自己身上不仅没有中药味还全是咖啡味。
进浴室前,又怕小中医等久了,发消息提前预警:“身上一股药味,我先去洗个澡,等我十分钟。”
明明就是一条信息,但看着这条信息,闻根脑海里莫名出现画面。
阕开霁是一个非常健康的男同,虽然长头发长得很漂亮,但身材高大,身材好像……
他匆匆叉掉和阕开霁的聊天页面,试图把脑海里现在不断浮现的画面也叉掉。
这时候,闻枝的电话拨过来了。
上次左景告诉他时,虽然给出了反应,但实在是太困了,完全就是本能那么说。后来休息好了那么一琢磨,觉得闻根身边多了个喜欢他的男同性恋,怎么想怎么不是事,就打电话来问。
闻根很快接起电话:“哥。”
虽然是抱着目的来的,但闻枝还是简单和他寒暄了会儿,问他吃饭了没,工作辛不辛苦。
闻根也一一回答了。
一个简单铺垫就为了引出同性恋邻居的话题 。
另一个全部心思都在同性恋邻居身上。
两个人心不在焉说了会儿,完全没察觉出对方的敷衍。
终于,在闻枝自认为铺垫好就要询问时,闻根的门铃响了。
闻枝一句话没说完,闻根就兴冲冲的说:“好了哥,先不和你说了,有人来找我。”
这个时候能有谁来找他?
闻枝警惕:“谁。”
昨天和他说起阕开霁时他已经睡着了,闻根已经不想再重新说一遍前因后果,只简单说:“我邻居,他洗完澡了,我先处理他的事情。”
说完,也没等闻枝说什么,他就把电话挂掉了。
而闻枝看着挂掉的电话,腾得一声站起来。
什么情况?!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一个喜欢他的同性恋邻居现在洗完澡来找他,他还这么兴奋的去给对方开门?
被腌入味的速度这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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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根打开门,就看到浑身甜桃香,头发还湿漉漉的阕开霁。
明明知道对方是个男人,但看到睡衣底下露出的皮肤时,他还是目光游移许久,最后恍恍惚惚把视线放到阕开霁的眼睛上。
但对上那双灰蓝色眼睛,反而更恍惚了。
就这么把阕开霁迎进来,把准备好的药锅递过去,结结巴巴但非常详细的告诉阕开霁要怎么煮药。
阕开霁接过小药锅,说:“我知道,你昨天不是告诉我了吗。”
闻根:“我看今天那个药有点不对,看上去怎么那么稠。”
拿铁加了奶浆,是看上去浓稠很多。
阕开霁冷静:“可能是拍照原因吧。”
这时候闻根的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是闻枝的电话。
阕开霁虚虚一扫,看到上面的备注——天宝,还有个树叶的小表情。
闻根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阕开霁。
阕开霁:“你接吧,谢谢你的锅,我现在先回去吹头发。”
他转头离开,听到闻根手机里传来男声:“地宝!你怎么能为别的男人挂我的电话呢?我太不放心你了,现在去你家找你。”
而接起电话的闻根却根本没听堂哥的话,只看着阕开霁的背影。
他的头发果然还湿着,披在身后打湿了睡衣,透过那层薄薄的被打湿的睡衣,能看到解释的背肌,还有一片蓝色线条。他禁不住仔细看,想看清那片蓝色到底是什么。
可终究也没看到。
阕开霁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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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根好不容易才让堂哥打消了来找自己的念头,很快就洗洗睡了。
洗澡的时候想阕开霁身上洗发水的味道,就连睡着,梦里也都是阕开霁背上那片看不清的蓝。
第二天精神不是很好,去医院工作时还被同事打趣,同事装模作样的往他腕上一搭。
闻根被吓一跳,飞快把手拿开了。
同事还没摸出什么,但看闻根这个反应,故作玄虚:“小闻不对劲啊。我观你神色面色红润眼神发亮,脉象沉稳不知疲倦精力旺盛,这是有桃花吧。”
闻根眼神马上清澈起来:“这么快就摸到了?”
同事心下好笑,又有点想要八卦的意思,装模作样点头:“当然,也不看看我当多少年的中医了,桃花癫不知道治好了多少。”
闻根有点羞耻,自己摸了摸脉象,没摸出来什么问题,有点奇怪,但非常好学的凑过去:“你怎么摸出不对劲的?”
同事又装模作样的跟着摸,到底是看在闻根一腔辛勤向学的份上,没在专业上忽悠他,只是说:“这还有什么好摸的,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就是少年怀春啊。遇到什么喜欢的人了?”
既然没有专业知识可以学习,闻根就不肯说自己的隐私了。
回到办公室帮助今天的患者,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就溜走了,难得的空闲时间,他再次想到阕开霁,发消息询问:“煮药了吗?”
而阕开霁这时候才刚到公司,嘱咐助理:“给我冲杯咖啡。”
他不爱喝这种东西,平时只有很困的时候才会冲一杯提神,因为不爱喝太苦的,就喝拿铁多一点。现在这么说,助理第一反应就是拿铁,但为了确保没什么意外,还是问了一句:“拿铁?”
阕开霁想点头,又想到小中医询问自己为什么中药那么稠的样子,一顿,改口:“热美。”
助理愣了一下,点点头转头要走。
阕开霁又补充:“找个保温杯装。”
助理的脚步都停滞片刻,但还是非常有职业素养,很快冲了杯美式拿过来。
装在杯子里,还冒着热气。
阕开霁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煮好了,正在喝。”
闻根点开一看,欣慰:“你的手机好了啊,这次拍出来的照片没有色差。”
阕开霁毫不心虚:“嗯。”
闻根:“趁热喝。”
阕开霁看着这条信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闻根:“是不是有点苦?”
阕开霁冷不丁喝了这么口热美,面部表情空白一瞬,艰难缓过来,回答闻根:“是。”
闻根:“那我今天给你拿一点小药丸,可以压下这个苦味的!”
他自己配的,纯中药制作,没有任何副作用,但是甜甜的,能压下喝完中药的苦味。平时用来哄小朋友,特别有效!
阕开霁:“好。”
闻根:“那你觉得你的……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了吧。”
反正喝了这么一口热美,他觉得小中医也不那么可爱了。
再想到昨天那个打过来的电话,那个备注为天宝,听上去和他关系那么好的男人,更觉得这小中医怪气人的。说着不喜欢男人不是同性恋,结果和别的男人关系那么亲密。
闻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对方好一点还是不想。现在看到这条信息,心情很复杂,但保持着医生的严谨态度,还是问:“好在哪里呢?”
既然是治同性恋的,自己好一点了还能是好在哪里呢。
阕开霁:“好在我现在不那么喜欢男人了。”
不那么喜欢男人了。
但他不是说喜欢自己吗。不喜欢男人,就是不喜欢自己……
闻根看着这条信息,许久才移开视线。他没再问阕开霁,闷头整理今日份患者病例。
快下班时同事过来给他和他商量患者用药,注意到他的表情,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桃花怎么谢了?”
闻根不高兴:“没有桃花。”
就算是有,也被中药调理没了。
=
闻枝还是非常不放心自家在外工作、邻居还是喜欢他的男同性恋、而且没有丝毫防备就让喜欢他的男同性恋深夜进家的小堂弟。
工作完就杀过来,带闻根去吃饭,试图询问更多内情。
昨天晚上在电话里,因为同性恋邻居洗完澡要来找自己,高兴得要生根发芽的堂弟,今天就摇身一变蔫蔫不乐的,闻枝更担心了:“怎么了?”
闻根抬眼一看。
他堂哥脖子上还明晃晃的挂着小草莓呢。
他伸手摸了摸闻枝的脉。
两天过去倒没那么虚了,不过和阕开霁比还是有点不一样。
想到阕开霁,他的心情又复杂起来了。
明明现在看到堂哥脖子上的吻痕,他依旧觉得同性恋非常需要喝中药调理,觉得开给阕开霁的中药既然有用,那说不定就可以调理好堂哥,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但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他闷了闷,告诉堂哥:“我开了调理同性恋的药,你没在家,就给邻居那个,男同性恋了。他说好像有用,他现在不喜欢男人了。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闻枝:“……”
他匪夷所思,“你现在居然还有这种想法?”
如果换一个人,他现在可能就冷笑一声,把面前火锅底料都塞对方嘴里,让他去去湿气免得脑子里都是水了。但现在对面是闻根,他按捺住脾气,询问:“中药真的能调理好吗?”
闻根:“啊,他就调理好了。”
闻枝没说话。
闻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注意到堂哥的动静。直到对面突然多了个人。
他抬头看过去。
左景坐到闻枝身边了。
闻根:“……”
左景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询问:“怎么了?”
闻枝:“没,他找到了一个治疗同性恋的药方,成功治好了他的男同性恋邻居,现在问我们要不要也喝一点调理一下。”
左景没说要不要调理,只是点头:“那邻居不喜欢你了?”
闻根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有点气闷。
他把这点烦闷认定为生气,抱怨:“所以你们就是不想治嘛!”
闻枝:“同性恋对我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吗?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需要调理的。”
闻根越发生气:“怎么没有影响?!你十天里面七天都是虚的,这就是对身体的影响啊!”
他说完,原本热闹的火锅店突然安静下去,不少人开始往他们这边看。
闻根:“……”
闻枝坦坦荡荡看过去,训斥:“看什么看,没看过性生活很和谐的男同吗?”
众人纷纷低下头,也不说话了,掏出手机开始打字,无声传播八卦。
闻根没有他这么厚脸皮,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吃了点东西,溜了。
在外面耽搁这么久,回去时就很晚了。
正好和工作时间不固定,刚刚回来的阕开霁撞上。
阕开霁一杯热美从早上喝到晚上,还是没喝完,干脆不喝了,就当中药道具,平时拿来告诉小中医自己确实有在喝药。
没想到刚把道具拿回来,就在小区楼下遇到蔫蔫不振的小中医。
阕开霁和他打招呼。
闻根现在看到他心情也没多好,一会儿想早上他告诉自己他不喜欢男人了,一会儿想左景说那他不喜欢你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装中药的保温杯。
他盯了好一会儿。
阕开霁注意到他的视线,无声把杯子往一边藏了藏,这时候还在装:“没喝完的中药,我拿回来晚上喝。”
闻根闷闷:“嗯。”
又想到什么,问:“你刚下班吗?”
“嗯,刚下班,你吃晚饭了吗?”
闻根:“吃了,但没吃好。”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就跟着阕开霁又去吃了一顿。
阕开霁还拿着他那个杯子。吃饭前服务员来给他上茶水,询问他要凉白开还是要梅子汤 。阕开霁拿着自己的杯子,装:“没关系,我喝自己的药就好。”
服务员看了眼他的保温杯,眼神里闪过很多内容,最后归于沉默,给闻根上了壶梅子汤,就默默离开了。
闻根给自己倒上梅子汤,把甜滋滋的小甜水喝出白酒的架势,一饮而尽表情苦恼。
阕开霁也把梅子汤弄出白酒的架势,给他重新满上,问:“怎么了?”
闻根:“跟我哥……”
他不觉得自己和闻枝是闹了别扭或者有了矛盾,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从一开始说起:“他是个同性恋,我老想着给他开个药调理好,给你这个药就是为了给他的,但他一点都不想调理,还老和男朋友腻在一起。我都说你调理好了是有用的,他还不想治。”
不想治就算了,他那个男朋友还说什么,你治好了不喜欢我了……
闻根又喝了一大杯梅子汤。
阕开霁则是看着闷闷喝水的闻根,不动声色:“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就是你堂哥?”
闻根点头。
阕开霁只觉得豁然开朗,心情马上就好了,甚至想到闻根找自己喝中药,坚持要知道有没有效果,是为了调理早就有了男朋友的堂哥,更觉得好笑。
不过自己逗闻根也就算了,万一他真觉得有效非要给堂哥喝,事情就会失控。
于是阕开霁故作苦恼:“幸好他不想治。”
阕开霁怎么能这么说?!
他治好了不喜欢自己了,就庆幸堂哥不想治。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闻根不高兴看阕开霁:“为什么。”
阕开霁:“我觉得这个药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有用。”
闻根推推眼镜,不解:“什么意思。”
阕开霁实话实说:“我现在觉得你很有趣,很容易被你吸引视线。”
闻根觉得店家一定是虚假宣传,或者是服务员马大哈把梅子汤上成了梅子酒。不然他现在怎么脸颊热热的,脑子晕乎乎的,好像喝醉了酒一样?
就连语言系统也不受控制,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艰难说:“这……这样吗?”
阕开霁:“是这样。”
他没有因为喝中药而治理好同性恋,反而因为给自己中药的人,马上就要变成同性恋了。
闻根实在是太害羞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觉得自己好像淋了雨马上就要抽条生长的大树,飞快的往上长,枝枝叶叶都轻飘飘的,目光撇到阕开霁手边的保温杯,被快乐冲得失掉分寸感,莽撞的伸手去拿:“是不是中药有问题,怎么会这样呢。”
杯子里可不是什么中药。
咖啡和中药的味道就完全不一样,小中医只要一拿到保准露馅。
阕开霁手疾眼快把杯子拿到一边,另一只手拉着闻根的手:“中药没问题。”
“是我有点问题。”
手心相触,阕开霁的温度让闻根更热了。
他把中药也都忘到一边去了,晕乎乎的问:“你怎么有问题啦?”
阕开霁:“不清楚。”
闻根很没有说服力的叮嘱:“那你……那你好好喝中药调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