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地掠过--
车内没有声音,路霄手肘抵着窗玻璃,拳头抵在下颌处。
最终还是良寒开车,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在城市里乱转,刚刚的宣泄让路霄冷静下来,从一周前的窃喜到希望一次次落空最后到愤怒难过,此时他短暂地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因为是傍晚,又是在车里,路霄无来由地想起去年家庭聚会,小姨和舅舅舅妈坐在车后排,路霄坐在副驾驶上活跃气氛,心血来潮说想买什么东西,具体买什么路霄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良寒听后很常规地劝:“能不能不买,那个有点不值。”
当时的路霄没来得及和良寒你来我往拌拌嘴,路霄的舅舅直接在后排接话了,口气有点不客气。
他说:“霄霄想买什么就买呗,他又不是不赚钱,就算是贵的,他父母也能贴他,不贴我这里也有。
安馨家的兄弟姐妹家庭条件很好,路霄找男生这件事他们没说什么,但都有些介意良寒家里不太行。
虽然舅舅说的实话,但路霄知道这话说起来非常伤良寒自尊,听完胳膊肘立刻往外拐,笑嘻嘻说:“哎呀不买就不买吧,舅,我听我老公的。”
路霄虽然不是吃苦的人,但他和良寒在一起,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消费降级,良寒平时抠搜点,喜欢给他俩攒积蓄,路霄也能接受,但是他没想到原来他不是不能大方,是不对自己大方。
路霄越想越难受,刹那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钱和房子我都不要了,我要立刻分手,我净身出户,我要分手!
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车内瞬间出现死亡般的安静。
良寒沉默了好久,沉默到路霄怀疑自己说的还不明确,他瞪着良寒开车的侧脸,等待他的反应,良久,良寒安静地开口问:“为什么?”声音少见的有些冷。
路霄感到厌烦,敷衍道:“没有为什么。”
就他在说出分手时的瞬间,他感受到丧气,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国内连“法定”的资格都没有,他不能硬气地说:“我们离婚!”,只能虚弱地说:“我们分手。”
狠话撂得不够痛快,让他沮丧又难过。很快,良寒开着车转到了他们单位。夜晚的医院灯火通明,仍旧人马匆匆,路霄看着窗外不高兴地问:“干什么来这里?”
良寒倒车进停车位,熄火,见路霄不动,探身帮他弹开安全带。
路霄低头看他,四目相交中刻意地与他拉开着距离,还是没有动。
良寒拍了拍他的屁股,轻声说:“下车。”
路霄不情不愿地下车了。
良寒在路霄说完分手后没有生气也没有解释,只是下车后伸出手搭在路霄手臂上,也不是把他往医院正门带,而是牵着他去停车位后面的绿化地台子上,语气温和又带着股强势:“你在这里等会儿我。”
路霄知道良寒的科室在三楼,正冲着这边的停车场,他没有好气地说:“让我等干嘛还要我下车?”
良寒叹了口气:“怕你乱砸东西。”
拆家小路:???
路霄也不想二十八岁的自己看起来那么幼稚,敷衍地嗯啊了几声,“噢,噢,那你去忙吧。”
路霄以为他刚接到了电话是有急事要处理,理所当然地站在马路牙子边上,蹲下了。
良寒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握着车钥匙想说要不我把钥匙留下,你在车里坐,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别了,害怕霄霄气还没消再把车开走飙车,他又嘱咐一遍:“你等会儿我,我十五分钟下来。”
路霄嗯嗯啊啊地回应,不开心地抱怨说:“那你快点!”
良寒这才算放心扭头往办公室去,等人消失在视野里,路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一点骨气也没有啊,他刚刚在提分手啊,良寒竟然充耳不闻,让自己等他,而自己竟然也真的开始等了。路霄又一次被自己的下意识行为挫败了,没办法了,他俩都在一起十二年了,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折腾完有点困了,非常想回家睡觉,逃离寒哥可能出轨的复杂现实问题,但是他刚刚说分手了,现在忽然示弱不提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去睡觉,这样是不是会显得有些尴尬.....
路霄心头稍稍有些羞耻,想要不今天先睡一觉,明天再谈呢?但是他俩的侧卧一直没人住,晚上收拾起来非常麻烦,客厅刚刚又被他砸完,晚上在沙发上睡会睡到玻璃碴子吧.....
就在路霄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双熟悉的鞋子重新回到他的视野,同时递到他眼前的还有一件精美的包装盒子。
路霄一愣,呆呆地看着那上面印着的明显的logo,是那块手表的盒子。
良寒低着头:“拆开看看,给你的。”
路霄的表情变得呆滞。
有好几秒钟,路霄一动不动,只是直愣愣地蹲在花坛边上看着良寒。
良寒见他不接,亲手打开了包装盒,错不了,是路霄看到的那个型号的腕表,路霄的手指这才动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屏住呼吸:“送给我的?”
良寒点头,他口气稀松平常,表情坦然一如既往,眼神又很认真,他说:“是生日礼物,早就到了,想给你惊喜来着,周五下班太匆忙了,不小心落在办公室了。”
路霄:
路霄如何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真相,他乍惊乍喜,一时都摆不出正确的反应,只能色厉内荏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粗心啊!!!”
但是这一句终于不是回避沟通的冷漠了,像是心头一块大石头被挪开了,路霄气也气得很爽朗,眼底还有失而复得的惊喜。
良寒没有回答他,俯身看着路霄。
路霄还蹲在马路牙子上,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仰着头,和他对视了许久。良寒问:“现在能说你为什么生气了吗?”
路霄感觉到羞耻,羞耻于这两天竟然胡思乱想的这么离谱,真是没事儿吓自己,但他不会说是自己的问题,只会说:“我以为你出轨了!”
良寒一愣,没想过是这样的怀疑,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问:“出谁?”
路霄语无伦次地答:“我怎么知道?!你之前夸过你带的那个实习生!”
良寒低声笑起来。
路霄抿了抿嘴唇,不懂都十几年了这个该死的男人为什么还会这么让自己心动,他抬手打了他一巴掌:“笑什么!”
良寒说:“那以后不在你面前夸他了。”
路霄抓过那腕表盒子抱进怀里,坏脾气地说:“你今天要是不把它拿出来给我,我明天就净身出户,我连房子都要找了!
路霄的一句话暴露了太多。
良寒一愣,紧接着乐了,好像是梳理清楚了路霄的逻辑链条,颇感几分荒谬地问:“你知道我买表?你以为我要把它送实习生?”
路霄气恼地看着他。
良寒过了好久才能让自己不笑,路霄伸出手拧他,良寒收住自己不庄重的笑容,然后低头问他:“那我们好了吗?”
路霄闷闷:“嗯。”
良寒无奈又觉得好笑,询问:“那能回家了吗?还得收拾客厅呢....
路霄:“嗯。”
良寒:“那你以后有话直接对我说好吗?别总毁坏自家财产,这不还得收拾。”
路霄好奇:“咱家那个玄关玻璃多少钱啊?”
良寒说了个数。
路霄吃了一惊:“那么贵!”
良寒哭笑不得:“两层呢,早知道我该让你砸电脑。”
路霄:“只换一层不行吗?换一层便宜点吧?”
良寒:“一层没法换,得全部换....”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上车,夜色中打道回府,他俩这个月花钱花狠了,在车里讨论是下个月换原装的玄关隔断,还是用便宜在这个月替换一下,两个人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决定为了客厅整体的装潢统一,还是换回原版的羽叶玻璃,只是这个月不能再支出了,下个月再说吧,玻璃先让它碎着...
最后良寒悠悠地叹了口气,似抱怨又似没办法地说:“霄霄,你也太难养了。”
路霄恃宠而骄地哼了一声,甩手给了良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