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 吃饭，新室友。
周随在消化这些信息的时候，对方的碗筷已经递到了自己面前，并且放下。
对方的表情天衣无缝看不出一点恶意, 两人的相处正常得让周随感觉到微妙, 热情友好的相处方式让他下意识就试想这个人是不是别有所图。旁边的猫摇着尾巴看着大碗里的食物, 机械猫也有处理正常食物的系统, 但它没吃过这玩意, 眼睛里全是好奇。
季栖元看到猫摇晃的尾巴, 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小型猫碗, 夹了点东西放在它的碗里：“试试？”
周随的目光落在那个猫碗上，这是什么时候的猫碗？
猫没有这么小的碗，他余光微微瞥向旁边的购物袋, 忽然发现袋子里的边缘放着一支逗猫棒。
猫可耻地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沫，抬头与主人互看了一眼：“猫就先替周随试试。”
食物入口软糯, 猫几年都没启动的味蕾系统在这个时候被激发了, 舌头一动全舔完了！
周随：“？”
猫极力地推荐, 语无伦次：“好吃！周随好吃！”
“应该合胃口。”季栖元一直在观察着：“不试试吗？还是说里面有过敏或不感兴趣的食物？”
周随没那么脆皮, 什么东西都能吃，原味的营养剂他都能眼不眨地吃完，只要能填饱肚子。
此时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夜宵，以及热情的屋主人, 他再拒绝好像就有点过分了, 他只好拿起碗筷, 旁边是早就忘记统一战线以及本来目的的机械猫，夹的时候第一下没夹住。
很久没用碗筷这种工具，周随使用的时候有点生疏感, 很快第二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快速地找回了操作记忆，夹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肉，犹豫几秒他放进了口中。
“怎么样？”季栖元。
周随低头看着大碗：“……好吃。”
这已经不是能提建议的食物了，周随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词穷得只剩下好吃。
对于已经吃了好几年营养剂的周随来说，新鲜食物于他而言是烹饪麻烦与未知的营养增量。
没昏睡前他要保持身体的各项数据，以便导入全息竞技时有良好的状态。昏睡后他对食物的欲望很低，对于他而言只要能获得每日足以生存的营养即可，过多的摄入还会影响身体里微量元素的平衡，对他不算是好消息。
可眼前的食物，吃了一口后，他有持续进食的想法。
“你生过病，食物有所忌口。”
季栖元接着说道：“营养含量与摄入要求我会注意，这些都没问题。”
听到这里，周随不禁抬头去看对方。
季栖元：“怎么了？”
“没。”周随这次迟疑了半秒，重新夹了肉。
季栖元坐在对面，清楚能看到周随夹东西的动作，以及荤素的喜好，对肉似乎有格外的偏爱。
快到秋冬的季节，周随只穿了短袖短裤。
裸露出来的手臂偏瘦，动作时能看到他臂膀上紧实流畅的肌肉，小腿同理……上面有些若隐若现的陈年伤痕，不知是训练时造成的伤痕，还是其他原因，如今在白皙的手臂上变得更清晰了。
全息的世界里，看不到这些真实遍布在肉体上的伤痕。
季栖元垂目，可以看到透明玻璃桌下，对方没有穿着袜子跟鞋，地板上冰凉的温度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不知冷暖。
……跟以前一样，不太会照顾自己。
食物剥夺了周随的视觉，听着耳边猫的称赞声，他也逐渐多动了筷子。
不知不觉里，面前的大碗里的食物就快被他们扫荡一空，周随迟钝地意识到对方好像没多吃什么。
“锅里还有，我去盛。”季栖元道。
周随刚想阻止对方，男人就已经站起来走向厨房，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原先的大碗已经重新盛了二分之一，再次放在了周随的面前，里面的肉很多。
屋主人好像有点热情过头了，而周随也确实没吃饱：“……谢谢。”
季栖元没有多做，计算过后取了个折中的量，像周随这种长时间没吃正常食物的人，体质再好，摄取时也得注意量，而后循序渐进调整。今天他做的东西已经是比预估多了三分之一，没想到对方的食量比他预算得还要大。
一顿夜宵把锅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周随跟猫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这里有清洁机。”季栖元道。
周随跟猫：“……”
“噢。”
“不过确实有事情需要你帮忙，能帮我把袋子里的东西理一下吗？”季栖元已经把碗筷收拾好，回头看向桌面上敞开的购物袋，“食材放储藏箱，其他东西按需放好就行，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袋子里很多都是日用品，食材很多，其他有类似猫玩具等一些周随看不清用途的东西。
等东西理完的时候，周随忽然发现猫有些玩具被放在客厅靠窗位置的猫窝附近。
那个猫窝是新买的，有固定的底座，此时放置在窗台的位置，上面其他的摆件都没有了，半拉的窗帘外面是窗外的夜色，正好能俯瞰外景，之前猫睡觉晒太阳也在那个位置。
周随低头看向猫。
猫的心智已经迷失了，几下蹦到窗台上看着自己的窝。
“你也养宠物吗？”周随不禁问。
季栖元人在厨房，耳朵却很敏锐：“给你猫买的，听说猫都爱晒太阳，不知道它喜不喜欢。”
猫：“！”猫很喜欢！
周随：“……”
过于热情的好意让周随有点受宠若惊，他把猫捞了起来，几步退后：“你先忙……我们先回房间了。”
房门一关，猫跟人消失在房间里。
季栖元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到的就是身后紧闭的房门，失笑道：“……警惕性这么高吗？”
房间里，一人一猫的态度截然相反。
回到屋里时，周随才注意到进门的猫还顺进来了一个玩具，俨然已经被猫玩具迷上了。
出门前还在嘱咐自己万事小心，说话要小心，要是对方发难就赶紧跑的机械猫此时已经将所有事置之脑后：“周随！这个你以前都不给我买！”
周随看了眼材质：“……”
是他以前经常踩坏的那种材质，所以他从来都不买。
……那个人该不会被便利店那些虚假营销骗了吧？看起来挺聪明的。
周随看着猫，猫沉浸在玩具里。
周随吃饱开始犯困，划着通讯器有点理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白天里他还在担心盆栽的事情没交代清楚，屋主人回来后可能会找他麻烦。实际上半天过去了，屋主人发了一段不追究让他不用放在心上的文字信息，并且热情地招待他们吃了一顿夜宵。
这事情的发展有点太过顺利，导致周随一下理不清这其中好坏。
而且最主要的一个点，不是说这屋子的主人不常回来吗……那客厅里那个行李箱怎么回事？
信息量过大，让周随有点没反应过来，打开李主任的通讯框犹豫半天没输入。
本来是打算询问换寝的事，现在的状况，好像不太适合提这件事了。
这时候通讯器亮了一下，上面掠过几个未接通讯——来自吴医生。
周随：“！”
吴医生每天都会定时查访，今天猫的照片没发出去，吴医生打了通讯电话过来。
周随打开就见到正在加班的吴医生，在星盟诸多工作党干半年休半年的正常劳务作息下，吴医生在院的时间永远比他人长，通讯交流，周随大半时间都能看到背景还是在诊室里，“差点以为你又睡着了。”
周随思考片刻，在对方询问完例行事项后，主动问道：“没，吴医生，你认识季栖元季先生吗？”
“听说你搬进栖元的寝室了？”
吴医生知道周随去学校的事，道：“他说有点事回去住段时间，遇到你面熟，还特意通讯问我你的忌口。”
“我刚刚差点打电话问他你是什么情况了。”
猫凑到通讯前，问：“他也是医生吗！”
吴医生：“他学医的，是我师弟。但没有跟我一样从事医疗站工作，现在是在做研究，也是特级病症这一块的。”
周随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吴医生的师弟，所以才会特别照顾他们。
吴医生难得见周随多说话，不由多问道：“怎么了？相处不来？”
周随不知道怎么开口，吴医生已经说道：“他人还不错，你身体上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可以问他。”
一时间，周随不知道如何定义人不错。
但一想到客厅里的条条框框，以及猫说人家半夜还在客厅找摆件对盆栽发呆，他就有种尴尬的感觉。
吴医生已经习惯周随话说一半就不继续往下说的事了，重新交代猫几句话后，就挂了通讯说去忙了。
猫：“今天药还没吃！”
周随：“……”
周随吃完药困意上涌，在问完吴医生后，他可以确定一点，人家的热情应该没恶意。
至于脾性与个人生活习惯，跟他不合以及存在摩擦也是正常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闭上眼睛的时候周随的思绪有点发散。
周随很少做梦，以前是睡太多，后来是因为身体调理后深度睡眠，闭上眼睛对于他而言就是眨眼一过的事，只有睡醒了才感觉到睡眠中时间的流逝。这一点最明显的就是三年前那场意外，亢奋过后的深眠，清醒后看到通讯系统上晃然一变的日期，在还没下床的那段时间，他只能承认这个结果。
但他今天做了个梦，梦到了刚刚去集结营的时候。
梦里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获得载入器，得到机会载入到那个全息世界。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资格与那群天赋异禀的天才相提并论。集结营每一年都会有招新，S级精神力者S级体质者比比皆是，更有双S级的天才存在，那些人从踏入那个世界开始，就有了能登顶的能力，无需适应与挑战，轻而易举就能迈过周随曾经迈不过去的门槛。
那时候集结营的规则只有一个，往上爬，爬到更高等级的塔顶，可以获得巨额的奖金。
而他停在第一关的时候，在陌生的领域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智能世界差距。
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的是全息主脑调整出来的智能环境与对手。
那年他15岁，在第一关失败了20次。
周随从睡眠中惊醒的时候，整个人翻身坐起，脑子里嗡嗡的，有种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差别。
房间里静悄悄的，猫没在，周随兀自坐了十分钟才缓过神来，伸手捞起旁边的通讯器看时间。
首都星早上时间九点半，猫呢？
今天醒的比昨天早了一小时，他习惯地从床头柜上拿了药吞咽下去，准备去洗漱顺便找猫觅食。
他睡眼惺忪地往外走，刚推开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香气，使得他整个人停在当场，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香气而去，视野范围内站着个人，正站在厨房旁边小餐厅的位置，而他家的猫正待在桌子上。
季栖元回过头：“早上好，吃早餐吗？”
周随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
……是屋主人，他忘了，他的新室友突然间住进来了。
“不用，你吃吧。”周随想过去把猫捞走。
季栖元却看着他：“我多做了。”
餐桌上，正摆着两人份的早餐。
话没明说，但不吃就好像浪费了。
周随：“……”
十分钟后，洗漱完的周随坐在了餐桌的一边。
对面季栖元正在给猫添粮……他连猫的那一份也做了。
“我习惯自己做三餐，平时开火也就是开火，多做一个人也是顺便的事。还是你习惯吃营养剂或者偏好的外卖？”
季栖元落座后自然地说着，语气中充满着熟稔与热情，是周随没见过的。
周随不习惯与人接近，可算上这一顿，他已经接连吃了人家两顿饭。
第一顿说是请，第二顿就是人情。
他跟吴医生熟，跟这个人不熟。
周随道：“不用了。”
季栖元看着他，似乎顾虑到他的想法：“我跟师兄交流过，你的情况长期摄入营养剂过度会对肠胃造成负担，必要时候可以换种方式摄取能量，这对身体有好处，有利改善你睡眠状况。”
“师兄那边也让我多照顾你，做饭是顺手的事，要是你介意这个，伙食费可以分担。”
周随动作稍顿。
季栖元：“我营养学修得还可以。”
猫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新做的猫饭，像是饿了几辈子，丝毫没有回应两人间的交流。
周随偏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它，而它丝毫没有注意到主人的眼神。
周随咬了一口三明治，咽下后沉默半会才道：“伙食费。”
“多少？”
季栖元报了个数字，比周随买营养剂便宜。
……
几分钟后，两人的通讯聊天上，多了一条转账信息。
一个发，一个收，留下完美的金钱交易。
“转你了。”
周随道：“……我三餐不一定稳定。”
季栖元道：“好，想吃随时跟我说。”
付了钱，周随这顿饭吃得没有负担，这次吃完饭他帮着收拾了东西，只是他刚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两人同时看向餐桌底下。
季栖元沉默住了。
周随：“……”
猫：“猫的玩具！！！”
昨天刚买的逗猫玩具，不知何时出现在餐桌底下，被某人一脚踩出了响声。周随伸手把东西捡起来，正想检查的时候，只听见他指尖一掰，玩具顿时裂开了一个面。
季栖元：“……”
力气有点大。
周随：“……”
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碗，要不我来吧。”季栖元道。
周随：“……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