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时濛收到一辆新车,是傅宣燎送给他的礼物。
时濛的生日在11月,还没到,也不兴过什么纪念日。被问到礼物的由头,傅宣燎反问:“平时就不能送礼物吗?”
好像确实没有人这样规定过。
想明白的时濛摇摇头:“谢谢。”
大概是没想到时濛会这么干脆,傅宣燎忍不住确认:“这是……收下了?”
时濛点头:“嗯。”
傅宣燎一面心说早知如此当时应该把房子的钥匙直接给他,何必搞那些个迂回战术,一面拉着时濛往门口带:“走,看车去。”
综合考虑了时濛的身高体型,开车习惯,以及作为艺术家的审美需求,傅宣燎给时濛选了辆帕拉梅拉,瞧着脸色,艺术家挺喜欢。
上车试驾,一脚油门踩下,刚系好安全带的傅宣燎猛地前栽,又被刹车拽了回来,看向驾驶座的表情不可谓不惊悚:“踩错了?”
很久没碰方向盘的时濛不想承认,抿唇半晌才说:“没有,我开车快。”
曾在时濛的车上睡觉的傅宣燎自是不信,掏出手机边划拉边念叨:“给你联系个驾校,先去复健两天。”
时濛不肯去,伸手麻利地抽走傅宣燎的手机。
傅宣燎勾勾手:“拿来。”
时濛摇头。
只好采取怀柔政策,傅宣燎叹气道:“都是为你好,万一手生出事故……”
时濛伸出右手,握拳摊开重复几次:“已经好了。”
“需要恢复的是熟练度,跟你平时做速写练习一样。”
时濛还是摇头。
苦口婆心无效,傅宣燎只好板下脸佯装不满:“再不拿来我就……”
话没说完,就见一张妍丽面孔在眼前放大,紧接着脸颊一冰,被偷袭了。
曾在梦中无数次偷亲傅宣燎的时濛第一次实战演练,亲完自己先害臊,扭头就要跑,被傅宣燎一把拉住手腕拽回驾驶座。
一个悠长的吻后,傅宣燎一手箍着时濛的腰,声音添了点沙哑:“这招谁教你的?”
时濛接吻时不擅换气,此刻除了嘴唇,常年冷白的脸颊也透出一种接近迷醉的艳色,一双眼睛里噙满了生理的泪水,上翘的眼角都沁出两尾红。
傅宣燎终究是败下阵来,不再追究小蘑菇去哪里学的这些“邪门歪道”。
至少这些招数对他确有奇效。
他差点连手机都忘了要回去,再开口更是把原则扔到了车外:“练一天就行。”
时濛对这个结果还是不满意,撇开脸不吱声。
等到傅宣燎慢悠悠补上一句“我陪你一起”,时濛才提起嘴角,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露了抹不易察觉的笑。
去驾校的那天出了点意外状况。
两人都出门了,傅宣燎接到一个电话,看见他愈渐深锁的眉宇,时濛就知道今天怕是去不成了。
果然,挂断电话,傅宣燎说:“公司有点事,先送你去,我晚点到。”
时濛问:“晚点是多晚?”
他一般不纠结,一旦较真起来,就代表不开心了。
可是傅宣燎也说不准要去多久,只好说:“我尽快。”
时濛没追问尽快是多快,车停稳之后没等傅宣燎来给他开车门,他就自己下车了,把门摔得震天响,只给傅宣燎留了个“懒得理你”的背影。
傅宣燎先是愣了下,而后便觉得好笑。小蘑菇从前生气的时候只有不说话这一个反应,现在会摔东西了。
也好,心情差就该表现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傅宣燎一面想以后务必继续惯着,把时濛原本的小脾气给惯回来,一面猛踩油门往公司去,盼着早去早回,省得时濛回头把他刚送的新车砸了。
其实时濛挺爱惜东西的,对砸车也没什么兴趣。
对练车就更没兴趣了。
傅宣燎早早安排好了一切,教练是个并不暴躁的中年人,知道时濛有驾照但很长时间没开车,耐心地带着他念了几遍口诀。
没耐心的是时濛,本来这地方他也不想来,傅宣燎又不在,他摸上方向盘开了两圈就把手感找回来了,跟教练说了一声便要走。
教练拿钱办事不敢怠慢,问时濛去哪儿,时濛信口道:“看画展。”
今天还真有个画展,原想着练完车和傅宣燎一起去的。
时濛打了辆车回家,路上满脑子都是“一拨二踩三挂挡”,到了电梯里面没按上楼,反而下到了地下车库,把自己还没正式上过路的新车挪了出来。
练车,顺便去看画展。
十几公里,不算远,即便有个红绿灯堵车,也半小时就到了。
展馆不大,布置得很精致,弧形拱门,黛绿色的墙纸点缀着跳色装饰,轻易平复了心中的几许烦躁。
时濛常看画展,抱的却不是欣赏或者学习的心思,顺眼的就多看两眼,而判断顺眼的标准,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
烦躁散了大半,计划被打乱的丧气还在。时濛逛一圈就没了兴致,在展馆旁的咖啡馆点了杯冰美式。
原以为傅宣燎临时爽约够意外了,没想在这充满艺术氛围的安静场所,还能发生一场更大的意外。
那边傅宣燎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公司迅速处理完事情,召集几个部门主管开了场短会,便着急要走。
财务部的要给他看季度报表也被他挡回去了,让发他邮箱,回头看。
自傅宣燎接手公司后,工作氛围一天比一天轻松愉快,有不怕事的出声揶揄道:“傅总着急忙慌的,赶着去干吗呀?”
傅宣燎转过脸,似笑非笑地说:“再不走活儿都被我干完了,要不干脆把你们都炒了?”
众人心领神会地偷笑,互相打完哈哈便分头忙工作去了。
回去驾校的路上,傅宣燎给时濛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给驾校教练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时濛练了两把就走了,没说要去哪里。
果然还是生气了。
可是时濛生气的时候会直接按挂断,或者拉黑拒接,从来没有过放任不管的情况。
再打两遍电话,还是没接,傅宣燎眉心聚拢,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实际上时濛压根不知道手机响了,因为在混乱中他习惯性地找了张桌子钻底下,手机还落在咖啡馆的桌上。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一个规模不算大的画展,竟碰上了持枪打劫的。
也有可能目的不在打劫,毕竟枪只鸣了一声,且是朝天打的,没伤到人。
时濛悄悄掀开桌布一角往外看,只见在场的工作人员和顾客都抱头蹲在地上,那扛着一杆不知是猎枪还是自制抢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副画作前,似在端详。
离得远瞧不清,时濛只看到那男人攥紧了拳头,愤怒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何生气,就见他扬手将那画从墙上摘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不够解气,还追加了几脚。
这下时濛看明白了,不是嫉妒成疾,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都说艺术家和精神病之间就隔着一张纸,薄薄一线贪嗔痴都有可能令其陷入癫狂。
对此时濛深有体会。
因此他多观察了会儿,试图弄明白这人是前者还是后者。
就在他无意识探身到外面时,另一只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别出去。”来人有着一把低沉嗓音,“外面危险。”
足足三分钟,时濛都没想明白傅宣燎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并且精确到这张桌子底下的。
傅宣燎也不欲多做解释,边攥了时濛的手往回拽,边告诉他:“警察已经在外面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儿。”
时濛的脑袋勉强运转了两圈,问:“有警察,你怎么进来的?”
按说这种情况一定会封锁现场,别说人,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来。
傅宣燎回答:“钻地道进来的。”
待反应过来这家伙又在满嘴跑火车,时濛冷睨他一眼。
傅宣燎只好如实交代:“我是警察赶到之前到的,看见有人往外跑就觉得不对劲。”
时濛觉得他奇怪:“那你不跟着跑?”
“我跑哪儿去?”傅宣燎理所当然地说,“你还在这儿呢。”
时濛眨了下眼睛,似是没弄明白这两句之间的因果关系。
他习惯一个人待着,习惯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故,和傅宣燎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不过几个月时间,远远不够他转变观念。
“我是大人了。”时濛说,“我可以保护自己。”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濛直直看着傅宣燎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之意,更没有讽刺揶揄。
却让傅宣燎心口揪起,被藏在暗处的回忆猝不及防蛰了一下的疼。
他想到小时候时濛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那时候的他也会不耐烦,转过去对时濛说:“你已经长大了,别总是跟着我。”
可是除此之外,他也说过别的。
傅宣燎收拢掌心,将时濛的手握得更紧。
“我说过,以后没人可以欺负你。”傅宣燎也看着时濛,“就算是我,也不行。”
众所周知,傅宣燎最大的优点就是言出必行。
后来听到警铃声,持枪者慌乱之下扣动扳机至枪械走火,来不及观察流弹往哪个方向蹿,傅宣燎先把时濛抱在怀中,身体一转用后背挡住外口,毫不犹豫地当了时濛的人肉盾牌。
幸而没被打穿。不过撤退时兵荒马乱,傅宣燎护着时濛的那只手被不明尖锐物剐蹭了下。
没当回事,坐到车上一摸方向盘湿漉漉的全是血,摊开一看,掌心正中划开五六公分的一道口子。
时濛抽了几张纸巾给傅宣燎捂伤口,垮着嘴角皱着眉,几分嫌弃。
傅宣燎要叫司机来,时濛坚持自己开车。他把傅宣燎赶去副驾,自己坐驾驶座,发动前还不忘提醒:“按住伤口,别把新车弄脏。”
傅宣燎:……
人不如车。
等到车开起来,时濛罕见地话多,东拉西扯不断挑起话题,傅宣燎才确认他是真的在担心。
“画展不错。”
“是吗,那我们下回一起去看。”
“出事了,不会再办。”
“休整一段时间会重新开放的。”
“那个人……”提到刚才,时濛放慢语速,“不是存心要伤人。”
“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他的枪是自保的道具,不是对付他人的武器。”
“……哦。”
对话停顿少顷,又是时濛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傅宣燎本想开个玩笑,“心有灵犀”都到嘴边了,看见时濛凝重的表情,还是改说实话:“你车上有定位。”
“你装的?”
“……嗯。”
“哦。”时濛说,“你监控我。”
“这不叫监控。”傅宣燎解释,“我只是不放心。”
之后良久,时濛都没说话。
再开口换了个话题:“手疼吗?”
傅宣燎有些受宠若惊,握拳又张开动了几下,说:“不怎么疼。”
时濛一脸不相信。
很快傅宣燎就后悔了。难得的示弱机会,他怎么能说不疼呢?应该喊疼,疼死了,疼得睁不开眼喘不上气,要濛濛亲亲才能好。
许是心里想得太大声,等红灯的时候时濛忽然说:“手,伸过来。”
傅宣燎以为他又要看伤口,就伸过去给他瞧,没想时濛握着他的手臂一颔首,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掌心。
亲得虔诚又小心,亲完还要装无事发生,找借口道:“上回,你也是这样。”
说的是在浔城的公交车上傅宣燎的那次偷袭。
奇怪的是当时没有多余的感觉,反正他敢作敢当,现在回想,倒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傅宣燎没什么底气道,“效果还不错吧?”
以为时濛又会给他个白眼,或者对他的“大言不惭”嗤之以鼻,结果时濛思考一会儿,又低头亲了一下。这回停留更久,久到傅宣燎能感受到隔着薄薄两层纸传来的温度。
原来时濛的唇也是热的,只要停留的时间足够长。
不知过去多久,时濛抬起头,不甚熟练地有样学样:“效果,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傅宣燎简直要飞起来了,直到两周后以生日为名攒的聚会上,提到这事还有点飘。
高乐成说:“老傅厉害啊,那么危险的情况都敢往里闯。”
在傅宣燎看来这个不算什么,他抬手展示给众人看:“最厉害的是这个,老长一条口子,没去医院,自己好了。”
“哟。”高乐成拉长了调,配合道,“这是哪路神仙下凡吹了口仙气,给医好的啊?”
时濛听不下去,起身去角落里找了个僻静处,没像平常那样坐下就掏出纸笔画画,而是单手托腮撑脑袋,另一只手戳着桌上的小摆件玩。
傅宣燎炫耀够了跟过来,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在想什么?”
时濛没搭理他,手指一钩,让夹在铁架中间的玻璃瓶翻转,纯白晶莹的沙汇成一股细流从中间窄小的缝里簌簌下落。
见时濛看得目不转睛,傅宣燎说:“我们家也买一个。”
时濛摇头。
看起来很贵,而且追逐流逝的时间这件事很孤独,并不好玩。
似是听到他内心所想,傅宣燎探身更近,声音也刻意压低:“那我们把这个拿回去?”
肩膀一抖,时濛有被吓到:“这是偷。”
“光明正大的事,怎么能叫偷?”
时濛这才抬头,看见傅宣燎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心底很难不升起一种被戏弄的恼。
他拿起桌上的沙漏,猛地塞到傅宣燎怀里:“那你拿吧。”
言罢站起来往人群走,刚迈两步又转回身,撇清关系般地说:“我不认识你。”
围坐回桌边,因他们之间的幼稚对话笑到停不下来的江雪说:“你们俩都不认识,那我和这姓高的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高乐成顿时坐直了,警惕道:“没有他们俩,我们俩也能走到一块儿。”
傅宣燎“嘁”了一声。
茶余饭后图省事,玩的又是真心话大冒险。轮到傅宣燎这儿,因为刚才有些傲慢的语气词,江雪给他一道送命题。
“初吻是和谁?”
傅宣燎无语:“明知故问。”
江雪眨眨眼睛:“谁明知?我不知道啊。”
“所以是谁?”高乐成煽风点火,“那个谁,还是这个谁呢?”
“还能是谁?”眼看局面把控不住,傅宣燎连忙抢话,“就我身边这位。”
闻言时濛颇显惊讶地“啊”了一声。
高乐成来劲:“看看看看,当事人都不知情。”
等到酒瓶口对准时濛,被问到异曲同工的“初恋是谁”,时濛刚想故技重施借大冒险躲过一劫,傅宣燎就闪老远,放弃被献吻的机会逼他回答。
时濛轻易不脸红,连害羞的点都比旁人稀奇。
磨蹭半天,实在没招,只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拿来主义,还删繁就简:“……身边。”
坐在时濛左手边的江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一拍腿:“原来濛濛的初恋是我啊!”
傅宣燎的郁闷一直持续到散场后,看到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库里南,车头彰显身价的金属小天使溢彩流光。
时濛抬手轻飘一指,说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心跳都快了几分,被吓的。回过神来又心疼得紧,傅宣燎恍然大悟:“难怪你前阵子拼命接稿。”
言谈间,时濛已经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一个淡定的眼神递给傅宣燎,声音也很平静:“稿费不多,我本来就有钱。”
傅宣燎:……
这就是被富豪包养的感觉吗?
开门上车,简单的抬脚动作,做出了新皇登基的效果。傅宣燎一面盘算这车的配置和价格,一面后悔当初想着时濛低调,没给他送辆等价值的车。
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准他送了辆五六百万的车,时濛送他就奔着千万去了。
这是时濛固执的好胜心,也是对人好的方式。
男人间的浪漫,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傅宣燎欣然收下了,并下定决心在下个月时濛生日之前多跑几个新楼盘。
能比这车贵的也只有房子了。
新车上路,迎着枫城秋夜的清风一路开到了近郊的山上。
一处僻静地,夜间的薄雾将远山树林融化成斑驳的浓绿,如同铺洒在画纸上随意流动的色块。
忘了是谁主动,两人在车上接了个绵长的吻,和上回一样。
吻毕傅宣燎低低笑了一声,说:“这是什么新车开光仪式吗?”
时濛凑上去,咬了一口他乱说话的嘴。
凶得很,让傅宣燎想起上回的事,忍不住发问:“要是这会儿我又被一个电话叫回公司,你打算怎么办?”
只是个假设,就让时濛眼神发冷,甚至有点寒光毕露的意思。
“我跟你父亲说过。”时濛说,“下次不会了。”
傅宣燎全然不知此事:“跟我爸说过?说什么了?”
时濛一派理所当然:“让他不要总在节假日叫你加班。”
傅宣燎语塞半天:“他怎么说?”
“他说是为你好。”
“……”
“我说我会对你好。”
说这话的时候,时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傅宣燎。
良久,傅宣燎才找回声音:“那他信了吗?”
时濛没摇头也没点头:“这不关他的事。”
“我对你好,就行了。”
总有人说时濛这种人疯狂得可怕,他们沉浸在自己个人的小世界里,背对外部世界,背离现实,任性偏执,占有欲爆表,以及不达目的不罢休。
傅宣燎曾经也这么觉得,现在却无比庆幸时濛选中的人是他,好的坏的都冲他。
并且来势汹汹,不管不顾地也拽他也堕入那个小世界。从此他听不到外界纷杂吵闹的声音,时濛就是他向下坠落的唯一引力。
让他享受掌控的快感,被掌控也同样心甘情愿、酣畅淋漓。
傅宣燎一刻也等不及,双手握住方向盘,就要发动车子。
“去哪里?”时濛问。
“给这车也装定位系统。”傅宣燎说。
时濛把手覆在傅宣燎受了伤的那只手上,意图阻止。
他像许多个羞涩的时刻那样垂低眼睫,小声说:“已经……装了。”
傅宣燎先是一愣,而后由衷地赞叹:“干得漂亮。”
既然疯病会传染,那么要疯一起疯,最好从今往后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再不受别人打扰。
傅宣燎还是发动了车子,准备掉头。
时濛又问去哪里,他说:“找张床。”
饱胀热烈的情绪,亟待一场剧烈运动发泄。
与他有同样念头的时濛却抓紧了他的手,稍稍松开,又抓得更紧。
声音还是很轻,沾染了情欲的沙哑,时濛眼底蒙了层水汽,对傅宣燎说:“在这里,也可以。”
是命令,也是发出邀请。
群山深处,草木的呼吸与蒸腾的热气激烈起伏。
事后,时濛懒懒地歪靠在放平的座椅上,手指作画般地抹开一道车窗玻璃上的水汽,侧头望向窗外。
让看到这一情景的傅宣燎没来由地想到某年的除夕夜,时濛就是这样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画面,呼吸浅得像要消失了。
一瞬间的慌张,令傅宣燎抱紧他,再度尝试确认:“说吧,你的初恋到底是谁?”
想借由此抓住他,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傅宣燎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从时濛口中听到——你,是你。
从头到尾,都是你。
可是时濛学坏了。从来不问世事的一颗小蘑菇触碰了世俗情爱,也学会俗人那套吊胃口的把戏。
他勾了勾唇角:“你说呢?”
傅宣燎要听他亲口说:“我说了不算,你说。”
时濛眯起眼睛,打着哈欠:“忘了。”
“我不信。”
没忍住,时濛哼笑出一个气音。
傅宣燎说完也觉得这话孩子气,沉默半晌,还是想听:“要不再回忆回忆……”
还没说完,被时濛竖起的食指压住唇。
“嘘——”时濛压低声音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惑人,让听到的人很难不答应。
他冲傅宣燎眨了下眼睛,是祈求,也是一种命令:“给我也留点道具。”
沙漏倒转,如时光倏然回头。
都说时濛疯,可傅宣燎知道,他竖起的所有刺都是保护自己的道具,而非伤害他人的武器。
这是他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罕见的能与高高在上的艺术家共情。
自然没有不接受艺术家百般退让后的一点保留的道理。
“好吧,我投降。”傅宣燎叹了口气,很无奈似的,“你不说,我说。”
生怕对方听不清,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初吻是你,初恋也是你。”
我们光明正大,谁也没偷,谁也没抢。
时濛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放任自己学他上瘾:“我不信。”
傅宣燎自己挖坑自己跳,倒也不恼,身体一转压在时濛上方:“不信的话,我们再试试。”
语气认真神情严肃,像真要借此证明。
时濛也很认真:“可是,你刚刚投降了。”
傅宣燎扬眉:“我说的是投降,又没说缴械。”
愣怔一下,时濛才反应过来“缴械”的意思。
抬脚就要踹上去,被傅宣燎捉住脚踝放回腰际:“山路颠簸,初恋扶稳了。”
时濛本就被他的不害臊弄得想逃,得了个新称呼更是羞得慌,逃不掉,便和从前一样张了嘴,一口咬在他肩上。
哪怕深可见骨,咬出不可磨灭的印记。
毕竟能够依靠也可以受伤的肩膀,才不枉初恋一场,不负岁月悠长。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之后还有个平行世界番外,可能会比较长,分次更新免费阅读。
另外隔壁开了新文《传闻》,预计10月底开更,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