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指病人身体内部的伤害性感觉。现代医学所谓的疼痛(pain),是一种复杂的生理心理活动,是临床上最常见的症状之一。它包括伤害性刺激作用于机体所引起的痛感觉,以及机体对伤害性刺激的痛反应,常伴随有强烈的情绪色彩。痛觉可作为机体受到伤害的一种警告,引起机体一系列防御性保护反应。而某些长期的剧烈疼痛,对机体已成为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蔚迟无意识地盯着这些随手搜索出来的文字。
今天早上纪惊蛰又喊疼了。
六点多,他睡得朦朦胧胧的,依稀看到有一点细碎的光影映在窗帘上。
他潜意识知道,天快亮了,又要起床了,又要上班了,烦死了。
然后他感到身上窸窸窣窣的。
他把摸他的手拍开,翻了个身,打算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但没过多久,那只手不依不饶,又摸摸索索摸到他胸口。
他烦死了,“腾”地一下坐起身,转头看着罪魁祸首,大发起床气:“你干什么呀!”
纪惊蛰眯着眼睛哼哼唧唧:“我疼……”
他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问道:“哪里疼?”
“哪里都疼。”纪惊蛰眼睛都没睁开,看起来可怜兮兮,双手一摊:“要抱抱。”
蔚迟抱住他。
纪惊蛰继续说:“要亲亲。”
蔚迟皱了皱眉:“还没刷牙……”
纪惊蛰又哼唧一声,虚弱地说道:“要亲亲。”
蔚迟起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纪惊蛰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非常可怜,迷迷糊糊的,像小狗。
蔚迟:“你不要得寸进尺。”
“啊……”纪惊蛰痛苦地闭上眼睛,气若游丝地呻/吟了一声,“我疼……”
蔚迟站在洗手池前洗手,看着水流带着白色泡沫流进下水口,有点出神。
然后他感觉下腹一痒,随即身后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躯,他从镜子里看了纪惊蛰一眼,问:
“你起来干什么?”
“要刷牙。”纪惊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闭着,一看就没有睡醒,身体的大半重量都挂在他身上,整个人散发着餍足的慵懒感,“不然没有早安吻。”
蔚迟笑了一下,用脸颊轻轻挨了挨他的头,故意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某人以前不是这样的,还知道要早起给我做早饭呢。”
纪惊蛰把脸埋进他的侧颈,深深吸了一口,黏黏糊糊道:“可是我疼。”
蔚迟看着镜中纪惊蛰露出的小半张脸,颧骨下可以看到清晰的阴影,眼睛下面也隐约透着股青色,心疼得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离“最后那个世界”过去了已经有半年,纪惊蛰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上个月才基本抛弃轮椅——其实纪惊蛰是想通过高强度复健快速恢复机体功能的,被蔚迟严厉禁止了,时间还很长,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拼命——但那场手术和另一个世界遗留在他神经上的疼痛还伴随着他,蔚迟对此很是焦虑。
蔚迟把牙膏给两人挤好,纪惊蛰挂在他身上,和他一起刷完了牙,之后两人接了个云南白药味的吻,分开的时候蔚迟感觉有点眩晕。
他快速地把洗手台收拾好,又摸了摸纪惊蛰的头,哄道:“你再去睡一会儿,我上班去了。”
他的上班时间是八点,纪惊蛰的上班时间是十点,但纪惊蛰每天都会为了这个“早安吻”跟他一起洗漱。
“嗯。”纪惊蛰又吸了他一口,“记得吃早饭。”
“好,你也是。”蔚迟把他牵到卧室门口,又亲了他一下,说,“记得拍照,我要检查。”
完全公开地在一起之后,纪惊蛰可以说是原形毕露,以前还晓得装装样子,现在是吃准了蔚迟拿自己没辙,直接放飞了自我——人的本质就是懒惰,纪惊蛰坦言自己是个完全的人类,爱赖床,有拖延症,不愿意洗碗,十双袜子攒在一起洗,睡过头了就省一顿饭……关键是,蔚迟确实是拿他没辙。
撒娇、装可怜、喊疼更是家常便饭,随便哪种蔚迟都招架不住,最近还好些了,早几个月,那简直才要了命了,要他起床他腰疼,要他洗碗他手疼,晚上想和他看个电影他眼睛疼,拉到床上这样那样的时候就哪儿都不疼了。
蔚迟不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想搞反向“狼来了”——只要自己喊疼喊得够多,真疼的时候就不会被发现了。
蔚迟也不戳穿,任他闹腾,反正自己也不讨厌那种感觉。
不过,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还是该找个靠谱医生来看看……
蔚迟撑着额角,微微叹了口气。
“蔚顾问,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一个温和如风的声音点了他的名。
如果不知道的人,大概真的会以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很温柔吧。
蔚迟借着手指的遮挡,从缝隙间瞄了一眼PPT上的字,然后坐直身体,面对着黄鼬,侃侃而谈:“我的观点一直没有改变过——我不支持开启任何形式的‘伟人计划’,至少从我们目前有的认识水平来看,‘能量守恒定律’依然适用,冒险进行宇宙间的‘能量替换’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很有可能导致毁灭性的坍缩或湮灭……”
那天,硕鼠最终还是将黄鼬拦住了。
黄鼬在见到自己的上级之前,又见了蔚迟一面。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黄鼬便瞬间转换了方案——虽然蔚迟怀疑他原本就有好几套备用方案——他“邀请”蔚迟成为特调部顾问,并立即将与那个蔚迟商量好的“伟人计划”替换为了“守卫计划”汇报给了上级。
“守卫计划”,顾名思义,是一种防御性计划,旨在保护本世界的时空秩序和安全,建立防卫机制和组织,防止其他世界的“侵略性计划”对本世界的掠夺。
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高层会议、国际联合会议、学科联合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当然也有人支持类似于“伟人计划”的侵略性计划……为这事各方已经争论了小半年,依然没有定论。
蔚迟跟着黄鼬满世界开会,开了没有十场也有八场,同样的说辞听不同的语言说了无数遍,吵架的内容都大同小异,现在这种部门内的小会的氛围可以说是休闲得让人昏昏欲睡。
“……以上,我希望是我最后一次对相关问题或立场的陈述。”蔚迟的目光扫过与会众人,“我依然旗帜鲜明地支持‘守卫计划’,并愿意为之奉献我的时间和力量。当然,如果最终决定下来的方向是侵略性方案,那么我也祝各位成功。”
他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过了很久,长桌另一头传来一声“噗嗤”,他不用看都知道是硕鼠。
什么情况?
他心下疑惑,但面上不显,依然平静地看着黄鼬。
“让我猜猜……”黄鼬似乎被硕鼠那声笑惊醒了,也跟着笑了一声,态度还是很温和,对蔚迟道,“你最后一次因为开小差被老师点名是多少年前?按你的性格来看……三年级之后就没办法接受这种事了吧?十五年前?”
蔚迟心中短暂地闪过一丝羞耻,但很快就消失无踪了,大概是和纪惊蛰在一起久了,也被传染了一些没脸没皮,他坦诚地坐正:“抱歉。”
“接受你的道歉。”黄鼬道,“很乐意为你再说一遍——虽然联合国那边还在吵,不过我们这边的指示已经下来了:建立国家级‘守卫部’,暂时由我监管,但与特调部平级。守卫部长我推举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刺猬,一个是硕鼠,当然不管是他们谁走马上任,你都会是首席技术顾问。”
饶是蔚迟,听完也有点懵,懵完后点评道:“大手笔。”
“当然,我们国家在这种事情上的执行力从不含糊。”黄鼬笑得两眼眯起,“那么,期待你所奉献的时间和力量,蔚顾问。”
散会后,蔚迟又被硕鼠找茬,拌了一会儿嘴,走出去的时候发现黄鼬倚在门后的墙上。
蔚迟接到他的眼神,立即意识到:“部长,您在等我?”
“嗯。”黄鼬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然后道,“也没什么,只是通知你一下,你的新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地址稍后黑松鼠会发到你的工作软件里,你可以趁着……”
蔚迟打断道:“无论如何,我今天是不会加班的。”看黄鼬还要说什么,他又补了一句,“周末也不会。”
黄鼬挑了挑眉:“我方便问下原因吗?”
蔚迟:“我明天结婚。”
“哦,那恭喜。”黄鼬的眼睛睁大了一瞬,似乎有点吃惊,但很快恢复原状,“你最晚明早就能收到部门结婚津贴。”
蔚迟:“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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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暂定2(HP)3(末世哨向)5(硕鼠X黄鼬)8(夫夫生活)+大蔚啦,标题会注明的,大家挑自己喜欢的买就好啦!
第213章番外1疼痛(蔚迟X纪惊蛰)
准时下班后,蔚迟赶赴机场。
他说明天要结婚还真不是假的,而且这个婚结的排场还挺大,因为纪惊蛰吵着闹着要“海边婚礼”,加上现在被宠得无法无天,蔚迟自然是没有意见,要不是工作性质实在敏感,不好出国,最终选择的地点就不是三亚而是马尔代夫了。
时间还是很紧张的,纪惊蛰上午下了课就飞去做准备工作了,蔚迟独自一人乘机到了三亚,纪惊蛰忙得分身乏术,在机场安排了人来接机。
到了酒店,蔚迟先在门口遇到在接待朋友们的周迎春和徐叔,然后又被一群高中同学起了哄,才在酒店的专属海滩找到纪惊蛰。
纪惊蛰正在跟设计师确认最后的细节,颇为精益求精、吹毛求疵。见他来了,只讨了个抱抱,没抱多久,转头又去跟设计师强调强调再强调了,没空再搭理他。
蔚迟摸了摸鼻子,坐在旁边陪了他半小时,被赶回酒店里吃饭,蔚迟回酒店要了个小锅,端着一锅吃的又回到海边找他,两人坐在礁石上,面对着渐渐被夜幕笼罩的海面,吃了晚饭,发现了天边第一颗星星。
将近九点,纪惊蛰才算是安排完,跟着蔚迟回了房间。
两人一起洗了澡,躺到床上,蔚迟接了个许玮的电话,许玮第六遍跟他讲这件事:虽然他个人支持“守护计划”,但仍然认为不能完全放弃“降临”到其他世界的研究,应该成立小规模的“稽查队”,去将诸如白越光这样的投机“偷渡者”捉拿回原世界。
蔚迟表示爱莫能助,他只是个小顾问,很难影响最终的结果,而且现在是他的下班时间。
挂了电话以后,纪惊蛰已经枕在他的肚皮上睡着了。
他看着纪惊蛰锋利而消瘦的脸部轮廓,心说世界真要毁灭我也没有办法啊,这样就够了。
他亲了亲纪惊蛰的头顶,把他的上半身摆正,下床关了灯,睡觉。
睡到半夜,他被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惊醒,发现身边空了,厕所的灯亮着。
“纪惊蛰,你没事吗?”
他坐起来,想去看看,刚穿上一只拖鞋,纪惊蛰就从厕所里出来了,三两步跨上床,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他揽住纪惊蛰的后背,观察了一会儿,问,“头疼?”
纪惊蛰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肚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蔚迟立时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了,难受得很,有点乱了阵脚,但说出口的话还是镇定自若:“吃药了吗?”
纪惊蛰有气无力的:“吃了两颗。”
蔚迟给他揉了一会儿太阳穴,仍旧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看得出来,这次是真的有点疼:“疼得很厉害?”
“没有。”纪惊蛰微微吸了一口气,矢口否认,“就有一点。”
蔚迟觉得自己仿佛比被人打了一顿还难过,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一边揉,一边轻声数落他:“谁让你白天跟人家设计师吵吵嚷嚷的?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不行吗?那么操心的。”
纪惊蛰哼唧了一会儿,说:“别人我不知道,但咱俩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我必把它搞得完美无缺,嘶——”
“还是疼?”
“嗯……”
“要不……”蔚迟想了想说,“你哭一会儿?能好点吗?”
“开什么玩笑?男儿有泪不轻弹。”纪惊蛰说,“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吧。”
“好啊。”蔚迟现在哪有不应的,就是他要月亮也得给他摘,应下来了才觉得有点难度,踯躅了一会儿,问,“你想听什么?”
“噗嗤。”纪惊蛰笑了一声,侧脸的眼角露出一点笑纹的褶皱,“……是你给我讲,你自己想啊。”
“那、那……从前有一片大森林里住着一个樵夫,他有一把铁斧头……”
“然后掉水里了,然后神仙出现问他要金的银的还是铁的,他脑子缺根筋还是要了铁的——《三把斧头》。”纪惊蛰打断,“哥哥,你要不要讲个新鲜点的?”
“那……从前有个残暴的国王,每天杀一个少女……”
“《一千零一夜》。”
“曾经有一个国王喜欢新衣服……”
“《皇帝的新装》。”
“曾经有一只小鸭子……”
“《丑小鸭》。”
蔚迟气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有病是不是?是你让我讲的——”
“哎哟哎哟要死啦……我就是有病啊。”纪惊蛰没皮没脸地说,然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是什么让你觉得我适合听童话故事的?”
蔚迟面无表情:“那我给你讲讲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表的故事?”
纪惊蛰痛苦地闭上眼睛,哀嚎:“我不要,我以前最讨厌化学了。”
蔚迟:“也没见你喜欢哪科。”
纪惊蛰:“我喜欢美术。”
蔚迟:“那你该和元祁结婚。”
纪惊蛰撒泼打滚:“不嘛不嘛我就要和你结婚我就要和你结婚我只和你结婚——”
蔚迟嫌他吵,低下头咬住了他的嘴。
世界安静了,蔚迟感觉好多了。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蔚迟觉得颈椎都有点疼才稍稍分开。他跟纪惊蛰倒着对视,觉得灯光似乎有些过于偏暖了,映得纪惊蛰的脸娇艳欲滴,十分明艳。
他没忍住,又亲了亲纪惊蛰的鼻子,低声道:“你花了钱,有事就安排专业的人做,不够再加。我们部长说了,结婚津贴明天就会到我账上。”
纪惊蛰也低笑了一声:“你跟我结婚还有津贴呢?你们单位这么人性化?”
蔚迟:“你怎么了?据说特调部员工只要跟‘无公害’生物结婚都有津贴。”
“嗷……”纪惊蛰的眼睛转了一圈,“听起来,让人有很多想法。”
“什么想法?”
“你第一次听说这事没想法?”纪惊蛰说,“比如某个同事跟自己养大的花仙子结婚了什么的。”
“……”
“你这是什么表情?”
“花仙子没听过。”蔚迟的表情一言难尽,“倒是听说过有‘灵体处理组’的人跟自家地缚灵结婚的。”
“啊……”纪惊蛰夸张地张大嘴巴,点评道,“好酷。”
蔚迟心说这有什么酷的,说出口的却是:“大概没有你变死神的样子酷。”
他说完一低头,对上纪惊蛰一双盈盈笑眼。
真奇怪,刚刚接吻的时候都什么事没有,这会儿被这么看了一眼,他感觉整张脸都红了。
他轻咳了一声:“干什么啊?”
纪惊蛰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说:“这不是讲得挺好的嘛。”
“什么?”
“故事。”
他一愣,开始回忆刚刚说了什么:“是吗……”
纪惊蛰握住他的一只手,手心很热:“是呀,你遇到的所有的事,你都要和我讲啊,你觉得有趣的事,我也会觉得有趣的。”
蔚迟又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
纪惊蛰亲了一口他的手背:“我们要永远这样。”
他看着纪惊蛰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纪惊蛰动了一下,滚到自己那一半床铺,又把蔚迟拉下来躺好,一只手揽着他,道:“快睡吧!睡好了明天拍照才好看!”
蔚迟趴在他的胸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脱口而出:“感觉你……”又突然不说了。
纪惊蛰问:“什么?”
蔚迟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什么。”
纪惊蛰哪里受得了这个,死缠烂打地摇晃他:“说啦说啦说啦——”
蔚迟投降:“感觉你会是个好爸爸。”
纪惊蛰一个“啦”字卡在喉咙口,颇为震惊地看着他。
蔚迟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嘟囔道:“说了没什么非要我说。”
纪惊蛰问:“你给我生吗?”
蔚迟掀起眼皮看他,对视三秒,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胸口,想了想气不过,又揪了一下:“我拿头给你生!”
纪惊蛰笑得想死:“哎哟哎哟我错啦痒痒痒哈哈哈……”
两人像两条巨虫一样在床上扭打了一阵,然后叠在一起喘气。
纪惊蛰还在笑,蔚迟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纪惊蛰又抱着他磋磨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准备睡觉。
酒店临海,海风温婉,海浪阵阵。
蔚迟在这片温柔的黑暗中问:“还疼么?”
“啊说得我都忘了这事儿了。”纪惊蛰恍然大悟般道,“不疼了耶。”
蔚迟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有两点快乐的闪光,听到他说:“开心!要抱抱!”
要搁以前,蔚迟肯定会不冷不热回一句你不正抱着呢吗?这次他却只是缄默不语,四肢并用地抱住了纪惊蛰:“睡吧。”
“嗯。”纪惊蛰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蔚迟知道他肯定又脸红了,这家伙向来是你退一步他进一步,你进一步他就羞得钻到地底去了。
“晚安。”
第二天一早,蔚仁杰也到了。
带着全套摄影设备,说要给他俩拍结婚照。
结婚典礼安排在中午,在蔚迟的一力主张下,纪惊蛰终于放手当了一回甩手掌柜,不再焦虑地确认流程,而是跟着蔚仁杰出门拍照。走到一片椰林的时候蔚仁杰停下来抽烟,先递了一根给蔚迟,蔚迟接了,又递了一根给纪惊蛰,纪惊蛰拒绝了:“抱歉,叔,我不抽烟。”
他看了蔚迟一眼,意识到蔚仁杰大概有什么话想跟蔚迟单独说,便道:“那你们在这等一会儿,我去那边买个椰子。”
他没走两步,手就被牵住了,蔚迟追上了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蔚仁杰一个人望着海在抽烟的背影。
纪惊蛰问:“怎么追上来?不和你爸说会儿话吗?我看他有话想跟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蔚迟非常平静地说,“我尊重了他的生活,他也应该尊重我的。”
婚礼预计在十二点开始,十一点半的时候来宾基本到齐。
家人这边,来了周迎春、蔚仁杰,徐叔算半个、蔚远、还有纪惊蛰的姑妈纪红研一家、金悦医生一家。再老一辈的比如蔚迟的爷爷奶奶或者再远一点的比如蔚远的爹就没有通知了,在他们眼里纪惊蛰和蔚迟本来就好得穿一条裤子,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也很正常,没必要节外生枝非要动摇人家颠扑不破的世界观。
元祁、方青谛、李小菲、蒋诗瑶、高求索、许玮等在“世界”中与两人结下战斗情谊的自然也悉数到场,高中同学初中同学也来了一批,家属院楼的退休老医生们也来了一批,并且表示自己的养老金根本用不完,坚决拒绝了纪惊蛰给的机票报销,自费过来的,每个人还包了大红包。
典礼地点是在酒店后面的海滩,用白玫瑰、粉丝带、白气球和香槟塔扎出了礼台,布局类似教堂婚礼,但没有水泥浇灌的屋顶,天高海阔,多了些梦幻和少女氛围,轻盈欢乐又不过分拘谨。
蔚远担任主持人,高求索担任“神父”,两人一个跳脱一个正经,在正主出场之前把现场氛围搞得十分不错。
十二点整,婚礼正式开始。
纪惊蛰先出场,一身白色西装,领口袖口和后腰都有一点花边白纱,他身高腿长,这样穿着看起来时髦得不行,又精致又娇俏,虽然形容老土——但的确是像在拍电影。
蔚迟的衣服是与之成套的黑西装,人由周迎春牵着走出来,走过长长的白毯,在纪惊蛰面前站定。
周迎春把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又一左一右地拥抱了他们。
在场的很多人都哭了。
“咳咳。”过了一会儿,高求索郑重其事、一脸肃穆地站到了两人中间,掌控着婚礼的流程,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书呆子脸真的太适合干这个了,“好了,咱们继续——二位,看着你们面前的这个人,请回答,你是否愿意与他缔结神圣的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是其他任何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死亡?”
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说:“我愿意。”
高求索转向其他人:“你们是否愿意为这一刻的誓言作证?”
众人答道:“愿意。”
之后就到了交换戒指环节,捧着戒指走上来的花童是党星星。小孩儿在最后一个“世界”结束后发了一次高烧,几天后就恢复了,现在他已经由周迎春收养,也住到了家属院里,住蔚迟原来的房间,而蔚迟则搬到了隔壁的纪惊蛰屋里。
他捧起手里的小托盘,里面有两枚戒指,乖乖地说:“祝两位哥哥新婚快乐,白头到老!”
蔚迟伸出了手,纪惊蛰握住它,同时拿起一枚戒指,但没有马上给他戴上,低头打量起来。
他们之前说好了,由他准备婚礼,蔚迟准备戒指,他想蔚迟准备的戒指上一定有些玄机。
他很快就发现了,戒指内侧刻着一串意味不明的字符,有数字有符号,他看不大懂,但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是你的灵魂坐标。”蔚迟说,“全宇宙独一无二。”
纪惊蛰鼻子一酸,强自镇定,把戒指戴在了蔚迟的无名指上。
现在轮到蔚迟给他戴。
蔚迟拿起了剩下的那枚戒指,捧起他的一只手,道:“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纪惊蛰看着那枚银白色的小环套上自己的手指,刹那间,他感到疼痛。
一股巨大而尖锐的疼痛从他刚套上戒指的无名指根部爆发开来,窜至他的心脏、大脑和四肢百骸,一瞬间,他分不清楚这种疼痛来自于哪里,是另一个世界?还是他的记忆?还是肌体本身?
他的眼前飞速闪过这二十年来的许多画面,小小的蔚迟、自己小小的手脚、幼儿园后门的摇摇马、绿茵场上的篮球架、在云泉村渡过的假期、阳光、树影、鱼虾……然后是大雨、父母的骨灰、惨白的路灯、和自己贴在蔚迟的胸膛上听见的,巨大的心跳声。
还有……还有那支离破碎的五年,那些惊悸震悚的瞬间……漆黑的虚空和死神,还有那个浅蓝色的、底部还印着小熊和蝴蝶的塑料水盆……
最终,这一切留在他身上的,只是这一身病骨支离,和纠缠不休的疼痛吗?
他有些时候也会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纪惊蛰,纪惊蛰……你怎么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浑身颤抖不止、泪流满面。
他看到蔚迟近在咫尺的焦急的脸,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就是为了……眼前的一切啊。
他抬起手,抚上蔚迟的脸颊,这是他挚爱的男孩,这份爱已经久远得追溯不出一个确切的源头,现在再回忆,仿佛就是他生来就有的一样……而这种疼痛,似乎……与之同在。它们经年累月地糅合进了他的骨血深处,再也难分彼此。
以至于在云开月现的今天,他的身体依然留存着过往的幻觉与执念——对蔚迟的爱与疼痛,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而他依然,甘之如饴。
蔚迟忽然上前一步,将他拥入怀中,把他的脸按到自己的肩膀上,紧紧抱着他的头,是一个十足保护的姿态。
“哭吧,小哭包。”蔚迟说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哭吧。”
他埋在蔚迟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孤独跋涉了很久,只想要爱,不想再疼了。
婚礼之后是自助餐,之后可以去玩各种水上运动,晚上还有篝火晚会。
结婚的两位主人公倒是一下午不见踪影,到夕阳西下时才又冒出来,和大家一块儿看海。
橘黄色的太阳已经收敛了热烈,缓缓向地平线靠拢,海天一色,近海的岛屿像横躺的尸骸,海鸥划过没有烦恼的天空,殉于海平线上的最后一道光芒。
蔚迟和纪惊蛰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心有灵犀的一个对视后,是一个无视一切的漫长深吻。
而这个画面,被一台顶尖摄影机留存了下来。
后来,这张照片被蔚仁杰裱好后寄给了他们,蔚仁杰不愧是知名野外摄影师,拍照的技术水平就不提了,而且拍出的照片确有神韵——在一片绚烂至极又即将归于沉寂的海上落日前,站着一排漆黑的小人,错落有致、分布合理,每个人是剪影,但都有放松的姿态,其中有两个人正在亲吻。
礁石与海浪映着余晖,仿佛皆有生命。
世界与宇宙博大而浩瀚,而身处其间的人类渺小卑微,却有缱绻的故事和生活。
由于画幅太大,挂在家里不大合适,纪惊蛰就把它挂到了学校办公室,但凡有学生进这间办公室,便会被纪老师抓起来,从这张照片和纪老师说的“我和我爱人都在里面”这句话开始,聆听纪老师与师娘的爱情故事,当然是删减过后的版本。
第214章番外2盛夏(硕鼠X黄鼬)
他趴伏在一处城乡结合部的三层自建房的楼顶,看着不远处的街角,等待着。
他知道,那个人的车会从这里过去。
那辆车不会特别豪华,甚至也许也并不干净,挡风玻璃的边角也许还会有泥垢,后轮和车屁股上大概也有。
跟其他人想像的不一样,那个人出行,并不会安排很多人保护,哪怕是去见上级也一样,甚至大概率都不会带司机,也不会特意清空道路,而是随机挑一条普通的路走。
知道这些的人大多都会说特调部长行踪诡谲,特立独行,只有他知道,那个人也许只是想顺路在这个破镇子上买一瓶豆瓣酱而已。
是的,有时真相就是这么无聊又无厘头。
来了。
他看到在一辆慢悠悠出早摊的小三轮车后,那个拐角处转过来一辆军绿色的破吉普,看到了驾驶员放在方向盘上修长白皙的手,他确定,就是这辆车。
他把微缩望远镜在耳后别好,身体伏得更低,心跳速率提上来,但呼吸仍旧保持在低速。
他在心里读秒,一边判断着距离。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三米——
他纵身一跳——
“咔嚓。”
他在空中有半个转体,落在车顶上的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在车辆行进中,发出了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响。
他刚稳住身形,便全身一毛,下意识往后一仰,军刀的锋刃离他仰起的喉结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刷——”
极快的速度,那柄军刀回收,下一刻,又从另一个地方刺破车顶,袭向了他的膝盖。
他一手撑着车顶,一转,一扭,险险避了过去,下一刻,他赶忙又换了只手,不出所料,再晚一秒钟,他刚刚支撑的那只手就要被捅个对穿。
判断正确,那个人不会在这种有群众的地方动枪,虽然这辆车上的枪支弹药也许可以武装一个排。
“刷——”、“刷——”、“刷——”、“刷——”、“刷——”、“刷——”
眨眼之间,那车顶上便留下了十多个洞口,金属冷轧板在这柄军刀面前如同一张单薄的纸,仿佛没有丝毫阻力。
他的四肢来回支撑,与车里的那个人拉锯,但每一下,哪怕只是手掌的下半部分短暂地接过一下身体的重量,车里那人都能察觉,转瞬就把刀锋递到了那处着力点。他全神贯注,冷汗狂飙,在车顶上宛如一只无法落脚的鸟,跳着一支狼狈的擦地舞。
而车辆还在平稳地行驶着。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几十床棉被组成了一片晾衣阵,他刚躲过腹部的一击,盆骨边缘被划破了,传来尖锐的痛感,但他无暇顾及,因为车子猛然一个转弯,斜插/进了晾衣阵里,在被抛飞出去的同时,迎面扑来一大堆五花十色的大棉被。
吉普车以一个惊险至极的姿态双轮兜了一个大圈,躲过了倾翻的命运,朝前方一墩废弃的矮墙疾驰而去,但驾驶座上已空无一人。
他刚栽进一大堆花被子,摔得不疼,还没躺平,一股多年培养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便迫使他朝旁一滚,“刺啦”一声,耳边响起撕裂的声音,那把军刀刺破了数十层棉被,擦着他的脸颊钉进地里。
他反手刺出手里的战术刺,把压在棉被上的人逼退,那人带着刀退开一些,转瞬又压上来,像一团永远不会疲倦的风暴。
那人的军刀有半米长,攻击大开大合,如同狂风骤雨。
他们隔着那堆花团锦簇的棉被打了好几分钟,棉被被军刀砍得七七八八,最后一下,那个人找准空档,左肩硬挨了他一刺刀,却把他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那人的膝盖顶着他的胯骨,他感到一阵灵魂出窍般的剧痛。
下一刻,那人毫不留情,一刀捅穿了他的心脏。
电视里演的捅心脏似乎是一种非常不保险的杀人方法,被捅的那个十有八九会“复活”,但事实上,这种情况在他们之中几乎不可能出现,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恶鬼,在寻找必死一击上从不失手。
毫无疑问,他死了。
当场毙命,没有任何施救的余地。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死得不能再死了,可他还留在自己的身体里,看到了那个人脸上的表情。
那人喘息着,揭开了他脸上的面罩,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表情。
在死亡那个短暂而狭长的瞬间,他的灵魂还没有来得及消散,他的脑海里忽然飞速闪过了一个画面——一个青年提着垃圾袋在跨江大桥上蹦跳着行走,口中哼唱着轻快的歌曲。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过的书了,太久远了,这些年的生活也太纷杂了,但这个故事却着了魔一般镌刻在他的记忆里,临死之际,他失去了一切,却忽然想起了这个片段——
父亲对儿子说:“你去死吧。”儿子回答:”好,我去死。“就像说”好,我去倒垃圾“一样轻快,然后儿子跑出家门,穿过马路,跑上一座大桥,跳下去死了。
在这一瞬间,近在咫尺地看着面前这张脸上的表情,他想起了这个故事,感觉到了一种堪比高/潮的快乐。
他睁开眼睛。
梦中那种死亡的寒意还笼罩着他,他盯着二十米高的天花板,花了几分钟才平复下来。
他坐起身,看了眼时间,走出厂房洗漱,之后回到厂房中间,借着一束晨光,把全套作战装备穿戴整齐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梦中的画面,他回想起自己的死亡,心跳又快了几分,似乎还能感受到快乐的余韵。
如果真的是那样……该多好啊。
可如果是真的的话……他大概也看不到那人的表情了。
啧,遗憾。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被轮椅滚轮的声音打断了。
最终,他的“死亡计划”也被打断了。
等他从“最后的世界”中出来时,虽然现实只过去了一瞬间,但在他的感觉中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梦里的那种感觉早就消失了。
他看着蔚迟和纪惊蛰那对久别重逢的苦命鸳鸯在那儿叽叽歪歪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黄鼬还在路上!
要拦,还来得及!
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按照原计划,他埋伏在了那个城乡结合部的三层自建房的楼顶,看着不远处的街角。
他知道,那个人的车就是会从那里过来。
他等了大概十分钟,那个人的车就过来了。
是他梦见的那辆军绿色的破吉普,那个人有很多座驾,折损率也很高,经常是一个月不见就换了一整批,他有段时间自己在心里开盘,猜想那人这次会开哪辆车出去,赌注是大腿上的一道疤。他一开始老是猜不准,到后来半年不见都基本能猜到换了第几批,大概是什么型号。
他看着那辆车靠近,看到了驾驶员放在方向盘上修长白皙的手,他确定,就是这辆车,是那人亲自驾驶,没有带司机。
他把微缩望远镜在耳后别好,数着心跳和距离。
在那辆车离他的垂直落点仅有三米时,他纵身一跳——
“咔嚓。”他像猫一样落在了车顶。
一切都与他梦中的场景一样。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会像梦中那样死去?
想到这里,他感觉身体激动起来。
“刷——”
下一秒,军刀如期从车顶穿刺了出来。他一扭,一躲,险险避过。
太快了,黄鼬的攻击太快了,快得他没有机会去思考这些攻击是不是与梦中的方位一样,他光是无伤躲避就已耗尽了力气。
忽然,他感觉眼角一红,在车子的斜前方出现了一片晾衣阵,艳丽的红色花被在阳光下耀目无比,险些把他晃瞎。
他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大片花海,也是这样惹人侧目的红,散发着糜烂馥郁的香气。
这一晃神,他膝盖传来尖锐的痛感,随即车子猛然一个转弯,他被抛飞出去,迎面撞上那一大片艳红色。
他裹在一堆被子里,难以调整姿势,重重摔在地上,随即他感觉到身上骑了个人,他心中一沉,想朝旁边滚,但那人掐住了他的腰胯,接着“刺啦”一声,军刀刺破棉被,擦着他的脸颊钉进地里,把他连人带被子牢牢固定住了。
他发现他的身体更激动了,似乎知道,他梦寐以求的死亡就要到来了,血液在血管中欢腾地奔驰着,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反手刺出战术刺,想把压在棉被上的人逼退,没想到,却刺了个空。
那人仿佛早有预料,刀还插在他脸旁边,手还掐在他腰上,但战术刺却刺了个空。
下一刻,他两手一折,战术刺被棉被死死卷住,然后“刺啦”一声在耳边响起,棉被被人掀走了,连带着他的战术刺一起。
他被缴械了。
他反手想去拔脸边的军刀,可还是慢了一步,刀被黄鼬抢先拔起。那人一手拿刀,一手攥着扬起的棉被,横跨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像一尊印度神话里的魔神。
这一瞬间,与恐惧一同降临的,还有淹没一切的快/感。
虽然答应了纪惊蛰不戴面罩过来,但那显然只是权宜之计的托词,离开了工厂以后,他又从备战夹层里摸了一张新面罩来戴上了。
纪惊蛰说得不错,如果没有面罩的话,他大概不会死在这个人手上。
可现在他有了。
他恐惧得发抖,也兴奋得发抖。
他要死了,死在这个人手上……
这人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真是做梦都想看。
黄鼬把棉被扔开,往下一跪,膝盖抵住他的耻骨,他疼得一阵颤栗,接着,面罩被人掀起。
黄鼬表情轻佻地看着他,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但逆光中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笑。
他的下巴被捏住了,随即听见那个讨厌的声音:“小老鼠,你做什么?”
他觉得,透过黄鼬的肩膀和脖子的折角射过来的阳光非常刺眼。
他是在一个黯淡无光的地方长大的。
这么说也许有些偏颇,毕竟这个村庄的日照可以说是这片大陆前列的丰沛,全年稳定在12个小时以上,但他依然觉得黯淡。
屋舍和地下室的阴影里黯淡,寂静无声的人群黯淡,阿妈阿姐的眼睛也黯淡。
生命中的所有人总是沉默,总是无言,总是岣嵝,埋头弯腰,不停地工作。
太黯淡,太黯淡了,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不知道快乐是什么、光明是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是怎么长大的,记忆对那段时光的描述很模糊,很零碎,硬要回忆,脑子里一瞬间跳出来的只有三个画面:亮得能把眼睛刺瞎的日光,阿妈被割伤的、血流不止的手,以及倏然展现在眼前的、那片艳丽如火的花田。
与之相比,那时的梦倒是记得更清楚些——他站在花田中央,头顶是惨白的日光,那些花变成了火焰,把他吞没。
他太小了,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种恐怖的直觉——他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转折发生在他大概六七岁的时候。
那天的太阳也亮得晃眼,但屋子里就显得暗。
一伙男人忽然冲了进来,把外面的阳光也带了进来,他被晃得眼前一黑,再能看清楚东西时就看到滚到面前的阿妈的头。
他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有人把他撞倒,他跌坐在地,看到阿姐惊恐万状的脸,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脸忽然放大又缩小,她被人提着头发拖走了,走到三步开外,她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时他才意识到,世界充满了哭喊、叫骂和跌跌撞撞的人影、刀枪、横飞的血肉。
在这喧嚣的一切中,一个粗犷的声音越众而出,叫道:“男孩带走,女人杀光。”
随即他便被一个人拎着一只手带走了,他看了一眼拎他的人,竟然是一张很眼熟的脸,每年他都会在村子里见他几次,去年,阿妈还让他叫这个人阿爸。
他太小了,并不知道确切地发生了什么,他被那伙男人带着逃亡,还有其他的孩子。
在一次晚上爬起来尿尿的时候,他听到了篝火边的男人们的谈话,距离不近,还有风声,他听不清楚,只依稀听到什么“太小了”、“不好带”、“杀”、“吃”、“交货”之类的词语,还有一些,他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他跑了。
朝着黑暗的丛林,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被粗壮的树根绊倒,然后一路顺着斜坡滚了下去,翻滚间他看到金钱形状的斑纹,然后看到了一口雪亮的獠牙。
记忆到这里又断裂了,他似乎是被那只豹子扑倒、咬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没有死。模模糊糊的,他感觉世界颠簸不堪,他躺在一只温热的船中摇晃,然后他看到了一轮白色的月亮,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又有了不少人,穿着他没见过的衣服,有绿色的和白色的,旁边还有一辆车。
他说不清楚,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也有泥巴和植物碎屑,但看起来,却……很干净。比他过去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干净。不是穿着打扮上的区别,而是,别的什么。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小床上,这张床也比他整个人干净,他局促地弹起来,又因为头晕倒了回去。
然后他感觉额头被人捂住了,由于那只手太大,便连眼睛也被捂住了,那只手很热,让他想起了那只温暖的船。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离开了,他短暂地感觉到了一点冷。然后他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大姐姐过来跟他说了什么,他听不懂,旁边便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回他听得懂了:“你发烧了,小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很不好,头晕,想吐,但他说:“我很好。”
那男人又说:“你被金钱豹袭击了,我救了你,你怎么一个人在森林里?”
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这时,那个白衣服的大姐姐退开了,他终于可以看到说话的那个人。他惊了,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人,比刚刚那个白衣服的大姐姐还好看,明明是一个男人,却那么、那么……好看。
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他只知道这人好看,主要是白,他们这儿的人没有这么白的。
他忽然意识到,他在恍惚中看到的那轮月亮,是那个人雪白的下颚。
之后那个人给了他一点东西吃,很硬,看起来像砖块,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他后来知道这种东西叫压缩饼干。
“慢点吃。”他一边吃,那个男人一边笑,但这种笑一点不让他感到羞赧,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记忆中,他身边的人时时刻刻都是战战兢兢的,没有一个人像这个男人这样坦然温和。
男人还说他:“吃东西像个小老鼠一样。”
等他吃完了,那人又问:“你的家呢?”
他说:“我没有家。”
后来,他就跟着那个人了。
那人把他带回了家,家里有只绿眼睛的黑猫,男人给他介绍:“它叫密斯,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他是太早慧的小孩,虽然弄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是那人给了他全新的生活。他用尽全力地对密斯好,把密斯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方面,是为了讨好那人,一方面,他也把密斯当成自己的小猫,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拥有着什么”的感觉,现在他有了,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它。
而且那人太少回家,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他和密斯两个,他觉得寂寞。
可是没过一个月,密斯就死了。
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晚上,一向和他一起睡觉的密斯离开了被窝,他睡觉依然警觉,很快就醒了,然后在阳台的角落找到了密斯的尸体。
他在阳台上跪了一晚上,十月的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指望着如果能大病一场是不是就能不被赶走。
大概是命贱,他感觉自己冻得都没知觉了,居然屁事没有。
第二天早晨,那人才回来,看到密斯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多的反应。
“别伤心,这是正常的。”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也到年纪了。”
他来到那人家的第一个月,学到的第一件事是孤独,第二件事是,别轻易爱上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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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215章番外2盛夏(硕鼠X黄鼬)
之后他开始上学,住校,见到那人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他当然想要知道,再长大一点之后他也通过各种方法打探过,包括但不限于趁那人不在的时候翻看他的书房、在那人发信息时路过周围后面偷看、讲电话时竖起耳朵偷听……当然很快就被抓住了,那人很轻易地搞清了原委,然后告诉他:“我可以随便编个名字来糊弄你,但我不想这样。”
他脱口而出:“那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那人挑起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说:“为了你好,你最好不要。”
他低下头,迟疑着:“那、那我们一起出去时,我应该叫你什么?”
那人说:“我们不会一起出去。”
他心脏一沉,说不出的难过。的确,这个人从收养他以来一直行踪成谜,经常消失,他被送进学校住校,再小一点的时候由那人的不同的同事上下学接送,这学期开始已经自己上学放学,一个月最多在周末回家时见那人一两面,几乎也没有什么交谈。
他告诉自己那人大概是因为工作忙,可他又清醒地知道绝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忙。
是了,那人是在那片黑暗森林里救自己于水火的月亮,可自己不过是他随手捡来的小猫小狗,说不定……就是捡回来接替密斯的。
那人看他低落,可有可无地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你叫我叔叔吧。”
他点点头,就此作罢。
他十五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块生日蛋糕。
那一天几乎都要过去了,刚好是个周五,他放学回家,自己给自己做了晚饭,洗了碗,洗了澡,玩了一会儿电脑,关机准备睡觉,并没有任何期待。
而且这个生日也只是他的身份证上的日期,只有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几率是他真正的生日。
总之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点开锁的动静,他第一反应是有点害怕,他怀疑不是那个人回来了,那人开门从来都没有声音。
他只犹豫了一秒,就爬起来查看。
那人的家是很普通的三室一厅,从他的房间直接就可以看到客厅的大门。
然后他发现,回来的的确是那个人,只不过那人的身影有些狼狈,进屋之后直接就坐在了玄关。
然后他闻见了血味。
他跑过去,看到那人靠在门上,蜷缩在门和鞋柜中间,两条长腿委屈地弯折着,听到动静,抬起脸看他,一张脸在他留着的餐厅的微弱灯光下浑白无瑕。
他躬下/身去扶,心头非常焦虑,但声音还是习惯性地冷淡:“你怎么了?”
那人拨开了他的手,道:“先别动我,我歇一下。”
他便站在旁边看,问道:“怎么不去医院?”
血腥味越发浓郁,但那人穿着一身黑,他看不出来是哪里伤了。
那人没有回答,歇了一阵,撑着门和墙壁站起来,又稳了两秒,往卧室走,走到餐桌边,忽然回过身,从胸口摸出个粉白色的小盒子,他一下子又闻到了奶油的气味。
那人倒是很懊恼的样子:“啧,还说小孩过生给买个蛋糕,这也不能吃了……明天补你一个。”说完作势要把那东西往垃圾桶扔,被他拦住了。
“给我。”他看着那人的眼睛,说,“把它给我。”
那人似乎有点吃惊,但还是无可无不可地把那个小盒子递给了他:“随便你吧。”然后进了卧室。
他坐到餐厅暖色的灯光下,打开了那个被挤扁的、染着血的盒子,里面的蛋糕不是完整的,只有一块,也被挤扁了,一大半都沾着红色的血,他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暖洋洋的春日和黏腻温热的潮水,和反复出现的,那人如月亮般皎洁的脸。
蛋糕一次就吃完了,但这个梦,他做了很多年。
总之,他就在这种探求欲、仰慕感和痴心妄想之中长大了。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那人带他去度假,那是他第一次和那人一起出远门。
目的地是一座南方的小城,半晴半雨,晴时橘黄色日光笼罩一切,雨时整座小城烟雨朦胧,处处都是蛙声。城很小,依山傍水,大概几万人口,多是老弱。城市还保持着古早时候的面貌——石板路、小水渠、起伏的小阶梯、狭长的巷道。
那人带着他住进了一间当地的小楼里,小楼陈设简朴,摆放整齐,但各处都均匀地裹着一层灰,想是许久都没人来过了。
他们收拾了一天才勉强打扫干净,之后在这里住了一整个夏天。
那人带着他穿蓑衣打鱼,穿汗衫玩水,带他去竹林拔竹笋,捧着栀子花去上坟。
墓是土墓,在后山的林子里,圆圆的坟包前插着一块青石板。
那人蹲下/身清理石板下面的青苔,他站在后面,仔细辨认着石板上的字迹。
那人忽然说:“我姓闫。”
他愣了一下,笑道:“我就知道不姓钟。”那人给他办的身份证上面,姓氏是钟。
那人也轻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中一直小心隐藏着的毒蛇冒出了头,在他的心脏上吐了一口灼热的蛇毒,隐秘地烧灼起来。
他似乎……终于离那人,近一点了。
那人带着他回家乡,带着他给先人扫墓,告诉了他真正的姓氏。
那别的呢?别的呢?
少年人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岁,最不知何为克制,放纵的火苗难以轻易按下,要把出笼的毒蛇捉回去更是天方夜谭。
太年轻,太狂妄,也太贪婪。
那把毒火越烧越旺,丝毫没有熄灭的势头。
几天后,那人去城头的酒家打了一坛酒,回家还给他做了糖醋鱼。酒过三巡,那人皎月般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呼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氤氲的酒气,与窗外的绵绵细雨相得益彰。
他也成年了,也被允许喝了不少,之前,他是真的没喝过——那人虽不曾苛待他,但气势实在是吓人,他总有要被抛弃的惶恐,如履薄冰地过了这么些年,依然觉得是寄人篱下,不敢不优秀、不敢犯一点错、不敢叫那人抓住一点把柄,嫌他是个麻烦,把他丢下。
那人有几十张皮几百个名字,丢下他的话他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但今天,他得到了允许,实在高兴,男人也实在温和,那点不怒自威的锋芒都被消磨在了这南方的梅雨中,化为了生动的风和虚幻的灯花。
那一坛子酒,他至少喝了四分。
第一次喝酒,他感觉到了陌生的快乐,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了。
那人也喝得很开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醉态,慵懒地撑着下颚,隔着一桌子空盘斜睨着他,笑意融融:“听说你考得不错?”
那人指的应该是他的高考成绩,那是一个大概全天下的家长都会满意的分数,但他从没提过。那人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学业、生活,只是会定时打给他足够的钱。他理解,他知道那人有很多比他重要得多的事。
但既然那人问起,他还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露出一点小嘚瑟:“是非常好!”
那人柔和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目光似乎都有点涣散,不知道是陷入了回忆里还是酒里,最后,在他期待的眼神中,那人轻轻地笑了:“那就好。”
他的心短暂地刺痛了一下。
他以为……他以为……那人会多问点什么的。
要去哪个大学?以后什么打算?要不要建议或者帮助……或者随便什么都好。
他以为,那人在带他回来、带他扫了墓之后,他们的关系会有一些改善的。他可以……慢慢地、真正的进入那个人的生活,成为他真正的家人。
不问,意味着不关心。
意味着,不承担风险,随时可以离开。
他盯着自己攥得死白的拳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人的眼睛,慢慢地问:“那——可不可以奖励我一点东西?”
那人把玩着酒杯,懒懒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问:“你要什么?”
“比如……”他看着那人的嘴唇,很薄,颜色偏淡,轮廓锋利,总是未语先笑,似乎从不动怒……他被酒水蛊惑,往前一探身,“哗啦”一声拨乱了桌上的碗碟,吻住了那人的唇。
唇间的触感如同微凉的花瓣,带着米酒的甜香,近在咫尺的脸如同皓月,又像浓雾里的花。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那人没有动作,任他施为,可他也不敢再有别的行径。
他晕乎乎地想:那人很容易杀掉他吧,却没有把他推开,是答应了吗?
他微微离开了一点,仍旧盯着那两瓣唇,道:“比如……这个。”
沉默过去太久了,久到他的心一寸寸凉下去,脑子也越来越清醒。
在他几乎要跪地求饶的时候,那人倏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和他平日里春风般的假笑不一样,平白多了些锋利的味道,更深也更大,眼角都挤出了笑纹,如同瞬华无影的昙花。
接着,那人说:“有什么不可以?”
他整个人都是晕的,灵魂好像短暂地出去巡游了一圈,再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床上。那人躺在凉席上看着他,一双眼睛盛着冰蓝色的夜雨。
看他懵懵懂懂的样子,那人又笑了一声,道:“小马儿,你想好了吗?”
他的名字里有一个驹字,是小马的意思。
他看着那人提起的嘴角,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羞赧,但他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温驯的人,还有酒精加持,那点羞赧很快化为了恼羞成怒,他爬到那人身上,压上去,又亲了一个。
那人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无动于衷,在热烈的回应后,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给他一切。
他全程如坠梦中,似喜似狂。
那人有纤瘦狭窄的腰肢却有很宽阔的肩膀,柔韧的身体就像一只温热颠簸的船,他在里面找到了他不曾到过的家园。
睁开眼,是被染成金色的窗纸,雨已经停了,外面蝉声轰鸣,阳光穿过窗外的竹林铺上竹编的凉席。他和那个人睡在一起,四腿交缠。
他正看着那四条腿出神,头顶却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他抬起头,看到那人被阳光笼罩的脸,如同目击神圣,一时间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那人却道:“这些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一开始没明白,但感觉到大腿一痒,那人的手在上面轻抚,他顿了一下,说:“没什么。”
那人的声音沉下来:“说实话。”
他的大腿外侧有很多刀痕,是他自己割的,他从很小起就有这个习惯了,原因有很多,他也说不清楚,有时是因为梦,有时是因为无聊,有时是因为做错了不该错的题,有时是因为想念,有时是因为心中的焦灼,有时甚至是无意识的。
他从里面挑了能说的一个来说:“我会梦到……一片红色的花田,我在里面被烧死……”
那人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迟疑着问他:“……你,还记得一些什么?”
他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不记得。”
因为这事,他又得到了一次“安慰”,他觉得这波不亏。
日子依然这么过了下去,那人依然带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带他挖笋、帮领居家的老太太割猪草,带他爬到山顶上看星星。
只是时不时会在家中做/爱就是了。
有些时候,他经常会生出一种,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出去了的愿望,当然,从未说出口过。
他们并没有完全与外界切断联系,那人时不时还是会通过手机和电脑处理公事,而他也在此期间填报了志愿。以他的分数,可以说是国内的院校闭着眼睛随便选,他选了他早就决定好的一所,那人依旧是,没有过问。
随着院中第一颗青苹果的坠落,那个夏天,终于是结束了。
在回程的车上,他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水,心脏还笼罩在快乐的余韵里,忘乎所以,轻巧地问驾驶座上的人:“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那人看也没看他,漫不经心地说:“你说呢?”
这么些年,他早已练就了通过那人平铺直叙的语气判断那人心情的能力,心脏一沉,现在他有点判断不准了。他试探着问:“还是叫……叔叔吗?”
那人瞥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那私下里……我可以……”后来无数次再回忆起这一次对话,他都觉得,这句话不该说。他太年轻了,也太愚蠢了,“——是你的男朋友吗?”
那人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一声,然后说:“也行。”
那个笑声,把他狠狠刺伤了。
那么轻蔑,那么无奈,他好像忽然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一个可笑的东西。
他的心不可遏制地瘙痒起来,大腿紧绷得像两块石头。他几乎压抑不住想往自己腿上下刀子的冲动了,他想要流血,他渴望疼痛。
他不知道他这种近乎偏执的自尊是从哪里来的,他妈是一个深陷在毒窝里埋头苦干的女人,他爹是一个为了活着可以杀妻杀女的孬种,他不觉得他们有任何所谓的尊严可言,他不知道自己这种仿佛一根钢筋戳在脊椎里的自尊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仅仅是一个笑声,就让他对这个仰望了十多年的男人产生了一点尖锐的恨。
他从此以后再没问过这样的问题。
两人一路沉默着,离开了年长者的故土、年少者的永无乡。
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触碰到幸福的一个夏天。
而第一次的珍贵之处,大概就在于,它只有一次。
第216章番外2盛夏(硕鼠X黄鼬)
他在公大读到大二,以一骑绝尘的第一名进入秘密的志愿填报环节,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特调部。
这十多年来零零碎碎的打探和潜意识里的警觉,让他确认了一件事,就是那人在特调部。
志愿表交上去的第三天,那人亲自来学校把他揪回了家。
那也是个大雨天,夜黑如墨,电闪雷鸣,跟那个南方小城的烟雨天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灯火,就想起了那次旅途。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家。
回家后,那人连打湿的外套都没有脱,一转身就把他逼到了门上,“啪”的一声,门被他的背碰得重重关上。
那人跟他差不多高,但眼神居高临下,仿佛一片阴云,连那种仿佛焊在那张脸上的笑容都不见了,满脸的风雨欲来,问他:“为什么填报特调部?”
他的身体难以遏制地有些发抖,但还是挺直了背,固执地直视回去:“因为那是我的志愿。”
那人反手就把一旁的实木鞋柜面敲了个凹槽:“胡说八道!”
他从来没有这样直面过那人的怒火,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人的威势骇得退了一步,后背贴上了冰冷的门板。
那人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一只手按在他脸边的墙上,逼近他,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窘态的野兽,很慢很慢地问他:“是因为我吗?”
他下意识回答:“不是。”
“不是个蛋!”那人一下子暴怒了,退回去与他拉开距离,一肘子把鞋柜面完全劈裂了,还不解气,走进客厅把茶几也踹了个底朝天,茶几的桌面是玻璃的,摔了个粉碎,上面的东西也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那人在一地废墟中回过头来,冰封的面孔如同恶鬼,“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个部门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执拗地把背挺直,道:“我是公大全科第一,所有部门的选择权都向我开放。”
那人又踹了已经阵亡的茶几一脚:“所以你为什么选它!”
他酝酿了一阵,大吼:“为什么你可以去,我却不行?”
那人停住了。
窗外忽然炸开一道雪亮的雷光,屋里的灯应声而灭。
他看着那人在闪电中明灭的剪影,心脏收紧,酸疼得很,委屈得要掉眼泪。但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全都逼了回去。他深吸了一大口气,准备再跟那人讲讲道理。
可再一看,原地哪还有人?
雷电映在一地碎裂的玻璃和茶具上,映出刺眼的反光,可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的身影。
人呢?
他头皮一麻。
人呢?他刚刚就眨了个眼的功夫,没听到任何动静,那人就凭空消失了?
那人脚底下还全是玻璃渣呢,动起来会一点声音也没有吗?
“叔……”他张开嘴,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整个人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他完全是懵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来的,是受了什么攻击吗?可他完全没感觉到疼,也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接近他……他的格斗课接近满分,跟教官都能打个七七八八,会完全没任何察觉地就被人放倒吗?
那还是人吗?
他想站起来,刚有这个念头撑起一点身体,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没法着力,往前一摔。
他惊讶了一瞬间,心说还好,他总算感觉到攻击从哪里来了。
他隐秘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忽然朝旁边一滚,一个鲤鱼打挺——
“啪!”他的小腹挨了坚硬的一脚,整个人又摔了回去,摔得脊椎脆响。
他蜷缩起来,假装忍疼,其实准备顺势打滚起身,他的脚板刚挨上地板,胫骨又被重重一击,他的脚被向后踹飞,膝盖直直磕在地上,疼得他天灵盖都要飞了。
但他仍旧没有放弃。
于是这场酷刑也就没有结束。
努力持续了大概五分钟,他像一颗皮球一样被从门口踢到了客厅中央,浑身都是被碎玻璃扎出来的伤口,流血不止,身体的各个关节也都被敲打过了,传来不堪重负的酸软疼痛。
可他仍不愿意放弃。
“咔。”
但那人不打算陪他继续下去了,最后一次把他踹到地上趴着后,那人坚硬的鞋底抵在了他的后腰上,腰椎是连接上半身和下半身的中枢所在,那里的某处穴位被控制住了他就像被拎住后颈的猫一样全身脱力,无法动作。
“要进特调部,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那人一只脚踩着他,俯身把他的上半身别扭地拉起来,扼住他的咽喉,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你以为只靠成绩好就可以了吗?什么人才能进去你知道吗?那里面的都是怪物。”
那人的脸在黑暗和闪电中惨白如同鬼魅:“你一个天天正常上学放学的学生仔,拿什么去跟人家争?”
他被掐得眼前阵阵发黑,这是他第一次物理意义上的接近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神志已经模糊的时候,那人放开了他,他的上身重重跌了下去,脸也戳进了玻璃渣里,他下意识评估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眼睛。
“听我的。”那人离开了他的后腰,蹲到他身边,道,“我让后台给你开十分钟的通道,你把志愿给我改了。”
他说:“我不。”
那人的声音又低了一个八度:“你再说一遍。”
“我不改。”他挣扎着去看那人,“你向来不管我的。”
那人看着他,面目平静,事实上,那人就算在刚刚暴怒地踹茶几的时候,脸上都没有太多其他的表情。
这张脸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使他又短暂地想起了童年在黑暗森林里见过的那轮月亮。
他知道,他从没有一刻如此鲜明地知道那人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可称暴怒。他这么些年来一直过得胆战心惊,唯恐哪天让那人生气,可墨菲定律真如金石,这一天还是来了,事情还是发生了。
真有趣,他趁那人大醉把人按在床上操的时候那人没有生气,这时候,那人却怒不可遏。
那么冰冷的一张脸,一双眼睛看着他却仿佛要把他烧出洞来。
但很快,这种暴怒在那人的身体里自己消解了。
他看着那人眼中渐渐熄灭下去的怒火,心头越发恐慌起来。
“也是……也是。”那人站起身,慢慢地退了两步,喃喃自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他如坠冰窟,惊慌失措,他听出了那人声音中的失望,和一些……即将不可挽回的东西。
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你应该、你应该立即道歉的,立即改掉志愿,苦苦哀求,还有可能挽回一点什么……但大概率也不可以。
但同时,又有另一种声音响起:不,你没有错,死也不要低头。
那人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仍在慢慢地说:“那你记住了,你今天选了这条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
“你在什么地方没名没姓地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说完,那人便摔门而去。
他在黑暗中愣了一会儿,在一地玻璃渣上抱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蜷缩起来,哭了一场。
之后过了很久很久,那人说的最后那句话他一直记得。
那成了横亘在他心上的一道魔咒,他因此做过很多关于死亡的梦,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死得凄惨无比或者也许……能直接死在那人的手上,那人会是什么表情。
他真的太想知道了。
他知道他这样不太健康,但隐藏得很好,他所有的心理评估分数都很不错,只有自己认识了自己——他从小就生长在一个恶贯满盈的地方,不懂道德、模糊善恶、扭曲疯狂、孤注一掷。
他的所有乖巧、温驯、上进都是伪装,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毒窝里的小孩。
就连爱都带着毁灭一切的残暴。
那天之后,那人没有再回过家。
跟他所有噩梦中的结局一样,那人一声不响地,抛弃了他。
可是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想。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男孩,他揭开了生活的很多真相,他知道那人也只是个人类,知道那人所属的部门所在,知道怎么样能找到那人。
这也是他坚持要进入特调部的原因。
那人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丢掉他了。
只要他爬得够高,就能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他在军队经历了三年地狱般的特训,通过了一系列非人的试炼,与那些真正“别有所长”的怪物一起,成为了特调部的正式成员。
到了选代号的时候,他在一堆备选名单中选择了“硕鼠”。
他也有了第一个搭档,是代号“灰蝙蝠”的壮汉,很遗憾,两个月后死在了欧洲。
在他死了两个搭档后,他终于也遇到了过不去的难关——在南美一场权贵的酒会上,他被摄入了一种可通过皮肤吸收的毒/品,然后被一个毒枭搞到了床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下半身完全不是自己的,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瘫痪了。
然后他看到了床边的那个人。
那人平静地看着他,手中玩弄着一把餐刀,然后问他:“你以后会遇到无数次这样的情况,你可以接受吗?”
他的脑中闪过了昨夜的种种片段——多是臆想,他的大脑在那种毒/品的运作下产生了类似断片的感觉——但仅仅是臆想也让他恶心难受,咬牙切齿。
但他却看着那个人,倏然绽开一抹笑容,道:“有什么不可以?”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深深沉沉地压过来,像一场风暴。
但最终,那人只是点了点头,道:“你通过了。”
他一愣:“什么?”
“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法放弃的人,没资格留在特调部。”那人在耳朵上操作了一下,可能是关了耳麦,然后走到他的床边,垂眸看他,然后慢慢地说,“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把你带回家吗?明明有那么多福利机构。”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了,可他以为的激动狂喜和潸然泪下都没有发生,他没想到,他会以一个如此狼狈的面目出现在这人面前,重逢的喜悦被这种羞愧和悲愤所掩盖了。
“就是因为这双眼睛啊,小家伙。”那人抬起手,似乎轻轻抚过了他的眼皮,又似乎没有,“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怪物。我不带你走的话,你会无法无天的。”
下一刻,那人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公事公办地退后了一步,道:“总之,恭喜你加入,硕鼠专员。”
他后来才知道,那是特调部隐藏的最后一次试炼,通过以后才能真正地进入特调部的“内部”,接到高级别的“核心”任务。
他知道了那个人的代号,从那之后他没有再叫过那人任何私人化的称呼。
他也知道了,那个南方小城永远回不去的夏天,正是在那人压过了多年来的死对头,升任了特调部长之后。
筹谋半生,实打实血里来雨里去杀出来的战功,终于走到了那一步,可想而知那人当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在那种情况下,谁陪着他都可以吧?就是带条小猫小狗衣锦还乡,那人也能在那里过出放歌纵酒的好日子吧。
他不过就是个,不值一提的添头而已。
还妄想做什么“男朋友”。
真的……真的是,太好笑了啊。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啊。
那几年,他没日没夜地接任务,很多人说他急功近利、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充耳不闻,专挑危险的任务接,那姿态完全就是着急投胎,成日一副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地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样子。
可也不知究竟是受哪路神明眷顾,在那些说闲话的人的坟头草都半米高之后,他还依然活着,而且年纪轻轻就爬到了组长的位置,可以列进部门历史。
去年三月,他接到了代号441的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他就刷满了积分,可以再升一级,哪怕他头上除了部长以外已经没有别的级别。
这个任务目标,叫做蔚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进去的,明明一直以来恪守的第一守则就是“不要和任务目标产生情感联结”——当然他和蔚迟之间也没有什么情感联结,他只是单方面的……有些困惑罢了。
蔚迟身边的很多人,都让他挺困惑的。
比如蔚远,整个大脑仿佛只长了一根筋,却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送蔚迟他们逃出生天;比如元祁,明明跟他见面不超过三次却因为寥寥几句话就可以替他去死;比如高求索,当然这人大概放在哪里都很怪,居然真的可以坚守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四十五年……
当然最奇怪的,还是蔚迟本人,和纪惊蛰。
在真相揭开之后,他真的太困惑、太困惑了。
他见惯了背叛、欺凌、尔虞我诈和自私自利,见惯了兄弟阋墙、夫妻反目,见过了人性中所有的恶,当然也见过一些好人,但他们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人和人之间,真的会有蔚迟和纪惊蛰之间的这种感情吗?会那样无条件地相信彼此?会有这样坚定而纯粹的爱?会为了这份爱,赴汤蹈火、万死一生……
这都是什么时代了?
还有人过着“有爱饮水饱”的生活啊?
那么无聊、那么愚蠢,那么……让人羡慕。
究竟,究竟是什么促使这件事发生的呢?
看着蔚迟的时候,他总会这么想。
被蔚迟爱着,是很幸福的事吧?
他的爱也和他的人一样,那么平静、稳定、坚固,在潮水般流动的世事中亦不动摇,让人感到安全。
如果……如果……也有这么一个人……这么爱着我的话……
他这样想着,眼前划过一张脸,又被他快速赶出脑海。
早就放弃了、早就死心了,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在“地铁世界”,与他合作最久的搭档玉兔“死亡”,换成了另一个人,他没法参与对她的审讯,只是在那之后,发现黄鼬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太上来。
在离开“美术馆世界”、ICU里面躺了十多天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以为那一百一十七道波动是NASA的误报,他却凭着很个人的臆断向上打报告调人,报告是被叫到部长办公室当面打的,那人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会儿,批了。
他拿起文件着急要走,那人却忽然说:“距离指令传达到可以出动中间还有半小时。”
他回头,对上那人暗潮汹涌的眼。
接着,他们就在办公室里打了一砲,全程无言。
在南美那件事过去之后他们就变成了这种关系,可他从中感受不到快乐,只有疼痛。
爱已经死在了八年前。
现在,他发现,他好像已经麻木了。
但今天那人似乎是有一点不一样的,这也是他最近觉得那人有些奇怪的地方之一——那些时候那人一直扣着他的手,还抚摸了很多遍他大腿上的伤痕。
蔚迟和纪惊蛰要结婚了。
他难以准确描述得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总之很复杂。
那是一个在海岛上的周末,他装作毫不在意,但还是偷偷去看了那两人的婚礼。
他乔装打扮成了一个未成年男孩,一身嘻哈风格的潮牌,脖子上挂着个硕大的耳机,心说这次蔚迟不可能认出他了。
可蔚迟实在太忙,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婚礼上,在碧蓝的大海前那两人比肩而立,玉树成双,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他站在远处的椰子树下,在阴影里看到了这一幕。
噢,狗屎,纪惊蛰那傻冒还哭起来了……
真不要脸,装可怜也要有个限度吧。
可蔚迟……笑得还是很开心。
……唉,已经被吃死了啊。
他心情郁卒地离开了,回到酒店,叫了两瓶红酒,坐在阳台上喝了起来。
阳台面海,还能依稀看到那场婚礼。
他无知无觉地喝着酒,除了记忆深处那坛米酒以外,其他所有酒在他这里都是一样的。
忽然,余光里有个影子动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你喜欢上他了吗?”
他没有回头,又喝了一口酒,仍旧看着海滩上的那场婚礼,道:“他很难让人不喜欢吧?”
那个人擦着他走进了里面,在阳台门那儿停了三秒,然后对他说:“进来。”
他们在浴室里站着做,等身玻璃前,他在朦胧的镜面上看到自己殷红而麻木的脸,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居然又有了一些麻木以外的动静。
这种动静让他模模糊糊地想起八年前那种……鲜活的、愚蠢的、幼稚的、异想天开的、单方面的爱。
大概是因为——在镜子中看到了那人的脸吧。
不知道为什么,连岁月似乎都饶过了那人,他已经从一个一米高的小豆丁长成了现在这个伤痕累累的怪物,可那个人看起来还是跟八年前……跟二十年前似乎都没什么两样。
之后到了床上,那人用大腿夹住了他的肋骨,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来过,他有点头疼,大脑进退维谷,犹豫着把这次归类在五天前还是八年前的类别中。
也许因为是在海边的高级酒店,空气湿润,阳光清澈,而且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平平无奇的周末,他们很疯,到了一次又一次,房间被弄得一塌糊涂,当然最混乱的还是他的脑子,他在很多荒诞又疼痛的瞬间居然离奇地以为过去的那个夏天回来了,这简直荒唐,可荒唐的似乎也不止他一个,那人也在神志不清时,久违地叫了他“小马儿”。
等他从这片混乱而黏腻的高热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那个人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深深地陷在柔软的床榻间,并没有消失不见。
“小老鼠。”他感觉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嘴唇上,描摹了片刻,那只手又抬起了他的下巴,他被迫与那人对视,看到了那人如同深井的眼睛。那人问他:“你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背叛我?”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出色,很快就串起了近日来的疑点,反问道:“从玉兔那里问出来的东西,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人却没有回答他,眼睛已微微阖上,再说出口的话便如同梦呓:“你要怎么样……才会离开我?”
“随时,部长。”他说,“只要有任务在远方。”
那人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小骗子。”
傍晚,他们一起离开酒店,到海边散步。
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放眼一望世界都是瑰丽的橘红。不远处是刚撤走的结婚礼台,现在那伙人又架起了篝火堆,大概晚上还有活动。
他和那个人肩并肩地走着,手臂和手背时不时会碰在一起,走在普通人随处可见的风景区,在他的记忆中,这似乎也是第一次。
仿佛是镌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对海洋和落日的渴望,看到眼前的画面,一切烦恼似乎都退远了,他感受到了一种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平阔心境,望着在地平线的光芒中消失的海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道:“部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幸运地活着离开了特调部,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中……”
他转过头看着那人,慢慢地问道:“如果我也找到真正的爱人了,您会祝福我吧?”
那人同他一起望着远方的夕阳,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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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就到这里啦,祝福他们都能平安退休吧~
第217章番外3迷情(HP群像)
七月,盛夏,阳光最炽烈的时候,近年来全球变暖,夏天越来越热,现在哪怕是在地图上无法标绘的霍格沃兹学院内部,气温也已超过了人体感觉舒适的程度。
金黄色的阳光没完没了地给大地带来热量,热得人心焦。
蔚远,一个哪怕在冒失鬼遍地走的格兰芬多学院依然以冒失闻名全校的四年级格兰芬多,正满头大汗地跑过早晨十点的林荫道,踩着一地耀目的光点冲进了地牢。
光线被阴影吞噬,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蔚远感觉好多了。
他往里面走了一阵,看到迎面走来几个拉文克劳的学长,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魔药课是第二节,自己并没有迟到,甚至有可能早到了。
呼,感谢梅林。
他大松了一口气。
魔药学教授可是个相当不近人情的老头,对纪律要求严格,他如果再迟到一次的话这学期就又要挂了。
好,今天阴差阳错早到了,他等会儿一定要坐在第一排第一个,那个老头一进教室就能看到的地方。
打定主意,他飞快地跑进了魔药课教室。
魔药课教室沿墙摆放着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的动物标本令人毛骨悚然。长长的木桌上摆放着铜天平和一罐罐配料,木桌间竖着二十余个坩埚。墙角有一个石盆,石盆上方有一个怪兽状滴水嘴,用来洗手和洗勺子。
学校上午有两节课,中间的休息时间是三十分钟,这时候,上一节课应该已经下课一会儿了,教授已经不见踪影,学生们也都离开了。
蔚远大大咧咧走进教室,却没想到教室后面还坐了一个人。
那人不声不响地坐在最后排,像一尊石雕。
他先吓了一跳,随即认出那是他哥的室友高求索。
“梅林的胡子[2]!你吓死我了!”蔚远叫了一声,然后跑到高求索面前,看到高求索面前放了一个坩埚,问道,“这是什么?”
他看着坩埚里的溶液,闻到了一股甜香,那是一碗粉红色的粘稠液体,颜色非常梦幻,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似乎是刚出锅,还散发着热度,蒸汽是呈螺旋上升的形状。
“你也许听说过。”高求索仍旧僵直地坐在那里,只有嘴在动,“它叫‘迷情剂’。”
“梅林的胡子!”蔚远叫道,同时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又压低声音道,“这可是禁药!”
“我知道。”高求索仍旧呆呆地看着前方,无所谓地问,“你要告发我吗?”
蔚远心说这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事情越大越好呢!但他收敛了表情,装出一幅人模狗样,道:“那要看你具体要用它来做什么了。”
高求索就像个机械傀儡,呆若木鸡地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全盘托出:“我意外得到了配方,然后眼前就出现了她的脸,我脑子很乱,但我最终还是将它熬制出来了,熬制成功的那一刻我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我想我一开始大概就是想确认一下配方,确认一下是不是可以闻到她的味道……现在我闻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应该用吗?我不知道,我很纠结,我……”
“等等等——”蔚远被他念得脑子都疼了,打断他,“你在纠结什么?”
“纠结什么?你也知道它是禁药啊!”高求索道,他说得太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了,蔚远被他的气势压制,正要没头没脑地道个歉,高求索接着说,“当然这都不重要——主要是迷情剂并不能真正的制造爱情,它所能带来的只是一种强烈的痴迷感,我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哎——我还是不应该头脑一热就把它熬制出来的,我还没有在伦理学和巫师心理学方面找到自洽的逻辑就自以为是地开始了实验……”
“打住打住!”蔚远头大,“你就说你最纠结的一点是什么!”
高求索:“我不知道它会造成怎样的效果。”
蔚远:“不是说让别人痴迷你吗?”
“‘痴迷’是什么效果?”高求索反问,“我不确定这是否是我可以接受的结果。”
蔚远忽然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你痴迷谁啊?”
“我痴迷……什么我痴迷谁?”
“你想给谁下药!”
高求索硬起脖子:“在那位女士答应之前你休想从我嘴里听见她的名讳!”
“行行行……”蔚远没打听到自己最想听的八卦,但又实在是想看这个油盐不进的拉文克劳学长的热闹,想了片刻,道,“要不……我帮你试试?”
高求索倏然看向他,圆圆的眼镜反射出一道冷光。
蔚远连忙摆手:“你要是觉得不合伦理不合道德冒犯了你的女王就当我没说——”
高求索:“——怎么试?”
四年级的魔药课下课后,蔚远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教室,一路朝着拉文克劳的塔楼飞奔而去。
他紧紧捂着自己的水壶,一路上不管是谁叫他他都不搭理,他很久没有这么做贼心虚的心境了,甚至还颇有些怀念。
开玩笑,他的水壶里现在装着的可是那种传说中的禁药!传闻中伏地魔的母亲用来迷惑伏地魔父亲的迷药!如果没有这种药伏地魔可能根本就不会存在!
他说什么也要掺和一脚好吗?说不定下一个伟人或者大恶棍的诞生就会有他一份功劳好吗?他的名字就快要载入史册了——
课前他跟高求索商量出的结果就是——他先找人试试药效,如果试药人做出高求索满意的反应的话高求索就在那位心上人的身上使用。
试药人试药人……
最好是原本就对自己有点意思的,魔药可以放大这种痴迷……
就找瑟琳娜吧?不行,瑟琳娜就算不中迷情剂对他也够热情了……
莱文呢?也不太行,莱文太腼腆了,如果在药效作用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等她醒过来了保不齐要想不开……
丽贝卡的话……
他一边跑一边思考着那些对他暗送秋波过的女孩,狮院多情人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是决定把这药拿给他哥看一看。
虽然这种魔药在传说中对身体没有任何副作用,但万一高求索没搞对呢?他皮归皮,这种轻重缓急还是拎得清。
他的堂哥蔚迟在拉文克劳学院读五年级,是在学霸遍地走的拉文克劳也出类拔萃的一名学霸,还没毕业已经拿到了高级魔药学的N.E.W.Ts证书,是个可以和魔药教授那个老怪物一起研究新药的小怪物。
蔚远来到无人发现的角落,施展出“幻影移形”——他唯一一个掌握得炉火纯青的咒语——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蔚迟的宿舍里。
结果蔚迟不在。
高求索也不在。
他只能坐在蔚迟的床上等,等得都快要睡着了,忽然感觉眼皮一暗,睁眼一看,发现一只猫头鹰停在窗框上,扑闪着翅膀,眼看着就要来啄他。
他认出这只猫头鹰有点眼熟,伸手接过猫头鹰带来的信,结果是一封吼叫信,大嘴巴发出他们学院魁地奇队长的声音:“蔚远啊你死哪里去了你今天敢放我们鸽子你就最好永远也别回宿——”
大嘴巴话还没说完,蔚远已经狗撵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在通往家养小精灵厨房的通道旁,被矮灌木和厚重的土层所环绕的赫奇帕奇宿舍内,正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叫醒”活动。
“学长——学长——纪学长你别睡啦——”
“纪学长——求求你起来啦——”
“学长——你帮帮我吧——队长说我今天不把你搞过去他会杀了我的——”
“学长学长——起来吧——求求你——”
赫奇帕奇二年级生元祁正在宿舍叫他的五年级学长纪惊蛰起床。
纪惊蛰之前的舍友毕业了,元祁的室友也休学了,这学期元祁就被学院分配过来和纪惊蛰做了室友。这个学长哪儿哪儿都好,人又帅又友善,唯一不好——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在这段时间不太美好的习惯就是——太爱睡觉。
现在已经是正午了,按理说的确也到了睡午觉的时间,但这位学长可不是在睡午觉,他是从昨晚九点开始一直没起。
别的时候也就算了,可现在是霍格沃兹校园魁地奇比赛期间,今年还前所未有地引入了四院混战的新形势,獾院在垫底了十五届之后终于迎来了纪惊蛰这么个能与其他学院的王牌相抗衡的找球手,球队队长怎么可能放过他?
“把纪惊蛰按时揪去比赛场”是元祁这个学期最重要的任务。
而这项任务简直比要他三天之内就掌握“一忘皆空咒”还难。
他是叫也叫了,求也求了,就差噼里啪啦掉眼泪了,纪惊蛰还是像条毛毛虫一样睡在被子里,无动于衷,岁月静好。
“学长,求你了,你起来打吧——”
元祁一边叫一边打起了哈欠。
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是个很普通的巫师,分院帽也意料之中地把他分到了培养了最多“正直,忠贞,诚实,不畏艰辛”——“平凡”的同义词——的獾院,但他好歹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很想在学院“逆袭十五届来魁地奇垫底之耻”中做出自己的贡献,最初,他还是在“督促纪惊蛰按时参加比赛”这件事上下了很多功夫,也基本完成了任务,当然原因有很多,最大的是纪惊蛰当时也比较给他这个小学弟面子,多叫两声脸上挂不住了就会去。
坏就坏在今年的“金色飞贼”实在是太能藏了[3],这场比赛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还没有结束,纪惊蛰那点为数不多的“学长的架子”早已耗尽,彻底摆烂,让他的工作难上加难。
可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纪惊蛰。
今年的天气实在也不好,热的时候太阳能把巫师帽尖晒冒烟,又时不时要下大雨,这个夏天又潮湿又闷热,光是站在室外都不好过,别说还要高强度运动了。
连他这个只负责叫人的都有点烦了,更别提纪惊蛰这个要上场打的。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又打了个哈欠,坚强地执行任务:“学长,学长,求你了,你起来打吧——”
纪惊蛰终于坐了起来,掀起半扇眼皮看着他。
“学长……”元祁被他的眼神骇的一个激灵,声音卡在喉咙里。
纪惊蛰:“你怎么这么听话呢?”
元祁:“这不是为了学院的荣誉嘛——”
纪惊蛰:“学院的荣誉关你什么事?”
“啊……”元祁愣了一下,又挺了下胸,“学院的荣誉当然关我的事!学院的荣誉是我们每个獾院人的荣誉!”
纪惊蛰:“獾院垫底十五届了,没见谁少块肉啊。”
“那不一样!”元祁道,“你不是出现了吗!你是我们的希望!”
这个希望出现得十分偶然,可以说实非此希望所愿——獾院由于常年在魁地奇比赛中垫底,导致学生对这项活动也没有什么太大热情,三年前,球队刚好有一个队员因故退学,弄得那年上场比赛的队员都凑不齐。那年的对手又刚好是以阴险狡诈著称的斯莱特林,于是根本没有新人自愿加入这场吃力不讨好又丢脸又玩命的比赛。但魁地奇比赛可是学校每年最重要的盛事,必然不能开天窗。没人自愿,只能强制,刚二年级的纪惊蛰因为身高瞩目,属于是赶鸭子上架,被押上了赛场。
他上场的前一秒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当时的队长都怕他骑在扫把上睡着,敲打了他好几下,结果他一上场,简直不得了,跟疯狗见了包子似的,没有一颗球离开了他的控制,可惜之前的比分落后太多,他上场得又太晚,那年獾院还是垫底。
但他的英姿,被獾院人口口相传,连晚三年入学的元祁都如雷贯耳,向往非常。
之后几年,獾院魁地奇队长是年年请年年催,纪惊蛰说什么都不再上了。今年引入了四院混战新赛制,所有积分刷新重来,是獾院梦寐以求的翻身仗,獾院魁地奇队长是个东洋人,为了学院的荣誉那是豁出去了,直接堵上宿舍对纪惊蛰五体投地,扬言说纪惊蛰要是今年不参赛他就在这儿切腹自尽。
纪惊蛰哪里敢让他切腹,只能上了。
最开始还是兢兢业业早睡早起地打了五天,第六天就不行了,说什么都起不来了,队长只能故技重施,交给了元祁这个艰巨的“叫醒”任务。
纪惊蛰又跟元祁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叹了一口长气:“我真是服了你了。”
元祁看他有松动的架势,一下子来劲了,跳起来帮他拿放在旁边凳子上的衣服,殷勤得像个狗腿,笑得阳光灿烂:“哎呀,起来活动活动好呀,学长你一天睡的觉太多了。”
纪惊蛰施了个咒把衣服全穿在身上,小声嘟囔:“猫科动物一天要睡十六个小时,我为什么不可以?”
元祁傻乎乎地回道:“可、可你也不是猫啊。”
纪惊蛰还带着点轻微的起床气,都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粗暴地把头发理好后,凉凉扫了元祁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看他马上就要收拾好可以出门了,元祁也不与他逞口舌之快:“哎呀你是你是……天气太热了别忘记带水壶!”
纪惊蛰穿戴整齐,微微咳了一声,示意可以出门。元祁立马为他开门,同时嘴抹了蜜似的夸道:“学长今天真是太帅了这一身,必把他们统统拿下——”一起住了几个月,元祁也算是摸清了这位学长的脾性,看着酷帅高大的一只型男,其实心思跟个小女孩似的,喜欢听别人夸夸。
他都走出门了,发现纪惊蛰并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看到纪惊蛰站在天窗边上,手里捏着一只千纸鹤。
他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催道:“哎呀纪学长你快点呀……”
接着,他只见他酷帅高大的纪学长朝他露出一抹温柔细腻但极其不负责任的微笑,同时向他摆了摆手:“拜拜了。”
元祁目瞪口呆:“学长你去哪儿?”
“去个没有你叨逼叨的地方睡觉。”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纪惊蛰已经拿出了魔杖,一个“幻影移形”就消失在了原地。
“哎哟!”蔚远从三十米高空狠狠栽在了地上,“咔嚓”一声,左手大概骨折了。这对巫师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疗翼的医生可以让他们迅速恢复,可事实上,他很不甘心。
今年的魁地奇比赛的赛制由往年的两队对抗改为了四队混战,新赛制对他这个魁地奇比赛的忠实爱好者同时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者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且他们格兰芬多队也是毫无疑问的强队,在这个项目上毫厘必争,他是主力追球手,当然想在场上多打一会儿。
目前积分榜上的第一就是格兰芬多队,老对手斯莱特林紧随其后,比分咬得很紧。之后是赫奇帕奇,因为前年机缘巧合得来的一员猛将纪惊蛰,现在比分也掉得不远。最后是拉文克劳,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学霸们在这样的日头下都偃旗息鼓了。
由于这次比赛持续得太久了,各队都不得不准备好几组选手替补轮换,所以他每次上场遇到的对手都不尽相同,今天他观察到,獾院的纪惊蛰似乎没有上场,那值得提防的对手似乎就只剩下斯莱特林。
这么判断着,他的注意力自然就被斯莱特林吸引走了大半,没想到最后着了游走球[4]的道,冷不丁腰窝上挨了一下,被砸得垂直落地。
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但也实在没法上场,人正坐在医疗翼门口排队,刚刚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的人来了个连环相撞,医生们现在忙不过来。
日头还是很大,哪怕他坐在树荫里,汗水也小溪似的顺着下巴往下掉,他仰着头看比赛出了神,下意识地拧开水壶喝了一口。
……嗯,好香。
这是什么?
梅林的胡子啊!!
他猛然把杯子盖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他的异样,稍微松了口气,但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梅林在上,这可怎么办啊!
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水杯里装着的可是高求索给他的迷情剂!
什么东西啊——他会自己爱上自己吗?
而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暴露!
这可是禁药!
他含着那口水,狼狈地施了个“幻影移形”,出现在了最近的卫生间里。
“哇”的一口把嘴里的水吐掉,又慌慌忙忙地漱了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颜色似乎不太对?
他打开水壶盖子,又确认了一遍。
——是棕色的。透明的。水面上还飘着一些花瓣和草药。
不对啊……
他明明记得高求索给他的时候这东西还是粉红色的啊……
变色了?
“咚”的一声,水壶底磕在了洗手台上。
他看到了镜中自己目瞪口呆的脸。
——完蛋了!他的水壶和蔚迟的是一样的!他拿错了!
他立即施展“幻影移形”,冲向了他哥的宿舍。
——梅林在上!求保佑我哥还没回宿舍!就算回去了也一定不要喝那壶水!
但是很遗憾,梅林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也可能是听见了但没有搭理。
当他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他哥宿舍的时候,睁眼却是一片黑。
什么情况?
他把眼睛落在原地了吗?
不可能吧……虽然他的这个咒语是跨年级偷学的,但已经掌握得很纯熟了,连他哥都夸过他啊……
然后他听见了他哥冷若冰霜的声音:“蔚远,我跟你说没说过,进别人房间前要先敲门?”
他意识到,他哥把他的视觉封闭了。
他立即滑跪:“哥我错了。”
他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他哥在穿衣服,他嘴欠没忍住,道:“哎呦光屁股怎么了嘛?我又不是没看过。”
他哥没有理他,那种响动还在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他哥才给他解咒,还威胁他:“再有下次,我让你变傻瓜。”
恢复视觉后,他先看到坐在床上的蔚迟,脸很臭地看着他,衣衫不是很整,头顶还翘着两撮呆毛,大概刚才是真在睡午觉。
他心说好险,他知道他哥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刚只是封了他的视觉可以说是大发慈悲。
房间里只有他哥一个人,高求索还是没有回来。
他哥忽然道:“手怎么了?”
“噢。”他看了看自己扭曲的左手,要蔚迟不说他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刚摔了一跤。”
蔚迟还是臭着脸,道:“过来。”
他走过去,被蔚迟抓住手,开始给他治伤。
他的痛觉神经从来就不敏感,还有闲心东瞧西看,看到他哥脖子上有个红点,自以为贴心道:“哥你们这儿有蚊子啊?不是说塔楼上没有蚊子吗?你要不要点驱蚊草……”
“闭嘴,吵死了。”蔚迟扯了扯衣领,遮住那块红点。
他安静了一阵嘴还是闲不住,又问:”高学长呢?”
他哥语气冷淡:“你关心他做什么?”
“问问嘛。”他视线转向后面,忽然感觉眼底一晃,金灿灿的,看过去发现窗框上趴着一只猫,是一只脸扁扁的虎斑猫,胖乎乎的,在阳光下瘫成一张饼。
他惊喜道:“有只猫!”
这时他哥已经把他的手治好丢开了,他情不自禁地跑过去,凑近那只大肥猫,正要开撸,他哥在后面咳了一声,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后背一凉,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迅速地在室内扫视了一圈,在他哥的书桌上看到了他拿错的水壶,把自己手里这个举起来摇了摇:”我拿错了。”
蔚迟眼睛一眯:“你什么时候拿错了?”
“就今天上午……”说着他已经走到桌边,把那个杯子拿了起来,心中一凉,发现那个杯子已经空了。
蔚迟还在问:“你上午来找我干什么?”
蔚远现在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想着:难道我哥已经把它喝了吗不会吧我哥是这么冒失的人吗那我还是别告诉他里面是什么了他这会儿正起床气说不定真的会杀了我……
他吞了吞口水,确认道:“这里面的水呢?”
“不知道,我没动过。”蔚迟看向他,问,“怎么?你泡啥了?”
“没有,我哪会泡啥啊,就白水。”他稍微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碎嘴,“倒是你泡了啥,好香……”
“花草茶,帮助睡眠的。”
“哦。”他忽然又想到,也许是高求索回来发现得早,并机智地处理掉了,一下子又乐天起来,“那哥你继续睡吧我就先走了……”
“喵——”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百转千回九曲十八弯的猫叫声。
蔚远刚朝那个方向转过身,有个毛团子就直接扑到他胸上,他手忙脚乱地抱住了,随即又听到一声娇软得不行的“喵”,把他的骨头都叫酥了。
“哎哟咪咪,你好可爱。”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问,“哥这是哪里来的猫咪啊?你养的啊?”
他摸了一下猫咪的头,猫咪就仰起头贴他的手,还打起了幸福的呼噜。
“哥,你看它喜欢我诶。”
他抬起头看他哥,敏锐地发现他哥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一双黑如深空的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他怀里的猫,听他出声,便又阴恻恻地转向他。
他觉得自己似乎摊上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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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课程时间是我杜撰的。
[2]梅林的胡子:巫师中的脏话,类似于卧槽。
[3]魁地奇比赛没有时限,找到“金色飞贼”那一刻比赛才会结束。
[4]魁地奇比赛一共有三种比赛用球:1、金色飞贼,150分(可以看成绝杀或者反败为胜的关键)2、鬼飞球,10分(普通球)3、游走球,追击球手
私设:原著中的学校里是不能幻影移形的,但问题是要进拉文克劳的宿舍需要回答由门环提出的问题,这个我感觉蔚远更做不到,所以私设学院规定不能幻影移形,但蔚远钻了空子。
第218章番外3迷情(HP群像)
一天中第二次的,蔚远像被狗撵了似的逃离了拉文克劳塔楼。
等他站在阳光暴晒下的小广场旁边了,想到他哥最后那个眼神,仍然心有余悸。
他扭开自己调换过来的水壶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确实空了,瓶子里还残留着一点属于迷情剂的香味。
他惊魂甫定,脑子乱糟糟的。
他哥为什么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他啊?
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
不会……不会是他哥在说谎吧?其实已经喝下了那杯迷情剂什么的……
梅林的胡子!感觉真是有那么一点可能诶!
他哥会不会已经爱上他了?
……兄弟不行的话堂兄弟是可以的吗?
不对不对他在想什么啊!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显然是——如果他哥真的爱上他了,会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他吗?
……梅林在上,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哥那个脑回路离奇的大冰山,谈起恋爱来肯定跟他们这些正常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我哥是真的爱上我了吧!迷情剂起效了?
蔚远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惊得自己张大了嘴。
“学长!学长!”
蔚远已经震惊麻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脑海里跑过十七八个惨绝人寰血肉横飞的小剧场,把自己骇得一个激灵,才意识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同时听见有人在哭。
他回过神,看向扯自己袖子的那个人,认出来那是赫奇帕奇二年级生元祁,之前他因为烧了教授的胡子被罚去图书馆做苦力时认识的小孩。这小孩长得白白软软,眉清目秀的,完全没有脾气,动辄哭哭啼啼,逗起来非常好玩。
现在,也不晓得是为啥,这小孩又在哭,天气又热,他这一哭,眼泪和汗水齐飞,看起来更好欺负了。
一边哭,还一边叫着:“学长!学长救命!”
蔚远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旋即就把“我哥爱上我”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啊?”
元祁哭道:“我的、我的学妹被厕所抓走啦!”
蔚远大吃一惊:“什么玩意儿?”
以蔚远现在的水平,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带着一个人玩“幻影移形”,更别提“幻影移形”在学校里本来就是被禁止的。他只能跟着元祁用腿跑到了事发地点,他越跑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停在了女生盥洗室门前,里面传来了女孩的哭声。
蔚远:“?”
元祁指着盥洗室:“你快去救她呀!”
蔚远:“你怎么不去?”
元祁:“我进不去!”
蔚远不解:“为什么?”
元祁:“那是女盥洗室!”
蔚远大疑惑:“那我就进得去啦?”
元祁又一撇嘴,眼看要哭:“你救救她啊哥!她是个好姑娘!”
救是要救的,但女盥洗室是不会进的,对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进女盥洗室大概比要他们上战场还不能忍受。
蔚远又看了看哭声阵阵的女盥洗室,想了想,道:“我们去找个人。”
等蔚远带着元祁去找了他的格兰芬多四年级同学阿葵,阿葵听说了这个情况便立刻答应陪他们过来。
在路上,元祁嘚吧嘚吧地跟他们讲述了事件经过:他为了跟魁地奇队长报告纪惊蛰失踪的消息,放弃了午睡时间往球场赶,结果半道偶遇李小菲泪奔进教学楼。他跟李小菲由于都是社交场合的边缘人物,之前还有过一些交情,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李小菲告诉他了一个秘密,说是自己喜欢一个人,准备在下一个出太阳的日子告白……现在看来她就是在今天告白了,结果大概不太美妙,元祁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一路跟着她跑进了教学楼,然后就听见盥洗室里传来呼救,他一问情况,李小菲说自己被厕所抓走了。
蔚远听完就觉得离谱:“她被抓走了还怎么呼救?”
元祁一愣,肩膀塌下去又说:“反正她还叮嘱我不要告诉老师。”
“大概是桃金娘。”阿葵道,看着疑惑的两人,她也很疑惑,“不会吧?你们平时都不聊八卦吗?”
说他什么都行居然说他不爱八卦?蔚远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哈?我怎么可能不聊八卦!”
“哦,大概是你们男的不聊女盥洗室的八卦。”阿葵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着重打量了蔚远,“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还是个正经人。”
蔚远下意识就想说一句“谁是正经人啊”又觉得不太对,索性闭嘴。
三人再回到女盥洗室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水从盥洗室中涌出来,眼看着就要淹到楼道了。
斯莱特林的一年级生周奕洋初生牛犊不怕虎,搭眼看到两个显眼的格兰芬多,立即开启没事找事模式:“哟,这不是格兰芬多的王牌吗?”
蔚远扫视了一圈,转头跟阿葵说:“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我怎么没看到人?”
阿葵翻了个白眼,还是配合道:“大概是你太高了。”
蔚远低下头,仿佛才看到周奕洋一样,夸张地“咦”了一声:“刚刚是你在和我说话吗?小矮子。”
蔚远的二皮脸比霍格沃兹的防御罩还要厚,哪是周奕洋这个初来乍到的一年级可比的,小孩脸一红,立马有点恼羞成怒:“你!”
他旁边立马又岔出来一个人,是斯莱特林的五年级生曹笙,这人跟周奕洋这种出身名门、从生下来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进入哪个圈子的真贵族不同,只是个没落小家族的儿子,上到五年级了还依然是一副趋炎附势、阴暗猥琐的样子,就算在蛇院内部也并不受欢迎,但本人并不知情,依然以巴结在学院最有权势的一群人身边为荣。
此时,作为“敬爱的学长”,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小学弟出头,指着蔚远的鼻子骂道:“说话注意点,一脑门热血的杂种。”
蔚远正准备反唇相讥,一旁的阿葵率先掏出了魔杖,喝道:“你说什么?”
斯莱特林那边也齐刷刷地亮出一排魔杖。
学校里用魔法互殴违反校规,但架势还是要拉开的。
“各位……”元祁在后面着急得很,犹豫了良久,看这架势是不行了,鼓足勇气站出来,指着盥洗室道,“有人还在里面!”
一触即发的气氛破开了一角,瞬间松弛下来,阿葵和蔚远对视一眼,阿葵说:“我先进去看看,你继续。”
蔚远拍拍胸脯:“你放心去,这里交给我。”
看着阿葵消失在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水的盥洗室,蔚远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接着他看到斯莱特林那边也走了个女的进去,好像还是个学姐,叫玉兔,是六年级的风云人物,一下子也放心了,甩开膀子更放心大胆地准备开干,吵架打架他都奉陪,反正他的分都要扣成负的了。
曹笙看着自己身侧树立起的魔杖,气势凌人地说:“哈,格兰芬多,没人教过你们勇气其实是鲁莽和愚蠢的同义词吗?”
蔚远正要张嘴,居然又被人抢白了。
另一个声音从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寒冷凛冽、不可进犯:“那没人教过你,你胸口那条毒蛇,是傲慢,无理,悲剧的制造者吗?”
人群裂开一条缝,露出一个抱着一大堆书的人来。
蔚远喜道:“哥!”
“……蔚迟!”曹笙也认出了来人,作为同级生,两人曾经似乎结过梁子,他看着蔚迟,眼底冒出恨意,真的像一条毒蛇,他微微退了一步,又看了看身边的同僚,有了一些底气,道,“怎么?来给你的好弟弟助阵?”
蔚迟却不是很在意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某个人,然后说:“我路过。”
曹笙被无视,更生气了,继续道:“又是给哪个教授跑腿吧?我真可怜你们这些拉文克劳的书呆子,总是被呼来喝去地做苦力,谁都能使唤你们,到底是血统平凡的……”
蔚迟忽然叹了口气。
曹笙:“你叹什么气?”
“我发现了一件事。”蔚迟摇摇头,很可怜地看着他,“这是你的绝学啊曹笙——你的话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显眼的把柄,你简直就是——漏洞百出。因为过于粗陋、愚昧、狭隘、不体面,以至于让尚由理性控制的人不知道应该抓住哪个漏洞反驳你,你简直就是一个……筛子。打败对手的快感来自于尊敬,因为尊敬,高尚的人愿意使尽浑身解数寻找对方的弱点然后一击致命——但你,曹笙,你全身都是致命弱点啊,我连攻击你的欲望都没有啊……不战而胜说的就是你这种高人吧?”
曹笙一张脸憋得铁青,喝道:“蔚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
蔚迟毫不留情地再次打断他:“毫无教养,毫无逻辑,毫无道理。你这个人真是完美诠释了无聊无趣无事找事。”
曹笙几乎要跳脚:“你不停打断别人就有教养了?”
蔚迟歪了歪头:“我需要吗?我只是个‘血统平凡’的巫师而已。”
曹笙气得举起了魔杖。
在曹笙身后的斯莱特林学生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曹笙,闭嘴。”
一个人越众而出,他身材颇高,面容邪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站在人群里极其耀眼,但刚刚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周围有一点吸凉气的声音,有人认出来了,那是斯莱特林的五年级级长,硕鼠——这当然不是他的本名,他竟然可以隐藏真名来上学,可想而知他来自于一个怎样势力的家族——他是一名易容马格斯[1],天生的变形者,据说所有能力都可以媲美一名成年傲罗,已经被魔法部破格提前内定。
他身上有一种跟学生迥然不同的气势,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人圈一下子扩大,但蔚迟还留在原地,与硕鼠对峙。
正在这时,从女盥洗室里走出来一个人,是玉兔。这位长着一张厌世脸的六年级学姐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很有存在感地通知众人:“是桃金娘。”
元祁心系小学妹的安危,也不管眼前一触即发的局面,脱口而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桃金娘听说了李小菲的故事,颇为感动,正和她一起痛骂渣男、相拥而泣。”跟在玉兔后面出来的阿葵说,“只是她情绪起伏一大就容易弄爆马桶。”
玉兔朝众人摆摆手:“可以散了。”
围观学生才陆陆续续散了。
阿葵过来跟蔚远他们说:“小姑娘不好意思见太多人,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把她送回去。”
于是蔚远他们也走了。
蔚远帮蔚迟搬了一半书,问道:“哥你刚刚何必要和曹笙那个人渣多费口舌?”
蔚迟道:“用魔法打败魔法。”
蔚远心想:骗鬼吧,你平时才不会理他呢,却为了给我出头说了那么多!嘿嘿……我哥果然爱上我了!
正想得高兴,旁边元祁问道:“迟哥,桃金娘是什么呀?”
“因为斯莱特林学院创始人匪夷所思的‘血统论’,他建立了一个密室,里面有一条会杀死麻瓜出身学生的蛇怪,他管这个叫‘净化学校’。”蔚迟说,“是的,你想得没错,桃金娘就是一个被蛇怪杀死的女孩,死的时候十四岁,化成了幽灵,住在女盥洗室的抽水马桶里。”
元祁惊讶得嘴巴张成一个“O”型。
蔚远也很震惊,但下意识地活跃起气氛:“哥你不正经啊,居然知道女盥洗室的八卦。”
“所有拉文克劳都知道。”蔚迟瞥了他一眼,“她曾经是拉文克劳的学生。”
说着他们转过一个拐角,面对着一条洒满阳光的长廊。
“迟迟!”
走廊另一头的纪惊蛰也看到了他们,立即向他们飞奔过来。
蔚远、蔚迟、纪惊蛰三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纪惊蛰一直是最瘦小的一个,被蔚远这个皮孩戏起绰号“矮婆娘”,三人没少为此混战——当然主要是蔚迟打蔚远,弄得蔚远有了点对“逃跑”这一动作的执念,进学校后什么都学得稀松半吊,独独把“幻影移形”掌握得滚瓜烂熟。
纪惊蛰进学校以后学习嘛跟蔚远一样稀松半吊,却独独长了身高,去年就相继超过了蔚远和蔚迟,现在倒成了他们三个中最高的一个。
不仅高,肩膀还长宽了,少年的单薄精瘦很快地从他身上褪去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是个男人的样子,皮肤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浅棕色,如果不看他那张狗屎一样的成绩单的话,单看外形还真有点唬人,像个能扛事的成年巫师了。
他手里捧着一把白色的花,在阳光金黄的古老走廊上奔跑的样子,连蔚远都不得不承认,帅是帅的。
元祁更是在旁边发出了一声感慨的“啊”。
由于从小被纪惊蛰告黑状,蔚远对纪惊蛰是积怨颇深,听到小学弟犯花痴心里十分不爽:“你啊什么啊?”
元祁指着纪惊蛰:“我抓到他啦!”
这时纪惊蛰刚跑到他们面前,手中的白色小花带着沁人的芬芳,他气喘吁吁,但笑容像蜂蜜一样温暖,却在看到元祁——刚刚被蔚迟和蔚远遮住了——的一瞬间蹙起了眉:“你怎么在这里?”
元祁道:“学长我——”
纪惊蛰却没打算理他,朝着蔚迟又恢复那个笑容,黏黏糊糊叫了一声:“迟迟!”
叫完手一伸,把手中的花递给了蔚远:“送你的!”
元祁:?
蔚迟:?
蔚远:?
纪惊蛰:?
几人面面相觑,四脸懵逼。
蔚远看着怼到自己脸上的花,疑惑地接过来,迟疑着说:“……谢谢?”
纪惊蛰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诶我这手怎么不听话……”
蔚迟已经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
纪惊蛰转身去追:“迟迟你听我解——”
元祁在后面拉他:“学长你不能走啊你得去球场——”
蔚迟充耳不闻,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遇到一个岔路,忽然被人拦住。
元祁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认出那人是硕鼠,心说不会这位蛇院级长想来想去没想通,要来教训他们吧?他们这边一个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年级,一个纪惊蛰一个蔚远——不学无术的空架子,以及一个蔚迟——唯一的战斗力。
真打起来,蔚迟是那个准傲罗的对手吗?
元祁心惊胆战。
硕鼠却不知道他这些小九九,朝蔚迟微微倾身,在他耳边道:“蔚迟,我为曹笙刚刚说的那些话道歉。”
蔚迟:“不必。”
硕鼠道:“不,我依然代表斯莱特林表达歉意,我想你以后应该会更少见到他。”
蔚迟其实并不很在意这个,无所谓地往旁边走,被硕鼠横跨一步挡住了,他露出一点不耐烦,问:“你还有什么事?”
硕鼠道:“明天我们打算去‘三把扫帚’,各个学院的都有,你来吗?”
霍格沃茨允许三年级及以上的学生在特定的周六离校去附近的霍格莫德村,那是一个全是巫师没有麻瓜的村庄,有很多有趣的店铺,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终点站也设在村里,学生们的新学年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沿着湖岸有一条小路从车站直通霍格沃茨城堡。
“三把扫帚”就是村子里的一间酒吧。
纪惊蛰抻着脖子叫着:“诶诶诶你注意一点和人讲话不要离那么近啊毒蛇——”
硕鼠却不理纪惊蛰,转而对跑到蔚迟身边来对他如临大敌的蔚远吹了声口哨:“花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蔚远感觉身边的空气又冷了三分。
“去啊。”他感觉他哥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又若有若无地扫过他怀里的花,然后道,“为什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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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易容马格斯:指天生的自身能够改变相貌、发色等体貌特征的巫师。
第219章番外3迷情(HP群像)
今天是周末,霍格莫德村非常热闹,太阳渐渐落山,穿着各异的巫师行走在并不宽敞的小路上,在地面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在这些人中,不乏离校放松的霍格沃茨学生,只是他们今天都穿着便服,并不十分好分辨。
两个高瘦的人走在人群中,一个在吃热狗,一个在吃面包,慢慢地朝村头移动着,他们并不赶时间,一边走一边聊天,时不时还会走进街边的店铺看看有什么新品。从他们的身形看,两人似乎都还是少年,但他们的身上却并没有太浓的学生气,反而有着很多成年人都没有的沉稳冷静。
这两人正是霍格沃兹拉文克劳学院的五年级生蔚迟和七年级生许玮。
自从蔚迟昨天答应硕鼠的邀请后,纪惊蛰就开始不依不饶地闹,蔚远也在旁边帮腔,蔚迟一气之下两个倒挂金钟咒就把那两个烦人精挂房梁上了,直到现在也不想搭理他们。
跟硕鼠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他提前了一点到村子里吃饭,然后在校门口遇上了许玮,便结伴而行。
许玮到霍格莫德村来倒不是为了硕鼠的这场聚会,而是来收集线索——他老觉得占卜学教授白越光“有一些问题”,为此追查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查到他的名字是假的了。”他很秘密地跟蔚迟说,“一个没有问题的人为什么要用假名?”
蔚迟对占卜不是很感兴趣,跟白教授也不熟悉,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礼貌地听许玮说,顺便在蜂蜜公爵糖果店买了一包乳汁软糖。
六点半,他们到达了三把扫帚酒吧。
比起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所开的破败昏暗的猪头酒吧,霍格沃茨学生的选择一向是三把扫帚。这是一间温暖、舒适、能喝到黄油啤酒的绝妙场所,同时他们也提供柠檬水,热蜂蜜酒、红葡萄酒,还有美味樱桃汁和加冰和小伞的苏打水。
硕鼠定的时间是七点,蔚迟他们来早了一些,就一人点了一杯苏打水坐下了。
许玮和蔚迟也不是只有白越光这个话题,作为拉文克劳的直系学长,他跟蔚迟年纪相差不大,私交不错,又都聪明绝顶,颇有些惺惺相惜。坐下后,许玮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蔚迟喝了一口苏打水,没什么犹豫地说,“读书、毕业、继续读书或者做研究,留校或者工作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最好是留校。”
许玮:“你看起来不太像这么没有规划的人。”
“我没什么抱负。”蔚迟说,“好好活下去就行。”
许玮撇撇嘴:“这是魔法部的损失。”
蔚迟反问:“你的志愿很确定了?”
他知道许玮家里有一桩从许玮的爷爷就开始追查的迷案,许玮进入魔法部的意愿很坚决。许玮点点头,道:“是啊,不管怎样,希望事情在我这一代结束吧。”
忽然,两个优秀而机警的年轻巫师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因为他们都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快步奔跑声。
很快,门铃叮当一响,大门打开,一个耀眼的人跑了进来,身上带着夕阳的余晖。
“迟迟你看!”纪惊蛰在外面就看到蔚迟了,一进门就朝他们这桌跑过来,边跑边笑,然后说,“我给蔚远买了一顶帽子!”
“纪惊蛰!”门又响了一声,蔚远大叫着追了过来,脑袋上顶着一对闪亮的兔耳朵,“你给我站住!”
他俩围着蔚迟他们的桌子追逐,纪惊蛰隔着桌子挑衅蔚远:“你戴这个好看!真好看!”
蔚远气急:“我杀了你!”
纪惊蛰:“略略略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
两人又围着桌子转了十几圈,蔚迟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别闹了!”
那两人同时停下来,蔚远暴躁地告状:“哥!他搞我!”
纪惊蛰委委屈屈装可怜:“那我不是觉得你戴着好看才买给你的嘛你怎么不识好人心……”
蔚迟冷声道:“这是公共场合!你们不要脸也别打扰其他人吧!”
这时,吧台后面的女老板却很温和地笑道:“没关系,你们要珍惜还能这样大声喧哗的年纪啊。”
“抱歉啊老板娘。”蔚迟朝女老板说了一声,又瞪了两人一眼,“坐下!”
两人乖乖坐下,蔚远坐在蔚迟旁边,纪惊蛰则坐在许玮旁边。
许玮撑着下巴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纪惊蛰和蔚远异口同声:“谁跟他感情好?”
蔚迟看着蔚远脑袋上的那两个兔耳朵心烦,伸手去扯,扯得蔚远尖叫,却并没有取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风雅服装店的新产品。”纪惊蛰说,“戴在头上二十四小时才能取下来。”
蔚迟气急,又拍了一下那两只耳朵,蔚远哭丧道:“哎哟!哥你又打我!”
蔚迟盯着他的那对耳朵,道:“打你怎么了?”
蔚远觉得他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恐怖,吞了口口水,怂道:“打得好打得好。”
许玮给他们叫了饮料,说他请客,又问他们怎么都过来了,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纪惊蛰说:“完全没有,我们只是出来逛逛。”说完偷偷瞅了蔚迟一眼,发现蔚迟并没有反驳,反而像是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而是专心地盯着蔚远的兔耳朵。
蔚远觉得身边毛毛的,也想转头去看蔚迟,稍微动了一下脑袋,就被蔚迟警告:“别动。”
他登时脖子一僵,不敢动了。
许玮又没话找话:“我记得你俩都是魁地奇队的主力吧?今年咱的比赛……额,结束了吗?”
“结束什么啊!今年的‘金色飞贼’也太会藏了!”一提到魁地奇,蔚远就来了精神,把跟纪惊蛰的恩怨情仇都抛到了一边,也不跟他挤眉弄眼了,一捶桌面,把桌上的饮料都碰洒不少,“我那天在北塔楼差点抓到它了!你猜它在哪儿?它在占卜学教室窗台上的风铃里装铃铛,这谁能看出来?”
纪惊蛰道:“那是你‘差点抓到’的吗?明明是我看到的!”
蔚远翻了个白眼却不搭理他,继续说:“今年的新赛制倒是挺有趣的,教授们拍脑袋一想觉得有趣,我也觉得有趣,四个学院一起上,球门也有四个,想想就有趣死了!梅林在上,他们为怕比赛太快结束,给金色飞贼又加速又加智商,把校园也开放为场地,弄得谁也抓不到!我看他们自己来也抓不到!好嘛,这下球场上人都少了,每个队至少拨三个人去找金色飞贼!好好一个球赛直接搞成了躲猫猫——”
魁地奇比赛一队是七人上场,一名守门员,两名击球手,三名追球手和一名找球手,蔚远是追球手,负责在激烈的对抗中投球得分,这也是他的兴趣所在,可由于这次比赛持续时间太久、金色飞贼也经过升级难以找到,没有队伍不想快点结束比赛,便从追球手和击球手中也分出了人员去找金色飞贼,这让蔚远很不爽。
他抱怨道:“我想他们肯定没听说过一句来自东方的谚语: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这场球赛已经连着打了半个月,说实话,再怎样狂热的球迷折腾这么久兴趣也淡了,何况许玮这种并不太关心球赛的人,只能宽慰道:“这也还好吧,我记得魁地奇比赛最高纪录是三个月。”
蔚远哀嚎:“饶了我吧——”
“啪。”
蔚远感觉头顶一凉,然后就看到面前的桌子上落下来一顶小帽子,上面有一双兔耳朵,它大概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只有戴在人头上才会变成正常的帽子大小。
蔚迟刚刚一言不发,就是在专心研究他帽子上的咒语,帮他取了下来。
他心中登时一惊,又一暖,心说这就是我哥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吗?这要不是我哥的话谁招架得住啊?
随即,他听见他哥寒冷如冰的声音:“现在,你们两个,立刻,马上,给我消失。”
蔚远还沉浸在上一刻的胡思乱想中,极其拎不清地一声:“啊?”
纪惊蛰在斜对角上就开始撒娇:“迟迟——”
“快点。”蔚迟凉凉地扫过他们两个,“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两人便灰溜溜地离开了他们这一桌,可怜兮兮地坐到了蔚迟背后三桌开外。
许玮从没见过蔚迟怄气,很新奇:“什么情况?”
“没什么。”蔚迟冷淡地喝了一口苏打水,“看着讨厌。”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蔚迟又看到一个熟人走进了大门,他心说奇怪,后面这两烦人精跟过来不足为奇,怎么今天谁都上这儿来了?
“高求索,你来这儿干什么?”
想都不用想,高求索跟硕鼠那伙人中间岂止是隔了条泰晤士河,根本不可能收到硕鼠的邀请,而他也是个绝对不会在休息日进酒吧的人,所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高求索以极其拙劣的演技“发现”了他,厚着脸皮走过来:“好巧啊蔚迟,你也在这里!”
他当然不是饭后散步莫名其妙散到这里来了,而是目的明确地来——观察蔚迟的。根据蔚远线报,喝下那杯“迷情剂”的,正是蔚迟。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坐在蔚迟旁边,倒是一屁股坐在了许玮旁边。
蔚迟看着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高求索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又推了推眼镜,道:“随便逛逛。”
信你个龙鼻涕!但蔚迟也懒得管了,又喝了一口水,没喝到,苏打水竟然已经喝完了。
许玮倒是跟高求索挺聊得来的,三言两语的就开始探讨起了古代如尼文和魔法史,蔚迟看他们聊得兴起,也就没打断他们,走到吧台又要了一杯水。
在等待的时候,他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往旁边让了一步,那个人也跟着他挪了一步,他便知道这人就是冲他来的,他侧头一看,认出那人,五年级的杨可,斯莱特林的交际花。
杨可要了一杯红醋栗朗姆酒,然后微微偏头对他说:“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蔚迟并不承认:“我心情很好。”
杨可道:“你要是心情好的话现在就该在图书馆而不是这里。”
蔚迟看了杨可一眼,没有接话,杨可似乎对他很有兴趣,在任何场合遇见都会很自来熟地跟他打招呼。他不爱社交,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杨可关注的地方。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做不到扭头就走。
他们两人点的东西一前一后上来了,杨可接过那杯暗红色的酒精饮料,搅了搅里面的冰块,道:“你的小狗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哦。”
蔚迟又看了他一眼:“什么?”
杨可盯着红色酒水上浮沫的形状,神神叨叨地说:“他有一些身不由己的原因……控制不了自己……一些……情绪上的因素……”
杨可似乎在占卜学方面颇有一些天赋,但蔚迟不太相信占卜,注意力已经离开,飘到了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在蔚远和纪惊蛰的桌子上,此时又添加了几个人,一水儿的漂亮姑娘——格兰芬多四年级的阿葵、三年级的王书灵,以及斯莱特林四年级的瑟琳娜、丽贝卡和三年级的叶卡捷琳娜。
她们都是受邀来参加今晚聚会的,来早了一点,进屋就看到这边的蔚远和纪惊蛰,由瑟琳娜带头,全都坐了过来。当然,一切的缘由都是蔚远的风流债。
凯瑟琳火爆、丽贝卡娇俏,作为斯莱特林却被格兰芬多的蔚远搞得心神不宁,最后还换来一句“你大概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她们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而作为她们学妹的叶卡捷琳娜并未插入这场风波,只是在和她们玩的时候遇到过蔚远及他的狐朋狗友,一眼就把纪惊蛰看上了。
而阿葵和王书灵……大概是过来看热闹的。
总之,现在这一桌可以说是相当暗潮汹涌。
凯瑟琳先声夺人:“蔚远,你来这儿干什么?据我所知,聚会的邀请名单里可没有你。”
蔚远在花丛中流连多年,美人眨眼过,片叶不沾身,已经是个脸皮厚如城墙的货色,在这样剑拔弩张的一张桌子上依然如鱼得水,没有接凯瑟琳的茬,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嘘,我在帮助拉文克劳的高学长办事。”
她们果然上当,声音都压低了一些,丽贝卡问:“办什么事?”
“秘密。”蔚远挤眉弄眼,看向不远处的高求索,在姑娘们都转头去看的时候,他又煞有介事地压低了身体,仿佛要躲起来,“小心一点!别让他看见……总之,如果我办得好,他大概就会向他喜欢的女孩表白了。”
王书灵问:“他喜欢谁?”
“不知道,他打死也不说!”蔚远道,“但我一定会让他说出来!”
他这边坑蒙拐骗地转移走了凯瑟琳和丽贝卡的注意力,那边纪惊蛰感觉自己都要被叶卡捷琳娜的目光盯穿了,这位来自大陆北端的姑娘有一双硕大的绿色眼睛,盯人盯久了就有点瘆。
纪惊蛰打断蔚远的舌灿莲花:“抱歉,我要去个厕所。”
七点整,大门再次被推开,硕鼠带着十几个人乌泱泱地走了进来,拼起一张长桌,招呼着人坐下,在经过吧台的时候顺便拉住了蔚迟,让他坐在了自己旁边,然后道:“随便点,各位,今天我们包场!”
黄澄澄的黄油啤酒和蜂蜜酒一打一打地飘上桌,蜡烛也飘到了长桌中央,同时,酒吧里其他的灯都暗了下去。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从吧台里走出来,走到硕鼠身后搭住他的椅子,道:“还满意吗?小家伙。”
“非常满意,谢谢您,罗斯默塔女士。”
“那就好。”老板娘看了看长桌,酒精和零食已经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地簇拥在了蜡烛的周围,看起来很不错,她又对硕鼠道,“还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硕鼠回答:“好的女士。”
如果有其他巫师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因为三把扫帚酒吧虽然说不上很豪华,规模也不大,但很少听说会让人包场的。
老板娘正要走开,硕鼠旁边的一个斯莱特林问道:“那边怎么还有几桌人啊?”
老板娘看了一眼,道:“那不是你们霍格沃茨的同学吗?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硕鼠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道:“来都来了,一起吧!”
“我就不了,你们好好玩。”许玮对这种多人聚会并不感冒,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没想到高求索倒是留了下来,别别扭扭坐进了一堆斯莱特林中间。
纪惊蛰那个厕所还没上回来,蔚远倒是想跑,却被凯瑟琳和丽贝卡一左一右架上了桌。
等人都坐下,硕鼠拍了拍身边的大汉,道:“感谢大家来参加三条先生的毕业庆祝会。”
那位三条先生身材高壮,膀大腰圆,还有点胡子拉碴,看起来实在没有一点学生味。实际上要从年纪来说倒也确实如此,他已经留级四年,闻名全校,一度被称为蛇院之耻。
而上周,他终于补考过了最后一门科目,即将顺利毕业。
三条站起身,摸着后脑勺笑起来,他长得面目冷酷,笑起来却有点憨厚:“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他举起一杯黄油啤酒,又看了硕鼠一眼,然后说:“那就祝大家,周末愉快!”
所有人都举杯:“周末愉快!”
蔚迟在举杯的时候,发现自己旁边多伸了一只手出来,也拿起了一杯酒。等他坐下的时候,那手的主人便泥鳅一样挤到了他旁边。
坐下了还跟他咬耳朵:“迟迟!你来这里我都没有说什么!你还要和他坐一起!”
蔚迟简直是懒得理他,心说就你那样还叫没说什么?烦得我都把你倒挂金钟了。
他警告道:“你要在这里,你就闭嘴。”
纪惊蛰安静了。
硕鼠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被凯瑟琳和丽贝卡夹在中间的蔚远问:“开始什么?”
跟他隔着几个人的曹笙阴阳怪气道:“不知道就少说话,这是我们蛇院的传统,不知道你这个热血怪物为什么在这儿。”
蔚迟看了曹笙一眼,他要是不出声,自己还真没注意到,转头冲硕鼠道:“虽然我也不是很在意,但我记得昨天才有人跟我承诺过——我会少见到那家伙一点。”
硕鼠耸耸肩:“那家伙显然不是很是识时务。”
蔚迟:“我以为你用了一些违反校规的手段警告他。”
“我也想啊。”硕鼠吊儿郎当往后一靠,“但我家长警告过我不要惹出什么乱子。”
蔚迟一挑眉:“看不出来你居然是很听话的那种小孩。”
“也不是……”那一瞬间,硕鼠的眼眸低垂下去,蔚迟感觉到从他身上弥漫出了一些色调沉郁的东西,但只是刹那,这个优秀精英的斯莱特林便恢复了原状,道,“来了。”
一个大铁盘子带着它的架子飞到了桌子中央,上面是一团团……烟雾?
在座的斯莱特林都怪叫着鼓起掌来。
蔚远心说不会是斯莱特林为了整我们这些外院人准备的坏东西吧,有点慌了:“什么啊?究竟是什么东西?”
凯瑟琳欣赏了一会儿他的丑态,咯咯咯笑了一阵,才告诉他:“魔法糖果而已啦。”
魔法糖果是巫师世界的休闲食品,有各种不同的口味,有的也会有不同的魔法效果,现在这一盘糖果上还施加了障眼法,让人无法从外观判断它的口味和种类。
硕鼠道:“那从我们今天的主角开始吧。”
三条从那一盘“烟雾”中选了一颗,拿到手里之后烟雾便散开了,露出里面的蟑螂串。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苦着脸吃下了。
之后,由三条转动转盘决定下一个吃糖的人。
高求索不幸中招,抽出一个薄荷蟾蜍糖,吃下去整个胃都在跳动。
下一个是硕鼠,他抽出了一个血腥味棒棒糖,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蔚远在第七个,抽到一颗胡椒小顽童,为大家喷火助了个兴。
冰老鼠、果冻鼻涕虫、巧克力蛙轮番上阵,桌上笑声不断。
转盘快速转动着,时间也快速流逝着,桌上的酒杯不停地拿起放下,又流水般轮换,到后来,大家都有了一些醉意,这时候,转盘上的箭头指向了蔚迟。
蔚迟抽出了一颗乳白色的糖果,拿到手里就有股浓浓的奶味。
“抱歉,我乳糖不耐,吃不了这颗糖。”他说,“不然我重新抽一次?”
“这可不行。”硕鼠在旁边道,“你可以找人帮你吃,但不可以浪费。”
纪惊蛰立即道:“给我给我!我最爱吃奶了!”就着蔚迟的手把糖叼走了,一边嚼一边说,“这是什么糖?我好像没吃过。”
玉兔道:“是蜂蜜公爵的新品,叫真心乳酪。”
“那它有什么作……”纪惊蛰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然后字正腔圆道,“现在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必须以真心回答你。”
高求索“哦”了一声,道:“‘吐真剂’的某种衍生品吧?”
玉兔:“他只会回答第一个提问人的问题,而且效果有限,可以拒绝回答,但只要回答就是真话。”
蔚远摩拳擦掌:“谁来问?”
杨可举手,意味深长地看了蔚迟一眼,又看向纪惊蛰,张口:“你和——”
叶卡捷琳娜却抢先提问,硕大的绿眼睛盯着纪惊蛰:“你喜欢的人是谁?”
“那当然是——”纪惊蛰下意识地转头,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舌尖上滚动了一圈,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打断了,“——蔚远。”
“哇哦——”所有人都大声起哄,蔚远目瞪口呆,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凯瑟琳和丽贝卡推来搡去,两个姑娘莫名其妙地握手言和,瑟琳娜相当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背:“我说你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姐妹。”丽贝卡小声念叨:“青梅竹马诶——”
“砰!”
空中划过一个什么东西。
“哎哟!”蔚远应声而倒,往后栽了下去。
闹腾腾的起哄卡了壳,所有人都看向蔚迟。
蔚迟抱着一瓶还在往外冒气的香槟,面无表情道:“抱歉,手滑。”
第220章番外3迷情(HP群像)
“嘟——”蔚远又抽到一个让他两耳冒气发出火车声音的怪味豆,大大的出了一下洋相,好在大家现在都没太注意他了,就算注意到了的明早起来大概也能忘个七七八八。
已经不早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其他店铺都关门打烊,只剩他们这一室温暖的烛火。巫师世界可没有麻瓜世界的禁酒令,这一桌青少年已然喝得东倒西歪,从一开始的集体游戏转向了各自为政,关系比较好的三五好友渐渐凑到了一起,有的已经离开了大长桌,坐到一边玩小桌游戏去了。
蔚远也已经到了上头的点,人极度亢奋,晕晕乎乎,看蜡烛火都有点重影。
又有一杯酒被塞到了他手里,他甚至不太看得清塞自己酒的人是谁,朦朦胧胧地対着一个影子,就豪气干云地一举杯,叫道:“干杯!”
他刚把杯子举到嘴边,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按住了。
他侧过头一看,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哥的脸,他哥的皮肤很白,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竟显得更白了,像某种温润的东方宝石,带着朦胧的光晕。
他看着他哥的嘴,很缓慢地辨认出了他哥在说什么:“不许喝了。趴下我可不管你。”
他后背一凉,脑子短暂地清醒了几分,鼻梁也开始隐隐作痛——记忆一下子闪回到被那个香槟塞打倒的画面,之后仿佛有个女生哭着跑了,又跳到跟三条拼酒,再跳到自己晕晕乎乎、如同踩在云里行走,最后下意识走到了……他哥旁边。
哦,他是想坐他哥左边的,也就是他哥和纪惊蛰中间,因为即使在被酒精麻痹后的残存意识里,他也不想去和蔚迟另一边的硕鼠打交道。但纪惊蛰那个烦人精居然不让他,还抱着他哥的腰撒泼打滚……给他脸了真是,看我哥不揍死……
……诶?我哥居然没揍他?
记忆有片刻的断裂,总之,他现在是坐在他哥和硕鼠中间了,还在被三条拖着喝酒,三条一个看起来三十好几的彪形大汉拽着他大喊好久没遇到这么豪气的小兄弟了不愧是格兰芬多的王牌还算有几分骨气咱们今天不醉不归不醉不归!他被架得这样高,不喝岂不是很不给别人面子?本来就没剩什么理智,这么一激更是上头,已经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了。
这会儿,被他哥按住了,他也不恼,懵懵懂懂地坐在位置上,眼睛发直,大脑似乎已经在睡了,所有反应和思考都变得缓慢无比。
他恍恍惚惚地看着対面一桌的高求索,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他会在那儿?
蔚远被斯莱特林劝酒队猛灌的时候,高求索也不轻松,被一群花团锦簇的姑娘围在中间,眼前是一片向日葵似的漂亮脸蛋和穿插其间的肤色各异但骨骼纤细的手,精致小巧的樱桃酒流水似的往他脸上凑,他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规规矩矩四肢僵硬地坐在原地,酒都递到脸面前了不张嘴就只能洗脸,遂也无他法,只能忍辱负重地来一杯喝一杯。
很快也不胜酒力,开始发昏。
按理说他跟这个地方完全是格格不入,跟硕鼠那种能叱咤风云的人也完全搭不上边,他是个完全“拉文克劳”的拉文克劳,时至今日他都记得入学时拉文克劳级长的欢迎词:“拉文克劳拥有另一个很酷的元素:我们的人都非常自我——一些人甚至会称他们为古怪。但天才通常都是和常人步调相异的,不像有些学院,我们认为你可以穿着任何你喜欢的服饰,相信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说任何你高兴的话。我们不会反感另类的人;相反,我们欣赏他们!”
他一直以自己的学院与自己的品质为荣,一度认为自己会在图书馆里度过终生,而永远不会在这样毫无意义的酒局与社交上虚掷光阴。
可他现在像个傻瓜一样坐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姑娘围绕着他,给他如此多的关注,他看过一些说法是如果非要选择的话女孩会更愿意和木讷沉默的异性待在一起,因为这対让她们感到更安全或者捉弄起来更有趣都大有裨益,而现在的情况是——大概她们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反而是他该担心一下,她们玩得很开心,大概欣赏他犯蠢的样子谁都会很开心吧。她们在他面前蝴蝶一样翩飞,嘈杂纷乱的嗓音像夏日清晨的鸟鸣声一样往他的脑子里轰炸……这完全超过了他的接受范围,但是他并没有哪怕一瞬间产生过“就这么走了吧”的念头。
因为王书灵坐在他的斜対面。
她有一头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人很瘦很白,不太高,但身材比例很好,声音很清亮,爱笑,笑起来活泼健气,各科成绩也名列前茅。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大湖边,他们那次大概是乘了同一辆特快列车返校,她走在他前面,被在他身后的朋友招呼,回过头来,那一瞬间仿佛是在看他一样。她的头发被阳光染成了橘色,刹那之间他心如擂鼓,仿佛过完了一生。
“学长,听说你有喜欢的人啦?”
“是谁呀?”
“是哪个学院的啊?”
“哪个年级的?”
“你和蔚远打了什么赌?”
“说一下说一下啦……”
“……”
女孩们漂亮的脸蛋在他面前不停轮换着,利用酒精、美貌和花言巧语试图撬开他的嘴、窥伺他的秘密。
他看过很多很多书,范围很杂,包括很多麻瓜世界的书,他记得曾经看到过一篇关于“喝酒断片”的研究报告,报告分析了“断片”的原因:酒精会麻痹大脑的长期记忆储存,但短期记忆尚存,而短期记忆一般不超过一分钟,这也是为什么有一些人在“断片”之后也依然能保持行为举止正常的原因——他们虽然在第二天起床之后会把前一晚的所有事情都忘掉,但那些时候他们的短期记忆其实还在工作、控制着他们的身体。研究表明,在很多醉酒者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他们会不停地重复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这也是因为他们的短期记忆在一分钟之内就会“刷新”一次。
他仍旧木讷地坐在那里,目视前方,只把她装在余光的角落,但心里的声音很坚定:在得到她的允许之前,他一定不能暴露她。
因此他不断地强化他的短期记忆,対所有问题都不予回答,在被灌酒的间隙固执地念叨着:“我半分钟之前在想我不能说我现在也不能说,我半分钟之前在想我不能说我现在也不能说,我半分钟之前在想我不能说我现在也不能说……”
他的语速太快,好些姑娘想听清他在说什么,轮流凑上去听了半天,没有一个听清楚。
凯瑟琳噗嗤一笑:“他在说什么啊?”丽贝卡接茬:“不会在背诵他的论文吧?”
在得知蔚远是“姐妹”以后,她们两人迅速地握手言和了。
“算啦,你们别闹人家了。”王书灵喝得不多,在一个斯莱特林为主的聚会上,她作为一个格兰芬多対非蛇院同学都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善意,看高求索实在是被灌得找不着北了,出声解围,“都坏得很。”
女孩们一开始觉得高求索确实好玩,玩了这么久也玩腻了,便放过了这位木讷而古怪的学长,又花蝴蝶般一窝蜂飞回了长桌。
王书灵坐到高求索身边,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学长,还能走吗?我送你回去吧?”
高求索闻到了王书灵头发上的香味,痴呆般嘿嘿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不知道怎么的,蔚远和半桌子斯莱特林杠上了。
他先是细数斯莱特林在硕鼠当上学生会长之后対其他学院的压榨,说着往桌対面的曹笙鼻子一指,说你看这都是你养出来的仗势欺人的废物。曹笙拿起魔杖就要上来干架,还没站起来就被一个倒挂金钟咒挂在了木梁上,他目眦欲裂地叫道:“蔚迟——”下一刻,就被另一个人放了下来,是硕鼠的“金钟落地”……额,似乎是用脸着地的。
蔚迟瞟了硕鼠一眼,硕鼠朝他笑笑:“怕他吐得到处都是。”
蔚远不知道背后这些対话,只晓得他哥替他教训了曹笙,看着曹笙狼狈的样子捧腹大笑,同时也体会到了仗势欺人的快乐:“哈哈哈哈哈你看你那怂样!我哥在这你还敢皮?”他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平时就算了,你是不知道我哥最近有多喜欢我——”
“喜欢你个龙鼻涕!”坐在蔚迟另一边的纪惊蛰不干了,他没喝多少,可惜是个一杯倒,现在已然是个醉鬼,“迟迟喜欢的明明是我!”
蔚远转头又怼向了纪惊蛰:“是我听错了吗?刚刚自己说喜欢我的明明是你——”
纪惊蛰也有点懵圈,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跟蔚迟说:“迟迟,我感觉事情不是很対劲……”
蔚迟是一个头两个大,正在思考把两个人敲晕带走的可能性,硕鼠就越过蔚远点了点他的肩膀,说:“要不我们先把他们送回去?”
“还有你!”蔚远听到动静,立马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想要“暗度陈仓”的硕鼠身上,“你这个……手下败将!我告诉你,今年的魁地奇冠军,还会是……还会是我们——勇敢的……格兰芬多!”
“哈?”说到这个,硕鼠是不可能退让的,魁地奇可是两个学院的尊严之战,“凭什么?凭你路都走不稳?”
“凭什么?就凭我们学院的胆识、气魄和力量!”蔚远摇摇晃晃,已经是强弩之末,还非要站起来跟硕鼠开杠,没说两句就往人家身上栽,“一定把你们这些鼠辈轻松打倒!”
硕鼠一只手顶住他的肩膀,嫌弃道:“你先站稳再说诶诶诶你别晃——”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全校是只有你们两个学院吗?”
正在推推搡搡的两人愣住了,都转向蔚迟。
蔚迟面容雪白、表情沉静,正看着他们,眼神清凉。
纪惊蛰在旁边帮腔:“就是!只有你们两个学院吗?”
蔚远眨了眨眼睛,茫然地反问道:“那不然呢?”
“鲁莽冲动的狮子,只能看到胜利。”蔚迟一指蔚远,“傲慢狡诈的毒蛇,只能看到敌人。”又一指硕鼠,然后说,“都是目中无人的货色。”
“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明白——知识和智慧才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蔚远完全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进行到这个地方的了,怀疑自己中间断了一会儿片:“哥你在说什……”
“我受够你们这些蠢货了。”蔚迟站起身,蔚远觉得他哥这样看起来比平时看起来还要高大——当然这是因为他自己已经基本软到椅子上去的缘故——他感觉他哥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凶残,给他骇得一个激灵。
“不准确、不严谨、不睿智、不博学、不讲逻辑、没有远见——”蔚迟睥睨道,“我受够了,我决定给你们展示智慧的力量——”
硕鼠嗤笑一声,道:“没想到清高的拉文克劳也加入了‘无意义的争辩’行列,你们不一直自诩不在意么?”
“我会在你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打败你们。”蔚迟冷冷地看他一眼,道,“就在这次魁地奇。”
纪惊蛰兴高采烈地帮腔:“打败你们!”
帮完就一头栽倒在了蔚迟的腰杆上。
蔚迟扶住他的脑袋,又彬彬有礼地向两位“蠢货”点了点头,道:“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蔚远反应了一会儿这个“我们”包含了谁,有点迷茫地发问:“哥,那我呢?”
下一秒,他哥就消失在了原地,连带着纪惊蛰一起。
“哈。”过了很久,硕鼠才刚反应过来一样,笑了一下。
“虽然我从没见过我哥喝醉……”蔚远转向硕鼠,解释道,“但我感觉他确实是喝醉了。”
蔚远最后的记忆就到这里。
等他再睁开眼睛,他认出了熟悉的天花板——他正躺在宿舍的床上。
他脑子嗡嗡的,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刚撑起身,就摸到一只手,吓得他直接滚到了床下面。
“梅林的胡子!”他叫道。
那个人被他吵醒,蠕动了几下,也窸窸窣窣坐了起来。
“高求索?”蔚远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记得了!哦!该死的酒精!”高求索按着太阳穴,“大概送我回来的人回答不了拉文克劳门环的问题吧。”
蔚远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你没対我做什么吧?”
高求索说:“我观察了一下。”
蔚远难以置信:“你观察了一下?”
高求索完全是鸡同鸭讲,仍自顾自道:“会不会是纪惊蛰喝了那个药?”
“怎么可能?”蔚远反应了两秒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否认,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対,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情况……纪惊蛰又送他花又送他帽子还在真心乳酪的效果下说喜欢他……他混乱了,昨天的场景很混乱,他的记忆也很混乱,“不対啊……那我哥呢?我哥不是也喜欢我吗?”
高求索:“你从哪里看出来蔚迟喜欢你了?”
蔚远:“没有吗?我哥対我很好啊!”
高求索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我看他是想対你下毒手吧?”
蔚远又想反驳,一下子又想到了他哥凶残的眼神……不対不対……难道真是纪惊蛰?不可能啊……退一万步说,他哥没有喝,又怎么可能是被纪惊蛰喝了呢?他那天明明是把蔚迟的水壶拿错了,纪惊蛰为什么会喝到?他不能接受:“怎么可能!纪惊蛰根本就回答不了门环的问题!”
“大新闻!”宿舍门忽然被打开,蔚远的室友冲了进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到雅典报信的士兵,“蔚迟扬言拉文克劳会获得今年的魁地奇冠军!”
同时得到这个消息的,除了全校师生以外,还有蔚迟本人。
不知道是谁把昨晚的记忆放进了冥想盆,而欣慰于拉文克劳——主要是蔚迟——终于有了魁地奇斗志的方青谛校长很慷慨地将冥想盆放到了教学楼入口,供大家互相激励。
蔚迟大概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件事的人。
此时,他刚从床上坐起来,正面対着兴冲冲找上宿舍来的魁地奇队长,头疼道:“那大概可以说是……酒后失言。”
“不!蔚迟,你不要再谦虚了,我相信,只要你想,你就一定可以做到!”队长看着这个从入学以来在所有科目上都一骑绝尘的风云人物,心中燃烧起久违的热情,“你的发言很精彩!我们学院所有人都受到了震动,过去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挫败中假装洒脱,而现在——是时候拿回我们的荣誉了!”
蔚迟按住额头:“事实上……我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蔚迟!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队长充耳不闻,慷慨激昂地一拍他的肩膀:“让我们一起加油吧!”说完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站起来就往外走,“行了你再休息一下,下午直接上场,诶你还养了猫?好可爱啊……嘶。”
等队长离开,房间里便只剩下蔚迟,和躺在他腿上的大肥猫。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蔚迟伸手把猫推倒,恨恨道:“都怪你。”
“喵——”
当日下午,蔚迟作为拉文克劳的替补找球手,披挂上阵。
这次的魁地奇比赛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大家対它都快要失去兴趣了。除了球员以外,其他人也没法不上课不睡觉地看现场,在今天之前,学生们基本都是闲暇时去球场逛逛,或者听别人说说比分,全校师生列席观看振臂高呼的景象都已是昨日黄花。
而今天,冷清了很多天的球场,再次爆满。
一块三百六十度都能看清的魔法屏幕挂在球场正中,除了球场上肉眼可见的比赛以外,屏幕还转播着在校园里寻找“金色飞贼”的队员实况。
蔚迟跟着其他替补队员一起飞入了球场,硕鼠、蔚远、纪惊蛰这些出现在“冥想盆”中的选手也都上场了。
所有观众都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比赛,半个月来的倦怠和疲劳一扫而空。
连解说的声音都澎湃了不少:“队员替换完毕,比赛继续!”
比赛已经持续到第十六天,目前的比分是格兰芬多560分、斯莱特林540分、赫奇帕奇320分,拉文克劳170分。分差如此之大,就算拉文克劳拿到“金色飞贼”,也只能和赫奇帕奇一起并列第四。
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不管是看这位大放厥词的“拉文克劳三十年来最优秀的天才”、“所有老师的小助教”、“方校长最看重的学生”究竟要如何力挽狂澜,还是看这位天才的金身破碎,可都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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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私设都是乱设,向原著道歉了!
顶锅盖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