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来得很早,下午五点不到天际就已经昏黄一片,光晕带着仅剩的一点暖意洒在人身上,戚景云站在校门口等人,时不时探出脑袋往路口处看两眼。
远远有个人影朝他跑过来,踩着一地的银杏叶,谢遥兮手里捧着两个烤红薯朝他挥了挥,戚景云笑了下,也向他走过去。
“等久了吧?”谢遥兮把红薯递给他,“你今天下课比我早啊,我还特意打了个时间差的。”
戚景云将红薯放在手里捂着,亲密地挽住他的胳膊,“想早点见到你,今天大课坐在最后边的位置,提前从后门出来了。”
“好家伙。”谢遥兮不由咋舌,“我们景云可是个好学生,居然因为我翘课了,真是不得了,那今天可得好好珍惜一下,不如做个纪念日吧。”
戚景云不由失笑,整个人歪在他肩膀处蹭了两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都快有一半的时间是纪念日了,你累不累啊?”
谢遥兮剥开红薯的外皮,用勺子挖了一块递给他,慢悠悠哼道:“这有什么累的啊,我那么喜欢你,巴不得天天都有理由跟你庆祝,然后再……”他吧唧亲了戚景云脸颊一口,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乐得眼睛都眯起来,“跟你讨个便宜。”
戚景云张口咬住勺子,眼眸弯弯。
金黄色的银杏叶铺了一地,像秋意正浓时织成的毯子,谢遥兮牵着他的手一边和他商量晚上去哪里吃饭,一边开玩笑道:“景云啊,你以前都不黏糊我的,时间一长倒越来越肯撒娇了,万一哪天我有事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戚景云认真想了想,道:“你有什么事会不在我身边?三两天出差什么的我可以接受,但时间久了,我会自己去找你的。”
谢遥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对,不管有什么事我都舍不得离开你的,毕竟景云又漂亮又可爱,我不看紧点可怎么行。”
正说着话,路灯下的光线里却隐约见到飘了一点雪花,戚景云伸手接了一下,语气里有些意外的惊喜,“今年初雪来得好早,遥兮,下雪了!”
他转头回去同他说话,然而刚刚还牵着自己手的人却突然离自己好远,戚景云猛地慌了神,下意识地去追他,只是雪越下越大,好像渐渐将谢遥兮的面容模糊了一般,戚景云跑得越急却离他越远,天色完全暗下来,四周街道也恍然间消失,一片苍茫的雪色中只剩下谢遥兮渐行渐远的背影,戚景云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几乎泣血般地在唤他。
“谢遥兮!”
“谢遥兮你去哪儿?!谢遥兮!你说过不舍得离开我的!”
“你不许走,谢遥兮——”
没人应他,连回音都在无边的黑暗中渐趋湮灭,戚景云惶惶然,再抬头时眼前已经什么都不剩。
“谢遥兮!”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有一种从高空中陡然坠落时的强烈失重感,戚景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冷汗一片。
卧室里的遮光帘拉得严严实实,没一点光线透进来,黑暗中他只能听见自己剧烈加快的心跳声和几乎劫后余生般的喘息,戚景云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久都没梦到这个人了。
大约是当初离开的实在太突然,连告别都来不及,所以遗憾随着时间愈久愈深,在长久的时日里变成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疤。
他缓了很久才从过度眩晕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拧开床头的灯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
他今天休假,本来下午在看最近的实验报告,四点多的时候困了就睡了一会儿,不到两个小时,但大约是因为刚刚那个梦所以觉得格外冗长。
手机上有两三条不久之前朋友发过来的信息,问他今晚难得休假要不要出来喝酒放松一下,还顺便给他甩了个定位。
戚景云揉了揉额头,本来想回绝但转念一想整日闷着似乎只会让心情更糟糕,便答应了下来。
他起身去浴室简单洗了下澡,尽量让自己别去想刚刚的梦,三年的时间不够他忘记谢遥兮,但已经足够让他学会迅速将现实和梦境区分开来。
拿着车钥匙下楼,戚景云不自觉地用中指推了下眼镜,却推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刚刚迷迷糊糊地把眼镜丢在了洗漱台上。
但此时也懒得回去拿,他打开车门,驱车往会所去。
会所里面已经很热闹,朋友坐在吧台边朝他招招手,一边给他点了杯酒精度不高的鸡尾酒,“戚医生,能把你约出来可真不容易。”
戚景云笑了下,“工作太忙了。”
朋友晃着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下,“所以你难得放一天假也懒得出来跟我见面聊聊天?”
“没有。”他喝了口酒,“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这会所地址有点熟悉,他想起先前沈琰随口一提的那个店名以及丢过来的一张贵宾卡,现在看来这家会所经营得好像确实不错,人多并且不算太混乱,而且闻不到太多信息素的气味。
沈琰开了两个场子,一个需要使用阻隔贴才能进入,另一个则随意些。
朋友和戚景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过是工作上的一些琐事,戚景云说起最近诊所里碰上的一些比较离谱的病人,朋友连连摇头,说下次可以拒绝接诊,对待有些人实在不必医者仁心。
戚景云抬头朝他无奈地笑了笑,“可有时候还是难免会不忍心……”
他突然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或许是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这男人的身形同谢遥兮几乎重合了七八分,戚景云呼吸一滞,整个人猛地紧张起来。
等这男人走近了,戚景云微微眯了下眼睛,他近视程度并不深,但此刻他也不知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只觉得眼前的人和谢遥兮好像好像,他甚至在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想要冲上去拥抱的冲动。
朋友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忍心开口般地往旁边避了避,轻轻地叹了口气。
“先生——”黎琛开口,语气温和似春风,脸上挂着和煦又得体的笑,“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原本还想招呼酒保来瓶红酒继续搭讪,但是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这美人陡然红了眼眶,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但里面盛着的全是哀伤和难过,硬生生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抱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如果我刚刚的话有冒犯到你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不是有意要做什么,只是……”
戚景云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试图让水汽散掉,但眼前还是朦胧一片,他微微偏头,朝酒保要了张便签纸,写了自己的号码递给他。
那纸条被他揉得皱皱巴巴塞进黎琛有些局促的手心里,戚景云低声道:“你可以联系我,我没有介意。”
他又道:“我叫戚景云。”
黎琛将手帕递给他,“凤鸣朝阳,龙翔景云,是这个‘景云’吗?”
戚景云应了一声,却不再肯跟他讲话了。
黎琛见他似乎非常难受,但他也确实没有立场多留在这里安慰他,只好微微俯下身,温声道:“很高兴今晚认识你,假如下次再见面的话,希望我能让你高兴些,戚先生。”
黎琛在一个礼貌距离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他朋友点头致意之后方才离开。
情史不算丰富但也没在搭讪上失过手的黎总满心疑惑,想要回头再多看几眼但又出于修养问题不愿过多窥探他人隐私,只好在心里默默想着,暂且还是不联系了……真有缘分的话,那就下次再说吧。
戚景云弯着腰,一直忍着的眼泪在黎琛刚刚转过身忽地砸在地上,从喉间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泣声。
朋友半拥住他,鼻头也微微有些发酸,却仍打趣道:“是有些像他,难怪你会看错。”
戚景云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裳下摆,那种庞然的痛苦顷刻间将他完全覆盖住,这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犹如刀割般带着血腥气,肠胃因为应激反应而开始痉挛疼痛,戚景云指尖用力到近乎发白,一字一句地喘息着道:“不是他……也不像他。”
这世间千万人,众生中有相似者也不过巧合,他只盼能放过自己,别因为这三四分的相似再去折磨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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