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看到陈戈手中提着的东西埋怨道:“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家里什么都有。”
“你让宋姨看看,我带来的家里肯定没有。”
宋姨乐呵呵地接过陈戈手中的东西去了厨房,老妈在沙发上坐下,又说:“要不然你再问问小叶?”
“妈……”陈戈无奈了,“他们那边一大家子人呢,叔伯都聚在一起。”
老妈笑了,“我就问一下,等到你们正式结婚了总要过来的嘛。”
陈戈不自觉就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他们家过年一向冷清,往年老妈到年末就跟朋友去国外度假,陈戈自然也是找朋友狂欢。今年老妈身体不好在家休养,宋姨留下照顾她也没有回老家,一张餐桌三副筷子,如果多一个叶知谨正好填满四人的餐桌;他从不看春晚,不知道叶知谨爱不爱看,如果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道叶知谨会不会不好意思躺在他的腿上,他总爱那样做,柔软的头发贴着他的腹部,说不定看一会儿就会沉沉睡去。
“陈戈,儿子,”老妈叫他,“想什么呢?”
陈戈冲老妈笑了笑:“想你儿媳。”
老妈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反倒说他肉麻就一天不见而已。
不是一天,陈戈心想,又快要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跟叶知谨几乎没有联系,他突发奇想去翻叶知谨的朋友圈,发现叶知谨竟然一条动态都没有,也不怎么跟同学互动,一如既往的高冷。只有一次陈戈在楼下遇到一只小野猫,随手拍了一张照片传到朋友圈,回到家发现叶知谨竟然给他点了个赞。
他简直欣喜若狂,冲到楼下四处找那只小猫,可惜找到日落也没有找到,最后从网上搜罗了几十张各类小猫的图片一口气统统给叶知谨发送过去。
半小时后叶知谨回复他一串省略号。
虽然只有六个点却给了陈戈莫大的鼓励,从此他时不时就发一些小动物的照片给叶知谨,企图跟他套近乎,叶知谨大多数时候都不回,只有一次他问了过年的事情他才再次回应。
即使这样叶知谨也不跟他多聊,只说了大年三十晚上会给老妈打去电话,初一上午就会过去,就匆匆说还有事情,陈戈对他道晚安他也没回。
宋姨做了一大桌菜,三个人吃未免有些冷清,好在开了电视添了几分热闹。他没等叶知谨打来先给他打了电话,第一遍他没有接,第二遍快要挂断才接起来。他那边很是吵闹,叶知谨清冷的声音夹杂着小孩子的叫喊声和大人的交谈声一起传来,更衬得这里的寂寞。陈戈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难受,还要拿出喜气洋洋的语气对他说:“宝贝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叶知谨说。
“伯父在吗?”陈戈说,“我先给伯父拜年再跟你说。”
对话中断了几秒,之后陈戈跟叶知谨老爸寒暄了几句,电话再次回到了叶知谨手中,他听到他那边安静了下来但是隐隐能听到烟火爆破的声音,猜想他是到了阳台,他正想问他叶知谨已经开口:“把电话给阿姨。”
陈戈乖乖把手机递给老妈,老妈笑着说:“新年快乐。”
叶知谨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妈乐得都笑出了声,陈戈凑过去要听,老妈还赶他走,他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老妈和叶知谨一句一句聊得开心,听到有结束的意思立刻冲老妈拼命示意自己,老妈这才说:“你再跟陈戈说两句吧。”
陈戈担心叶知谨拒绝,二话不说就把手机抢了过来。
“喂……”开口的瞬间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站了起来,一个人走到阳台,远处的夜空隐隐有花火闪动,不知道和叶知谨看到的是不是同一朵。
“新年快乐。”陈戈说。
“你说过了,”他顿了顿又说,“新年快乐。”
初一一早老妈就催促陈戈去接叶知谨,叶知谨早就说过自己过来,陈戈还是厚着脸皮给他打电话,他这边拨出去号码那边门铃就响了起来,一开门叶知谨自带音效地走了进来,宋姨拍着手说他们心有灵犀。
陈戈挂断电话,连忙去接叶知谨手中的东西,叶知谨不仅给老妈带了礼物,宋姨也没有忘记,她们热热闹闹地拆礼物,陈戈磨蹭地坐到他旁边,悄悄问他:“没有我的吗?”
叶知谨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不想搭理他,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没关系,他想,他昨晚对我说了新年快乐,这就很好了。
中午一起吃了饭,饭后老妈就赶他们出去转一转。
“年轻人过节老呆在家里干什么,”老妈说,“我约了人来家里打麻将,你们在这里碍事。”
听到老妈这么说,陈戈觉得她可能是察觉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不对劲想让他们单独相处。其实老妈会察觉他并不意外,毕竟今非昔比,从前他和叶知谨做起恩爱来虽不走心但是水到渠成,如今他越了界,面对叶知谨又是心痛又是愧疚,叶知谨就像一面明镜,纵使他有再好的演技,在他面前都假意不起来。
能跟叶知谨单独相处陈戈自然高兴,而叶知谨没有办法也只好穿上衣服准备出门,临走前老妈拉着陈戈,偷偷骂他怂。
你要是知道我都干了点什么就不会说我怂了,陈戈悲哀地想。
新年第一天,即使是幽静的独幢别墅区也比往日热闹几分,到处是走亲访友的车辆行人,陈戈取了车来,问叶知谨想去哪里。
叶知谨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陈戈猜测他是不想和自己一起的,这时如果他善良一点体贴一点就应该提出两人各自行动晚饭时间再集合,可是他又贪婪又自私,只要叶知谨不说就装作惹人厌而不自知。
他看他似乎有些累了,就提出要要他睡会儿他随便来开。
叶知谨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是抱着安全带闭上了眼睛。
————
叶知谨睁开眼睛就看到陈戈放大的脸,对方接触到他的目光连连向后退去,举起自己的双手证明清白,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干。”
叶知谨非常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把小半张脸埋进了围巾,低声说:“回去吧。”
陈戈后悔自己的鲁莽,他一路漫无目的地开车,叶知谨偏着头安睡,车停了都没醒,他没忍住凑近了看他,看他放松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在下眼睑,他睡着时十足的乖巧,没有半分平日的冷漠疏离,车内暖气很足,陈戈下意识就想碰碰他红润的脸蛋。
叶知谨醒了陈戈就再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载着他原路返回。
路上放着舒缓的音乐,叶知谨靠在车窗上看窗外喜气洋洋的街景,陈戈频频去看他,直到他忍不住提醒他看车,他才颇为遗憾地收回目光。
回到家果然没有什么打麻将的姐妹,不过老妈和宋姨也是刚回来,给他和叶知谨一人买了一条红围巾,偏要他们围上试试。
陈戈嫌傻不愿意,叶知谨倒是不嫌弃直接默默围在了脖子上。他皮肤本来就白,被正红色的围巾一衬显得更白了,眨巴着大眼睛就好像广告中的中国娃娃,老妈喜欢得不行,捧着他的脸要陈戈看。
陈戈喉咙发紧,二话不说就把自己那条围在了脖子上。
结果宋姨从厨房出来看到他笑得直说肚子疼,老妈也跟着笑,就连叶知谨看了他一眼也微微露出了笑意。
他一笑陈戈就愣住了,硬生生刹住了要把围巾扯下来的手,半是无奈半是期待地问叶知谨:“好笑吗?”
叶知谨犹豫了一下,冲他点点头。
陈戈平时从不下厨,今天却破天荒地帮宋姨炒了两个菜。
他在国外读书时有一段时间对做饭很感兴趣,经常做了料理召集一群朋友来试吃,回国后工作越来越忙,加上一个人做饭没什么意思,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家里多了一个叶知谨,他又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厨房。
老妈和宋姨都惊奇坏了,陈戈鬼扯说新年新气象,只有叶知谨宁静地看着他,从很久之前他就总是拿这种眼神看他,让陈戈觉得自己早就被他看透。
晚饭端上桌,老妈还要问叶知谨有没有吃过陈戈做的饭,陈戈想到叶知谨那个穷人富人的问题,暗道老妈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知谨摇了摇头,但是很给面子地补充他偶尔会做早餐。
“那你尝尝,”老妈立刻推销,“陈戈做饭可好吃了,他就是懒。”
如果有条地缝陈戈一定就钻进去了,还好叶知谨没说什么,甚至尝了他做的菜还对老妈说好吃,老妈笑着说以后让陈戈多做给你吃,他还附和说好。
陈戈在一旁听着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一时不知道叶知谨的反应对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吃完饭后老妈留叶知谨住下,叶知谨说家中明早还有客人拒绝了。
他自己开了车来,陈戈连送他的理由都没有,只能目送他的车子越行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还有明天一天,他就又要找不到见叶知谨的理由了。
————
第二天下午陈戈按响了叶知谨家的门铃。他是想一早就来的,然而叶知谨说上午有别的客人,要他晚些再来。
路上遇到了堵车,谁知还是来得早了,门一开满满一客厅的人看着他,其中也包括正在喝茶的叶知谨。
陈戈还围着昨天那条围巾,叶振华一看到他就大笑着打趣他:“小陈今天打扮得够喜庆啊。”
陈戈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来给伯父拜年自然要喜庆。”
叶知谨走过来帮他把外套围巾挂在衣架上,保姆在一旁插不上手,笑着说:“这不是跟小谨昨天带回家那一条一模一样吗?”
客厅中围坐着的人都看着他们,其中一位年轻女士感慨:“年轻人就是感情好啊。”
陈戈把礼物交给保姆,跟随叶知谨过去先给叶振华拜了年,他场面话一向说得漂亮,叶振华听得心情大好,拍着他的肩膀给他介绍在场的几位,其中有长辈也有叶知谨的同辈。
陈戈一一打了招呼,就在说话间门铃再次响起,保姆跑去开门。
陈戈本来背对门而立,听到叶知谨的姑丈嗔怒着说:“饭都吃完了你还来什么?”这才回头去看,正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进门来,四目相接的瞬间陈戈认出竟然是那天和他在楼下大打出手的男人,一时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浑身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叶振华介绍:“小陈,这是小谨的表兄;知行,你们还没见过吧,这就是小谨的未婚夫。”
陈戈耳边轰地一声如遭雷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下意识就去看叶知谨,叶知谨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早有预料。他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是还是勉强稳定住心神,和走到面前的叶知行握了个手。叶知行相当敷衍,眼中对他的不耐烦也是毫不遮掩,两人手掌仅是短暂相碰就算是打过招呼。
叶家男人多,聊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他在一旁听着,只在叶振华对他发问时才会谈一谈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几位长辈对他的说法都很感兴趣,这让他一时之间找不到机会叫叶知谨出去,好在后来话题渐渐转向了叶家过去的一些家事,陈戈注意着叶知谨的动作,他一动他就跟着站了起来,随着他往客厅外走。
没想到转过走廊叶知谨径直进了卫生间,陈戈犹豫了一下就被他关在了门外,又没胆子闯进去,只好靠在一旁的墙上等他。
叶知谨的表姐从走廊经过,看到他还了然地笑笑,再次感慨:“感情真好。”
叶知谨很快出来,他怕被他溜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抓到了阳台,问他:“你怎么不告诉我?”
叶知谨肯定早料到了他要这么问,反问他:“你问我了吗”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陈戈就说不出话来。他又想起叶知谨的眼泪,五脏六腑都像被揉作一团,偏偏眼睛是清明的,要他不得不面对那个人对他竖起厚厚的壳。
叶知谨拿起水壶给一盆万年青浇水,他跟在后面打转,悻悻地说:“他……你表哥知道啊?”
“知道什么?”
“知道……”陈戈抓了抓头发,“咱们的事情。”
叶知谨不太爱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那……”
“他不会跟别人说的,”叶知谨淡淡地说,“道歉的话也不必了。”
叶知谨一向话少,陈戈还是第一次被他抢白,他说完就放下了水壶走了,陈戈一个人在阳台站了会儿,回去时就看到他正在跟家人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两只大眼睛都弯了起来。
整个下午陈戈一直心不在焉,每次等他回过神时都发觉自己在盯着叶知谨看。
叶知谨不为所动,只是有一次堂姐注意到陈戈的眼神打趣他,全家人都朝他们看过来时他回以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陈戈大受鼓舞,壮着胆子把他揽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叶知谨撑着他的胸膛起身,其他人都当他是不好意思,只有叶知行一脸看穿一切的冷笑。
————
陈戈跟餐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先端起酒杯敬了一轮酒。
喝完一轮暂时休息,叶振华招呼着大家吃菜。陈戈空腹喝酒胃里发烫,夹了一块山药吃觉得味道不错,献殷勤给叶知谨也夹了一块。
叶知谨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陈戈又继续吃自己的去了他才夹起来默默咬了一口,结果正好被坐在他旁边的姑妈看到了,奇怪道:“你不是不吃山药吗?”
陈戈听到了立刻朝他看过去,表姐在一旁笑着说:“我们给夹的当然不吃了,”她冲陈戈抬了抬下巴,“也不看看是谁夹的。”
“没有,”叶知谨把那块山药又放回了盘子,解释道,“忽然想尝一下而已。”
陈戈看着他淡然的侧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他的耳尖似乎隐隐泛起了红晕。
晚餐进行到一半,照例开始继续喝酒。
陈戈新婿上门,被叶知谨的老爸和两个姑丈轮流劝酒,他假意推辞说开了车来不能喝酒,叶振华立刻道喝没事今天在这儿住下,陈戈巴不得留宿,二话没说就喝了。他仗着自己酒量好来者不拒,没想到那三个老江湖只劝不喝,后来叶知谨的表哥竟然不嫌事大也加了进来。
他一个人哪里是他们四个人的对手,喝了几轮就有些上头,最后如愿以偿被叶知谨扶着上楼。他其实醉得没有那么厉害,也不舍得当真把全身重量放到他身上,半真半假地靠着他,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洁白的耳垂。
叶知谨把他扶到房间朝床上一丢转头进了卫生间。他躺在他的床上,床单枕套上都是熟悉的叶知谨的气味,让他真的晕晕乎乎起来,晕了不到一分钟叶知谨从卫生间出来,把一个热毛巾盖在了他脸上。他装死不动,叶知谨等了一会儿就只好在床边坐下帮他擦起脸来。
他的动作很温柔,陈戈抓住他的手腕,在毛巾下露出一双醉醺醺的眼睛,问他:“叶知谨,我怎么遇到你之后就总是喝醉啊?”
叶知谨抽出手,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陈戈死皮赖脸又去抓他的手,他躲了两下终于不耐烦了,在他脸上不痛不痒地拍了一巴掌,站起又进了浴室。
陈戈仰面躺着,不一会儿就听到浴室里传出模糊的水声,想到一墙之隔叶知谨正在洗澡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他坐起来在房间四处打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无意中看到书架上有相册就起身过去抽了出来,没想到打开都是一些高中的照片,不过大多是户外场景,应该是运动会成人礼之类的活动拍下的,那时候他在学校相当活跃,随便扫了几眼就在里面发现不少自己。
叶知谨高中时跟班里同学交流不多,后来几次同学聚会他也没来过,陈戈以为他对同学没什么感情,没想到他还保存着这些老照片,他翻了几页正准备合上,忽然手指一顿,目光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那竟然是一张他一个人的独照。
他站在跑道的起跑线前,神情坚定而专注,右手举在半空中呈抓握状,手腕上系着一条红丝带。后来他们班男子接力打破学校记录,这张照片被贴在学校宣传栏中最显眼的位置,直到某一天早上不翼而飞,当时的好友还打趣陈戈现在的追求者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叶知谨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陈戈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走到他身边踢踢他的小腿,见他没有反应又绕到床的另一边,一条腿跪在床上去推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一点从他身下把平铺的薄被抽出来丢在了他的身上。
陈戈把遮住脸的被子掀开,转头看着叶知谨把床头灯关上钻进被子里躺下,两人之间隔了有半米的距离,他能看到叶知谨柔顺的黑发和一截白皙的脖颈,他躺在他的身边,就好像之前上百的夜晚那般。
他出声叫他的名字,叶知谨一动不动,他就故意逗他:“叶知谨,你就这么跟醉鬼躺在一起不害怕啊?”
黑暗中叶知谨好像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轻飘飘地说:“你站都站不稳。”
陈戈不置可否地支吾了两声,安静了几秒,他又说:“叶知谨,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啊?”
这次叶知谨没有理他,他伸手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叶知谨立刻往床边挪了挪,他担心他掉下去不敢再动他,只是执着地追问:“聊聊呗,有没有啊?”
他喝完酒后话特别多,反复问了几遍叶知谨终于受不了了,冷冰冰地说:“没有。”
“哦……”陈戈低沉地出声,过了一会儿又说,“那你还喜不喜欢他啊?”
叶知谨背影有些僵硬,他躺在床边缩成小小一团,听见陈戈说:“你要是没有喜欢的人我可要追你了。”
他听他颠三倒四自相矛盾的醉话,放松了一些,把一个枕头按在他脸上要他闭嘴,陈戈大笑着把枕头扯开向他保证不再说话,他这才放过他,躺回自己一边睡去了。
陈戈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才闭上眼睛。
第二天上午陈戈醒来时叶知谨已经不在床上,他再次把书架上的相册抽出来看到自己的照片,这才确认昨晚并不是大梦一场。
叶家上午没有客人,陈戈下楼时只有叶振华一个人在看报纸,看到他就问他记不记得自己昨天喝醉吐了小谨一身。
陈戈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笑着回应:“如果真的吐到他身上,叶知谨肯定不会让我睡在床上。”
叶知谨正端着牛奶从餐厅走出,他只听到陈戈的后半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他穿着睡衣拖鞋喝着牛奶的样子让陈戈再也忍不住,仗着叶振华在场乘人之危走过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对他说早安。
叶知谨当着父亲的面又不好发作,早饭没吃完就变着法子赶陈戈走。他如果直接赶陈戈还能赖着不走,但他提出的是两人一起回家,陈戈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出了门,临上车之前他存着侥幸说不定叶知谨真的要跟他回家,结果上了车幻想就被无情打破——叶知谨要他把他放在市中心某座商场。
他想问他去那里干什么又不敢问,任劳任怨把他送了过去,临下车前才抓着问他:“晚上人民公园有烟火表演,要不要去看?”
叶知谨手扶着车门摇了摇头,说已经约了朋友一起。
陈戈有些失望,很快又笑着问他明天有没有空。
叶知谨把车门关上,没有回答就走了。
陈戈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
回到公寓时家政阿姨正在打扫卫生,他看她整理橱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她:“家里有挂面吗?”
阿姨抽开抽屉,找出一筒只剩下一半的面,笑着对他说:“只剩这么多了,你们都不爱吃面,这个还是上次叶先生……”她说了一半突然停下不说了,陈戈追问:“叶先生怎么了?”
阿姨无奈地叹气:“人老了脑子就不好使了,叶先生专门交代了不让说,还是说漏嘴了……”
“叶先生叫我买了面条,还叫我教他煮来着……”
阿姨走了之后很久,陈戈仍然站在厨房,他看着那个在厨房角落之前从未注意过的垃圾桶,像是看到了叶知谨被自己弃之如履的一颗真心。
他亲手把叶知谨煮的面丢了进去,也把叶知谨的真心丢了进去。
他总说叶知谨克制又清醒,随时都能抽身而退,事实上其实是他自己愚蠢又麻木,无视了所有的细节,其实只有他稍稍用几分心思,那些充满爱意的蛛丝马迹全都有迹可循。他无法体会叶知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他身边,但他确定他离开时带走了伤心和失望。
陈戈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