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昼这栋房子空旷。一看就住过来还没多久,没有太多家具和杂物,因此,只要微微凝神,就能听到浴室里响着的水声。
我的心跳飞快,握住祁昼的手机,屏幕自动进入人脸识别,我慌乱地划开,果不其然,看到了数字密码锁。
我略一犹豫,输入了一串数字。那是祁昼这座房子的密码锁,我看过一次便暗自记住了。
“140717”。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年月日齐全的日期。我不知道这串数字的意义,但想来对祁昼应当十分重要。
——解锁失败。
好吧,不对。我想了想,又输入了祁昼公司成立的时间。
——解锁失败。
我屏住呼吸思考了一会儿,又输入了投资综合体预计剪彩开放的时间。这应该是他最近事业上的里程碑了。
——解锁失败。
我开始紧张起来,总觉得那边浴室的水声若影若现。难道祁昼不是个事业狂?我的思路错了?
没时间再多犹豫。
我又输入了一个日期——祁昼的生日。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尽力、刻意遗忘和祁昼有关的所有东西。
但原来,我什么都没忘。
十年前,我和祁昼曾一起窝在简陋的屋里,外面大雨瓢泼,水汽湿冷清苦。我带来的那只昂贵精致的冰激凌奶油蛋糕已经有些变形融化,但祁昼说很好吃。
他当时还说,我是除了他父母外,第一个陪他过生日的人。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只蛋糕……和我。
骗子。
……解锁失败。
我有些懵了。我对他的生日是密码抱有很高期待,不敢相信又错了,一时便有些无措,想了想,又输入了另一串日期数字。
我输入的是祁昼母亲的祭日。
十年前,他那位来自异国、脆弱娇美的母亲最终还是过世了。她死的时候,我一直陪在祁昼身边。
——还是解锁失败。
而与此同时,手机跳出了“iPhone 不可用,请五分钟后重试。”
我:“……”
完蛋,输错五次手机锁定了。
而更糟糕的是,我忽然意识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攥紧手机,注视着浴室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昼迟迟没有出来,我隐约似乎听到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条件反射的,我手忙脚乱地密码区输入了一串数字。
浴室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原来祁昼刚才应该是在开橱柜拿电吹风吹头发。
我缓了口气,低头看手机,却怔住了。直直看着桌面软件。
……竟然,解锁了。
我刚才情急之下,输了什么来着?
——还是一个日期。但是,我当时紧张混乱,并没凑着祁昼猜,而是输入了一个对我自己非常重要的日子。
十年前的那一天,我预言了一场车祸。
原本,祁昼会死在那天。但我改变了未来,于是,谁也想不到……死的人就变成了我的父母。
那是我们之间的一切天翻地覆的日子。
其实,那天祁昼曾说有话要对我说,只是这些事情发生后,一切天翻地覆,他再没有对我说出口。
他当时想对我说什么呢?十年来,我偶尔会难以抑制地浮现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我现在至少可以看看那条信息的内容了。
我点进祁昼的微信,先向下划了一段。祁总这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一定有很多工作或者娱乐应酬,我记得上次给他发信息还是早上问早餐要豆浆还是牛奶,八成已经沉底了。
我快速地看了几轮,都没找到。反而发现祁昼的社交媒体倒是意外的干净。几乎全是刻板备注“XX公司,XXX” 的联系人,聊天也多半是简洁的“是”、“不行”或者“合同编号发给我”之类的。
我其实并没有窥探他隐私的意思,只是划屏时无意间扫到。但不知不觉,竟有些失神。
可能是这样的祁昼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不会因为被侮辱冒犯而生气,不会因为一块蛋糕笑起来,也不会一本正经地坐在地上打游戏,而就像一台紧密运转的工作机器。
即使对方开玩笑拉近距离,也会被祁总那两三个字机械地回复劝退,最后只让人觉得,如今什么都不缺的祁昼,像个没有感情、没有自我的工具。
真可怜。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我本能地一凛,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胡思乱想。
而祁昼那边的吹风机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我却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聊天记录,慌乱之下我来回滑了几下屏幕,微信聊天界面回到了最顶端。
而我在那边看到了自己的头像。
……祁昼竟然置顶了我。
我是他唯一置顶的人。
而且他给了我一个奇怪的备注。“snakecat”。
这是什么?蛇猫?什么鬼东西,他手滑乱写的吗?难怪我刚才没有一进来就发现自己。
祁昼果然有毛病吧。
我点进自己的聊天框。眼前先是一亮,因为祁昼竟然设了聊天壁纸。那是片亮眼的蓝,像是随手拍摄的天空,远处露出几点白色的雪山山顶。
我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时间胡思乱想,一路把我们的聊天记录往上刷。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说的话真是异常的多。为什么两个每天待在一起的人能说这么多废话。
昨天中午我去给他买饭,他在医院楼下遛弯,给我拍了二十几张野猫照片,我竟然也顺理成章地和他分析争论起这猫和仙女打架谁能赢这种愚蠢的问题。从猫的品种、毛厚、前肢力量分析到现在的猫粮成分、猫粮狗粮口感差异。
明明在我自己印象里,其实也是实际上,我一开始根本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但是每次莫名其妙地,我就被他吊起了好胜心,接了他的话茬。
然后一旦聊开了头,我就会忘记和祁昼保持距离的初衷,和他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我终于翻完了这两天的聊天记录。
我的心跳加快,手指滑动,终于要看到我想知道的问题答案了。
然后,没翻动。
我难以置信地下拉了几次,才意识到聊天记录竟然只保存到祁昼手术后醒来的第一天。
我将手机翻转过来,低头细看,才回想起那天祁昼其实买了两台同款新手机,一台送给我了。另一台……就是这台。
而且显而易见的,他没有把历史信息同步进来。
我:“…… ”世界在玩我。
我整个人都像漏了气的皮球,生无可恋地将他的手机扔回桌面上。而巧得很,就在同一瞬间,浴室的门打开了。
祁昼穿着浴袍,头发明明已经吹干,但我仍觉得他整个人仿佛还带着点绰约的水汽。这时候的祁昼瞳孔似乎比平时更蓝,像雨后的海平面,带着湿润的水汽。
祁昼倒了两杯牛奶,顺手将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
于是,他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桌面上他自己那台正在充电的手机。
“你刚才看了我手机吗?”祁昼问。
他轻飘飘地一句话,险些把我的心从嗓子眼里逼出来。我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