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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番外四

烈性浪漫 含糖的小山鬼 4297 2025-03-08 16:23:55

程奶奶家的鞋架上有一双鞋,款式老旧,鞋底脱胶。

光看尺码,谁也不会把它的主人同一个孩子联系起来,因为它实在过于大了。

可这双过于大的鞋子确乎属于一个孩子。

程奶奶把鞋捧在腿上,打哑谜似的,跟章烬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章烬好半天才连蒙带猜地听了个大概。

程奶奶咿咿呀呀的声音串起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程旷念小学时,有一年冬天格外冷,他的鞋底开了一条缝,走路时风从缝里灌进来,透过袜子,把脚都冻红了。

那时候的程旷身上就已经浮现出“闷葫芦”的气质,他挨了冻也不跟谁讲,像往常一样回到家写完作业,又照常吃完晚饭,然后闷不吭声地拿了一瓶502,坐在板凳上粘鞋底。

这一幕被程爷爷注意到了,当时他没说什么,晚上散步回来,手里却多了一只鞋盒。

程爷爷把鞋盒放在程旷跟前,佝着身子从盒子里把一双崭新的运动鞋拿出来,笑呵呵地让程旷穿上试一试。

当年燕石街的条件比现在落后许多,鞋店里压根不卖童鞋,只有地摊上有卖,但是质量很差。石宝妈曾经给石宝在地摊上买过一条裤子,石宝刚穿上的第一天,跑了没两步就听见“呲啦”一声,裤子的裆裂开了。

程爷爷决心要给孙子买一双好鞋子,不愿意去地摊上买那些破烂·货,于是在鞋店拿了一双尺码最小的。可即便是成年人最小的尺码,对于当时的程旷而言,还是太大了。

程爷爷捏着柔软的鞋面,连着叹了几口气,后来还是程奶奶想了个主意。她剪了一双厚鞋垫垫在鞋底,又把鞋带系紧,让程旷来回走两步,这时鞋子不会往下掉了。

程旷踩着这双像船一样的鞋子,一穿就是好几年。

后来他长大了,大鞋变成了小鞋,再也穿不下了,这双鞋就在程奶奶的鞋架上,一直没扔掉。

章烬听完这段故事,隔天就买了一瓶502,坐在鞋架前,花了一番功夫,把脱胶的地方粘好了。

年纪大的老头儿老太,总是爱讲些很久以前的事儿,章烬从程奶奶含糊不清的讲述里,听了很多程旷过去的事情,也看见了程旷嘴里没牙时期的老照片。

嘴里没牙的程旷还挺爱笑,笑起来既不见牙也不见眼,没有半点小帅哥的影子。长牙之后反而不怎么笑了,总是抿着嘴,两条眉毛往眉心处聚,挤出了一道阴郁的浅沟。

章烬把程旷嘴里没牙的照片拍下来,换成了新头像。

刚换了不久就被胖子哥发现了。

大鹏“哟”了声,大惊小怪地说:“炮儿,你打哪儿翻出来一张古董照片呀?”

胖子哥比章烬想象中更机灵,章烬还没解释什么,他很快就心明眼亮地猜测道:“这娃儿……该不会是那谁吧?”

在程旷念大学的第一年,大鹏就知道了他俩那段不为人知的关系。

胖子哥最初相当震撼,无意中看见二楼出租房的桌上,因为疏忽而忘记收起来的套儿时,他瞪圆了眼睛,脑门仿佛被重重地捶了好几下,顿时懵了。

章烬也没忽悠他,一气儿全招了。胖子哥从小胖墩长成天山童姥爷,这么大了连场正常的恋爱都没谈过,自己消化了一段时间,好歹是顽强地挺住了。

大鹏脑满肠肥,里面塞满了烤五花肉烤韭菜,没有丁点儿浪漫细胞,见章烬没否认,啧啧道:“我滴个乖乖哎,炮儿啊,你谈个恋爱怎么跟练邪功似的?我看呐,旷儿再不回来,你老人家怕是要走火入魔啰……”

程旷这一年来的忙碌比高中阶段更甚。上次国庆小长假回来,章烬感觉这玩意儿又瘦了,兜进怀里都嫌硌。但是天高皇帝远,异地的男朋友不好管,他已经不能像高中时那样,死乞白赖地把人往天台上拽了。

“话说回来,旷儿一天天的忙什么呢?眼瞅着都要过年了,他什么情况啊?哦,对了,是不是准备考研啦?”大鹏问。

章烬说:“胖子,你知道保送吗?”

“哎操,咱旷儿保研啊?”

“保研?”章烬正等着他说这一句,清了清嗓子,替程旷装起了逼,“胖子,你知道直博生吗?”

“……啥玩意儿?”胖子哥当然不知道,一头雾水地看向章烬。

事实上,在程旷之前,章烬也完全没听过这个词儿,他摆摆手,言简意赅地忽悠说:“自个儿查去吧。”

程旷是除夕回来的。

章烬在二楼翻来覆去,闭上眼睛,梦里都是东郊火车站。程旷在电话里说他那趟车傍晚到站,章烬却一早就去了燕石街,正巧陪程奶奶出门买菜。

老太太的精神状态比从前好许多,但腿却坏得厉害,几乎不能下地走路。

前年暑假,程旷和章烬凑钱买了一辆轮椅,电动的,两个人花了一星期教老太太操作,学会用电动轮椅后,程奶奶的活动范围从屋里屋外的一小片区域扩大到了小公园。

祖孙俩在菜市场转了一圈,途中,章烬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这个人刚掏完垃圾桶,手里握着半颗烂了心的苹果,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边在马路两边晃来晃去,螃蟹似的横着走。

他既不看路也不看人,好似知道人们不愿意靠近他,走得畅通无阻。

程奶奶想让章俊俊避开,可是章烬却没听。

两人差点撞上之际,疯子骂骂咧咧地抬头瞪他,四目相对的刹那,章烬恶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疯子摔得四脚朝天,他认出章烬来了。

老早以前,他们第一次狭路相逢的时候,疯子扒在垃圾车上翻垃圾,章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进了垃圾车里。

当时章烬像看垃圾一样睨着他,啐了一口说:“听得懂人话吗?躲在垃圾里别出来,下次再让我碰上,老子送你上路!”

这欺软怕硬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记起来了,仿佛受了惊吓,爬起来拔腿就跑,边跑嘴里还叽里咕噜地怪叫着。

疯子长了嘴也说不出人话,没人能知道他和章烬之间的恩怨。

章烬心里盘算着,要是这畜生还敢爬出来作妖——尤其是敢出现在程旷面前,他就宰了他。

程奶奶被刚才发生的事儿吓了一跳,章烬回过神来,对程奶奶打了个马虎眼。在老太太眼里,章俊俊是个心地善良又热心肠的好孩子,因此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忽悠过去了。

疯子没有影响章烬的心情,他回到家,赏了童养媳一根火腿肠,然后就去厨房帮程奶奶干活儿了。

章烬在许多事情上都有点天分,唯独在做饭烧菜方面缺根神经,大约是被章姥姥隔代遗传了,七窍通了六窍,只能干点切菜打杂的活儿。

好在程奶奶腿脚不行,手上依旧利索,程旷在临近假期结束前,把灶台改矮了,让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就能烧菜。至此,柴米油盐的事儿算是解决了。

章烬切辣椒的时候,童养媳正在屋里屋外撒欢乱跑,它跑出去之后,过了一会儿,又颠颠地跑回来,铃铛声时远时近。

章烬心里揣着件雀跃的事儿,活儿干的三心二意,更不可能分心去注意童养媳,因此没注意到有哪儿不对劲。

直到童养媳停在厨房门口嗷嗷地叫了起来。

章烬正想让它一边儿去,不料还没扭头,忽然听见了一把熟悉的嗓音在叫他的名字。

“章俊俊。”

……操!?这他妈是谁!

章烬胸口一窒,猛地扭过头,正看见门边的程旷。

他的行李箱还竖在脚边,长长了一些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显然是刚从火车上下来就直接上这儿来了。

天涯海角的人突然之间近在咫尺,章烬“咣”地扔下刀,手也没顾上洗,再回过神时,已经三两步走过去,跟程旷搂在了一起。

程奶奶笑眯了眼,高兴地看着她的两个“孙子”,口齿不清地喊着“旷儿啊”。

程旷一回来,程奶奶就不用再动手了,章烬把老太太推到屋里看电视,再回厨房时,顺手关上了门。

程旷正在灶台前颠着锅,章烬顾不上许多,径直从背后搂住了他,手再往前一伸,关掉了火。

“……不是说晚上回来吗,玩我呢?”

程旷吹了一路冷风,身上有一股凉气,章烬却像只火炉一样,浑身都是热烘烘的,程旷扣住他的手说:“我说什么你都信?”

什么破学校!大学几年,好的不教,净教他撒谎骗人了!

章烬本来盘算着下午去火车站接程旷,车都骑来了,几天来心心念念的事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掐断,忍不住说了声“操”,然后就探进羽绒服,撩开里衣在程旷腰上掐了一下。

两个人身体长开了,都比从前更高,章烬心里那一簇簇歪念邪念也跟着愈加枝繁叶茂,小小的厨房有些拥挤,已经装不下他的野心了。

得换个地方,不能操之过急。章烬深谋远虑地想。

“渣渣,过来。”

猪肝炒到一半突然熄火,已经过了火候最好的时候,程旷重新拧开火,等锅烧热的中途对始作俑者说。

“干什么?”章烬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凑近了些,程旷不动声色地目测着距离,随后,也没跟章烬打声招呼,一言不发地把在火车上就想干的事情付诸了行动。

程旷路上没喝水,嘴唇有些干,章烬嘴角被擦得酥麻,腹部肌肉跟着白辣辣地一紧。

“炮哥儿,”他听见程旷的声音顿了顿,在锅烧热后滋滋的沸声中,这声音清晰地说,“……我很想你。”

章烬很清楚小王八蛋的脾气。

程旷不会说情话,不会掏心窝子,十分的真心到了咽喉,被冰渣子一冻,只余下三五分的温度。他的“挺想”即是“很想”。

那他的“很想”又是什么呢?

章烬感到耳边“嗡”的一阵,被这句话烫出了一个滚沸的窟窿。

“我他妈也想死你了。”他说。

程奶奶家的团圆饭向来吃得很早。

饭桌上,程老二的媳妇儿拉着方幼珍,喜眉笑脸地说要给程旷介绍对象。

方幼珍看了眼她大嫂——也就是程有德的毒蛇老婆,摆手说:“我家旷儿不急,他还要念博士呢。”

方幼珍并不十分清楚“博士”究竟是个什么,但是她一说完,程有德的毒蛇老婆脸就酸溜溜地青了。

程老二媳妇儿殷勤地说:“哎呀,那更得着急了,念完博士出来才不好谈对象呢!你让旷儿先加个联系方式嘛,又不影响什么。”

方幼珍不信程老二媳妇儿的话,作为母亲,她对程旷深信不疑,固执地相信像她儿子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无论介绍给谁,都是送便宜给别人占。

何况程旷从来也没让她操心过。

事实上,方幼珍不知道的事儿太多了。

程旷念书的事儿她一无所知,程旷谈恋爱的事儿她也被蒙在鼓里。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章俊俊跟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关系,虽然她也曾经起过疑心。

当初方幼珍问过程旷:“那个章俊俊是不是对咱家太上心了?”

程旷几欲把那句“他是我男朋友”说出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他背后的翅膀还没长硬,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某些方面,程旷是有一点“疯”的,一个对自己也能兵戈相向的人,骨子里大约是长着一把冷刺的。偶尔,他忍不住会冷静而残忍地想:既然方幼珍对程有义做出过无数次妥协,为什么不能有一次是对他呢?

——这些都是后话了。

程旷吃完晚饭,桌子底下已经横七竖八地搁了好些空酒瓶,程家兄弟三个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红,还醉醺醺地赖在饭桌上,吹牛皮吹得口沫横飞。

目下天色还不算晚,程旷走出门,远处正响起鞭炮声。

一片喧嚣中,章烬跟着出来了,在柚子树下站了一会儿,他开口对程旷说:“旷儿,走吗?”

程旷问:“去哪儿?”

章烬吹了声口哨,嘴角翘起来:“跟我回家。”

这话是个少儿不宜的省略句,末尾还漏了两个字,章俊俊身为一个流氓,全部的野心都在不言之中了。

摩托车一路火烧屁股似的,在飕飕的风声中劈出一条路,地上的爆竹皮在硝烟中弹得老远,轰轰的声音停下时,二楼出租房的门就紧跟着开了。

程旷伸手去探灯的开关,刚一碰到就被章烬撞开了,黑灯瞎火中,章烬兜着程旷进了卧室。

卧室的窗帘没拉,幽微的夜光透进来,章烬扒拉开程旷的围巾,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刚从摩托车上下来,章烬的鼻尖是冰凉的,呼吸却潮热非常。

他的牙齿磕在程旷的肩膀上,手已经撩开衣摆伸了进去,心急火燎地摁着程旷的腰胯蹭了两下。

在程旷忙碌的一年里,节假日偶尔回来几次,那几回章烬都挺克制,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憋得有多狠,只是随便地蹭了几下,就已经凶相毕露了。

呲啦一声,拉链滑下来,程旷撑在桌沿上,并不稳当的桌子晃动得厉害,时不时坚硬地磕上来。

后来弄出了一身淋漓热汗,程旷腿上一阵酸软,两个人才回到床上。

窗户外面,烟花簌簌地在黑夜中炸开,五光十色的火星子像碎了的星星一般往人间坠落。

这一夜像火车上的夜晚一样颠簸不平——列车“哐当哐当”地前进,声音断断续续响了一夜,轨道外的灯火偶尔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在眼前一晃而过。

当时在火车上,程旷夜里醒来,望着车窗外的田野,听见鸣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想起了铁轨边的土墙。

铁路迢遥地在他眼前铺展开,一路延伸到天边。

当年那两个在火车疾驰的轰鸣声中紧抱在一起亲吻、吞泪的少年人被车厢甩在了身后,成为一道依稀恍惚的虚影,但土墙上的刻痕还清晰可见。它毫不掩饰身上的十余道疤痕,在空旷寂然的轨道旁安静地屹立着,站成一段不堪言的岁月。

一笔勾销了。

程一旷、程二旷、程三旷……程十二旷,还有章大炮儿。

“炮哥儿,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吗?”程旷嗓音有些沙哑,尾音落得很轻,似有还无。

章烬问:“去哪儿?”

程旷想了想,说:“扫个墓,顺便拜个年。”

屋外远远地响起了爆竹声,这是新年的第一天。

章烬挤过来对他说:“新年好啊,程旷。”

程旷回答:“章俊俊,新年好。”

程旷闭上眼睛之前,碰到枕头底下章烬藏的一只红包。

作者感言

含糖的小山鬼

含糖的小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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