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花花被买回来的那天是个阴雨天。
周斯越其实对小动物不太感冒,一是因为自己从来不会接触这种摸起来毛茸茸、软绵绵的小东西,二是因为脆弱的生命能用金钱轻易地买到,但责任并不是。
养了它,就要为它的一生负责,周斯越并不认为自己有拥有能付这种责任的能力。
买它其实完全是个偶然,许花花的品相一般,它被关在窄小生锈的铁笼里,售卖它的是个老大爷,说是自己家的大金毛生下了几只小狗崽儿,就剩这一只最瘦小的没卖出去。
立在一旁的纸壳上用黑笔凌乱写着800一只,800被划掉,变成600 ,现在又成了500。
一个被反复降价的廉价小生命。
周斯越没怎么停留,转身要走的时候铁笼里的小棉被被拱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闪着些许光亮与他对视。
周斯越站在原地,看那条小生命用小鼻子在空气里嗅了两下,然后冲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
等到周斯越用自己的西服外套把许花花裹在怀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800元,原价,他买下了这只小狗。
不知为何,当他在徐花花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时,周斯越突然想起了许弋。
年幼的、可怜的
失去父母的许弋。
他也是被剩下的,五岁的年纪一个人在孤儿院生存。
许弋没太和他讲过自己在孤儿院的生活,只有一次在朋友聚会时,他娴熟地帮助一位周斯越的女性朋友处理了婴儿吐奶的突发事件,又帮那孩子换了尿布和哄睡。
周斯越问起的时候许弋也只是轻轻一笑,说孤儿院的人手不够,被遗弃的又大多是女婴和其他身体有问题的男婴,所以他很小就学会了如何照顾年幼的孩子——尽管他自己也是个孩子。
小小的一件事,却仿佛一直无情的手撕开了许弋开朗外表下的伪装,仅仅窥见一点许弋的童年,周斯越就心疼得不能自已。
许花花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让他看见了幼儿时期的许弋。其实以前周斯越一直以为为一个人心疼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很虚伪,但他现在只是知道许弋童年的百分之一就难过得心脏酸痛,连看见一条眼神和许弋差不多的小狗都忍不住买下来。
“我他妈真的是完蛋了……”
周斯越抱着浑身奶腥味的小狗,无奈地想。
在宠物医院检查过身体,洗香香打了第一针疫苗后,周斯越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把许花花带回了家。
许弋这一觉睡得正香,梦里周斯越小鸟依人,打了一盆洗脚水伺候他,小模样可怜兮兮的,脸蛋通红,一声声‘老公’叫得许弋五脏六腑都麻酥酥的。
手被什么热烘烘的东西拱来拱去,还湿漉漉的,许弋皱了皱眉,捏住了那小玩意的嘴筒子,然后它就开始哼唧起来了。
许弋一下惊醒,搔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发现自己面前坐着个小金毛,目光呆滞地与它对视。
这什么玩意??谁家的狗跑进来了?
不是安全系数满分的独栋别墅吗,哪来的狗登堂入室!他之前就和周斯越吐槽过这地方物业费死贵,保安天天啥事没有,钱赚得比他还轻松。
“儿子。”
站在门口的周斯越突然出声,许弋吓了一跳,指着自己惊诧道:“你叫我呢?”
周斯越没正眼看他,又叫了一声:“过来。”
许弋这厮开始头脑风暴,只见他抓了抓被子,又无措地搓了搓脸,面色为难道:“越越……咱俩昨晚不是刚玩过俏皮寡妇和臭流氓的游戏吗?”
他抬眼瞅了瞅艳阳高照的天:“这青天白日的咋又给我安上新角色了?”
眼看周斯越不为所动,跟座冰山似的堵在门口,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霸气感,许弋只好悻悻起身,边把地毯上的小裤衩穿上边说:“那我去洗把脸准备一下啊,对了昨晚你穿的那东北大花的小肚兜别扔啊,下回还能用上。”
这俩人扯了证就是不一样,简直把他老公当驴使了……许弋心里默默想着,嘴角却咧开了花。他走到门口,周斯越还杵在那一动不动,许弋心想:这么快就入戏了?
左思右想之后臊着一张脸,两指羞涩地扯了扯周斯越的衣服下摆,许弋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乖巧道:“干爹~”
周斯越终于抬眼瞅了眼许弋,表情怪怪的,他冲床上的小狗吹了声口哨,小金毛颠颠跑到床边,周斯越上前把它夹在怀里,边往外走边说:“儿子,你爹脑袋不好使,之前我也没跟你说过,要不还是给你换个爹吧……”
许弋:“……”
许花花留下的过程有些艰难,许弋一开始不同意养狗,尤其是在知道许花花是条公狗后,天天嚷嚷着要把下辈子的情敌送走,闹了好几天,后来终于是真香了。
周斯越给许花花起了个高大上的英文名,许弋说太拗口,正值那几天许花花拉稀,刚到家的时候又喜欢天天叼着之前俩人玩角色扮演用的乡村大花肚兜,许弋说贱名好养,于是小金毛的名字就从kiwi变成了许花花。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某一天深夜,刚回到家的沈斯年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弋哥?”
“弟弟——”迎接沈斯年的是许弋的爆哭声,“哥夫有难!婚姻要完蛋!”
“怎么了弋哥?和哥吵架了?”沈斯年的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他哥哥之前花心的毛病他不是不知道,他还想着周斯越终于遇到了能把他制服的人,结果这、
“我受够了!我跟你说弟弟,我这个人没啥理想,就想老婆狗子热炕头,挣够了钱就退休,过上一三五周斯越裸体给我跳草裙舞,二四六我给他跳的日子!结果他现在……呜呜,他是嫌我碍事要把我给打发走啊呜呜!这是让我给新人腾地儿啊!”许弋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上气不接下气:“他让我去S市当分公司的总经理,我补药啊!我不想异地恋啊!”
“……”
一个小时后周斯越接到了沈斯年的电话。
背景音依旧是许弋的抽泣声,沈斯年无奈道:“听弋哥发泄了一个小时,合着你俩在一起呢?”
“我已经听他嚎一个晚上了。”周斯越声音淡淡的,许弋此刻正抱着他的大腿摇晃,他依旧不为所动,双手灵活地在键盘上敲击工作。
“他非说我抛弃糟糠之妻,他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周斯越声音停顿了下,“年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斯年何止是明白——
周斯越哪里是抛弃许弋,他分明是要把自己所有的资源、财产全部分给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