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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童真年代[HE版] 晓渠 10526 2024-12-28 21:17:20

那天是个星期三。

之前苏杨就一个劲儿地问他,想要怎么庆祝,邹童本人兴致不高,只推说没精力玩,加上又不是周末,于是大家就说等到周六再闹。周二的晚上,邹童早早就上床,看会儿书,关手机睡觉。前段时间太折腾,体力透支得简直经常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睁眼愣神躺了半天,才拿过床头的电话,伸手开机。在短短的开机音乐之后,“叮叮叮叮”地窜出好多条短信和未接电话,心想真是悬,若没关机,还不给他们半夜来电害死?这帮混蛋。

形形色色的“生日快乐”,来自佟琥,苏杨,廖思成,关誉明,毕家声……虽然说的都是千篇一律,毫无营养的废话,但邹童又难免沾沾自喜,看来自己也算没有白活这么多年,还记得高中的时候,连爸爸都记不得他的生日,一年年混下来,狐朋狗友没少认识呢!

江洪波的短信来得很晚,快十点了,他当时刚在银行停好车。

“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没时间的是你吧?”邹童坐在车里回复,不知江洪波身边是不是有别人,所以没有冒然打回去,“我在银行办点儿事,之后就没什么了。”

刚发过去,电话就响起来,是江洪波。

“那就约‘春天’吧,那里晚饭时也不闹腾。”

“行,”邹童走进银行,“你开车过来,还是我去接你?”

“我自己去就行,你也不顺道。”

“嗯,那好。”

邹童挂上电话,走进银行,他只想新开一张信用卡,但等了没多会儿,西装革履的经理走过来,跟他自我介绍后,问:“您今天有时间吗?”

“干嘛?”

“方便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可以跟您介绍更多的理财渠道……”

邹童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打断:“我没什么多余的资金投资,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经理明显地楞了下:“您在我们这里有大额的每月定存啊!”

邹童这才想起来,以前江洪波给他的“家用”,确实是存在这家银行的一个账户,但他们分手以后,他再没有关心过这里,连留下的那只手机号码也弃用多年。

“哦,那些钱不是我的。”

他这一番话把经理弄得更糊涂,他是经过反复确认,户主确实是叫“邹童”的人,跟这人的身份证完全符合。那个账户里每个月固定转账,已经有十多年,一次都未中断,开始几年还有小额取出,后来根本就没动过,以前负责的经理试图联系过几次,但留下的手机唯一能拨通的是姓个佟的男人,但那人说账户是他朋友的,今天好不容易把金主儿逮到,结果这态度更让人吃惊。

“你赶紧把卡给我办了,我还赶时间呢!”邹童不耐烦地催他。

“哦,好的,您不用在这里等的,”经理把名片递给他,“以后有什么事,直接给我电话就可以。”

在办公室里,信用卡什么都办好,邹童收起来,快走的时候,忍不住问:“那个账户的明细你打印一份给我。”

“哦?”经理见有门儿,连忙殷勤再问:“这几年的进账,您都想要?”

“对。”

出来的是过去十二年里,每个月十号固定的入账,一连串的“十全十美”,一个月都不曾中断,邹童五味杂陈,秀气的眉毛,和敏感的心,同时都拧了起来。

回到车上,他立刻拨电话过去,也不管江洪波是不是方便讲话,电话接通,那声低沉的“喂”一传过来,他劈头盖脸就说:“你钱多烧的,是不是?”

“干嘛?”

“我刚从银行回来,那个账户,你怎么还往里转钱?我跟你要钱了吗?”

江洪波这会儿明白,不禁笑出来:“你也够迟钝的,这些年了,才发现呐?”

“废话!我压根儿就没过去查过。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工资开始就办的这种转账,后来没有通知财务那里,就一直那么开呗!”

“有几个臭钱,在我跟前儿显摆?你当老子靠你养啊?!”

“不是,不是,”江洪波怕他发火,“真是忘了,就这么简单,你可别瞎想。过生日这天生气,是要长尾巴的哈!”

邹童也不想跟他多废话:“给我账号,我把钱转回去。”

“得了,费劲儿不?你留着用吧,将来我老了,没人养活,还就靠你了呢!”江洪波那头传来说话声,“不能说了,有人找我,待会儿见吧!”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邹童刚要继续,结果那头传来忙音,“妈的,你这个混蛋!”

手机扔在一边,邹童的车汇入马路上的川流不息之中。“春天”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有时候周末早上,沿着林荫夹道的小路散步而来,坐下喝杯咖啡,吃点儿东西,能消磨掉整个上午。只是两人各自忙碌,这样的日子并不多,因此尤其显得珍贵。近来诸多变故,那些早前摒弃在身后的过往,又挥之不去地萦绕上心头。

“百盛”附近总是很忙,邹童找了个地下车库,把车停好,散步穿过几条街。这一带很多翻新的旧屋,住了不少归侨,邹童的目光被不远处走来一对老夫妻吸引住。看不出他们年纪多大,头发都是花白的,老头儿脚步稍微迟缓些……俩人虽然没什么交谈,却一直牵着手。经过身边的时候,邹童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心里纠缠出一股莫名的酸楚。

逛了附近几家小书店,在黄昏的露天咖啡座,无意地浏览过往错落的行人,小路两侧的法国梧桐,遮蔽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也把“百盛”商区的喧哗隔离在另一个世界。桌子上的杂志翻在固定的一页,他的心,沉在寂静的深海深处,遥远得自己也无法捕捉确切的思绪。邹童难得一个人,这样消磨着懒散的时光,三十岁,他平静地想,我三十岁了。

过去的时光,在秋日清透空气里,好像黑白的胶片,一幕幕飞速而过。

记得那时候看《天堂电影院》,里面的小男孩长大,成熟,变老,回到出生的小镇,邂逅情人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和母亲当年一样迷人……那是邹童从没感受过的,逼真的,岁月流逝。他开始有点相信,时光,其实是一场加速运动,越到后来越是飞快,越是短暂,越是稍纵即逝。

直到天黑下来,他才收拾一下刚刚买的几本书,和一些琐碎的东西,朝“春天”走去。“春天”的烘焙和咖啡很有名,晚饭的时候,反倒会比较少人,但他们家的红酒招人,过来的基本品酒的比较多,江洪波就很喜欢他家的收藏。

邹童迈进来,楼下稀疏的客人里,并没有江洪波的影子。倒是老板走过来,跟他说:“去顶楼的花园吧,楼下呆会儿有人包场。”

老板跟江洪波和佟琥都是很好的朋友,算是熟人,邹童虽然最看不上有钱人动不动搞包场这一套排场,但明白生意人是喜欢的,没说什么,只身上了楼。天台是个法式风格的花园。一边墙壁上,本来是爬满紫藤和牵牛花,这会儿悬了条类似丝绸的大幅挂布,在晚风中轻轻翻动,果然是挺特别的。老板据说学的是设计,常会有些让人惊喜的花点子。

邹童以前也在这里坐过,但多是白天,晚上比较少。可能因为没什么人上来,所以灯也都没怎么开,黑暗里,影影绰绰地摆放一排的类似组图类的艺术展品。邹童向来也不是附庸风雅的人,也没有过去仔细看。他点了壶热的花茶,靠栏杆边儿坐着,可以看见楼下小路上,橘红的街灯下,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侍者把茶水的托盘放下,就走了,邹童本来朝楼下张望,回头发现托盘里,还有个雪白的信封,写着:“邹童亲启”,是江洪波的字迹。江洪波小时候练过书法,字写得格外漂亮。他朝四周看了看,感觉怪怪的,抽出里面的卡片,满满地写着字。现代人除了签名,其实写字的机会越来越少,邹童也记不得多久没见过江洪波手写过这么长的信件。借着桌子上玻璃瓶里的小烛光,他仔细地一行行看下去:“邹童,开始同居那年,我帮你们学校的建了个电教馆,领导要表达谢意,想要用集团的名字来命名,我没有答应,就让他们帮我在图书馆前栽上一棵梧桐,桐与你的名字同音,而且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在图书馆那里。

每年你生日左右,我都会去拍张照片留念,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因为希望哪天,等那棵树长到浓荫蔽日,高大无比,再告诉你说,你看,我们的感情,就和这棵树一样源远流长,根深蒂固。

但我没料到,坚持一段感情,会那么艰难;也没有料到,在感情的考验面前,我原来是这么软弱。

今天你三十岁,我们认识了十二年。

我昨天去拍照的时候发现,这棵树已经很高很大,应该可以让你看一看。

有段时间,你追问我为什么喜欢《天堂电影院》,我没有跟你坦白,是觉得这些话放在心里还好,说出来,总是有点难为情。谁让今天是你的生日呢?还是那么重要的三十而立,我就豁出老脸了!

你记得电影里,教会把所有亲吻做爱的镜头删除掉,才敢放映给观众看,在最后结局的时候,那个老头儿把所有剪下来的片段都连接再一起,送给男主角当礼物?邹童,你就是那个礼物,你是我生命里最不被人接受和肯定,却也最璀璨,最珍贵的部分。

我其实一直告诉你,‘对不起’这三个字并不是我最想说的,也许你觉得我已经玷污那个字,但我最想说的还是:我爱你。

生日快乐!

江洪波”

邹童感到一股辛酸,从身体里汹涌地翻涌上来,哽在喉咙那里,说不出地难受。似乎为了催化他的情绪,天台上的灯,缓缓地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分别照在那排陈列的展图上,是十二张整齐的图画,同样的背景下,衬托着一颗从小到大,成长中的梧桐树,不管阴晴风雨,每张图片上,都标着同月同日的一天,邹童的生日。其中一张看起来格外眼熟,那是他在美国那年的生日左右,在MSN上,曾经见过江洪波用它做签名的图片。

空气中响起《天堂电影院》的插曲,小提琴的旋律象月光般包围而来,那幅巨大的丝绸上突然映射出电影的片段,是一次次的拥抱,亲吻,女人袒露的胸膛,相爱的人永不分离的结合……有风吹过时,如同水面上荡漾的影像,带着梦境般虚无缥缈的,起伏不定。

江洪波站在屏幕的下方,看着眼泪从邹童的眼眶里,奔涌出来,簌簌而落。

“你他妈的跟老子使阴招儿!”

江洪波虽然偶尔也会玩点小浪漫,象这种大张旗鼓的阵仗,从来也没有过,他们都觉得这种招数让接受的一方太难为情,虽是好意,却让人窘迫。记得有次看电影,男主角就是来过类似一套,虽然女主角感激涕零,邹童却说:“靠,就算这女的想甩他,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说,难怪她哭得那么厉害,给人算计了!”

走到他跟前,江洪波一手扶在他身后,另一只执起他的手,他们在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声里,缓慢起舞……天上繁星如梦,人间万家灯火,他们靠得很近,梧桐的树影,陈旧的镜头,在温柔晚风中起伏,如流光上播种的,璀璨光阴;如岁月里定格的,童真年代。

第三十七章尾声

三年后,电教馆综合教室的大窗外,是初秋时,纯净高远的一片湛蓝天空。

邹童坐在角落里,看着讲台上的苏杨,不再象开始时紧张不安,一举一动渐渐变得收放自如。请个超级帅哥当老师的好处就是,女生都不会打瞌睡,坏处也有,她们未必真能听得进去授课的内容。他甚至亲眼看见前排的两个女生写纸条,讨论苏老师的腰多细,腿多长……心里琢磨着,这帮姑娘恐怕不了解,要是给佟琥那个大醋坛子知道,回去指不定怎么折腾他们的苏老师呢!

手机来了封简讯,江洪波的。“我在公司忙完了,呆会儿去接你?”

他今天刚从国外出差回来,下飞机就杀到公司处理点儿急事。

“你回家睡觉去吧,我在等苏杨下课呢。”

“不困,在飞机上睡了。我去接你俩吧,一起吃饭,饿着呢。”

“三点半,图书馆前面等吧。”

邹童发完简讯,就从后面溜出教室,走廊里开着窗,外面夹带着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为之一振。他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小径上三五成群走过的少男少女,并不认识,又格外感到熟稔,象看到自己当年那段喜怒哀乐的时光。

那时瞻望将来,是灰蒙蒙地迷乱,现在回首旧时,却清亮亮地真切。

下课以后,学生鱼贯而出,好半天,苏杨才在三五个女生的簇拥下走出来,见他站在窗口那里等着,连忙摆脱她们,来到他身边。

“怎么我回身写个黑板字儿,你就不见了?”

“我就是过来验收一下你平时教课的水平如何。”

“呵呵,怎么样?有进步吗?”

“进步是有,要是考那帮女生苏老师的三围体重,本周五天都穿什么衣裳,个个都能满分,专业上的,我看够呛。”

苏杨知道他是笑话自己,背对着学生,皱眉瞪了他一眼。

“哎哟,这表情可别给她们看见,否则得昏倒一片,”邹童笑了,透过苏杨的肩膀,看见后面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怯怯私语,“他过来接咱俩吃饭,你忙完没有?”

“江哥回来啦?”苏杨识相地回避,“我才不当灯泡呢,她们正好有个活动让我当评委,我得去了解下情况。”

“靠,干嘛呀,要二十四小时霸占?小心佟琥回家修理你。”

邹童没有再耽误苏杨,走出图书馆,迈下长长的楼梯,黑色房车已经停在树下的路边,待他走近的时候,车窗缓缓降下来。

“苏杨呢?”

“被女生劫持了,”邹童坐进车里,“回家吧,我才想起来,你妈今儿早上让阿姨送了炖汤过来,说她的宝贝儿子在国外辛苦,得好好补着,否则容易早衰!”

“工作倒不至于,让我早衰的,是你吧?”

“啧,贱的吧!”邹童恨不得捶死他,“我看你是在外头疯到撒欢儿了,还敢赖我头上?”

车子平稳驶上林荫路,从后望镜里看见那棵梧桐,枝叶在午后艳阳里舒展,渐渐远去……

全文完

番外

六月里一场急雨,突兀而至,刷刷打上窗户,随风时轻时重。不到下午四点,研究所的办公室里冷清得只剩邹童,他关上电脑,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搜了搜,也没找到什么能用来遮雨的。年初的时候研究所扩建,跟马路隔开,就算车子停在门口,下雨天走出去也得给打透。

江洪波一大早从深圳飞回来,直接赶去公司上午的股东会议,最近因为收购的事,高层几乎全员二十四小时待命,在北京和深圳之间频繁飞行,有快一个月没怎么回家。下午两点多,会议结束以后,他给邹童打来电话,说等会儿接他下班。

“你怎不早点跟我说?”邹童完全不知道他今天回来的安排,昨天通电话,江洪波还说今天飞北京开会,“我也好准备准备,给江总接风洗尘。”

“呵呵,”江洪波给他的揶揄逗笑,“这些破事儿你还不知道?昨天上午还没说能行,我想去北京活动活动,结果朝令夕改,晚上电话来又说可以了。”

邹童透过二楼的窗户,正好看见街道边停着辆黑色“别克”,估计是江洪波已经到了,开着公司的车,这种天气,出租车也不好叫,而且江洪波格外不爱坐出租,他对车子的要求,几乎到了挑剔的地步。他快步下楼,推着清洁车的阿姨,见他两手空空还说,这么走出去要淋湿的,雨正下着大呢!

出了门口,站在门廊下,邹童略微想了下,刚想冲出去,突然被人叫住:“邹童!”

转眼一看,却是江洪波,撑了把巨大的,高尔夫球场那种蓝白条的大伞,一边叫住他,一边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他们有段时间没见,彼此都微微那么楞了一下,然而那种“陌生”,短暂得来不及琢磨,就被熟稔的感觉取代了。

江洪波迎着他走上台阶,笑着说:“估计你就不会记得带伞。”

虽然常常来接他下班,但江洪波很少下车,更不会进办公楼,就算大家都知道他俩之间的关系,在涉及到公事的场合,他们仍旧会适当保留的距离,不希望惹起没必要的关注。所以,这会儿突然看见他公然现身,邹童一时不太得劲儿,不禁问道:“诶,你怎么进来了?”

“这么大的雨,你跑出去还不湿透,别又病得唧唧歪歪,倒霉的还不是我……”

“谁唧唧歪歪?!”邹童瞪他,却没有怒气。

大伞罩在他的头顶,瞬间那些风风雨雨,都只剩“崩崩”的声音,他的心,莫名其妙地暖了下。江洪波比起往常的精神奕奕,略微显得有些憔悴,这段时间够他受的,紧握决策权的人,承受的超负荷压力,也就他铁人一样,才顶得住。每当这时候,邹童还是会佩服江洪波那股,特有的,纵横捭阖的气魄。

习惯是最微妙的化学反应,并肩走在一起,哪怕闭上眼,捂住耳朵,邹童依旧能清晰地辨认出身边的人,不是苏杨,不是佟琥,不是亲人,朋友,不是人海中任意的身影,世上只有他一人,江洪波,唯一能让邹童的心,卸下防御,安稳沉静,甘愿归依。

“你开还是我开?”上车前,邹童问。

“我来吧!这车你可能开不惯,”江洪波送他坐进车里,才收了伞,扔在后座,“明天要上班吗?”

通常江洪波出长差回来,如果手头工作排得开,邹童会请几天假,过过二人世界,结果常常就是腻歪在家里,门都不怎么出,被他们戏谑为“慰军”。

“请了两天假,”邹童看着车窗外铺天盖地的雨,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却不见车子动:“走啊,等什么呐?”

江洪波没说话,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寂寞空间里,只剩无边无际的雨声,和手中车钥匙轻轻的磕碰……空气干燥得,只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儿,就能炸得天翻地覆。他探身,凑到邹童跟前,在他耳边,几乎算是挣扎地节制着,亲了一下,嘴唇碰上熟悉的肌肤,艰难地,不想离开,声音里是痛楚的压抑:“真他妈的想你……”

邹童没敢惹他,不想给巡逻的民警抓到在车里“耍流氓”,他的身体做出撤退的姿态,虽然对江洪波来说,这会儿邹童任何动作,都像是挑逗,他还是忍了忍,拧开引擎,踩油门,车子在雨幕里,静静地滑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转移他的注意力,邹童问了些公司收购和接下来的安排,江洪波说现在就等下周的新闻发布会,需要他亲自现身公布成功收购的消息,剩下的交给其他人忙去,在奔波数月之后,他终于能放松一段。而邹童下个月要去青岛参加一个论坛的研讨会,倒是能腾出些时间。

“今晚想吃什么?”邹童估摸着江洪波现在肯定是憎恨在外头吃饭,“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家里冰箱里也空的。”

“明天再说吧,今晚有安排。”

“什么安排?去哪儿呀?”邹童这才意识到,这条街不是回家的路,“我说,你今儿是吃错药啦?突然回来不说,累得跟个孙子似的,还不想回家,搞什么鬼?”

江洪波冲他一笑,却不解释:“哪那么多废嗑儿?我还能把你卖了?”

车子穿过市区的车水马龙,渐渐地,邹童心里有数了,说实话,他有点吃惊,自从在这里闹得不愉快,江洪波跟他有好多年没回来住,听说一直空着。佟琥有回喝高了,透露说这里是他大姨家里准备给江洪波结婚的,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一草一木都很有感情。邹童听在心里,格外难受,因为江洪波压根儿没和他提过这些。

“你不是在这里摆了什么八卦阵,要灭了我吧?”邹童在院门口犹豫了下,转头问撑伞站在身后的人:“咱俩好歹过这多年,不至于结下深仇大恨吧?”

江洪波眯缝着眼睛笑得格外开心:“给你看穿了,”他一手开门,把邹童拽进来,“摆的是降妖伏魔的阵,今儿就把你这妖精收了,省得你在外头忽悠帅哥!”

“哎哟,难不成你是法海那秃瓢儿,什么降妖伏魔呀,就是干涉自由恋爱!”

“谁准你自由恋爱,你只能恋我爱我。”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以为你谁呀……”

邹童走进院子,不禁愣住,斗嘴的心情嘎然而止,这里似乎没什么大变化,原本角落里那棵不大的银杏,却铺枝散叶,茂盛得很,被雨刷得水亮水亮,而那两棵并排的梧桐,已经长得比房子还高,遮蔽着二三楼的窗,邹童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站在窗口,沉默的身影……当时的他,看不到今时今日的片段。人能看见的,只有从前;可把握的,唯独现在;而将来,是永恒的未知。

猝不及防的邹童,乍然想起十七八岁的时光,却是不能避免地,先是一阵心慌,扭头看着江洪波,他似乎正审视自己的反应:“干嘛要回来?”

“没什么,”江洪波打起精神,恢复刚才的自然和平静:“我让阿姨打扫过,她应该留了吃的,你饿不饿?”

他俩开门进屋,阿姨可能刚刚离开,屋子里开着空调,凉冰冰的,厨房里散发出晚饭的味道,电紫砂锅里煲着汤,另一只砂锅里炖着排骨,桌子上摆了两个素菜,还冒着热气。因为江洪波不会做饭,邹童并没有回家吃现成儿的习惯,这回出差前,他忙里忙外,帮他收拾,忍不住拿气话堵他,说:“苏杨给佟琥做顿饭,佟琥恨不得磕头谢恩,我可好,成天给你洗衣做饭,跟个老妈子似的,你倒理所当然,老子欠你的呀?!”

不知是不是他把这话放在心里,才让阿姨准备这一切?邹童是有脾气就耍的人,很少忍着憋着,但其实就是气话,不当真的。家具陈设都没怎么变,多年过去,也不觉得过时,江洪波在某些事上,格外有些品味。邹童走近厨房,洗手盛饭,虽然不明白好端端地,江洪波怎会想着要回来,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久别重逢,在哪都是一样,有张大床就够了……想到这里,邹童不禁脸红。一回身,发现江洪波就在后面,脸凑上来,贴在他耳边,带几分撒娇似地问他:“先吃饭呐?”

“你不是一天没吃,不饿?”

“嗯,想吃饭,”江洪波腻歪歪地说,“也想吃你。”

《童真年代》江邹番外(完)

雨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停了,厚厚的云层破裂开,露出几截儿,初夏黄昏,绚丽而明亮的天空。窗户敞开一条缝,时时传进觅食的鸟鸣,叽叽喳喳的,清脆地吵闹,细细的风,浸透着浓郁的雨气,和雨后水亮亮的清香……邹童睁着眼,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主卧是以前两个房间打通的,并排几扇高及天棚的大窗,此刻似乎能迎进整片的天空。阿姨一直很精心地照顾这里,虽然平时没人常住,还及时换上夏天的窗帘,轻薄的料子,哪怕只是空调的冷风,在空气里无形的对流,也会让它轻飘飘地,像是鼓满风。邹童每次都觉得这种细微和单调,具备着镇静和催眠的功效,若不是江洪波时不时在他耳边颈后亲吻和轻轻咬噬,只怕随时都能睡过去。

“江洪波……”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如同梦呓。

“嗯?”江洪波凑近,嘴唇玩弄着他的嘴唇。

“别啃了,”邹童在他的坚持力叹了口气,“你不饿啊?”

“饿,饿才啃……”江洪波一副无赖嘴脸,“啃饱为止。”

邹童实在无法把此刻的幼稚,跟他平日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形象联系起来,他只是没有力气拒绝,他已经被江洪波榨干了身体里全部的精力。每当这时候都后悔不该让他为所欲为,也懊恼自己怎老是不长记性?一回两回都这副德行。

“你屁股怎的了?”江洪波这会玩够了,脑子从焚烧的情欲里冷静下来,才注意到邹童屁股上有两块儿乌青,“打针了?”

“嗯,”邹童这会儿格外迟钝似的,“咋的,青了?”

“可不是?病啦?”

“就说那护士跟我有仇,借机报复。”他说起话来懒洋洋的,根本没放在心上,“前两天胃疼,吃什么吐什么,喝水也不行,昨个儿打了两针。”

“有用吗?”

“好啦,看见你啥毛病都好了!”他回头一笑,眼睛慧黠一亮,却像是嘲弄江洪波灵丹妙药的作用。

“昨天打电话,怎不告诉我?你嘴倒比谁都严!”

“有什么好说的,又死不了,”邹童转过身,平躺着,把屁股上乌青压在身下,扭头冲着江洪波,一板一眼地说:“我哪天死了,肯定第一个通知你,你要是敢领着新搞的姘头,花枝招展来叫板儿,我就从棺材里跳出来,把你俩活吃了!”

“年纪轻轻的,别动不动就死不死的,”江洪波被他莫名其妙的警告逗得哭笑不得,“我去哪儿找姘头?”

“啧,你还跟我装蒜?从省长的千金,到桑拿的小弟,你还少招惹了,切,当谁是瞎子呀?”

“你不瞎,你是太不瞎了,简直就是二郎神,成吧?”江洪波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去,“谁让你,找这么抢手的,对象呢……”他在亲吻的空隙,争分夺秒:“人见人爱,又不是我的错……”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邹童被江洪波的手,在下头搞得意乱神迷,“松手,你他妈的种马呀?搞几回了,有完没完呐!”

出乎他意料的是,江洪波竟然乖乖收起手,撑在邹童身侧,脸低下来,紧紧靠着他:“这回隔得时间太长了,让你去深圳,你干嘛不去?”

“你当我什么呀,慰安妇?谁没自己的工作,整得好像全世界就你自己忙。”

“嗯,你现在忙什么?青岛的论坛?”

“可不是,赶了好几个通宵,才算弄出点眉目。”

江洪波眉头一皱:“熬夜熬的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几天不进医院就皮痒痒。”

“你凭什么说我?”

他们离得太近,邹童没敢太大声,他低低说话的语气里,难以避免地透露着一股担忧。多少回,他早上起来打电话,江洪波都还没睡觉呢。自从某门户网站的老总年纪轻轻就过劳死以后,邹童心里特别害怕,只有他最了解江洪波现在的工作强度,他太过于好强好胜,仗着自己年轻,他的投入,几乎是没有底线的。

江洪波只“嘿嘿”笑,不跟他争辩。

“笑个屁呀,这个项目做完,你再给我动不动就出差看看,又不是你自己的公司,没见谁比你拼命的!”

邹童想推开伏在身上的人, 他们离得太近,已经近到看不清彼此的轮廓。距离和认识,并不一定总是成正比。特别想看清他的时候,又常常都是模糊一片,邹童的睫毛慢慢地扇动两下,然后闭上眼,这种时候,靠的只能是他的直觉,像是摸索着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说实话,他从来都看不见,自己跟江洪波都白发苍苍的画面。

“成,都听你的,咱出门旅游去吧?”

“去哪儿呀?你还没吃够外头的东西?”邹童深呼吸,把心头刚露头的伤感咽了下去,“你到底说不说?干嘛非要过来,住够咱俩的窝了?”

邹童怎么说也跟他过这么多年,江洪波不是心血来潮的人,他凡事都有规划,都有原因。

“那天打了个盹儿,忽然就梦见你,”江洪波终于说,“梦见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站在一群同学中间,我真的是,一眼就瞅到你了。当时的砰然心动,邹童,这么多年过去,我还记得很清楚。”

邹童的眼睛,莫名其妙酸了一下:“我也记得你……”

“记得什么?”

“记得……我那时候想,不就开个破卡迪拉克么,臭显摆什么呀!”

江洪波无可奈何,冷不丁笑出来:“操,我就知道你没好话!”

邹童却没笑,他的眼神冷静而孤单:“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哎哟,我是自己捅了马蜂窝,还不知道呢!”江洪波赶紧打住,不再这个话题上停留:“赶紧下地,咱俩一起洗澡,该吃饭了。”

邹童不纠缠,有些想不透,改变不了的现实,他也不想太较真。

“不跟你洗,”他想推开江洪波沉重的身子,“跟你洗,你鼓捣个没完,烦人,你楼下洗去!”

“楼下没有毛巾!”

“我给你送!”

见邹童坚持不动摇,江洪波不情愿出了卧室门,慢吞吞地等他回心转意,身后的人却无动于衷。二楼的浴室配有桑拿,他蒸了一会儿,冲过澡,又仔细地刮了个脸。弄好一开门,发现邹童已经把浴袍挂在门外的把手上,他披上身,上楼换过身衣服,邹童速度很快,已经把楼上整理得差不多,脏衣服扔在洗衣篮里。

楼下的厨房里传来响动,他循声而去,邹童正忙活着热菜,汤和排骨煲还热的,青菜还要回锅热一热。江洪波靠着厨房的门,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第一次那晚之后,邹童也是在这里准备饭菜,他回身对自己说“你起来啦”,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容,却又透露出一股简单的,快乐。

“就快好了,你等会儿。”

“不急,”江洪波在桌上捡起一盒烟和打火机,“我去外头抽口烟。”

“抽两口得了啊!”

“知道,就抽半根儿!”

江洪波试着戒过烟,他忙起来,就爱狂抽,戒烟的时候脾气就变得暴躁,爱发火,还老是头疼,戒过几次也没成,邹童也不逼他,任其自然了。

外头草木扶苏,雨后更显得生机勃勃。江洪波站在门廊下抽烟,想起小时候顺着树,能爬到二楼;夏天的夜里会出来捉蟋蟀,装进瓶子;冬天大雪之后,堆个雪人……虽然房子装修过以后,和以前不一样,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埋藏着童年的回忆,最让他怀念的,是跟邹童的开始,尽管迫于不快,他们搬了出去,这里却多多少少,算是他们第一个家。

人渐渐上了年纪,会越来越多想起从前,好似落叶归根,最后的最后,往往就是,最初的最初,周而复始,循环不尽。

他抽过半根,捻灭了,回屋后,顺手拿起邹童带回来的杂志翻看,里面却掉出一张,他低身捡起来,是张八十万的支票,给苏杨的:“支票这么乱放,小心丢喽。”

“什么?”邹童回头看了看,明白了,不以为意地,“哦,借给苏杨的,但是今天没看见他。”

“他干嘛跟你借钱?”

“有什么急用吧?我还没来得及问他。”

“他……他好像跟虎子……在这方面挺见外的。”

“谁知道,你问你弟去,肯定是他以前怎么着苏杨了。苏杨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死心眼儿,爱当真的。我也没问,他有些话,不怎么跟我说。”

“跟虎子不能太当真,他就跟小孩儿似的,爱乱说话,不一定真那么想,你多劝劝苏杨。”

“我劝他,也得他能听得进去,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那些心病,得虎子去治。”

江洪波在抽屉里翻出个信封,把支票装进去,放进邹童的包里。他在客厅里找了找,想找瓶红酒,可是太久没过来住,没什么存货,只找到瓶还没开封的“汾酒”,就拎到厨房。邹童已经把晚饭准备好,正摆筷子汤勺,见他拿了酒进来,问:“你自己喝?”

“你胃不好,能喝吗?”

“就饭喝点没事儿,你喝完睡觉爱打呼,我把自己灌醉了,就啥也听不到,省得闹心。”

“你自己馋酒,也得赖在我身上,”江洪波斟了两杯,自己满的,邹童的杯里只是个浅浅的底儿:“为感谢多年如一日,跟我江洪波朝朝暮暮,任劳任怨,今天特授予邹童同志,‘一等家属’书面奖励。”

“屁咧!谁稀罕?”

邹童笑起来,却猝不及防地,被江洪波凑过来吻了个正着,他的脸朝两边躲了几下,江洪波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只得任他亲个够,最后还自我膨胀地加说了句:“不好意思,拒绝不在本奖项提供的选择之内。”

“我还甩不掉你了?”

“恐怕如此,将就点儿吧!”

窗外是郁郁葱葱,雨过天晴的初夏,一道淡淡的彩虹,颤巍巍的,挂在细嫩的树梢……

后记

2009-10-06 08:16 星期二

邹童,和他的【童真年代】

我写邹童的最初,是因为小Tim。刚开始写【羊入虎口】的时候,我和很多粉丝一样,疯狂地迷恋着六年里的小Tim和阿力,那几乎是我当时生活的重心,每天上网能在QQ或者MSN上跟他聊上几句,都会觉得很开心,大致追星也不过如此吧?后来 小Tim的真人版梦想破灭了,可故事还是在的,看过的感动和因此而来的思考,都还在,所以,我继续写我的邹童。

追文至今,我的任性,应该是有目共睹的。我不会为了迎合谁,为了赚钱,为了 红,而刻意去写那些我没兴趣的题材和人物。我写,自然是因为我喜欢,我爱,我高兴。【唱给谁听】连载的时候,几乎没人喜欢石磊,觉得他就是个为了出名而出 卖自己的小狼狗。我写【海阔天空】最初的想法,是写石磊自己的故事,把这个人物写丰满,反倒是游畅于海洋那一对,是开始动笔以后,才加进去的,因为我需要一个立场,把石磊介绍出来。【童真年代】单独成文,其中一个原因,是很多邹童的粉丝不喜欢苏杨,回帖里抱怨苏杨没味道,戏份还那么多,于是我分开写,这样可以避免不喜欢苏杨的,还得天天进【羊入虎口】那个坑,看不喜欢人物的戏,结果自己的偶像却没有等出来。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当初追艾虎四的时候,也是爱一个恨一个,爱的那个不听话,恨的那个比较乖。

很多人提起的模糊的江洪波,他其实真没什么好写的,我向来不会为了读者的理解,就为某些角色争辩。我记得当年看【夏晶之子】的时候,开始觉得小受那么委屈,这个小攻真混 蛋啊!结果后来作者又从小攻的角度写,诶?好像小受也有错哦!我觉得没必要为谁洗白,又不是说每个人物都要完美无缺。江洪波就是七年之痒,家里吵到够,外头动了心。没必要非强调他多么无辜,多么委屈。邹童是渠妈创造出来的,举世无双的神 仙,但江洪波就是茫茫人海之中的凡 人 肉 身,爱上他,邹童注定要受苦的。我要是把丁崇学借来给邹童用,外加【童真年代】里从保姆,到同学,到教授,到公婆,爱人,都特理解邹童,特支持他,爱到不行,我还写个屁呀!

邹童的美,在于他真实,不做作,敢于自我,敢于坚持。他不是个完美的人,待人接物上,不会故作圆滑,刻意讨好谁。他爱你,恨你,都不怕你知道,他对江洪波一见钟情,就敢跟他一夜 情;他看不上寝室舍友,就会毅然搬出去。他身上不被束缚的决绝,其实我们很多人都做不到。但我爱他,就象当年爱着故事里的小Tim,我想给他一个环境,让他所有的任性,得以保存和生长。但我又不想他像苏杨一样,以平淡的幸福结尾,我总觉得他这样的人,是要有挣扎,经磨砺,要够倔强和疼痛,才会绚烂夺目。我希望这个人物,并不流于表面的聪明和毒舌,我希望邹童被人想起的时候,就像玉书,红地,和石磊,是遗憾,是绝望,求之不得,刻骨铭心的疼痛!

故事叫做【童真年代】,不是【邹童的一生】,他后来也许飞黄腾达,也许两情相悦,也许孤独终老,都不是我要写的,我想写的就是是他从十八岁到三十岁,象相框的梧桐树所代表的,珍贵的十二年里,一生一次的束缚,挣扎和徘徊,是这个特别年代里的,愿意为了爱,去抵抗和争取的,特别的邹童!

晓渠

2009年10月5号于大学咖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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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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