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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李辋川的牛车一停便觉出不对劲来。待走到阶上,挤在严府门后的几个太监一眼瞧见他,没来及呵斥,下一眼正瞧见他手里的提梁小药箱。

一路踉跄拉扯进院中,便见满地血腥狼藉。当中跪着个丢魂落魄的少年人,呆然抱着具唇青面白的僵躯,正是严鸾。

李辋川扑跪过去,一手按到颈下,回首叫道:“打捅水来!”反手一倒药箱,将里头事物尽数倾撒出来,却翻不见趁手的。眼角正瞥到雪里的那把银匕,忙抓到手里,一手揭开严鸾衣摆,便要刺入。

斜刺里猛然伸出只手来,堪堪握住半截刀刃。周遭侍卫霎时拔刀相向。赵煊也不看指缝里正滴答流血,恶狠狠就盯上李辋川,嘶哑道:“作甚么!”

李辋川亦是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草民原是安王府良医正,奉命留京随侍严大人来……圣上勿慌!此为尸厥,或可一救……”

赵煊死死瞪着他,松了手,太监们忙凑上去包扎血糊糊的手掌。便见那匕首于肋侧下缓缓刺入,李辋川一手拔刀,一手将支细竹管插进刀口去,另端套着根硝过的软管,直拖到地上,立时便有污血引出。

侍卫正连滚带爬抬了水桶来。李辋川瞅见了,转身翻出支老长的针来,拜道:“草民尽此人事,生死却要听天,想先请个赦令。”

赵煊怔了怔,抬头看向他:“……几分……把握?”

李辋川伏地拜道:“总有一分。”

赵煊重又惨白了脸,微不可闻道:“晓得了。”

李辋川挽上衣袖:“来几个人,将严大人抱持住,抬高些。”却见赵煊并不松手,周遭内侍便伸长胳膊搭手扶持。李辋川只好招呼水桶过来,指了严鸾道:“泼!”

侍卫们面面相觑,忽听皇帝吼道:“泼啊!”

冰碴水猛然倾下,水止针下,正入心口。没一寸,骤然拔出。皮管浸入剩的半桶水中,吐出一片云雾似的血红。

怀中人蓦地抽搐了一下。

二月初,远郊已经染了淡淡草色,笼在晨曦里,尽是鲜嫩朦胧。

城内缓缓驰出辆车来,虽是老马,车却轻便,铜铎一路摇曳脆响。方跑出十数步,忽有匹赤骝马自身后飞驰追来,不过数息便超了过去,马上人急急调头勒缰,直将骏马扯得人立起来,踏地嘶鸣。

郊野路窄,马车不得不喝停下来。驾车的白发老仆惶惶然去敲车壁:“老爷……”蹲坐在轼木边儿的黄狗却嗖地窜了下去,正迎上来人,蹦上跳下低声吠叫,一条尾巴摇得旋风一般。

赵煊心不在焉地将它扯开,疾步上前,搀正想往下车挪的严鸾,小心扶了下来。

严鸾蹙眉环顾了一圈,轻声道:“没有带侍卫么。”

赵煊其实已经笑不出,还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留在城门后头呢……先生,我来……送送你。”说到最后几字,支撑不住似的低下头去。

难受的沉默只持续了一刹,严鸾的手便按上了他的肩头,“今早不是刚送过?回去罢,往后……要好好儿的。”

赵煊略略抬头,看到他微微带笑的嘴角,眼前霎时水雾一片。手伸进袖袋里,指头全都不听使唤地虚软麻木,掏了半天才摸出张文书来。抓住严鸾的手,将纸塞到他冰凉的手心里,“先生……此去山水迢递,换驿马方便些。”

手中是一张皱巴巴的驰驿勘合,墨迹沾染,大约来不及风干就揣了来。

严鸾失笑道:“臣是褫官回乡,既非致仕,又无公务,要勘合作甚么。”

赵煊只是摇头,硬将那纸塞进严鸾袖里。

朝阳穿破薄雾,刺目的光芒漏下来,照得水痕亮晶晶闪烁。严鸾托起赵煊的脸来,慢慢替他擦泪,“总不会这一世再也不见,往后还长着呢。还有小霜在,别难为他……”

赵煊只咬着嘴唇点头,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严鸾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就伸了手紧紧抱住他。

严鸾轻轻抚着他的背,眯了眼朝来路看。严霜就跪在城门下,遥遥朝他磕了个头。二月的风已柔和了许多,还是吹得人眼中酸涩,非要闭了缓一缓。

赵煊埋头在他颈间,将这熟悉之极气息一点点刻印在心里。再放手时,便要隔了天涯。

车门重又合拢的时候,赵煊往前赶了几步,却不往车里看,只低了头,伸手揉了揉蹲在车前的阿福毛茸茸的脑袋,咧嘴笑道:“替我好好看顾先生……”阿福不住舔舐他的手,头顶浅黄的绒毛便被打湿了几个小窝。

皇帝策马回返,刚驰入城门便跳下马,拼命往城楼上奔。严霜爬起来提着袍子跟了侍卫往上追,便见皇帝伏上垛墙,踮了脚呆呆眺望。严霜也走上去,远远瞧着那人离去的车马。天地寥廓,只有肃肃的风声灌满耳朵,片刻后,突然传来皇帝的痛哭声。

正是山河回春的好时节,极目处,四野淡绿、层峦浅青。白生生的小路蜿蜒隐没在天尽头,黑黢黢的马车就沿着它轻快前驰,直行到春山之外。

【END】

给大家拜个早年蛤蛤蛤蛤蛤蛤蛤蛤!春节快乐XDDD

本来想跟番外一起发的,没忍住先丢个结尾!

(觉得坑爹就尽情殴LZ吧大丈夫嘤

谢谢长久以来(……)蹲坑催文坚持抽打LZ的盆友们,LZ坑品太糟糕,没有你们大概会一直死拖活赖到天涯XDDD

番外一:《归乡》

出京南下,一路走走停停,等马车拐进家宅所在的巷口,便只剩下严鸾一个。

老仆领了银钱回乡养老,驿吏也回返复命去了。

于是一手牵了马缰,脚下随着阿福,慢慢朝巷子里走。

此时已是四月初,灰败的墙角漫了许多青苔,被伸长的屋檐遮了清晨的阳光,兀自长得茂盛。这里是偏僻地方,很久前就开始荒废,族里人丁渐渐稀少,屋宇少了人气养护,也随之颓败得厉害。如今再见,依稀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同样的阴湿荒凉,仿佛躲过了这十余年的光阴消磨。

严鸾在门前驻了步,离开时套上的铜锁已然不见,槛上墙边竟连杂草灰土也见不着,却像正有人住着似的。稍一犹豫推开门,天光顺着门缝儿刚照进一尺,阿福蓦地吠了一声。里头忽然鬼一样蹦出个人影来,两手扒住门板探出头来,操着方音道:“这位老爷哪里来?”

严鸾朝后退了一步,见他露出半身仆役打扮,仍不由自主用了官话道:“这是我家祖宅,你是何人?”

那仆役应了一声,立即敞开门,又跳出来替他牵马,一面解释道:“我家主人赁了您的宅院,不常来,只遣我这个门房在这时时看护屋子。”

一路颠簸劳顿,严鸾不愿多作纠缠,离乡时曾将房契交给了同族的远房长辈,想来大约被顺手租赁了出去,于是转了身道:“叫你家主人另择吉宅罢。”

仆役竟也没多询问,只作揖道:“主人家就在城里,这便回去禀报。”说着马不停蹄钻进了侧厢,不多时便打了只小包袱匆匆去了。

待卸好了车,安置了马,搬出行李,天光已经过午。宅院后多了只马槽,草料都堆在檐下,大约是赁屋的人新置的。好在有人住着,灶屋水井都还能用,严鸾便将厨下存的食材随意烹熟,就着路上买的干粮,一人一狗应付了一顿。

虽有人住着,大约不怎么上心,极小的院子里还显露着曾经的荒凉痕迹。严鸾便将宽大的外衣解了,使襻带系了袖子,先将天井冲洗了,堵了水道,将水积在里头浸泡积年的灰土,又去灶间烧上热水,这才转回曾经的卧房里。却见床铺整齐,仍旧是当年的被褥,脚下便不由住了住。

待回过神来,便循着记忆找出张竹躺椅,直拖到天井边上,对着那小小的一方天光躺下歇息片刻。阿福凑到天井边上嗅了嗅,便又老实趴回竹椅旁。

天井里的阳光不像外头那般刺目,仰身看得久了,却让人有些朦胧的眩晕——那是柔和而白亮的一片,从黑的屋檐中落下。严鸾觉得自己大约真是累了,稍稍一躺便觉得眼饧身软,昏然欲睡,这样的和柔的白光,竟让他想起了轻软细密的雪。也是这样柔白,从暗色的檐角飘落。

那是他见到的故乡的最后一场雪。

顺康二十一年冬,安王府宴请新举人的筵席散了场,一直躲在湖边避席的两人才姗姗回返。那一年的自己还未及弱冠,惶惶然致了歉便要离开。

安王世子直送到门口,看着他下了第一层台阶,突然开口道:“你走着回去么?”

严鸾回过身,点头道:“不远,就在城外。”

世子忽而欢喜起来,也随之下了台阶:“车马都是现成的,送送你罢。”仆从得了令,立时便赶了马车出来。严鸾被他不由分说拉上车,便向城门疾驰而去。

到了家门口,又被他尾巴一样跟进门里,登堂入室,坐下不走了。

严鸾蹙了眉在屋前团团转了几圈,斟酌着开口逐客:“天色已暗了,世子不如……”

那人本在堂屋端正坐着,闻言跑到檐下,与他一同仰头瞧着天色,嘴里却道:“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风雅、最恶权贵的么,称字不好?”

严鸾直挺挺站着不接话,仍旧厌烦一般地微微蹙着眉头,又听他自说自话道:“我单名楹字,表字世桓——这是要下雪了啊,暗成这样。”

闻言抬头,巧的仿佛谶言一般,目光越过天井上方四面围簇的屋檐时,正逢第一片雪花自檐角飘落。接着是细碎的一大蓬,飘飘洒洒,越来越密,不过数息的功夫,那一小片天空都被映得白亮了。

赵楹便顺势又踱进屋里,端了那杯还冒热气的白水,点头道:“风雪难行,我今晚就在此留宿罢。”

严鸾吐了口气,耐着性子道:“世子金玉之躯,蓬门陋户并无多余的床铺……”

赵楹搁下杯子,一言不发朝大门走。

严鸾见他恼了,匆匆追出去相送,却见他又转回来,差遣着仆人将车里的被褥连同暖炉都搬了进来,又摆摆手撵人:“回去就说我同文士秉烛夜谈,明日再归罢。”

于是到了夜里,也只能硬着头皮整好床铺,请人就寝。

赵楹抱臂在床前看了看,弯腰把两卷被子叠在了一处。车里抱来的锦被在下,床上原本薄而窄的旧被压在上头,然后舒舒服服坐下,一面盯着严鸾,一面慢腾腾解衣,道:“不睡么。”

严鸾坐在桌前,忍耐着翻开书:“我今夜要温书,世子安寝罢。”

赵楹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半夜灯油都要冻住,温什么书。”一面伸手来扯。

“灯油哪里会冻住,也只有这样不知稼穑的富贵纨绔想得出。”严鸾忍不住腹诽,嘴巴却闭得紧,又挣不过他拉扯,只好刚胡乱吹了灯。对着一片漆黑,手指僵冷地解了衣带,爬上床去。

侧身躺下,几乎贴到了墙。身后的人立即也挨过来几寸,几乎到了肌肤相贴的地步。严鸾又动了动,已经避无可避。可是身下的床褥、身上的被子既厚且软,暖和得要命,躺下片刻,便开始温柔地侵蚀着他的神志,好似伸出无数只绵软的手来,急急拉着他跌进黑甜乡里。

半梦半醒之间,隐约有只手慢慢搭到了腰上。

(未完待续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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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长夏乡居事事幽》

夏六月,绿槐高柳中蝉鸣不断。东方刚刚渗出一点曙色,大半个墨蓝天空里还悬着将隐的星月,门环就被叩响了。阿福警觉地钻出窝来,伏低了身子小声低吠。

严鸾随手披了一件长衣,趿了鞋,匆匆去开门。门扇两面打开,微弱的天光便透进黑漆漆的天井。严鸾一抬头,正要出口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

外面站着个俊美的年轻人,正怔然看向门内,一双眼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闪着微光,却能看出掩藏在眼底的惶然不安。身后立着许多牵马的随从,都隐在晦暗里。

严鸾也愣了。

半晌,年轻人喉结动了动,低声唤道:“……先生。”

严鸾霍然回神,慌忙退了几步,跪地道:“陛下……”

赵煊疾步上前将他搀住:“先生!快起来,我是微服来的……”

严鸾抬了头怔怔看他,再说不出一句话。直看得赵煊也蹲下来,低头握住他的手,脸上便有了些苦涩的愧色:“先生,我来看看你……明天就走。”

严鸾借力站起身,见他身后的人群里又站出一个人来,朝自己赧然微笑道:“先生。”严鸾从赵煊身侧朝他伸出手去,轻声笑道:“小霜……”严霜将手伸过来,被他一手一人拖进门里去。

时近正午,天地万物都晒得炙热之极,白亮的阳光照得人眼晕。严鸾与两人叙了旧,便要出去置办食材准备午饭。赵煊已经遣回了侍卫们回城外驿站,只留下严霜一个,听说先生要出门,便犹犹豫豫地开口说想随同看看。赵楹不在,严鸾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家,索性将两人一同带上,出了门。此时逛了个把时辰,才被晒得热汗淋漓地步行回返。

方走进巷子里,便见家门口石墩子上隐约坐着个人,又有匹马立在一旁。严鸾心里一紧,赶忙默默计算时日。

两个月前赵楹被突来的圣旨招走,要替圣上赴凤阳祭祖,顺便探看获罪被幽禁在那里的皇族,以示皇帝仁孝。这圣旨来得突然又古怪,却并非没有先例,于是不得不听。临行前两人恰恰又吵了一架,赵楹脸色铁青地上马回城,然后领着大队仪仗上路,一行迤逦蜿蜒地赶赴凤阳。按常理算来,大约还需十日才能回返。

如此想着已到了门前,坐在石墩前的人正抬起头来,大半边身子暴露在近午的阳光下,晒得汗水淋漓、衣衫尽湿。一张脸也晒得黑了许多,又是流汗又是疲惫,正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连一旁的马匹都是蔫蔫的样子,热得不住喘粗气。严鸾蓦地住了脚步,讶然道:“你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赵楹面色不善地抬头,见他穿着件轻薄葛衣,满脸愕然,一手拎着两包裹起扎好的荷叶,另一边手臂被赵煊紧紧挎着。赵煊比他还高了些,一手贴紧了严鸾的手臂,另只手拎着串草鱼,又有一小捆茼蒿。身后站着低了头的严霜,臂上挽着只竹篮。更有阿福拖长了舌头,一面哈哧哈哧喘粗气,一面绕了赵煊猛摇尾巴。

赵楹将他们一一扫过,从石头上慢慢站起身,突然冷笑了一声,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厉害:“好啊。好得很。”

严鸾蹙眉道:“煊儿从京里赶来看看我,你这是作甚么。”

赵楹盯住他,“哼”了一声道:“所以好得很!我千里迢迢去凤阳吃土,给列祖列宗们磕头,该去的那个倒闲得摸过来,趁着你长夜寂寞,看能不能再睡一回?”

严鸾终于变了脸色,只抿了唇一言不发。

赵煊默默自他臂间抽出手来,低声劝慰道:“先生……先开门罢。”

严鸾转过身去再不看赵楹,从袖袋里摸索着掏出钥匙来,将铜锁卸了。赵楹斜刺里伸手,猛然推开了门,径自走了进去。严鸾在门口站了半晌,闭了闭眼,也进了门,却是接过来鱼肉菜蔬,进了灶屋。严霜看了眼赵煊,便也随他去灶边打下手。

赵煊目送两人进了厨房,独自走进堂屋。

赵楹正仰在圈椅里,一手提了桌上的茶壶猛灌凉茶,汗水与茶水顺着晒成铜色的脖颈流下来。

赵煊在另一张圈椅上挺直背坐了,看着他平静开口道:“皇叔,武宗立的规矩,出城省墓,请而后许,知勇无所设施,二王不得相见。你今日出城来这里,违了规矩了。”

赵楹毫不理会,直将一壶凉透的茶都饮尽了,方站起身来,微微弯腰俯视着座椅上的赵煊:“好侄儿,既如此,要把我怎样?押回京里,或者干脆送去凤阳圈禁?”赵煊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皇叔于朕有恩,朕不会如此。”赵楹站直身子,嗤笑了一声:“若真如此,怕是你家先生后半辈子都要窝在这地方守活寡了。”说罢也不等赵煊回答,大步走出了屋子。

严鸾正将鲫鱼切成斜斜的薄片,忽听天井里响起了水声。回头看时,便见赵楹剥去了满是灰土的外衫,赤着上身,正站在井边浇冷水。他手腕、颈间已是差别明显的两个颜色,衣服下还是白的,暴露在外的手脸脖颈却已经晒成了浅铜色。水珠儿自他宽厚结实的脊背滑落,顺着收紧的腰线浸湿了腰间的布料。阿福便凑在旁边舔着流了满地的新打出来的冰凉井水。

严鸾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本就炙人的炉边格外燥热起来,胸中一阵阵血气翻涌,只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专心将砧板上的鱼收拾出来。再回头看时,赵楹已经不见了。他方才冲过了水,便干脆回了卧房,脱光了躺回床上闭目歇息。

厨房里热浪滚滚,白雾翻腾。赵煊挤进来,轻声笑道:“先生,我也来帮帮忙。”严鸾回头见是他,蹙了眉直往外推:“煊儿不要进来,快出去……去屋里等着,好了先生会叫你。”赵煊举了手,翻出雪白的袖口去拭严鸾额上的汗,脚下站定着纹丝不动。严鸾只好拂开他的袖子,转过身去抽了个小杌子放在门口,摇头笑道:“你能帮甚么?非要在这儿,就坐在门口等着罢。”赵煊乖乖坐过去,把高瘦的身子折起来,窝在那个比巴掌大些的小杌子上,倚着门框看两人忙碌。

看了一晌,赵煊忽然道:“先生都是自己做饭么。”

严鸾正将蒸肉、蒸鱼与茼蒿三只碗小心放到笼屉里,头也不回道:“不是。平日有仆人在,最近都是我一个人,整日闲懒无事,便叫他们都回去了。今日不是你们要来,这才多弄些饭菜尝尝。”

赵煊“唔”了一声,不说话了。过了许久,小心开口道:“先生……他常欺负你么。”

严鸾搅着鱼圆子汤的勺子一顿,没听明白是甚么意思。待明白了,便忍不住笑得浑身发抖:“怎么会……煊儿怕先生受欺负么。”

赵煊低头闭了嘴,不知该说甚么。见他这幅乐不可支的样子,便知道说的是真的。这便再没有甚么可担心。

日头过午,这顿饭才算做完。严鸾揭开了锅盖,热腾腾的白气涌出来,终于反手捏了捏肩膀,如释重负地笑道:“许久不下厨,还好还好。”说罢转去屋里收拾桌子。

严霜正将锅里煮的翻滚的粉丝鸡汤小心盛进碗里。旁边突然砰地一声响,便听赵煊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连忙转身看时,却是赵煊伸手去端笼屉里热着的鱼圆子汤,却没料到笼屉盖子开了许久,碗却还烫得要命,一个不稳将汤倾在了手上,直烫得咝咝吸气,只不敢做声。严霜一步抢过去,抓住他的手拖着便往水桶里按。桶里满满是清凉的井水,霎时便将火烧火燎的痛浇熄了大半。

赵煊疼得眼泪汪汪,抬头却见严霜也冷汗涔涔地吓得白了脸色,正仔细瞧着他浸在水里的手,翻来覆地检查。赵煊咬着牙齿,小声吸气道:“别做声……千万别叫先生知道……”严霜抬起头,惊惶地与他对视了一霎,还是点了点头。

  没多久,却还是叫严鸾知道了。

 

  彼时菜已上桌,满满当当堆在方木桌上。严鸾犹豫了一下,叫严霜去叫赵楹起来。待严霜回来,直过了半晌,赵楹才阴沉沉走出卧房,一言不发地坐了,盯着眼前一碗碗菜肴又是冷笑。

 

  严鸾懒得与他拌嘴,只招呼两人开吃。

 

  赵煊躲躲闪闪不敢伸手。方才被汤水烫过的地方已经肿起一溜儿小燎泡。一跳一跳地疼,手心手背都烫得通红。只好与严霜默默换了个眼色。严霜只小心坐了个凳子边儿,亦是无可奈何,蹙了眉偷偷往桌下看他的手。

严鸾蓦地站起来,轻声道:“煊儿的手怎么了,拿给我看看。”

赵煊笑道:“没甚么,方才在厨房里烫了一下。”

严鸾托着他那只手看了看,一脸忧色地转向赵楹:“李先生开的那罐治烫伤的药膏呢。”

赵楹伸了筷子正要夹鱼,闻言“啪”地扣在桌上,嗤了一声道:“甚么药膏?我怎么没听过。”

严鸾冷了脸色,“你从前不是常用?搁在哪里了?”见赵楹不回答,只得自己进屋去找。赵煊拦不住他,只能坐在桌边自责万分地等。

半晌不见人出来。赵楹慢腾腾起身,也进了屋里,伸手便在橱子里掏出那罐药来,也不作声,只挨近弯了腰找药的严鸾背后,将捏着罐子的手探到他前面。

严鸾一愣,忽觉出身后紧贴的热度来,却只做不知,伸手拿了罐子便绕开他,疾步走回堂屋里。

赵楹再次走出来坐定时,严霜正细细挑了最后一点药涂在赵煊手心里,然后拧好小罐子,洗净了手。这才终于能开吃。

桌子当中一碗清蒸武昌,严鸾用筷子拨开鲜绿的葱丝、嫩黄的姜丝,将两块浸满了汤汁的鲜软肚皮剔出来,送进赵煊跟严霜的碗里。严霜忙拿起筷子要夹回去,却被严鸾按住了手,摇头道:“小霜听先生这回。吃了罢。煊儿不方便拿筷子,你替他多夹些菜。”严霜便笑了笑,低下头。

严鸾朝旁边瞥了眼,正见赵楹一脸阴郁地盯着鱼,便将脊背处的肉块挑了给他。赵楹低头看了一眼,雪白的肉块层层散开,外头带了一点沾着油花的红亮鱼皮,一团小花儿似的开在白米饭尖上。看了一会儿,忽然拿勺子铲了,倒进严鸾碗里。

严鸾蹙眉看他,顺手又夹回去:“你不是爱吃这个?”

赵楹“啪”地放下筷子,随即又拿起来,就着那块鱼脊背吞了一碗白饭,便又“啪”地放下,不紧不慢、头也不回地回卧房去了。

严鸾被这闷气冲得太阳穴突突跳,也只得朝剩下两人苦笑:“他大概是赶路累着了,咱们吃自己的便是。”

一顿午饭几乎吃了个干净,一齐收拾了桌子,严鸾又去洗了葡萄,放在小扁竹筐里递给两人,将剩下的都镇在井水里。

赵煊坐在天井边的竹椅里,看着四面高耸的灰墙与黑瓦,被它们遮挡出的舒适的阴凉罩住,手里一串紫红微凉的葡萄,看着严鸾与小霜在旁边慢慢地沏茶——突然便觉得眼里发酸,心里却是安宁而甜蜜的。

安闲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几乎没做甚么,只是吃了几串葡萄、喝了两壶茶,聊了些闲话,整个漫长的下午就不知被谁偷走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头顶的一小方天空被染成热烈的橘红,又变作淡紫,最后变成淡淡的灰蓝,逐渐淹没在彻底的黑暗里。

晚饭热了热中午剩的一小半碗粉蒸肉,又烧了泡蒸鳝鱼,还有早上买来的蒸糕——整齐的菱形糕点,大米细细磨制的,柔软而白`皙,带着微微的甜味。严霜照旧又去请安王来用饭,这次回来却摇头:“王爷说不吃了。”严鸾沉默了一霎,亲自去卧房请,却见赵楹侧卧在凉席上,睡得正熟。心道他大约真是累着了,便也没再叫醒。

晚饭刚吃完,便有安王府的仆人驾了马车,将满满一桶冰抬下来。问起来,却说是王爷昨夜返程时就吩咐下的。这地方的房子建得极深,白天虽阴凉,晚上却觉得闷热潮湿,乍来更住不惯,怕是夜里要热得睡不着。严鸾正犹豫,却见赵楹走了出来,懒洋洋吩咐道:“先放堂屋里罢。”

严鸾随他进去,耐着性子商量道:“今晚我睡厢房,你要是想继续睡卧房,我便叫煊儿跟你去睡,小霜跟着我……”话未说完,赵楹打断道:“这事儿想都别想。你疼那狼崽子就跟他去睡。”说罢径直拐进了厢房的门。

待众人轮流洗沐过了,严鸾又将冰分作两盆,大块的送去赵煊房里,剩下的便都装在铜盆里,放在盆架上端到厢房床边。

厢房里是张老竹床,年月久了,显出红褐的颜色。赵楹正面朝里躺在边上,大约觉出了床边的冷气,舒服地展开了身子。严鸾除了衣服,只着了贴身的薄丝亵衣,小心翼翼爬过赵楹,睡到床里。竹床的榫卯毕竟不够坚实,人一爬动,便发出轻微的“吱吱嘎嘎”的声响。赵楹迷迷糊糊睁了眼,见严鸾脊背对着自己睡在一旁,便伸手往床边摸索了一会儿,拿起把竹编扇,朝他轻轻地扇。严鸾夜里一向难眠,夏季愈发厉害,辗转难眠时有凉扇的微风拂着倒还好些,三年来习惯成自然,便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脊背上忽然吹来夹着冰雪冷气的微风,严鸾浑身一绷。他正蜷着身子正熬得难受。白日里还不觉得难忍,夜里同床而眠,熟悉的肉`体和吐息就睡在身旁,两月来一直缠绵不断的欲`望就抑不住地涌出来,心火烧得骨头里直发痒。严鸾挪了挪双腿,后`穴空虚地一遍遍绞紧,却不能缓解久积的情`欲,连偶尔拿来抚慰自己的器具此时也都锁在卧房的箱子里。如此想着,就愈发难受,连呼吸也乱了起来。

此时忽被凉风一拂,浑身的火一时消了些,然后愈发泛起来。严鸾忍不住慢慢转过头去看。赵楹本已醒了,见他看过来,便搁下扇子朝外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睡。

严鸾喉结滚了滚,没说话。这两月格外溽热,往返要月余的行程又被他硬生生挤出了十天,今日只一眼,便看出他整个人都被消磨得瘦了一圈。昼夜兼程冒着烈日赶回来,头一件事便是闹了场气,以至于到了相对无言的地步,白白两相折磨。 

两人相背着躺了许久,燥热的黑暗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一个滞重,一个浮乱。赵楹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打破了僵持的寂静,两人都愣了愣。严鸾终于忍不住翻身下床,深深喘了几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天井里忽然传来哗啦啦泼洒的水声,赵楹这才变了脸色。

 

  严鸾仰头喘息着,将那半盆冷水顺着脖颈全浇了,心里燥热的烦乱才稍稍平息了些。衣料从头到脚浸透了水,冰凉凉地贴在身上。又平复了许久,才拖着脚步自井边离开。

 

  赵楹匆忙走下天井时,人已经不见了。石板上汪了一片水,在一团漆黑里反射着头顶星月的微光,水晶石似的,亮闪闪流淌在地上。,散着清凉的水气。

 

  西南角的灶屋门缝里隐约透出淡黄的光。

赵楹推门进去时,便闻到股米酒的淡淡甜香。屋角挂着只圆圆的琉璃灯,发出朦胧的光芒,明亮而不刺目。严鸾站在灶台前,湿透的丝衣缠在身上,隐约透出象牙白的肌肤颜色。赵楹愣了愣,朝前贴了一步,看他正用勺子搅着小锅里的米酒,软糯的白米粒活泼地在酒中转着圈儿。

严鸾察觉他进来,头也不回道:“半夜不方便弄,凑合吃这个罢。”他湿透的袖子直挽到肘上,犹自顺着滴水,将地面染出了一片深色的湿痕。赵楹听他声音颇冷淡,愈发想笑,便凑前了一步,将他圈在灶台与身体间。严鸾呼吸滞了滞,尤带了余怒,躲闪道:“让开些,热得很。”说着便有水珠顺着脸颊滑下,也不知是汗是水。眼见推不开,只好叹气道:“井里湃了葡萄,饿就先吃点,别碍在这里。”

赵楹果然松了手,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严鸾手上一停,忍住了没回头看。

灶火烧得屋里闷热不已。严鸾将两只鸡蛋磕进锅里,已经分不清身上是水是汗。身后忽又有了动静,严鸾僵直了身子站着,控制着渐乱的呼吸。刚才走开的人去而复返,依旧贴在背后站着,将一颗冰凉凉湿漉漉的葡萄贴到他唇上,低声道:“热不热啊。”

严鸾闭了眼,蹙眉道:“你又……”甫一张口,葡萄便被塞了进去,一颗冰凉噙在口中,凉气丝丝漫开。

赵楹拿浸过冷水的手捻上他温热的乳尖。严鸾猛然弯下腰,轻促的呻吟脱口而出,却被揉抚着耳畔转过脸来,灼热的喘息都被堵在口中。凉丝丝的手指自亵衣下探入,在湿热的腰腹间滑动,另只手却始终在乳尖流连揉捻,弄的严鸾情热如焚,止不住地呻吟颤抖起来,救命稻草般抓紧了他的手,按在急促起伏的胸口上。

一吻即毕,熟透的葡萄早已被揉烂推下喉咙,赵楹抬起头,齿间噙着一粒小小的葡萄籽,轻笑道:“帮你剔出来了。”灶屋里的空气闷热到近乎粘稠,严鸾昏沉地看着他沾了紫红汁液的唇间,汗如雨下,只觉快要喘不过气来。这湿热的窒息感却激起了奇异的快感,叫他紧紧缠在赵楹身上,饥渴而盲目地索求。

赵楹紧紧箍住身前的腰,略显粗暴地揉搓着他紫胀的下`体,微凉的手指激得严鸾没了筋骨一般倚在他身上,仰了颈呻吟不断,更反手抓紧了他,摸到胯间胡乱抚揉。赵楹难以自抑地粗重喘息着,顺着耳垂、脖颈一路啮咬。严鸾哽咽般急重地喘息,颤抖的手指在赵楹胯下揉弄,含糊呻吟道:“进来罢……啊……”赵楹吻了吻他泪意朦胧的眼,饱胀的顶端抵进臀缝中——两瓣软肉立即敏感地绷紧了,大腿内侧汗湿的肌肤也在细细抽搐。

赵楹将他锁紧在胸前,一面吮着喉结,一面瞥了眼灶上的锅子,忙揭了锅盖丢开,含糊道:“尽忙着发浪……汤要漾光了。”一面重重挺腰,顶进他湿热的甬道中。严鸾嘶哑地低叫出声,被瞬间爆发的快感冲得眼前一片眩晕,丝毫没了顾及其他的余力,只瘫软在赵楹身上,喘息着绞紧了体内的硬热。

赵楹亦忍不住连连抽气,扣紧了腰身再不敢动,低哑道:“怎么咬这么紧……就馋成这样?放松些……”一面在臀上用力揉`捏。严鸾急促地喘着气,汗水滴进眼中,眼前一片斑斓的朦胧。此时自眩晕的快感中稍稍回神,便努力放松着饥渴缠紧的内壁,一面缓缓动腰。

赵楹额角的血管都凸了出来,吮着严鸾的脖子深深喘息。胀痛的下`身被裹在湿热的软肉中,吮`吸似的细细吞吐,不过动了数下,已经快耐不住。赵楹将他牢牢锢住,低哑道:“妖精,别动了……”一面深深挺腰,将阳`物整根送入。严鸾被顶得促声呻吟,战栗着弓起身子想脱开这样深的楔入,却被抓住了腰胯,尽根没入又抽出,顶送虽缓,触感却清晰到恐怖。几个来回,严鸾便软了筋骨,颤抖着直往下滑。赵楹抱紧了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动作,直将严鸾弄得痉挛着泄了。粘稠的白液溅上深灰的灶台,淋漓洒在地上。

严鸾软软伏在他臂间,却浑身汗湿地打滑,只好抓住他的一条手臂喘息不定,过了半晌才找回些力气来,两腿发软地重新站直。

赵楹的阳`物依旧硬`挺挺嵌在他体内,此时转着腰磨了两下,又将严鸾抵弄得喘息起来,这才缓缓松了手臂,贴紧了他道:“我饿了。”

严鸾喘息不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时不明白是甚么意思。赵楹似笑非笑看他,又动了动腰,将严鸾撞得“啊”了一声,慌忙伸臂撑住灶台,这才开口道:“你舀来给我吃。”

严鸾蹙眉看他,失笑道:“你发甚么癔症。”

赵楹低低俯压下来,逼近到他面前,口唇相对道:“你喂给我,我也喂给你……来。”说着抓起严鸾的手来,抓了只汤勺便送进锅里,腰下又开始缓缓顶撞。

严鸾抽搐着抓紧了勺子,无力喘息道:“别……折腾我了。你既有气,明说难道不好?”

赵楹凉凉笑了一声:“为夫哪里有气,不过想学学我那好侄儿,尝尝你亲手服侍吃饭的滋味罢了。”

严鸾这才晓得他抽的甚么风,只得耐着性子舀了一勺蛋酒,哆哆嗦嗦喂进他嘴里。赵楹张嘴喝净了,顺着勺子吮上严鸾的手指,将弯曲的指节含在嘴里轻轻舔咬。然后咬住了骨节,舌头舔上敏感的指缝。严鸾手一哆嗦,勺子摔在地上。抵在甬道深处的那物蓦地抽出,严鸾尚来不及叫出声,便被打横抱起,摇摇晃晃进了厢房。

竹床咯吱响了一声,赵楹压覆下来,呼着热气咬上耳垂。严鸾扶住他肩膀,呻吟道:“你……不是饿了?”

赵楹齿间碾着他颈上一点肌肤,低微道:“这不正要吃你……”说着将手浸入一旁冰块化了大半的铜盆里。

严鸾笑了一声,放松了身子,随着他的咬啮细细喘息,胸口突地一凉,霎时起了一片战栗。低头看时,却见赵楹将拇指尖儿大的一粒冰按在了乳`头上,用指腹推着缓缓滑动。严鸾舒了口气,闭了眼细细享受着胸口的凉意,寒意侵肌,胸前便渐觉麻木,下一刻却被湿热的舌抵住,抿在口中缓缓舔舐。严鸾小声抽气,抚了抚赵楹松散的发髻,轻声道:“你轻些……嗯……别弄出动静……”

赵煊一向怕热,烫伤的手又一跳一跳地疼,本就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半夜时,忽听得院子里有些动静,便下床去看看。严霜跪坐在床前踏步上,正隔着冰轻轻打扇,犹豫了一下,细声道:“陛下……还是别去的好。”

赵煊坐在床边,指头抓了抓凉席的草边,又一语不发地躺了回去,半晌道:“不用扇了,也不是很热……”床上一双枕头,一只清凉的瓷枕,一只软软的织锦方枕,里头大约填了些药草,散着淡淡的苦香气。赵煊将脸转了转,埋在枕中,默默嗅着这清淡气息。

严霜搁下了扇子,抱膝倚在床边上,隔着狭长的窗格看向外面。天井里没有风,却灌满了淡淡的月光,轻霜似的,叫人看着便觉得凉快许多。

隔壁忽然“咯吱”了一声。赵煊望着床顶,蹙了蹙眉头,人却没动。过了一晌,这怪声便接连响起来,连绵不断地穿墙而过,刺激着他的耳膜。严霜担忧地转头看向床上,隔着薄纱床帐,那人正僵硬地躺平在上头。赵煊紧紧闭上眼,一团闷热的黑暗中,不由自足地仿佛看穿了那堵墙,亲眼见着了那情形似的。摇晃的不断作响的竹床,被震荡着水波般轻轻抖动的薄纱帷帐,交叠的人影和压抑的喘息,雪白的躯体上染着湿亮的汗水,随着顶撞痉挛着迎合。

 

  赵煊忽然狠狠掴了自己一巴掌。

脸上还不觉怎样,手上已经炸开火烧火燎的痛。赵煊咬紧了牙小声抽气,摊开的手上却蓦地一凉。他呼了口气转头去看,见是严霜在冰水里浸了巾帕,匆匆团了敷在手上。

赵煊背对着他转过身去,焦躁得满头尽是汗水,心里明明晓得这事龌龊,身下却还是起了反应,愈发烧得心热。严霜低头想了想,又将巾帕拿回来浸凉,拧干了伸手去拭他额头的汗珠。帕子当搭到额角,手便被握住了,严霜下意识地一挣,没能脱开,倒被反力扯得伏到了床上,转瞬想起那手上的水泡,便不敢再挣,喘着气不上不下地磕在床沿。赵煊转过身来,眼睛瞧着帐顶一无所有的黑暗,低声道:“严霜,你上来。”说着拖着他的手移到胯下。

(未完,剩个尾巴写不完了明天再更,先把这些发出来吧大家晚安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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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久等了,我来更文鸟TAT(每次发文都要道歉神马的回头变身道歉小王纸TAT

LZ是个废柴的SB,工作室催得好紧,于是先花了几天做了好多版封面,改来改去最后还是被废掉了OTZ通宵修文快修完了才发现弄错了版本,修的是删减版,于是从头开始对比=L=因为个志需要没发过的新番外,一时又完全没有灵感,于是写了这篇给大家预告过的题材。

昨天被青花鱼君骂了,晚上想了想,觉得这样很不好,于是………………干脆发粗来吧!工作室那边再说吧明天想办法再赶一篇(虽然没灵感)……反正已经拖稿好几天了||||大家有啥想看的一定告诉我哦……再搞新番外啥的现在真的毫无头绪……T T

严霜只愣了一霎,待回过神来,几乎要为自己的麻木感到羞耻了。不管隔了多少年,年少时如蛆附骨的屈辱感还是瞬间袭至。因为要忍受屈辱,所以必须麻木。

赵煊喘着气绷紧了身子,胀到发疼的下`身被裹进柔软湿热的口腔中,含住了轻轻吸`吮。快感被最大程度地逼迫出来,压榨着最后一点自持。隔墙传来的摇晃撞击声愈发急促,几乎听得见微不可闻的呻吟喘息。赵煊在眩晕波荡的快感中模糊地想,怎么会这么舒服……他觉得出,这样的“服侍”只是无法拒绝的无奈敷衍,自己却还是迅速沉迷在肉欲中。恍恍惚惚想起来这人不堪的出身,难怪这般驾轻就熟,炙热的欲`火中便又多了一重烦躁,不由自主便抓紧了他的头发,逐着快感狠狠朝下摁。

按压的力道没有遇到一丝挣扎抗拒,仿佛含住自己的并非活物,只顺从地朝下吞咽。湿滑的喉口不受控制地痉挛缩紧,快感瞬间炸开,叫赵煊脑中有了一霎的空白。

汹涌的欲潮渐渐平息时,原本跪在身边的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后退,安静到几乎难以察觉。赵煊喘息不定地睁开眼,听见衣料擦在床沿发出的极细微的声响。他翻过身来,看着黑暗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轻轻爬下了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堪堪夹住他一角衣袖:“就在床上睡罢,不用守夜了……先生知道了要生气的。”

借着窗外霜色的月光,那个轮廓模糊的影子沉默着摇了摇头。然后近乎忤逆地小心伸出手,将袖子抽开了。赵煊皱了眉,看他无声无息地俯首退到门边,轻轻打开了门,侧身出去。

严霜一出门就把口中的稠液吐在了手里,快步走到井边洗净了,又舀了水反复漱口。阿福警觉地自小窝里探出头来,轻呜了两声,见是他,又缩回去睡了。待唇舌的温热被洗刷成满口冰凉,才回到廊下,坐在天井边的石板上,仰了头看着天空。

盛夏的繁星密密麻麻嵌在那一小方夜空里,晶莹又绚丽,这么看着就知道离人很远。月光薄薄洒在天井上,脚沐着月光,身子就淹在暗夜里。

厢房也已经没了动静,寂静炎热的夏夜,四下只听得见细小起伏的虫鸣。严霜抱膝低下头,此时此景,其实有些想去找先生,告诉他,我很想你。

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是跟着你的那几年。

心里常常一遍遍想,却也明白不能说。先生这些年才过得开心,所以不能因为自己有了不开心。

厢房的门忽然响了一声。严霜惊觉起身,见是严鸾披着件白丝亵衣,端着盆子,反手关了门走出来。

严霜朝前迎了一步,小声道:“先生。”

严鸾“嘘”了一声,慢慢走过来,轻声笑道:“那个睡得死猪一样,我出来洗洗……”严霜笑了笑,替他去灶屋里将琉璃暖水釜抱出来,兑在严鸾端的木盆里,又摆好杌子,扶他坐下来慢慢擦洗。

严鸾拿条素帕浸了冷水,小心敷住脖子上连绵成片的牙印,忽而道:“小霜,怎么自己在外头。”严霜正撩了温水,替他冲洗脊背,愣了愣才道:“屋里……热。”沾了水的白`皙肌肤上,缀着点点淡红的淤痕。

严鸾擦净了水,重新披了衣,接过帕子道:“小霜也脱了洗洗罢,天气热得很。”

严霜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站起来背转过身去,一件件解开衣服。最后一件亵衣也被脱下,严霜抓紧了布料,僵直着不敢转过来。严鸾将手覆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小霜。”手上轻轻用力,严霜便低头咬紧了嘴唇,缓缓转过身。

纤瘦的身材被月光映成缟色,笼在阴影处的腿间掩藏着残缺的狰狞疤痕。

严鸾伸出手,托起他的下巴:“小霜,你看着我……”

严霜颤抖着抬起睫毛,眼瞳里闪着湿润的光,颊上浮了层困窘的淡红。严鸾松了手,双手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苦都吃尽了,还有甚么可怕呢。”

赵煊倚着门板,自透着月光的门缝中转回了视线。他觉得眼中酸涩,喉中发痒。想走出去也跟他们说说话,却怕打碎了这脆弱通明的图景,只好用一扇门,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独个儿关在屋里。

月光下,沐浴方毕的两人一同在石板上坐下来。严霜轻轻靠过来,严鸾便揽了他肩膀,低声道:“小霜……想留下来么?”

赵煊浑身一僵,猛然转回去,睁大了眼从缝隙看向外头。

两人的背影被月华镶了一圈淡淡的光。他听见严霜轻轻笑了一声,极低微道:“不了。路总要自己走才心安,总赖着先生,不尴不尬的,算甚么呢。”

严鸾也笑了笑,“好。煊儿深居宫中,不便离京,你便多来看我几趟,将他的份也替了罢。”

赵煊终于忍不住模糊了眼前,却不敢放任流下来,只满满盈在眼里。

天蒙蒙亮,远方便传来此起彼伏的高亢鸡鸣。宽敞的马车与刀兵齐整的便装侍卫早早侯在了门口,等待接皇帝回返。

赵楹衣衫不整地赖在床上不下来,严鸾只好独自送两人出门。古旧又厚重的大门一打开,耀眼的晨光斜斜透入,赵煊忽然又转过身来,望着严鸾欲言又止。严鸾微笑着看他:“京里寒暑难熬,顾着些身子。”

赵煊点了点头,眼中一热,只好掩饰地低下头去,狼狈地强笑道:“先生再给严霜写信,也顺便给我一封罢……叠一起就成,只当寄家书,再叫他转给我。行么?”

严鸾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好啊。”又瞧向严霜:“路上小心些,不要太赶。你们两个,我都放心不下……”

马车声势浩荡地行过狭窄的青苔滋生的巷子,朝着太阳升起处一路疾驰。

赵煊再也不敢回头看,直挺挺坐在车里一言不发。严霜奉上来一盏茶,赵煊端起来,望了一眼透亮的茶水,又看向他低垂的眉眼,眼前却忽然现出了昨夜的淡淡月光。两人坐在石板上,白亵衣上披着月光的薄纱,偎依在一处,阶下积水如镜,映得天地澄明。

紧闭的车帷外骄阳当空,却叫他心底默默念出句诗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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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开心>< 第二个番外也更完啦!

LZ要苦逼地思考第三个了……完全没有余粮啊T T 番外三不会立刻放,要等个志销售之后TvT 要是那时候GNS还愿意看,我一定记得贴出来。(← ←谁还记得你啊

个志番外:子不语

赵楹皱着眉,指了指屋后上下扑腾的公鸡:“这玩意哪来的。”

严鸾道:“昨天田庄农户送的,老人家一点心意,总不好不要。”

赵楹“哦”了一声,瞧着那鸡抖擞羽毛,摇头晃脑地踱来踱去:“晚上吃还是明天吃?”

严鸾把水碗搁在鸡窝边上,拍了拍衣袍道:“我看长得挺鲜亮的,吃了可惜了,养着玩罢。”

赵楹看着就心烦,扯住他道:“别弄了,叫下人收拾罢。这天不凉不热的,咱们回去补个觉。”

赵楹新近买了张螺钿雕漆大床回来,足足花了一十五两银子,满满当当填实了半间屋子,以至于两人进了门,连站着都显得逼仄,不由自主便想到床上去,方觉宽敞。严鸾下了帐子,只脱了外袍,背过身躺在褥子上。赵楹随手扯了薄被过来,盖上他大半个身子,手就顺着被底摸到腰上去慢慢地揉,一面挨过去,同他挤在一个枕上,道:“好点没?”

严鸾翻过身来,搭了一只手臂在他身上,闭着眼小声道:“别费劲了,不如安稳睡会儿。”

赵楹便也揽住他,轻笑道:“那今晚上轻些弄……”

严鸾半睁了眼瞧他:“阿福都晓得守夜不叫唤,你怎么就专爱半夜折腾……”说着唇上便被咬了一口,湿润的微痛。严鸾舔了舔嘴唇,谑笑道:“好的不学,倒学会咬人了……”

两人正在床帐里小声说话,外头猛然起了一阵犬吠,夹着慌张的咯咯鸡鸣,把那点幽暗中的暧昧惊散得干干净净。赵楹探在衣底的手在他乳尖上拧了一把,低道:“还夸……瞧你养的好狗!”

严鸾扯开他的手,蹙眉道:“我出去看看,阿福总不会无故乱叫。”说着匆匆披衣下床。

赵楹随他踱到后院时,便见食也撒了,水也泼了,连鸡窝都翻了个儿,弄得狼藉一片。那讨人嫌的公鸡飞到另一头的马厩上,犹惊魂未定地挠了许多茅草下来。家里平日伺候饮食洒扫的就一个仆妇刘氏,这几日家中有事,常常不在,连个收拾残局的人也没有。赵楹抱臂道:“咱家这回也算得上鸡犬不宁了,这闹腾的。”

严鸾懒得理他,四下里察看缘故,却见阿福挤在脚边,呜呜叫着伸爪挠他裤腿。严鸾蹲下`身,掰了阿福的狗头细看,便见它口里叼着一簇细细软软的黄毛。

刘氏傍晚一回来便听说了这事,登时将饭勺一丢,蒲扇般的手拍着大腿道:“了不得!黄仙哪是能得罪的?老爷还是快快把鸡供了罢!”

严鸾彼时正在吃饭,笑得筷子也拿不住了,摆手道:“刘嫂莫急,鸡不是已经拿藤筐罩住了?那黄仙既吃不着,自然就不会来了。”

刘氏急得“哎呀”直叫,又不知如何劝说,只得道:“鸡且不说,狗要拴好!咬着了黄仙……”

赵楹忽然冷笑了一声:“说起来,我也有些日子没吃鸡汤。怎么倒要便宜了畜生。”

刘氏一向不大敢与他搭话,却立刻听出这话里的不悦来,慌忙岔开了话头道:“莲藕排骨汤正炖着,老爷要喝来暖身子也是一样的……”

这几日正逢入秋转凉,风也大了,夜里刮得书房窗纸簌簌作响。严鸾倚在桌边看书,赵楹只穿了亵衣,夹着那比拇指粗些的莲藕咬在嘴里,伸长了脖子送到他嘴巴。严鸾便从善如流地将露出的半截藕节咬了,在两人口间牵出许多细软缠绵的柔丝来,拉拉扯扯乐此不彼。赵楹将藕丝都搅进嘴里,一寸寸贴近过去,却被严鸾推开:“让开些,你挡着光了。”

一节藕未吃完,外头又闹腾起来,“汪汪嗷呜咯咯咯”杂成一团。赵楹放下碗,面色不善道:“我去看看。”

漆黑一片的后院被昏黄的灯火照得亮起来。竹筐里的公鸡已然吓破了胆,鸡毛飞得四处都是。阿福趴在藤筐边上,矮着身子“呜呜”地使劲儿。一只细长的甚么被卡在了藤条缝里,正被阿福咬住尾巴朝外拖。赵楹提着灯笼走过去,见是条油光水滑的黄鼠狼,大毛围脖似的被拽得老长,不由起了兴致,也伸手揪住它尾巴根儿,用力朝外一拔——

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忽然转过来。赵楹一阵眩晕,眼前猛然黑了。

再醒来时,看到的景象却有些怪。严鸾就在三步外,脸色煞白地抱着个人,掐着人中连声低唤:“世桓!”——那赫然便是自己的身子。

赵楹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开口叫他,耳朵里却只听到一声:“汪呜!”

坏事了。

严鸾费力地拖起赵楹的身子来,一步步朝门口挪。脚下突地一阻,低头见是阿福,呜呜嗷嗷地咬住了自己的裤脚,仰了头定定地看向自己。甫一见这眼神,不知怎么的心里便是一紧,这分神的刹那,怀里的身体忽然动了动。严鸾再顾不得思量其他,慌忙将人放平在地上,拍打脸颊道:“世桓,醒醒!”

那具身子果然睁开了眼,抽了抽鼻子,腾的翻身而起,扑在严鸾身上哈哧哈哧喘气。

严鸾浑身一僵,脸色霎时就变了,抖着手去捧他的下颌,叫他与自己对视:“世桓……你怎么回事……”

“赵楹”愈发开心了,伸长了舌头去舔严鸾的脸。连带着屁股都开始扭来摆去,仿佛那处还连着个看不见的尾巴。

赵楹冷冷地看着傻子样的自己,只觉也有一股疯劲儿冲上头顶来,张嘴狠狠咬在他手上,顿时血如泉涌。

“赵楹”抽回流血的手嗷嗷痛叫起来,滚在地上缩成一团。阿福却倏地跑开了,土黄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严鸾彻底慌了手脚,按住蜷缩着的“赵楹”道:“别动!别动!我这边去请李先生!”磕磕绊绊爬起身来便往马厩走。

刚解开缰绳,脚下忽然发来一声大而清晰的“唔汪!”严鸾一回头,借着极微弱的灯火,见是阿福跑了回来,嘴里叼着个漆黑的角先生,底端还栓了大红的流苏穗子。

严鸾直勾勾盯了它半晌,终于慢慢松开缰绳,蹲下`身。黄狗松了嘴,角先生掉在地上。

粗大的柱身上,刻着个“楹”字。

严鸾脸色发青地低头看看角先生,又抬头看向它。

黄狗坐立不安地轻吠出声,然后焦躁至极似的,用爪子用力拍了拍那个字。角先生咕噜噜滚了几圈。

这是前几年赵楹弄来的玩意,特特的镌了字,拿来谑戏他,早就被收拾了藏起来,万不可能掉出来被狗捡到。

严鸾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要脱口的话荒唐至极:“……是你么?”

黄狗蓦地人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到严鸾胸前,呼吸急促地上下晃了晃头,两只尖耳朵都耷下去。

严鸾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忧心道:“总会有办法……”手指却被咬住了,衔在尖硬的齿间微微用力。严鸾蹙了蹙眉,却没把手拔出来。

待到后半夜李辋川气喘吁吁地赶来,却也毫无办法,绕着一人一狗转了无数个圈子,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赵楹”趴在地上弄得满身灰土,黄狗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蹲在堂屋圈椅里。李辋川满头大汗地蹲着,手里牵着一只毛爪儿,却连脉也摸不出。半晌,只得抹了把汗,摇头道:“眼下无计可想,不如明日再想办法……”

严鸾哪里还坐得住,瞧着在脚下趴着的“赵楹”愁得不行,此时也只得应道:“这事万不可声张,还要烦李先生费心。”李辋川将“赵楹”被咬出血窟窿的手简单包了包,便又愁眉苦脸地连夜回府查医书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两人一狗。严鸾挨着黄狗挤在椅子里,揉了揉它后颈毛道:“先睡会儿罢,过了今夜再说。”黄狗仰起头,用毛烘烘的嘴蹭他的下巴。

既说要睡,怎么个睡法却是个问题。严鸾抱了茅草垫的狗窝进来,又在屋里兜了许多圈子,瞧着地下椅上的两个,愈发愁得慌。赵楹看见那草窝,好似被踩了尾巴一般嗖地跳下椅子,麻利地先窜到床上去了。严鸾只好叹息了一声,倒了热水回来,将黄狗从床上拖进盆里,就着皂角揉搓了一通,再拿棉布单裹了抱到床上去。赵楹起先还挣扎,一抬头看见他低垂的眼、紧蹙的眉,便不再动弹,任由严鸾收拾毕了,趴在床上等毛晾干。

待到一人一狗躺在床上,剩下的一个更是难处置。那么大个儿的人正团了身子往狗窝里挤,将藤筐都压扁了,手上又受了伤,顶着赵楹的脸露出副凄凄惶惶的神色。严鸾看了又看,还是没狠下心肠来,朝着正扭胳膊绊腿卡在草窝里的“赵楹”招了招手,拍着靠外的床沿道:“……世……阿福!来!”

赵楹忿然“汪”了一声,扑到他肩膀上,将严鸾撞得歪了一歪。阿福瞧着他脸色,可怜巴巴地挪过来,笨手笨脚地爬上床,在严鸾拍过的地方趴下了。严鸾看得又是想笑又是想哭,不知该说甚么好,一言不发地在床里头和衣躺下了。

夜里充塞着寂静的焦虑。赵楹无声地睁了眼,见严鸾依旧微微蹙着眉头,也不知睡着了没有。不由自主便伸嘴过去,想亲一亲,一想此时拖着个牲畜的身躯,又觉得怪恶心的。纠结半晌,只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轻轻舔了舔严鸾搭在胸前的手指。

甫一碰触,严鸾就睁了眼,伸手慢慢抚它脊背上的绒毛,低缓道:“睡吧,又不会不要你……”黄狗听得毛都顺伏下来,将头抵在严鸾的颈窝里,果然慢慢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突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严鸾悚然睁眼,循声看向书房——灯火还亮着,是晚饭时忘了吹熄。他悄无声息地爬下床,还是惊动了睡着床边的阿福,睁大了眼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严鸾从未在赵楹脸上看到这副表情,不觉扑哧笑出声,摸了摸“赵楹”的发髻,然后独自走向书房。

书桌上依旧摊着那半本书,书本上却蹲着个毛茸茸黄澄澄的小东西,缩着细长的身子,在舔碗里剩的那点排骨汤底。严鸾惊得浑身一僵,顿时被黄鼠狼发觉了,抬起黑亮亮的小眼睛看过来,一双圆耳朵警觉地抿了抿,像是要逃。

严鸾心跳如鼓地看着它,小心翼翼跨进门槛,极缓慢地蹲下`身来。然后掀开炖汤锅的盖子,捞了满满一勺肉骨头,试探着将长勺伸过去。

黄大仙朝后缩了缩,长尾巴卷在身前。严鸾镇定地将肉慢慢倒进碗里,将勺收了回来。黄大仙看看他又看看肉,只犹豫了一霎,便重新埋头碗中吃起肉来。

严鸾舒了口气,顺势坐在门槛上,不声不响看着它吃。黄大仙嚼净了最后一块骨头,重又抬起头来,这回少了些戒备神色。严鸾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却见它将短胖的前爪伸进碗里,沾了残余的汤水,慢慢在桌上画了三道杠。严鸾一愣,隐约明白了点,黄大仙却不再理他,煞有介事地舔起了沾湿的爪子,舔净了,便飞一般掠下桌子跑出了门。

到了第二日,赵楹醒时,便见严鸾躺着一旁,笑微微看着他,眼下虽青黑,神色却比昨夜舒缓了太多,不由便舔上了他的嘴。严鸾没躲开,皱着眉在它鼻子上打了一下,下床洗嘴巴去了。

李辋川来时,正见这几个在吃早饭。“赵楹”别别扭扭坐在凳子上,将脸伸进碗里吸汤,手还按在凳子上。旁边的黄狗倒坐得端正,只瞅了他一眼就又转过头去,等严鸾用小汤匙舀了汤,吹凉了送进嘴里。

李辋川只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赶紧垂下头汇报:这般邪祟作怪,大约可以用朱砂试试。一转头却见刘氏坐在厨房门前正在剁肉馅,闻言蔑视般撇了撇嘴。

刘嫂子一早过来就被吓着了,此时惊魂甫定,刚理顺了气儿做起活计来。

李辋川几乎用朱砂将一人一狗埋了,红艳的粉末掉得满地都是,依然毫无作用。“赵楹”疑惑地看着他,一双眼天真无比,黄狗阴郁地看着他,抬起前爪扒拉了一下耳朵,够不着,只好换做后腿去挠——朱砂掉耳朵里了。

刘氏本在一旁观战,此时放下菜刀走过来,不无得意道:“老爷试试我说的法子罢!说是好用呢!”旋即端来了两只簸箕来,不由分说扣在一人一狗头上。又摸出根蔫巴巴的桃木条来,挥舞道:“家里老人就说呢,冲撞了大仙的得顶上簸箕,拿桃树条抽几下便好。老爷快动手!”说着将桃木条递给严鸾。

黄狗用爪子扒掉簸箕,慢慢转头看向她,连牙齿都龇出来,吓得李刘二人齐齐退了一步。阿福却也好像听懂了,饭也不吃了,慌忙躲到严鸾身后去,露出半边脸来偷偷瞧刘氏。严鸾摇着头无奈笑道:“这个,这个还是刘嫂来罢,我……抽不下手。”

刘氏大义凛然道:“那好!我便替了老爷罢!”说着举了枝条要打“赵楹”。“赵楹”哭叫了一声,开始绕着天井乱跑,两条腿用起来都熟练了。刘氏体胖,追得气喘吁吁,没抽着几下,倒被阿福惊天动地的惨叫吓到,又见没甚么效用,只好讪讪收了手。

这般凑合到了第三天晚上。赵楹钻在严鸾怀里睡得正熟,忽觉得鼻子有点痒。一睁眼便见一大团满是黄毛的尾巴在脸上扫过,只来得及“汪呜”了一声,眼前便又一黑。

睁眼已是鸡鸣时分,外头那倒霉催的公鸡啼叫个不停,高亢的鸡鸣刺激着他烦躁已久的神经。赵楹恶狠狠捶了一下床板,“咚”一声,手上剧痛。

——手?

五根手指,手背上还包着咬伤的布带,这是人的手。

严鸾爬起身,正对上他讶然到呆滞的面孔,不由笑出声来,轻声道:“回来了?”话音未落便被猛然扑倒。

赵楹摁住他,埋首在他颈间深深吸气。严鸾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慰道:“好啦,还真跟阿福学会了……”

赵楹又嗅了嗅,才抬头咬住他耳朵,微微沙哑的声音里带了抑不住的兴奋:“我从前怎么没觉出你这么好闻呢……嗯?”

严鸾被他咬啮得浑身发软,犹打起精神回应道:“你是……馋狗鼻子灵……啊……”话未说完便被深深插入。未经润滑的甬道里烧起火辣辣的快感,久违的紧密结合,对两人都是莫大的刺激。赵楹急不可待地大幅抽送,一面粗重喘息着咬上严鸾的唇,含糊低语道:“……想我么?”严鸾早被快感湿润了眼睛,潮红了遍身,闻言愈发缠紧了他。

柔滑的床帐水一般不停摇荡。阿福歪头看了一会儿,无趣地跳下床去。四条腿果然比两条稳当灵活得多。路过厨房时,见墙角下自己的饭碗旁多了个小碗,还有盛水的小碟子。低头嗅了嗅,碗沿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颠着脚步回到门房边的狗窝时,那股熟悉的味道愈发近了——一团柔软的黄毛盘在窝里睡得正香。阿福动动耳朵,便也爬进窝里,挤着它睡下。黄大仙被挤醒了,抬着尖尖的嘴巴瞪视着,又把蓬松的大尾巴从狗肚皮下抽出来,甩在它面前。尾巴上秃了一块毛,三天前被薅掉了,还没长出来。阿福瞧了瞧,好脾气地伸出舌头去舔,把缺毛的尾巴尖弄得湿漉漉的。吓得黄大仙赶紧又缩了回去。

日影悄移,照在门槛旁,团在窝里的两只小动物一起闭着眼睛晒太阳。在秋阳和日影也搅扰不到的屋里,纠缠许久的两人终于停了厮磨,相拥着倦极而眠,一同沉入了酣甜安宁的梦境中。

番外四 国朝旧事

顺康二十六年夏,天热得异乎寻常,仿佛知道人间将要改天换地一般,死命催发着酷烈暑气。旱灾挟了飞蝗,自河北蔓延四省,饥民流散至京城,使宫禁内外愈发不安。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江湖庙堂,流言浮动。

便在此时,龙城骑千里奔袭而至,当夜便击破了城关,暴雨般的马蹄声响彻街巷。次日的朝阳升起来,昨日还“圣眷正隆”的阉党,便又大喇喇出现在御街上,只是被剥了蟒袍,戴了重枷,乘了囚车,丧魂落魄。就在阉首被削割成了一架白骨,头颅悬上城阙的那日,南方的天际忽然昏暗下来,沉沉黑云,遮天蔽日,京城里平底卷起了凉风,救命的大雨紧随而至,下足了三天三夜。

百姓冒了大雨,尽皆涌到街上,推推搡搡,争先恐后,想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凌迟。好在这场血腥的好戏持续得够久,半月之中,每日上演,人人都可一饱眼福。明晃晃的刀子下去,泛着泡沫的血便伴着惨叫汩汩流出,日复一日,直把街面的黄土染成了黑色。割下的肉片散落街上,满城野狗都肥了一圈。

大雨终于止歇的那日,过了子夜时分,赵楹从宫中回到安王府。进了卧房,刚摘了冠带,忽然又站起来,吩咐道:“叫李辋川来。”

李辋川满头油汗,衣服皱皱巴巴,两人一照面,俱是满眼血丝。

赵楹道:“那三人养得怎么样了。”

李辋川道:“已经去了一个。”

赵楹正解衣带,闻言停了手:“哪个?”

李辋川道:“郑主事。那日从诏狱送来府里,当夜便去了。”

赵楹道:“先前也熬了多日,怎么出来反倒死了。”

李辋川道:“强弩之末,先前是一股志气咬住了,撑着不肯咽气,”他在胸口比划了一下,“被解救出来,气一松懈,也就死了。王爷不记得了,先前在西南交战时,有兵卒肠破肚流也浑然不觉,回营便死,这是常有的事。”

赵楹又问:“另外两个呢?”

李辋川摇头:“说不好,听天由命罢。”

赵楹便重披了袍子,站起来,“带我去看看。”

安置伤者的厢房偏僻,赵楹一路过去,已汗流浃背,进了室内,陡然一闷。屋里放了两张床,一股混了药气与腐气的怪味,在溽热的空气里蒸腾,令人几欲作呕。

靠门的那张床上,正有一人斜倚着,呻吟不止。赵楹走到近旁,见他圆圆的脸孔,两颊凹陷,满头大汗,见了他,只是嗬嗬喘气,说不出话。

李辋川小声提醒:“是陆御史。”

赵楹见他还有气力坐着,眼神亦炯炯发亮,便靠近了,抚慰道:“国事既定,御史好好休养。小王听闻,圣上不日便有褒赏。”陆御史只瞪着眼睛看他,愈发抽气得厉害,被侍药的婢女扶了躺下去。

赵楹走开,朝李辋川道:“精神看似还好。”

李辋川叹气,“不好不好,怕就怕忽然精神起来。”一面将盖在他腿上的白布掀开,便见膝盖以下皮肉烂尽,几乎脱骨。赵楹看了看,没说什么,转向另一个人。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躺着,死人一般,一块浸湿的白帕盖在额头,连眼睛也一并遮住了,只看得见干裂的嘴唇。他身上的薄衾掀开了一半,只盖到腹上,两个医官本在上药,见赵楹进来,都停了手。

赵楹站在几步外,仔细辨认,才看出他胸口上确有呼吸起伏。走过去,见他手臂搁在床边,指甲折裂得参差不齐,凝着暗红的血痂。赵楹在床边坐下,碰了碰他的手,冷得像冰,便又掀开布帕,去摸额头,火炭似的滚烫。

这一碰,人就动了。赵楹拿开手,看他慢慢撑开眼皮,神志昏沉。

赵楹在枕边撑住手臂,轻声问:“严鸾,你还认得我么?”

严鸾半睁着眼睛,眼珠定在他脸上,一动不动,瞳仁里蕴着冷飕飕的死气。赵楹觉得他根本没醒。

李辋川吩咐婢女把帕子重新浸过冷水,朝赵楹摆了摆手示意,一低头,却见严鸾的嘴唇动了,忙凑近了听。

严鸾声音嘶哑得厉害,含在喉咙里,极难辨别,李辋川听得一头雾水。赵楹却听清楚了。他说,世子,你怎么还没走。

赵楹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以指背抚了抚他潮湿的额发,道:“你睡罢,我这便走了。”又接过婢女手里的冷帕,重新盖在他脸上,起身自床边退开了。

李辋川忙问:“方才说的甚么?”

赵楹道:“烧糊涂了。以为还在武昌府。”

李辋川一惊:“王爷与严修撰是旧识?”

赵楹没说话。

李辋川叹了口气,吩咐两个医官,“药酒调制后不能久放,你们继续,不要耽搁。”近旁的医官便重新卷起袖子,自药罐中捞出根细细的纱条,灯芯似的,浸饱了药,塞进他肩头的创口,一点点捻进去。严鸾全无反应,只肩臂肌肉抽搐得厉害。纱布进到一寸来深,又被慢慢扯出来,带出不少脓血。

赵楹看得额角青筋直跳,又见另一个医官绕去床尾,卷起薄被,去擦他膝盖上的血痂。布料轻薄,一掀一落间,露出赤裸的躯体,股间分明嵌着东西。

赵楹别开眼睛,看向李辋川。李辋川附耳过来,小声解释一阵。赵楹转身便走,出了门,站在廊下吹风,只觉背后浸透了汗。

李辋川跟出来,道:“眼下没有旁的法子,权且如此,不然发作起来,一刻也不得安稳。那巫觋平日替上头那位炼药,夜里便去作伥,专弄些淫邪之事,我去牢里问了几次,他都说不知解法。 ”

赵楹冷笑道:“会弄鬼,倒不会驱邪?你只去问问他,知不知道剥皮的滋味好不好。”

李辋川唯唯称是。

赵楹又道:“这屋里闷得呆不住人,没有清凉些的地方么?”

李辋川答:“除了此处,只有王爷住的水阁最凉快,四面透风,居高临水,只是每日药气腐气难闻,病人还要呻吟喊叫……”

赵楹道:“卧房隔壁不是还空着,明日就搬去罢。”

次日一早,李辋川又来禀报:“陆御史昨夜便不行了,一早咽的气。”赵楹脸色很是不好,没问什么,又进了宫。不久,侍卫自宫里送了只明黄缎面的匣子出来,交予李辋川,打开看,是红线缚住的一枚老参。

到了夜里,赵楹回来,便听隔壁有人往来走动,临水的窗子开着,散出缕缕药气。

李辋川来敲门,只道去了趟牢里,问出来了,正对着方子合药,待制成香丸,燃出烟气,将蛊虫醉个半死,再使出精,那虫便随之而出了。

赵楹道:“试试罢。”

李辋川应了声,却支支吾吾站着不走。

赵楹道:“还有你不好讲的话?”

李辋川一脸讪讪,“还有一件难事,得知会王爷……到时治病,还需一个活人出力,府里人不好做这个,要不,去娼馆里借个用用。”

赵楹明白过来,冷着脸看他。饶是李辋川平日行医百无禁忌,一张老脸也涨得紫红。半晌,才听赵楹应允了一声,砰地将门关住了。李辋川摸摸鼻子,吁了口气。

第二日天没亮,安王车驾便离了府,到了傍晚,赵楹汗流浃背回来,走到水阁檐下,便听见隔壁隐约响动。待进了屋,还未在床上坐定,便听一声极细弱的呻吟,自隔壁透过来,蛛丝似的,飘荡了一下,便不见了,又叫人疑心粘在了哪里,刺得心底隐隐发痒。

赵楹沐浴完一回,汗出了几遍。那声音愈发绵密辗转,断断续续,缠进他耳孔里,一下下撩拨。赵楹烦躁不已,水淋淋跨出浴桶。随侍的婢女擦身擦到一半,见他起性,便跪下来以口服侍。赵楹扯了她坐到床上,闭了眼喘气。他一早携了小皇帝去圜丘祭天,顶着太阳晒了一整日,此时燥热团团积在胸口,烧得他喉咙痛。

门外有脚步声杂乱走进,隔壁的门轴响了一声,隐约有人道“人带来了。”李辋川的声音模糊传来,片刻后,严鸾忽然叫了一声。赵楹听得心里一跳,忍不住仰颈喘息,抓住那婢女的发髻往下按。

只一息,骤然传来一声惨叫。如兜头一盆冰水,赵楹猛然站起,抓起件外袍走出去。

门口站着医官、侍从、仆婢,屋里正兵荒马乱,忽然被踹开了门,李辋川一惊,便见赵楹站在门口,面色不善。

他气势汹汹迈进来,绕过李辋川,便往屏风后面走。

地上碎了一地瓷片。严鸾横躺在床上,汗水涔涔,濒死般梗着脖子喘气。大约挣裂了伤口,将亵衣浸得血迹斑斑。床上坐了两个婢女,一个抱住他肩膀,一个按着手臂,连番惊吓,年轻的那个突然松手大哭起来。床边站了个人,五短身材,一头热汗,形貌猥琐,胯间却吊了个驴大的行货,他本抓着严鸾膝弯,此时惊得呆了,扑通瘫到地上。

屋角燃着一丸香,药气缠缠绕绕,熏得人眼前发花,心急气促。

赵楹只觉太阳穴被血冲得突突直跳。他看着这一屋子人,恍惚间想起自己十岁上下,随将领出城打猎。他们围到一头鹿,鹿角枝枝岔岔,修长漂亮。它浑身插满了箭,摔倒在雪地里,不挣扎,也不嘶叫。热腾腾的血汩汩流出,冒着白气。人马围上来,将鹿团团制住。它的眼睛又湿又黑,带着兽的蒙昧与天真。

如此刻严鸾的眼睛一般。

赵楹从他脸上转开视线,冷笑道:“屋里站这么多闲人做甚么!”

李辋川先反应过来,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他又回到了十年前,所有人都退开了,由他独自上前,擎了匕首,去割它的喉管。因为那鹿是他的。

他喘着气走向床边,把严鸾抱起来,放回床心,然后俯身下去,放轻了声音叫他:“严鸾。”

严鸾置若罔闻,空茫茫睁着眼睛。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指痉挛地蜷缩着,大腿的皮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性器直挺挺硬着,肿胀发紫。一条血线自肩头流出,蜿蜒横过惨白的胸膛,被汗水晕染开。帐子四角都挂了琉璃灯,明晃晃的,照出他身上细碎汗光。

赵楹慢慢抱住他,这具身体立刻绷紧了,僵直如快要崩断的弓弦,命悬一线。赵楹觉得无从下手,他扣上严鸾膝盖的手便有些发抖。

严鸾猛地挣扎起来,发出惨痛的哀叫。赵楹不知道他都要死了,还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只能将他死死扣在怀里。两人俱是大汗淋漓,湿滑地扭缠在一起。

李辋川在屏风后小声提醒:“王爷,醉蛊香快要尽了。”

赵楹只能一面钳制住他,一面匀出一只手来,喘息着抚摸他的头发,“严鸾……严鸾,别动。”他下身硬得发痛,挺身而入时,一瞬间,几乎以为捅进去的是烧红的刀子——严鸾挣扎到快要压制不住,他狂乱地惨叫,瞳孔散开又缩紧,将舌头嚼出了血沫。赵楹紧紧箍住他,把手塞进他嘴里,立刻被死死咬住了。鲜血迅速自嘴角流出来,顺着赵楹的手腕淋漓滴上严鸾的胸膛。赵楹一下下挺腰,撞向更深处,他已觉不出痛,也分不清严鸾是痛是快——他反弓着脊背,呻吟颤抖,徒劳地撕扯着自己的身躯远离他,同时又抓紧他的肩背,死死绞住他,将他吞吃,缠紧。

等赵楹找回些神志,勉强控制得住力道时,严鸾绷到极限的肌骨已渐渐松开,变得软而韧,他一面执拗地挣起上身,似乎想从赵楹的臂弯间滑脱出去,一面又与他交颈相缠,在他耳边肆无忌惮地呻吟喘息。

赵楹心跳如鼓,试探着放松钳制他的臂力。严鸾没再挣扎,他全然陷入了沉沉欲海,快要溺死在里头。赵楹放缓了力道,只抵住那处敏感至极的地方,辗转研磨。严鸾登时仰起颈子,惊声急喘,呻吟声都在打颤。赵楹犹觉不足,俯身去舔舐他沾了血的乳尖,然后探手下去,握住他胀到极处的那物,和着顶动的力道,缓缓揉搓。严鸾痉挛起来,喘息变得绵长粘腻。他的指甲尚未愈合,又在赵楹背上裂开,抓出了一道道血红的痕迹。赵楹压紧了他,用掌心摩挲他的顶端。严鸾浑身滚烫,呻吟声几乎扭曲,蛇一般拧动着缠紧了他。

赵楹深深喘气,小心延长着这场欲望的搏杀,握在手里的性器在细细抽动,严鸾已是强弩之末。赵楹眨了眨眼,分不清眼睛里是汗是泪,亦或是溅上了血。他看了看帐顶的灯,自严鸾身上爬起,待喘息稍定,扣住他瘦削的胯骨,撞向自己。严鸾浑身颤抖,肌肤上渐渐浮起片醉红,自脸颊,耳后,蔓延至胸膛,甚至蜷起的脚趾——他抽着气,痉挛着叫了一声,泄了出来。赵楹一面挺腰,一面轻轻揉捏他的囊袋,手指顺着跳动的青筋推向顶端。白液淋淋漓漓洒在腹上,溅得一身红红白白。赵楹待他慢慢泄净了,屏息等待,便见那顶端小孔中,缓缓爬出一条金灿灿的小虫来。却似织金衣裳上脱落了一截线头,掉在地上,孱弱地扭动。

赵楹叫了一声“老李”,才觉出嗓子嘶哑得厉害。李辋川满头是汗,急奔进来,一眼看见地上那虫,忙跪下来,拿镊子小心夹进小瓶儿里,拿木塞塞住。赵楹已扯掉了帐钩,将床帐放下来。

严鸾平息下来,张了口疲惫喘息。赵楹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抱紧他消瘦的腰,深深撞了几下,丢在软烫的甬道里。严鸾忽然噎了一下,猛然扭过身,伏在床边呕起来。赵楹一惊,忙将自己抽出来,俯身去拍他后背。他没吃甚么东西,只吐出一小滩混着胆汁的药汤,眼睛也没睁一下,便昏昏睡去。

李辋川站在外头,无语望天。他去玲珑馆里覥着老脸挑了人,布袋套头将人弄来,没用上,又套了头找人送回去。正神游间,背后门开了,赵楹满身狼藉,披了袍子站着,咬牙道:“拿止血药来,给我包一下手。”李辋川将床上那人细细检查过,又给赵楹扎好了手,方要走,又听赵楹道:“老李,你这个治法,他醒了要与你拼命。”

李辋川腹诽,甚么我的治法,下药的难道不是你,嘴上只叹息道:“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待严修撰醒了,我自与他解释。”

赵楹看了看床上:“你与他讲不通,这人心眼是死的。”

往后几天,赵楹往来各处营帐,甚少回府,也不见李辋川来报什么消息。到了第五天,他清晨才回来,就见李辋川坐在门口,一脸丧气。

赵楹寒着脸看他。

李辋川拍拍屁股站起来,道:“跟王爷报喜,严修撰昨日醒了。”赵楹心里一轻,又听他道:“给王爷猜准了。他昨日下午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与我道过谢,便开始绝药绝食了。恕小的直言,严修撰眼下的情状,可撑不了几天,王爷要去劝劝么。”

赵楹抿了唇,思忖道:“不会是因为那事。你去查查,下午都有谁在看护,谁与他说过话,说的甚么。”

待李辋川将仆婢医士统统问了话,才惊觉事情是出在了孙医官嘴里,便领了他,战战兢兢去见安王。

孙医官行了礼,惶恐道:“昨日午后,严修撰醒了,见小的在旁看顾,便问了几句话,小的如实答了,并无诳语。”

赵楹坐在椅子上喝茶:“问的甚么?”

孙医官道:“严修撰先问,‘竖阉何在’,小的回,安王英明,已将那逆贼凌迟处死,您安心养病便是……又问,‘余党如何’,小的答,凌迟、斩首、充军、流放不一,已扫荡廓清了。严修撰便说了两声‘好’。”

赵楹问:“没了?”

孙医官道:“有有!严修撰还问,‘慧娘葬在哪里了’,小的答不知。”

赵楹道:“慧娘是谁?”

李辋川从旁道:“是严夫人的闺名。陶氏夫人去时,京中风头正紧,无人敢去收尸,后来也不知被哪位义士收殓了,可怜一尸两命,从此没了下落。再有,李阉许是怕严修撰家里藏了东西,便着人放了火,连带左右民宅都烧掉了七八间,一点东西也寻不回了。”

赵楹默然半晌,道:“再找找罢,寻到了厚葬。”

孙医官又道:“末了,严修撰问了几个人,除了郑主事和陆御史是在府里病去的,其他几位,小的先前去诏狱中验过尸,都一一对过姓名,因此知道,便跟严大人如实讲了……说几位大人都已抱忠捐躯了。”

赵楹站起来,匆匆往外走。起身时袖子拂过桌面,将茶碗带下来,摔得粉碎。

晨光初透,露水还未散,水阁窗户大敞,凉风习习。赵楹推门进去,就见窗下放了把躺椅。严鸾一身白亵衣,穿得齐整,连领口也平直不乱,正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旁边的香几上放了一碗药,一碟点心,守夜的婢女正打着瞌睡。

赵楹端起碗来摸了摸,还热,便把碗“咯噔”放回几上,将两人都惊醒了。他示意了一下,婢女会意,起身离开,带上了门。

严鸾疲倦睁眼,见是他进来,有些吃惊。赵楹由着他自己脸上惊疑扫视,半晌,听他声气低弱道:“草民不便行礼,王爷恕罪。”

赵楹在他旁边找了把椅子,居高临下坐下,道:“怎么不吃药。”

严鸾将头转向窗外,叹气道:“谢王爷挂怀。太苦了,吃不消了,便不愿吃了。”

赵楹嗤笑了一声,起身道:“恁地娇气……严修撰一刻也不愿投我以青眼,却看着窗外做甚么?”

严鸾听他还是当年的佻达腔调,竟平白生出股人是物非之感,心中莫名伤怀,再与他讲话,便多了三分坦然亲切,道:“我看这池水甚好,是个好去处。”

他窗下就是一方池塘,当初挖得极开阔,水面也无荷叶苇草遮蔽。前段日子下足了雨,一池碧水又深又净。

赵楹弯腰向池中望了望,道:“我这池塘好是好,只是没有鱼虾,倒养了些虾鳖,你要跳进去,便要喂了王八。”

严鸾道:“王爷不必忧心,草民无力起身,去污了你家池水。"

赵楹冷笑道:“你没力气自尽,倒有力气咬我么!”便将绑着绷带的右手伸给他看。

严鸾一愣,茫然看他,不知何意。忽然,一串颠倒梦境浮上眼前,随即回忆起骨髓中一片酥麻痛痒。再转开眼时,耳朵便暗暗红了。

赵楹欺身过来,逼到他面前,“你是铁下心来,一定要死在我这里?”

严鸾道:“王爷仁厚,大可送我归家。若能赐个痛快了局,草民结草衔环,感激不尽。。”

赵楹忽然一把揪住他衣领,点头道:“好啊,好啊!严大人,枉你寒窗十载,读尽多少圣贤书,竟如市井愚妇一般,为这一点子贞洁之事寻死觅活,上负朝廷,下愧士林!你尽可去投缳跳水,待你前脚死了,我后脚便去拟旨,赐你个冲天的贞节牌坊!就立到你武昌府学前头,好好与你扬名!叫国朝上下妇孺皆知,贵地出了个大大的节妇烈女!”

严鸾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张口结舌,讲不出理来,欲掰开他的手又掰不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快要喘不过气来。

赵楹说完了,便松了手,任他倒回靠背上,掸掸衣服,拂袖而去。

李辋川等在外面,正听得满头冒汗,见他突然出来,也不停留,便吩咐备车进宫,又返身朝李辋川道:“屋里多放人,看住了他。找个水性好的,去池塘边守了!”

到了夜里,宫里忽然来了消息。

李辋川慌忙进了水阁,将严鸾搀扶坐起,只道:“严大人,得罪了。”一面端了一盏参汤,要来喂他。严鸾看着他,无力摇头,“李先生……”李辋川打断道:“喝了罢!天大的事也先放一放!——圣上召见!”

待进了一道又一道宫门,行过了绵延再绵延的宫墙,严鸾只觉恍如隔世。被扶下肩舆时,却见赵楹正站在殿门。两人都闭口不语。天色暗下来了,宫人正一盏盏点起灯笼,照亮一片片朦胧的禁宫。

赵楹走在前面,用余光看着严鸾被两个宫人架住,一步步慢慢走在后面,冷汗顺着下巴滴下来,摔碎在光滑如镜的青石砖上。

这是一处寝殿,燃着沉沉龙涎香。

老皇帝尚不知自己早已“逊位”,身边竟也一直无人告知。此时靠宫人在背后扶持,坐在龙床上,眼眶深凹,唇色紫绀,见人来了,浑浊的眼珠抬了抬。“圣上”被宫女抱在怀中,她亦年纪尚小,将小皇帝抱得东倒西歪,耷着头,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

宫人退下,严鸾便瘫跪在了地上,支撑着叩首行礼。额头触地,便留下一片汗湿。

赵楹站着,道了声“皇兄”。

皇帝看看他,点点头,不说话。不知从哪里卷来一阵风,将帐前的蜡烛吹得灯影摇曳,殿中的人影也一阵纷乱晃动。

赵楹环顾一周,终于道:“那么,臣先告退。”

等他的脚步一声声远了,皇帝终于抬起头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将胸中一口气都吐尽了,“严卿,朕记得你。”

严鸾抬起头来,撑在地上的手臂颤抖不已。他快要认不出眼前的人,竟是当年奉天殿上意气豪雄的皇帝。

“你是……顺康二十三年的状元。朕钦点了你。”

严鸾以头触地,低哑道:“是,圣上恩遇……臣永志终身。”

皇帝又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林中吹落一片秋叶般又轻又凉:“爱卿,你看看……”

“……你看看朕,看看太子,看看你自己。为之奈何?”

严鸾眼前模糊一片,不觉泪涌。

皇帝道:“严卿,你博闻强识,可听过太子被废有善终者?”

严鸾哽咽叩首,不能答话。

“安王年盛力壮。煊儿年幼无依,朕每思及,就心如刀绞……卿可知,为人父母者,皆是一般的怜子之心?”

严鸾痛哭,“臣明白……”

赵煊不知何时醒了,他脸蛋黄瘦,一双瞳仁却又大又黑,湿凉凉看向严鸾。皇帝抬头看了一眼,道:“煊儿,去与你严先生行礼。”

严鸾愕然。

宫人将孩子放下地来。赵煊摇摇摆摆走过去,昏昏然不知行礼,见严鸾看他,便也直勾勾盯着严鸾。半晌,怯怯伸手,去摸他脸上泪痕。严鸾登时涌出泪来,握住他软绵绵的小手掌,叫了声“殿下”。赵煊一点点凑近过去,张开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将小脸儿埋在肩头,不放手了。严鸾情难自禁,将他揽进怀里,手臂震颤得几乎抱他不住。

半晌,皇帝道:“时至今日,朕已无计可想,亦无人可语,此一事,唯有托付于卿。”他一面说,一面竟勉力起身,朝严鸾走了两步,“煊儿年幼,不堪社稷之重,反有性命之虞。稚子何辜,生身帝王家……愿卿同于己子,尽力护庇,护他长大成人……”

皇帝被宫人搀扶站住,僵直着手指,去褪指上的一枚墨玉戒指。严鸾放开赵煊,茫然膝行向前,双手去接。却被皇帝握住了手,将戒指亲手套在他指上,“严卿,朕信卿是忠贞孤介之臣,愿卿不负朕!”

严鸾喉间哽咽,只得叩首在地,半晌,低道:“臣……定尽忠竭力,剖心碎首,以辅殿下……”

赵楹站在宫门外,看天幕由赤转蓝,舍昼入夜。一勾淡黄月牙,伴着稀星,自一列脊兽间显现出来。严鸾被人搀住,蹒跚走出来,汗湿鬓发,眼睛通红。他低着头,也不看赵楹,勉强探步下来,忽然眼前一黑,险些跌下丹墀。赵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便见他手上多了枚戒指。待弯腰抱起,放上肩舆,人已昏睡过去。

新泰元年六月乙丑,先帝疾亟,召鸾。安王踌躇宫门外,薄暮始还。是月丁卯,先帝崩。

七月初,严鸾擢为右谕德,便不再回安王府。赵楹着人来问,他便每每借口值夜,留宿在宫中天禄阁。

到了七月初七,时近三更。严鸾坐立不安,在阁中徘徊一阵,又趴在案上喘了一刻,愈发燥热。他摸索着裁了几张小纸,研了一点淡墨,准备写字清心。笔拿在手里,笔尖却颤个不停,勉强写了几张,便又生杂念,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又觉得喉中干渴,倒了冷茶水喝,喝了几杯,愈发焦热。

门轴忽然响了一声,严鸾以为是来值夜的同僚,便整了衣,起身去看。却见赵楹闪身进来,慢慢踱到他桌前。

严鸾退了几步,道:“夜深露重,王爷怎么还未回府就寝。”

赵楹径直向他过来,笑道:“深夜寂寥,严大人不也未睡。”

严鸾心口怦怦直跳,几乎想夺门而出。

赵楹先停了步,道:“严谕德大可奔出去便喊‘安王逼奸于我’,想必立时便有巡夜的侍卫救你。”

严鸾血都冲到脸上,冷冷道:“王爷非要辱我至此么。”

赵楹笑道:“我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辱你?”

严鸾闻到他身上带了淡淡酒气,又听他言语轻亵,心中烦躁,不愿再与夹缠,转身走回桌前。走过赵楹身边时,突然被他一把擒住。严鸾惊喘不定,却不敢出声,他伤还未愈,筋酸骨痛,体力便与赵楹悬殊甚大,只得用力去掰他手指。赵楹一手便箍紧了他,另一手摸去腿间,果然半硬着。严鸾喉间呻吟了一声,腰便软了。

里间安置有一张矮榻,本是供夜值的官员小憩之用。赵楹裹挟了他,半拖半抱地弄上去,道:“严大人,我在府里睡你两回,你便不回府了,我今日在直房睡了你,你便不公干了罢!明日若是在奉天殿睡你一顿,岂不是上朝都免了。”

严鸾脸涨得通红,咬牙按住他手,低道:“放开!”赵楹将他困在臂间,轻笑道:“我府上人医术不精,未能去了你那病根,叫孤好生惭愧,只好多来与你善后。”严鸾心中难堪,道:“不敢劳烦王爷!”赵楹借了烛火,侧头看他:“噢,那你要去劳烦谁。”

严鸾扭过头去,这事一直在他胸中沉沉压着,只不愿去想。

赵楹撑身起来,慢条斯理,宽袍解带,一面道:“严大人是要自己解,还是须得我来帮手?”

严鸾慢慢坐起来,望了油灯发呆,过了片刻,迟疑地抬起手来,去解衣结。他手指发僵,拉扯半天,却将活结扯成了死结。赵楹衣襟大敞,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看他。严鸾低了头,愈发心慌手抖,好容易解开革带袍服,再也下不了手解亵衣,只僵坐着喘气。

赵楹看他睫毛低垂,被灯火一照,影子便在脸上扑闪,不由欺身上前,按倒了他,单手去解他里衣。

严鸾不敢看他,目光游移,他嘴唇上本结了血痂,又被无意识咬开,渗出一点血来。被手摸到腰上,如被热油烫到一般,弹动了一下。赵楹便柔声叫他:“严鸾。”严鸾目光躲闪在别处,不去看他。赵楹便又叫了一声。严鸾转过眼来,正与他视线撞上,一时便难以转开。赵楹看他瞳中跳着的一星橘色火光,慢慢低头下去,去衔他的嘴唇。严鸾转头避开,这一下便落了空。

赵楹顺势咬住他耳垂,齿间稍稍用力,听严鸾小声抽气,又贴紧他耳朵,吐气道:“我来费心费力慰劳严大人,严大人便不肯帮把手么。”说着抓了严鸾的手,往腰下放。严鸾垂了眼,挣脱出来,不肯去碰他。赵楹也不恼,反倒笑了一声,去摸他腰腹,一面沉下腰,挤在他大腿上,将自己一下下蹭得硬了,才探手下去。严鸾叫了一声。赵楹摸到他里面湿滑得厉害,于是压覆下来,听他心跳如雷,一下下撞在自己胸膛,一面托起腰,慢慢顶入。

严鸾闭上眼,绷直了背,呼吸颤抖,手指紧紧扳住他肩膀,不知是想抓紧,还是想推开。赵楹故意贴在他耳边,抽气道:“轻些,我痛得很。”一面将他的手自肩上拿下来,放到腰背上。严鸾听得窘迫万分,面红耳赤,手便搭住了,没有拿开,赵楹慢慢挺腰时,背后肌肉便在他手心下起伏。

过了一刻,严鸾缠紧了他,喘息渐促。赵楹不依不饶,顶送愈急,直教他抽搐着泄了,方放缓了腰,慢慢抵磨。待严鸾放松下来,赵楹握住了他腰,想抽身出来,夹在腰上的一双腿忽然收紧了一下。赵楹一愣,严鸾已经松开了他,赧得不知如何是好。赵楹重新压住他,谑道:“严大人胃口倒是不小。”一面重又送进去,用力撞了一下。

严鸾咬了嘴唇,脸红得快要滴血,头晕目眩地被他拉起来,转了个身。赵楹拖着他跪坐在榻上,从背后贴了抱住,严鸾瘫软在他怀里,难以自制地扭动,身下入得更深,教他直不起腰来。赵楹慢慢舔咬他耳垂,又摸到他胸口摩挲揉捏。严鸾按捺不住,细声呻吟,赵楹听得气喘,收紧了手臂一通顶送,迫得他痉挛着叫出来。

门外忽有人声交谈。

严鸾一下子缩紧了。赵楹腰上一麻,险些泄了,只得先埋住不动,平稳气息。今日七夕,宫中设宴,大约有官员刚醒了酒,便来天禄阁中留宿。

“谁人在外喧嚷?”严鸾惊喘不定,忽听赵楹说话,吓得一颤,立刻被他捂住了嘴,“孤与严谕德议事,诸位大人移步他处罢。”外面忙应了声,避远了。

严鸾吓得手指冰凉,嘴唇都白了。赵楹笑着喘气,上下抚摸他绷紧的腰腹,叫手掌下的肌骨重新放松下来。他腰下轻轻研磨,又抓了严鸾的手,一齐在身前抚揉,将他慢慢弄得丢了,斑斑点点洒在竹席上。严鸾仰着脖子,抵在他肩膀上深深喘息。赵楹抽身出来,再往他手里送时,便没有拒绝。他手心柔软微凉,滚烫的性器按上去,挤蹭了几下,便出了精。

赵楹埋在他颈窝里,用手臂匝紧了,听两人的喘息声混在一处,起起伏伏,在空荡荡的阁内回响,半晌才放开手,懒洋洋躺下来。

严鸾背过身,匆匆穿衣整带。赵楹坦着胸口,撑在枕上,看他手忙脚乱地打好系带、抚平褶皱。又去桌上抓了几张用过的纸,软着腿跪在地上,擦拭石砖上的湿迹。他收拾完了地面,又来擦竹席,推着赵楹往旁边让一让。赵楹一把抓住他的手,慢吞吞道:“有茶么。渴了。”严鸾无奈叹气,撑身爬起来,去给他倒茶。他只带了一只小盏自用,便去柜中翻找。

赵楹将纸捡起来,把榻上擦净了。又见纸上有字,便慢慢展开了,见上面写满小小的凌乱草字——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赵楹将纸重新攥成一团,起身走去他桌边,道:“找甚么,你桌上不是有茶碗。”说着将残茶饮尽了,又连倒了两杯冷茶水。再看桌上,纸笺下压着一只小纸包,用麻绳打住。严鸾来不及拦他,被他拆开了看。里头码着一包巧果,做成金鱼、桃子、荷花各形,酥得一碰便散。

赵楹嗤笑道:“你也不怕那小崽子烂了牙齿。”一面捡了个葫芦形状的,填进嘴里。他一口凉茶一口巧果吃得快活,还要拉了严鸾过来,塞了个金鱼在他嘴里。

夜风徐徐吹进来,将桌上书页轻轻掀动。一脉灿烂天河正横亘天上,繁星满眼。

日头刚刚过午,严鸾被从直房叫出,乘车进了一处府邸时,尚不知是何事。

他下了车,踩着深绿的沿阶草,走进树荫笼罩的院子。赵楹站在里面,正与旁边的官员说话,见他来了,便叫他一道,穿过走廊与月洞门,绕过丛生的罗汉竹与结了小果的梅树,低头走过挂满粉白桃子的枝桠,走进一座架在池塘上的凉亭。

这里本是攀附阉党、如今已被充军发配的礼部侍郎的官邸。侍郎大人油水颇足,修园子下了本钱,地方虽不大,住着却颇舒服。

赵楹道:“你看这宅院如何。”

严鸾一愣,道:“你这是做甚么。”

赵楹道:“你看这池子,虽比不上王府里开阔,却是够深,拿来给你投水,再合适不过。”

严鸾失笑,摇头道:“待我仔细看看。”说着便往阑干边去。

这阑干既曲又矮,严鸾弯腰看了看,犹觉不足,干脆踩着石台,抬脚跨了过去,堪堪站到了池岸石矶上,望着水面,一言不发。

赵楹忍不住往前跟了两步,手心隐隐冒汗。

这池塘镶着一圈玲珑岸石,池水碧绿透亮,映着天光云影。有红鱼浮上来,翻了个花,极静的水面便泛开一个圆圆的涟漪,再次平滑如镜。

周遭静谧极了,只有池边高树上的蝉鸣。

严鸾终于转过身,叹了口气,道:“多谢。”

赵楹伸出手来,他便也伸出手,握住了,由他牵扶着,跨过乱石与阑干,站到他身边去。

这一座小小的凉亭,连着爬满络石藤的院墙,院外是青石板铺就的巷子,石头上磨出了光滑的车辙,巷子通入行人不绝的街市,商贾往来,驼马铎声叮咚,往前是宽阔的、尘土飞扬的御街,公卿车驾,将士铁骑往复飞驰,出入那一片高墙四围、朱门峨峨的幽深宫禁。这是新泰元年盛夏的京城。

作者感言

闲相饮/银笑

闲相饮/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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